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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章 大团圆可能实现吗?(1 / 2)



雨势变得比刚才更大。夏季的雨滴敲打著庭园的土壤。



柜子上的时钟显示时间是下午五点。我环视集合在客厅里的众人之后深呼吸。



我也联络了派出所的青柳巡佐,请他过来大宅一趟。再请他跑去把正在帮忙修复联外道路的跳次郎先生叫回来,站在他旁边的跳次郎先生正在用手帕擦拭湿淋淋的脸。



「推理大大失误的侦探小姐,你现在又打算做什么了?」



花绪的脸转向一边,气呼呼鼓著脸。我已经彻底被她讨厌了。



「侦探姐姐……」



穗积也担心地看著我。喜爱侦探小说的他,似乎对于女学生侦探这个称号,仍抱持著些许期待。尽管如此,现场的气氛似乎不太欢迎我。不晓得老师是不是察觉到这一点,他大声这样说:



「哎呀,各位,无凭无据的推理是云雀的代名词,也是一种情调,更可说是她的特色。各位就当是在这里看表演,姑且听之吧。」



我不知道该对他这番话表示感谢还是生气,不过我藉著他这番话开场,也跟著开口:



「因为我的能力不足给大家带来许多困扰。我后来重新收集情报、重新进行推理了。然后,我看见了之前始终没能够看穿的事实。只是在说明事实之前,我必须先谈谈沟吕木家过去曾发生的不名誉事情。可以吗?」



我看向如今只剩下花绪、穗积、奉二先生的沟吕木家成员。一听到不名誉的事情,他们各各露出困惑的表情,最后由奉二先生代表点头。



「请告诉我们。」



「谢谢。」



我低头鞠躬后,重新转向众人。



「事情发生在十四年前,也就是昭和二十一年。」



「二十一年?也就是……大哥退伍那一年吧?」



「是的。听说被派往南方打仗的源一郎先生是在战争结束的隔年退伍的吧。」



「没错。这么说来,战争结束的前一年,家里收到了大哥战死的官方消息,曾经造成家人骚动。当然最主要是顾及家人情感,不过另一方面也是当时雪绪、月绪还年幼,重要的长男穗积还没出生。我当时不住在这个家里,不过在那种状态下听到当家战死的消息,我也慌了。结果那消息只是一场乌龙,战争结束的隔年,大哥就一脸不知情地回来。须真子大嫂和当时还在世的家母听说都因此吓到脚软了。」



我也曾听父亲说过,随著战况愈来愈窘迫,死于战地的人也愈来愈多,因此这样的乌龙也不少。原本以为已经战死的家人突然归来,任谁都会吓到脚软。



「原来有这么一回事……总之,当家平安无事回来,战争也结束了,人人都以为接下来终于能安安顺顺过日子了。但是过没多久,沟吕木家……不对,应该说是源一郎先生个人和某户人家之间起了纠纷,也就是伊坂家。当时源一郎先生煽动全村对伊坂家进行无视制裁,最后还让他们家负债,并且将他们赶出花开村。」



花绪和穗积还是一样一脸不解。他们或许不曾听任何人提过父亲过去的行径。



跳次郎先生说:



「知道当时情况的家父生前曾说,老爷打从心底讨厌……不,是厌恶伊坂家。可是他为什么那么生气、为什么要对伊坂家那么不讲理……家父没有告诉我原因。我开始在这栋大宅工作之后,当然也不可能问明白……」



他一边回溯著遥远的过往记忆,一边这么说。在没办法追问的情况下,时光流逝,现在也没人知道当家生气的原因了。



可是──



「原因就写在这里。」



我把刚才一直拿在手里的那个东西举高给在场所有人看。



「那是……《细雪》?小说吗?」



「不是,这是源一郎先生在昭和二十一年当时写的日记。」



众人哗然。我等待大家安静下来后,说明发现这本日记的经过,然后也提到日记的内容。



「源一郎先生是从退伍的隔月,也就是四月开始写日记。刚开始的几个礼拜都是写战争的经验、感谢能够在最爱的藏书环绕下安稳生活等等。可是,某一天的日记中出现这么一句话──」



──初一那个混蛋,那个叛国贼!我饶不了他。



「初一先生就是伊坂家的长男,据悉当时也从军前往战地。不过初一先生中途回到国内之后,就从部队逃走,从此行踪不明了。」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称之为叛国贼啊。」



员南先生摸摸他的邋遢胡子点头。



「自己逃不了、必须前往战地打仗,同村却出了一个逃兵,这也难怪他会感到不满。」



「听说初一先生至今仍没有消息。」



「即使想要抱怨,当事人也不在了,所以他才会转向针对对方的家人吗?我听说战争时家里的丈夫或孩子因为生病而无法奉命受徵召的人家、家里出了逃兵的人家,都会面临毫不留情的排挤──沟吕木家和伊坂家的是是非非,简单来说也是这种情况吧。」



