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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人物心理描写不足(1 / 2)



不管你是编辑、侦探,还是咖啡店店长,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们说好只能轮流问对方一个问题,不是吗?



l



小暮井由纪在两个月前的星期六收到傍晚天空封面的书。那本书由佐佐波帮忙找到。由纪在「徒然咖啡馆」收下书后前往墓园,她想将书供在星川奈奈子的坟墓前。



但她在路上改变心意,因为书一被雨淋就会变得破破烂烂,刮大风还可能被吹走。供奉书的话,还是供在佛堂前比较好。这个不论谁都能轻易想到的念头,在由纪来到墓园入口时才闪过她的脑海。但她想著难得来一趟,还是到朋友