这样像在自言自语般说完后,员南先生露出理解的表情。我却对他的理解发表异议。



「请等一等。源一郎先生愤怒的理由不只是这样。不对,正确来说,其实是因为其他原因。跳次郎先生的父亲是拿那些事情为藉口,隐瞒真相。」



「父亲他……隐瞒真相?」



我把日记翻过一页,念出那段有问题的内容。



──瞒著世人窝藏那个叛国贼,实在让人喟叹。这样还不够,我的妻子还每天晚上和那家伙夜夜春宵。我愤慨到无以形容。



「等、等、等一下!」



站起来的人是奉二先生。他的表情彷佛飞机在他面前坠毁一样惊讶。



「逃兵伊坂初一……在这个家……躲藏在这个沟吕木家吗!」



按照日记其他部份所写的内容看来,源一郎先生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初一先生早已不在沟吕木家了。正因为这样他才会无处发泄怒火、格外焦虑吧。



「我问你,『夜夜春宵』是什么?什么意思?」



花绪一脸呆愣的表情问桃花。「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听不懂!」桃花满脸通红摇头。



「就是男人和女人暗通款曲、肌肤相亲、身体交叠的意思喔。」



介入她们两人之间的枯岛先生解释得莫名清楚。一点难为情的样子也没有。



「初一先生从军队逃走,回到故乡花开村来。但是如果回去伊坂家,一定立刻会被发现、送上军法会议惩治。因此他悄悄造访沟吕木家,希望取得帮助。」



「所以窝藏伊坂初一这段期间,须真子大嫂和初一私通……吗?」



奉二先生的脸上浮现难以一言道尽的复杂表情。他似乎认识上战场之前的初一先生,现在或许正在拚命试图回想起对方的长相。



「然后到了昭和二十一年,源一郎先生从战地回来,没多久就知道了两人私通的事实,他无论如何无法原谅这件事,因此憎恨伊坂家,将他们一家人赶出村子。当然他也无法对外公开自己的妻子窝藏逃兵的事实,更不可能说出妻子与逃兵私通的事情,只能隐瞒。所以源一郎先生隐瞒这项事实,与伊坂家、出了逃兵儿子的叛国贼一家接触,最后把他们赶出村子。」



「我想应该就是这样。」我又补充了这句话。



「可是……你现在说的事情究竟与这起连续杀人案,有什么关系呢?」



这样说完,奉二先生想起自己还站著,于是畏畏缩缩地再次坐下。



「初一先生与源一郎先生之间因为存在这样的事情,导致伊坂家的人被赶走,伊坂家的人怎么想呢?站在他们的角度来看,只会觉得运气不好,不对,应该是不合道理。突然有一桩很好的投资找上门来,渐渐却变得负债累累,最后还被赶出故乡;如此一来,如果伊坂家人因此产生新的憎恨火苗,也很合理吧?」



「意思是后来变成伊坂一家对沟吕木家心存报复吗?」



「是的。然后这个火苗变成了火焰。被赶出村子之后,虽然不清楚伊坂一家的命运如何,不过我知道家族成员当中的明人先生有一个年纪尚小的儿子,名叫伊坂青都。」



「青都……我当时也以军医身份从军去了,所以不是很清楚,不过这么说来他们家的确有个儿子……我记得夫人在生产完不久就过世了……」



「是的。然后在几年前,明人先生因为担心自己病死后,儿子会无依无靠,所以写信拜托山边夫人的丈夫帮忙。即使被这个村子赶出去,这个村子仍旧是最后的依归。可是儿子青都先生直到最后都没有找上山边家。」



「从他出生的时间算来,伊坂青都现在应该十八、九岁了……」



青柳巡佐一边转动把玩著腿上的帽子,一边思考。



「没有找上那一家的意思也就是那个儿子在某处事业有成,或者是……」



青柳巡佐后半段的话说得含糊──或者是已经因为某些不幸的因素死了──他想说的或许是这样。我委婉否定这两种可能。



「明人先生和他的儿子青都先生恐怕过著十分艰苦的生活。否则如果不是需要钱,又怎么会写信给把自己一家子赶出沟吕木家居住地的村民,请求帮忙呢?」



「那么,那家伙现在到底人在哪里、做些什么?」



「假设他从父亲那儿继承了憎恨的火焰,为了复仇,偷偷回到这个村子里来了呢?」



「咦!回到这个村子?」



「不只是这样,他早已堂而皇之进入这栋大宅,而且现在就在这个房间里。」



「这个房间……那、那那、那意思是……」



因为端正跪坐太辛苦而半途改为侧坐的花绪吓得发抖,恢复成端坐的姿势,并且像被强风吹拂的风车一样转动脑袋四处张望。不只是她,奉二先生、穗积、青柳巡佐、宇野山先生,在场的每个人也都环视著房间,再度确认彼此的脸。



我正眼迎向那号人物,说出自己推测出来的答案。



「他、赤司音吾先生,正是明人先生的儿子伊坂青都先生。」



众人四处张望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一处。赤司先生一动也不动,任由众人注视著他。



「侦探小姐,你打算把我当几次犯人才甘心呢?」



「……这是最后一次了。」



「你说他……就是明人的儿子?云雀小姐,你到底有什么根据可以这样说?」



奉二先生尽管脸上满是惊讶,仍旧带著理性这么问道。我也不疾不徐以合宜的态度回应:



「让我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首先是他──为了方便起见,我还是称呼他赤司先生──有那个人的影子。」



我这么说的同时,老师从怀里取出一张照片摆在茶几上,方便所有人看到。这是稍早向山边夫人借来的照片。众人探出身子围观那张照片。



「站在正中央的是山边夫人的丈夫。然后在他两旁坐在椅子上的是伊坂兄弟。照片背后写有日期和名字。」



──昭和十五(一九二六)年 与初一、明人合影于照相馆。



「坐在左边的是年轻时的初一先生,右边是明人先生。他们两人长相神似,不过弟弟似乎比较瘦。明人先生从当时就经常生病,总是待在家里,唯一一次三个人一起到镇上去玩,而这张就是当时在照相馆拍的照片。」



大概是保存状态不太理想,这张黑白照片看起来很旧。不晓得是不是他们个性使然,初一先生和明人先生在照片上看来,表情都有点严肃可怕。



「因为伊坂家离开村子时,照片等可供回忆的物品也都被带走了,所以还有这张照片留在山边家,实在万幸。」



「时隔好久没见了,这位的确是明人……嗯?这张脸……原、原来如此!」



慢了几拍的奉二先生才从那对兄弟的长相注意到一件事。



「最初见面时没有想到……不过这样拿著照片一对照下来……的确很神似……」



是的,赤司先生的长相与照片中的伊坂兄弟有些相似。不对,应该说十分相似。



奉二先生再度看看赤司先生的脸。可是他的脸上到脖子根部都以绷带遮住了。因为他刚到大宅不久,脸部就被烫伤,所以没人有机会仔细观察他的长相。



「那起烫伤事件也是你自导自演吧。为了模糊长相,烫伤自己的脸,并用绷带遮掩。」



但是他今天早上为了证明杀害雪绪小姐的人不是自己,所以在众人面前解下绷带,才刚露出自己的长相。为了在那个场合证明自己的清白,解下绷带是逼不得已的举动,不过也因此使得每个人都清楚记住了他的长相。



「……这么说来长相的确很神似。」



宇野山先生也瞥了一眼赤司先生。然而,尽管如此赤司先生依旧一派轻松。



「只是碰巧长得像而已,光是这样无法证明什么。」



「是的,光是这样,还不足以当作证据。我认为赤司先生就是伊坂青都的原因还有一个。」



没有半个人想要开口妨碍情况发展。我没有停顿,继续往下说:



「赤司先生怀抱著想要化解伊坂家的仇恨,接近沟吕木家,他对伊坂家很忠诚,因此我认为他即使编造假名,也不愿意舍弃伊坂这个姓氏。」



「意思是他对自己的本名有很深的执著吗?」



「是的。既然他背负著伊坂一家的仇恨前来复仇,我想他会坚持使用伊坂这个姓氏,所以才会自称赤司音吾。在我这样假设之后,我注意到一件事。」



「什么事?」



「请将赤司音吾这名字写成罗马拼音看看。」



「罗马拼音?嗯……」



听到这句话的人都感觉很唐突,并且同样感到不解。他们以手指在掌心试写看看。



「不实际写出来的话,恐怕不容易明白……」



「啊啊!」



最先出声的是青柳巡佐。只有他把字写在原本放在口袋里的记事本上思考。



「请、请、请看这个!」



他以颤抖的手将记事本摊开在茶几上。



AKASI OTOA(赤司音吾)



「怎么?这是什么意思?」



员南先生站起身凑近看向记事本,却没看出什么端倪。



「这、这是……反过来了!前后颠倒!」



「颠倒……」



ISAKA AOTO



「啊!ISAKA AOTO!伊坂青都!」



员南先生拍腿说道。



「赤司先生,这样子你还要否认吗?还要说只是巧合吗?」



「……这个嘛……」



一触即发的空气在我和赤司先生之间飘荡。每个人都屏息以待。



雨不晓得什么时候停了。远山的积雨云变得有些破碎,云后可隐约窥见正要西沉的太阳。



赤司先生终于垮下肩膀,吐了一口气。



「看样子我无法再瞒下去了。」



彷佛附身的东西离开了,他的声音流畅爽朗。



「正如侦探小姐所云,我就是──伊坂青都。」



夜蝉持续鸣叫,彷佛想要在山林、花朵、小溪里留下什么印记。太阳已经西沉,余晖布满夏天的天空,也柔和地照亮旧书大宅的日式客厅里。



我回想著昨天到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须真子女士遇害,雪绪小姐遇害,接下来连月绪小姐也被杀了。这些事情毫不留情地勒索著剩余的沟吕木家成员的心。



「你终于承认了,赤司先生……不对,是伊坂先生。」



「是的,但是我承认的只有这件事,不等于我承认自己就是那些命案的凶手。」



伊坂青都稍微摊开双手,语带挑衅。



「当然,所以我接下来要证明这件事。」



现在客厅里众人的位置与刚开始大不相同;众人都聚集在客厅后侧,相反地,伊坂青都独自一人跪坐在靠近走廊的地方。我和老师则站在双方中间。



「我听宇野山先生提过,你自称是背取师赤司音吾,而且从上个月起就频频造访这个家,因此获得须真子女士的青睐,并获准参观大宅的藏书。」



「是啊,多亏这家伙关系打得不错,我才能够跟著一起进来。」



这么说完后,宇野山先生露出微妙的表情。能够如愿进入心仪许久的旧书大宅固然是好事,但他也因此被卷入连续杀人案之中,所以要称谢似乎也不太对。



「眉子小姐。」



「呃、是。」



出其不意被叫到名字,她吓了一跳回答。



「他,伊坂先生总是在白天时来访吗?」



「……是的,总是这样。」



「每次都只让他到玄关而已吗?」



「不,只有第一次来是这样,第二次开始就由夫人亲自领他到客厅了。」



「晚上……不对,他曾经有在半夜来访吗?」



「半夜……吗?我没有印象。我平常为了准备早餐,所以很早就寝,不过我被分配的房间就在玄关附近,有人敲门的话我应该会注意到……」



「意思也就是说,如果有人悄悄来访的话,你不会发现吧?」



「呃……你、你这是什么……」



「喂喂……半夜里悄悄来访,不就是私通了吗?」



原本看著我和眉子小姐一问一答的员南先生大声这样说。说完后才想起现场还有女性与小孩子,立刻露出尴尬的表情。但是他说到重点了。



「是的。自称赤司音吾的伊坂先生利用花言巧语让须真子女士接纳他……」



说到这里,我很烦恼真的可以让花绪和穗积听到接下来的内容吗?于是他们两人看向我,尽管有些犹豫,还是这么说:「我们……不要紧,请告诉我们……」



事到如今他们也不打算在这里摀住耳朵──他们的眼神里这么说。我对他们点点头,继续说下去:「伊坂先生得到须真子女士青睐,得以偷偷进出这个家,然后、那、那个……男女关系……」



可是这次变成我感到难为情,忍不住把话说得含糊,说到最后声音也变得很小声。



「嗯嗯?云雀,男女的……你说什么?最重要的地方听不见噢!」



老师立刻毫不留情地插嘴,就像喝倒彩当作余兴节目的醉汉。



「我、我想须真子女士偷偷邀请伊坂先生到自己的寝室,虽然不晓得频率有多高,不过可以确定有这件事。」



「你凭什么这么说?」



「须真子女士的房间桌上摆著这本书。」说完,我拿起原本一直摆在脚边的书。



「就是这本书。」



众人的视线聚集在这本书上。



「这个……该怎么念?」



员南先生眨了好几次眼睛。



「岩窟王……」



回答的人是穗积。



「这是法国作家大仲马(Alexandre Dumas)所著,黑岩泪香翻译,明治三十四年(一九○一年)年起在《万朝报》上连载的小说。原文书名是《基督山恩仇记》。」



枯岛先生进一步补充说明。



「那本岩窟什么的书,有什么不对吗?」



「伊坂先生确实曾经进入须真子女士房间的证据,就留在这本书里。」



我毫不迟疑地翻开那一页,指著书页角落:「请看这里。」



「啊,那是狗耳朵,对吧?」柚方说。



「狗耳朵?」



员南先生还是一脸不解。



「请仔细看。」



我把书拿近员南先生,解释道:



「这里的书页角落摺起来了,对吧?这是用来代替书签的记号,称为狗耳朵。你看,其他几页也到处留有摺痕,表示有人一边摺页一边阅读。」



「嗯嗯,的确有人会这样做,我的上司也是。然后这样又如何?那位夫人应该也看书吧?」



「雪绪小姐曾经说过须真子女士不看书。但是,就像员南先生所说,也许她是正好心血来潮阅读这本书。可是──」



「不对劲……」



说话的是跳次郎先生。



「夫人应该没有这种习惯。」



他探出身子想要凑近细看摺角的书页。



「是的,我们也调查了房间里其他书,有摺角的只有这一本,表示须真子女士没有摺狗耳朵的习惯。其他家庭成员又是如何呢?有人有这种习惯吗?」



我依序看向奉二先生、穗积、花绪、跳次郎先生、眉子小姐,等待他们回应。可是所有人同时摇头。



「家里应该没有人有这种习惯。」



「那么,留下那个记号的人是……」



奉二先生缓缓看向伊坂先生。



「是的,就是伊坂先生。他在半夜里偷偷来到大宅,悄悄说服须真子女士让他进门,然后在她的房间里……那个……」



「在开始男女肉体关系之前或是结束之后,他注意到须真子夫人房里这本《岩窟王》,于是开始一点一点阅读。」



我说不出口的部份,老师爽快地替我说出来。



「啊啊……复仇吗……」



穗积以颤抖的声音说。



「没错,这位少年。《岩窟王》,不对,《基督山恩仇记》是爱德蒙.丹特斯复仇的故事。那边那位伊坂青都大概是情不自禁被这个故事吸引,忍不住在夫人的房间里读到出神吧。」



带著对沟吕木家的复仇之心前来的男人,被复仇故事吸引。



「伊坂先生,在须真子女士房里阅读这本书的人,毫无疑问就是你。还想否认的话,可以请你把背包里那本爱书,拿出来给在场的各位瞧瞧吗?就是那本有摺角的《马戏怪人》。」



我这么一说,他紧咬嘴唇,这表情等于同意自己的确经常进入须真子女士的房间。



仔细想想,《马戏怪人》也是怪人二十面相复仇的故事呢。



「你利用须真子女士的信任,过去曾经多次成功偷偷进入沟吕木家。」



这也是须真子女士的坏习惯带来的问题。



正如须真子女士过去曾和伊坂初一先生有男女关系,她似乎很容易与丈夫之外的男性发生特殊关系。当然我不能说死者的坏话、也不想说,所以只能把这个想法留在心里。



「能够成功进入这栋大宅的话,也就有机会杀死源一郎先生了。」



「难道……老爷在死前那一晚与夫人吵架,就是发现了夫人与赤司先生的事?」



「是的,眉子小姐,应该就是这样。后来源一郎先生自暴自弃喝醉酒、睡著了。」



「啊!」这时候宇野山先生露出想到什么的表情。我没有看漏,开口问他:



「宇野山先生,你是前天投宿在镇上的旅馆,隔天早上才进入这个村子的,对吧?伊坂先生──也就是赤司先生是不是跟你说隔天早上再与你会合呢?」



「就、就是那样!赤司他说会因为其他工作而晚到,所以只有我先行前往旅馆投宿等他。出发之前我们在镇上会合,然后……前往村子。那么……所谓的其他工作就是……」



「杀害须真子女士吧。伊坂先生与宇野山先生同时或更早一点就到了,他偷偷进入花开村,在半夜到黎明这段时间杀了须真子女士,将她的尸体浸泡在后山的小溪里,然后回到镇上。接下来就等著天亮,确定宇野山先生离开旅馆了,才以刚刚抵达的模样现身。」



他在会合之前一直在进行不得了的大工程。一知道自己曾经和杀害源一郎先生、须真子女士两人的凶手一起行动,宇野山先生这下子脸色变得惨白。



「接著关于杀害雪绪小姐的过程,正如我曾经说过的,他们只是没有交换身份,不过犯案的流程还是一样。先一步离开浴室的伊坂先生去了雪绪小姐的房间,将她诱骗到外面。假设他当时挑明了说自己就是伊坂家最后仅存的血脉,她也会无法拒绝跟著他走吧。」



「这样啊……当时他和雪绪小姐在说的严肃内容就是……」



眉子小姐手遮著嘴屏息。



「是的。我一开始曾推测雪绪小姐接近伊坂先生是因为发现他隐藏了自己的女性身份,因此要逼他说出真相,结果不是这样。当时雪绪小姐是在指责他隐瞒自己是伊坂家儿子的事情接近沟吕木家。眉子小姐听到雪绪小姐说的那句『伪装自己不好』,就是这个意思。」



同样一句话能够有两个解释,因此反而让事情变得复杂。



「等到伊坂先生在屋外杀了雪绪小姐之后,他再装作刚离开浴室,一起加入寻找雪绪小姐的行列。」



当时他以其他理由嘱咐宇野山先生,瞒著他其实更早之前就离开浴室的事实,所以他似乎很有自信。



「隐藏雪绪小姐头颅的位置对他来说并不难找。这栋大宅这么广大又复杂,而且从上个月起他就已经多次造访此地,因此伊坂先生早已在某些程度上熟悉这栋大宅的构造。」



接著,他犯下的罪行则是杀害月绪小姐。



「隔天半夜里,他改以勒毙方式杀害月绪小姐。我想雪绪小姐的头颅是在这之后摆在小丘上。半夜应该没有人会去那种地方,伊坂先生无须担心被人看到,就能顺利地把头颅带出去。」



「等一下,杀害月绪时,他是怎么进入房间?他应该没办法让月绪误以为他是她死去的姊姊,然而月绪为什么会把门锁打开呢?」



奉二先生的手有气无力地在半空中舞动著。那无助的动作彷佛在像老天爷寻求线索。



「搜查月绪小姐的房间时,我发现地上有块奇怪的污渍。就是那个污渍让她跑出房间。」



「污渍?」



「那块污渍有独特的气味。我好一阵子想不起来那个是什么,后来终于想到了。那是汽油。伊坂先生半夜站在月绪小姐的房门前,将汽油从底下的门缝倒入房内。」



「汽油……难道他打算点火烧死她吗!」



「不是的,伊坂先生的目的是要让月绪小姐打开门锁,不是要放火烧房间。他为了让月绪小姐认为情况不对劲,为了把她熏出房间,所以用了汽油。」



「原来如此。」员南先生点头。



「汽油的味道很刺鼻,能够让对方立刻发现,是吧?」



「正是如此。再加上汽油容易挥发,只要四周气温一高,汽油蒸发得更快。我想月绪小姐当时本来就睡不著,毕竟不久之前姊姊才被杀。处于这种精神状态下的月绪小姐,只要一闻到奇怪的味道就会十分紧张。然后,果然不出所料,月绪小姐注意到不对劲,因而十分慌乱。」



一慌乱,就不自觉打开门锁、打开房门。



「伊坂先生就等在那里。头部遭到伊坂先生殴打而晕过去的她,再度立刻被拖进房里,伊坂先生大概在勒住月绪小姐脖子的时候,打开了房间窗户散味,企图尽量消除证据。可是仍留下了少许污渍,也因此我才能够得出这番推理。」



时钟指著晚上六点。夹竹桃的甜香乘著如丝般滑顺的风吹进这个房间。



「至于汽油,平常就准备好带著走太不自然,而且会染上汽油味。因此我想他可能是偷取这个家里的电动三轮车使用的汽油。」



跳次郎先生举起手说:「汽油的话,是装在十八公升的四方金属桶中摆在农具仓库里。」



「我们待会儿去看看,也许里头的汽油少了一点,也许上头还留著伊坂先生的指纹。」



听到我的话,员南先生接著说:



「对了,从后头的小屋里找到了疑似凶器的镰刀。等到联外道路修复之后,警察一过来,就请他们仔细检查看看上头的指纹,一定能够找到答案。」



众多雨滴落在庭园林木的叶子上,叶子静静颤抖。水滴从叶子掉落地面那瞬间,闪耀著橘色光芒。



「再来,伊坂先生,可能让我看看你的手臂?或是背部也可以。」



听到我这突如其来的要求,他居然面露焦急。



「不愿意让我们看吗,看看那些留在你身上血淋淋的指甲痕?」



「啊!须真子女士的手指甲!」



安静许久的桃花出声大喊。我朝她轻轻点头。



「须真子女士的手指甲缝隙里残留著微量的皮肤碎片。伊坂先生,你身上是不是留下了当时的伤痕呢?所以在浴室里时,也没有让宇野山先生见到你赤身裸体,速速就穿上了衣服。」



伊坂先生没有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不对,应该说他无法回答。



「如何?事到如今你还想坚称自己是清白的吗,伊坂先生?」



我手扠著腰站在他面前。他无路可逃了。就算我看来傲慢也无所谓、我看来目中无人我也不在乎。我已经下定决心在破案之前都要摆出侦探的样子,背负起身为侦探的责任。



所以,这样很好,彻底揭露真相,将罪行摊在犯人面前,打击对方犯罪的心。这就是侦探这种与一般人不同的奇妙角色存在的目的。



当看到他双眼的反应时,我领悟到一切已经成定局。



「我认输。」



伊坂青都闭上双眼这样说,语气与之前的他有些不同。眼前的人已经不是赤司音吾,他已经脱下赤司的面具停止演戏,只是一个想要复仇的人。



「侦探小姐,一切都如你所说,须真子女士、雪绪小姐、月绪小姐……以及源一郎先生,他们都是我杀的。」



我深深吐了一口气,避免对方发现。



回头想想,不管是源一郎先生或须真子女士的命案,我的推理都没错,只是究竟是谁做的这一点始终成谜。不过现在谜题也解开了。我松了一口气,真想立刻就瘫坐在地上。可是,事情还没结束,还不能放松紧绷的神经。



「唔哇啊啊啊啊啊!」



穗积突然大叫打算扑向伊坂青都。他的脸上满是憎恨。知道对方是杀害父亲、母亲、姊姊们的凶手之后,他的心就被恶魔依附了。老师大概是早就看穿他的打算,从一旁现身抓住穗积。



「为什么要阻止我!我饶不了他……我就是饶不了这家伙!你居然杀了雪绪姊!」



老师没有怒斥,也没有安慰,只是让他在自己的怀里拳打脚踢,概括承受著他的激动。



「一切都是……为了报仇。我根本不在乎这个家里的书,我只是想要报仇。」



他连这句话都说得冷淡,没有半点特殊情绪。



「家父……两年前死了。他一辈子受到疾病折磨,就像枯槁的树木般寂寞辞世。临死之前,父亲告诉我,他饶不了沟吕木……饶不了沟吕木。」



正因为他说得平静,更显得这句话的沉重。我觉得一阵冷,犹如自己正凝视著深渊。



他没有再多说自己的事,但是在场每个人都能够想像他过往人生过得多么辛苦、严峻。可以想像被赶出出生的土地、身处战后艰辛时期的伊坂家人是抱著什么样的想法过活。或许有时也必须做些无法让人知道的事情糊口,年迈的祖父母过世、最后剩下的父亲也留下怨叹的遗言死去,他的成长过程或许不曾感受到理所当然的幸福。这些都不难推测。



可是──这些只是想像,只是我们自以为了解,事实上根本没有人能懂他的情况。



「……该怎么处理?在警署的支援抵达之前,先把他关在派出所吗?」



青柳巡佐吞吞吐吐地提议。



「就那么办吧。」



「那么,赤司……不对,伊坂先生,跟我来──」



青柳巡佐正要走近伊坂青都时,突然有个黑色东西从外头飞进来。



「唔哇哇!那是什么!」



青柳巡佐吓得往后跌倒。那个黑色物体发出啪沙啪沙的声音,绕著天花板转圈飞行。员南先生指著那个东西,说:



「乌……乌鸦!」



没错,那是一只大乌鸦。它不吉利的鸣声响彻大宅,为所有仰望者心里种下不安的种子。



「可恶!这种时候怎么会有鸟跑进来!」



黑色羽毛如花瓣般翩然飘落。



「乌鸦……」



老师岔开双脚站直瞪著乌鸦。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闹场,每个人此时都忽略了伊坂青都。



「啊!」



我收回视线时,正好看到他穿过众人身边、逃出日式客厅的背影。跳次郎先生被他一撞,重重往后跌倒。



「那家伙逃走了!」



跟著注意到这件事的员南先生怒气冲冲大喊后也追了出去。



「给我等一下!你做了这么多坏事,现在还想逃走吗!」



我也跟著员南先生身后在走廊上急追。可是没见到他的身影,只有昏暗的走廊延伸到远方。



「我们分头去找!」



我后头传来奉二先生的声音。众人纷纷跑向四面八方,感觉整栋旧书大宅都因此而撼动。



众人在旧书大宅里左右上下奔走找寻伊坂青都的影子,却没找到人。



「你去守著正门!」员南先生一副刑警模样地指示青柳巡佐。



「是!」青柳巡佐精神饱满回答后,从玄关走出往正门去。



「我去看看后门!」



我对员南先生说完就跑出去。我曾经去过一次后院的后门,所以有自信不会迷路。



「喂,你别乱来!」



后头传来员南先生的大喊,可是事到如今哪有时间在乎是不是乱来?我不能坐视伊坂青都逃走,否则没有脸面对花绪和穗积了。



我穿上鞋子,绕到大宅西侧,朝土墙仓库屋顶的方向前进。可是那儿却成了我的目的地,因为我看见土墙仓库的窗子隐约冒出烟雾。情况显然不对劲。我没有前往后院后门,转而跑向土墙仓库,小心翼翼打开仓库大门。土墙仓库的钥匙照理说已经还给跳次郎先生了,但我突然想到,伊坂青都逃出日式客厅时,曾经撞倒跳次郎先生。那举动是故意的。他就是在那个时候抢走跳次郎先生的钥匙。



打开大门瞬间,惊人的热风与黑烟一齐喷出,我忍不住闭上眼睛。大概就是看准这一刻,伊坂青都从仓库里跳出来抓住我的手,我完全没有力量反抗一个被逼到狗急跳墙的人。



「最先找来的是侦探小姐啊。这样正好。」



阴森的嗓音让我背后窜过凉意。



「伊坂!」



此时员南先生和其他人也赶来了。我被伊坂先生从背后用手臂勒著脖子,无法顺利出声。



「云雀!」



柚方和桃花都哭丧著脸看著我。



「混蛋!你放火烧了土墙仓库吗!」



「我又借用了贵府的汽油。保存状态良好的藏书真是容易点著啊。」



伊坂青都满意地仰望犹如飞龙升天的黑烟。



久堂老师和枯岛先生迟了些时候才到。



「你打算对那孩子做什么?」



一看到眼前的情况,老师挑眉问伊坂青都。



「我十分明白自己已经逃不了,不过那也无所谓,我已经报了仇,对于这个世界没有后悔也没有眷恋。不过至少在最后,我要对这位侦探小姐报一箭之仇,因为她看穿了我的诡计、将一切暴露在太阳底下,唯独她我不能放过!」



我知道土墙仓库里的火势变得更猛烈了,背后吹来灼热的风,狠狠吹过我的脸颊。我觉得自己彷佛正背对著地狱、站在地狱的入口。



「难道……你……打算在这里寻死!」



「你真聪明,直到死前都是很了不起的侦探。」



说完,伊坂青都拉著我一块儿跳进火焰熊熊燃烧的土墙仓库里。



「云雀!」



最后我听见某个人喊了我的名字。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我频频道歉,频频赔罪、道歉、祈求原谅。可是我的心里其实什么感觉也没有。一丝丝涟漪也没有。我只是觉得道歉的话,才像是有人性;摆出悲伤表情的话,才会多少看起来像个人。



我已经习惯演戏。边看边学记住的。包括吃东西也是,说话也是,走路也是,笑也是。



现在我已经能够轻轻松松假装自己是个人。明明是只虫子,我却很擅长扮演人。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地下室是我唯一的世界。我在那儿反覆这样说著,一边割下她的脑袋。身体和脑袋分离。我知道这样做人就动不了了。我在书上读过所以知道。注意到我的意图那一瞬间,她露出极度悲伤的表情。所以我向她道歉。



道歉的原因,就只是这样。



对不起。



请原谅我。



请宽恕我。



我带著她的头颅攀上小丘。我和她两人单独在半夜里散步。心跳不已。今晚看不见月亮真可惜呢。我这么对她说。



然后,我将她的脑袋轻轻摆在蓟花环绕、景色优美的地方。我坐在她旁边唱著歌。



割稻了 稻穗低垂



一把镰刀三把稻



见到月升思日出



日出之前勤割稻



花开花开五色花



照了阳光就开花



谁人起床系衣带



日出割稻饰于东



亭午割稻晾于西



大祸时绑起稻子



合掌感谢夕刻神



这是我唯一会唱的歌。是她教我的歌。我只知道这首歌。



割稻了 顶端就是稻



割下上百上千把



见到日升思月出



蓟花凋前勤割稻



花散花散鲜红花



受到惩罚花凋零







笼罩著沟吕木家土墙仓库的火势渐渐扩大,终于蔓延到整栋建筑物。火势过于猛烈,使得发现失火而赶来的其他村民也忍不住愕然仰望。尽管如此,强而有力的消防队员还是同心协力努力灭火。众人合力运来河水,齐声使用手压式打水帮浦持续对著土墙仓库喷水。



可是面对犹如怪物舌头般乱窜的火焰,消防水柱未免太细小、不可靠。人们的脚步声在庭园里匆忙来来往往,火势也渐渐延烧到了主屋,所有人都人心惶惶。



此时正好众多警官利用总算修复的联外道路抵达村里。还在状况外的他们问村民:「好了,犯人在哪儿?」村民说:「现在不是处理那种事情的时候!」连忙带他们去看火灾现场,于是警官们也赶忙加入救火的行列。



久堂莲真站在土墙仓库正前方静静凝视著这些情况。



天空是紫红色。究竟是火焰照亮的关系,或是西沉太阳的余晖,他也无法判断。



终于扑灭火势是已经过了半夜之时。



幸好白天下的雨淋湿了主屋建筑,才得以避免被烧光。可是土墙仓库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土墙仓库的屋顶和白墙崩塌,柱子断裂,变成半毁状态。



为了扑灭仓库内的火势而开的大洞,就像死者的眼睛一样幽黑浑圆地看著久堂。



警官们连忙拿著手电筒开始调查火灾后的土墙仓库废墟。奉二则替灭火时被烫伤的村民进行急救包扎,同时也对精疲力竭准备回家的村民郑重道谢,并目送他们离开。



「遗体找到了!」



从火灾废墟里找到的女性遗体有三具,当中的两具没有头。还有一具判断死没多久的男性尸体。每具尸体都因为火灾而烧得焦黑,很勉强才能分辨出性别。



「没有头的遗体应该就是沟吕木须真子和长女雪绪,有头的应该是次女月绪吧。」



「是的,没错。」



青柳巡佐向中年警官报告。



「那么,剩下的这具男性尸体,就是那位伊坂青都吧。」



鉴识调查发现伊坂青都腹部上有很深的刺伤,后来才被火烧死。在他的遗体旁边掉落一把小菜刀,与刺伤的伤口大小大致吻合。只要去没有烧掉的主屋厨房里找找,应该就会发现那儿少了一把小菜刀。



「在被烧死之前先行自杀吗?这就是连续杀人犯最后的下场……」



青柳巡佐重新深深戴好帽子后摇头。



就这样,旧书大宅连续凶杀案,最后以凶手自杀的形式落幕。



沟吕木家的众人茫然站在池边。花绪、穗积、跳次郎、眉子均带著情绪复杂的表情仰望满天星斗,视线没有特别锁定哪一点。对于失去家人,失去一半房子的他们来说,找回身为一个人的心灵悸动还需要一点时间。



柚方和桃花相互扶持著对方,站在半毁的主屋前。露出焦黑木造结构的大宅,就像缺了一角的纸糊月亮。



柚方朝著完全被烧毁的土墙仓库伸出手,说:



「嘿……快点……必须快点找到才行。小雀……一定很热啊。」



「柚方……」



「快看,她会不会是在那个倒下的柱子底下?小雀一定是在跟我们玩捉迷藏。」



「柚方!」



柚方踏进土墙仓库废墟里,空手想要搬开仍旧滚烫的瓦砾,桃花拚命阻止她,可是尽管桃花力大无穷,却无法轻松挡住此刻的柚方。



两个女孩最后擦著对方被黑炭弄脏的脸,哭了起来。她们想著与凶手一同消失在火焰中的花本云雀,抽抽搭搭地哭个不停。



一件大和服外套披在她们肩上罩著两人,「谷雨堂」老板枯岛宗达站在女孩们身旁。两个女孩觉得他就像允许小鸟躲雨的大树一样。



久堂蹲在一字排开的四具遗体前面仔细观察之后,叫来青柳巡佐。



「喂,这些真的就是全部的尸体了吗?」



「是的……不、不过,再找一下应该就会找到了。」



一定能够找到那个活泼少女的遗体。



青柳说这话是打算安慰久堂,岂料久堂却挑眉怒骂:



「你疯了吗!找成这样都找不到,意思就是那个矮个儿辫子头小妮子没被烧死在土墙仓库里!她还在某处嚣张呼吸著、带著一如往常的傻愣表情、活蹦乱跳地活著!」



久堂的这番话犹如滋润草木的丰沛朝露般降临在每个人头上。



众人因为这番话看向他。



「别挡路,滚开,我自己找。」



说完,久堂脱下西装背心,抢过一位警官的棉布手套后,推开警官,开始搜查土墙仓库废墟。然后他才想起要卷衬衫袖子。



久堂的额头淌著汗水。夏天的热气和火灾废墟的余热毫不留情地包围著久堂。



员南静静阻挡想要进去阻止他的警官,说:



「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他一点时间吧。」



多数警官已经开始搬运遗体、分头照料沟吕木家的人。他们已经不再关注久堂的行动。



久堂不管其他人,搬开变得漆黑的瓦砾。他在瓦砾堆里发现烧得焦黑、疑似镰刀的东西,那就是员南找到之后收进土墙仓库里的镰刀,也是伊坂青都犯案使用的凶器,但久堂丝毫不感兴趣,把镰刀扔到一边去。



他的一头乱发遮住了眼睛。



「我有多久没有看到学长这样了呢?」



枯岛这样喃喃自语之后,摸摸柚方和桃花的头,将和服袖子撩起固定住之后,也进入土墙仓库废墟里开始搜查。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天空开始微微发白。



仍然飘荡著烟雾的沟吕木家庭园里,宛如幽深的河底,安静又潮湿的河底。



人们已经在没被烧毁的主屋里休息,土墙仓库的废墟里只剩下久堂和枯岛。



枯岛说:「像这样一起流汗、胡作非为,让我想起学生时代。」



久堂沉默著。



他──在笑。



「找到了。」



是的,找到了。



久堂的低语只有枯岛听见。久堂指著土墙仓库地板的某一块。那块地板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儿隐约有个凹洞。久堂不待枯岛回应,就把手伸进那个凹洞,用力缓缓朝自己的方向拉。于是,木材发出吱嘎声,地板一部分被拉起,底下出现一个洞穴,就像水井一样垂直延伸到地下。那儿还挂著一个梯子,用来爬到地底下去。



「你要下去吧,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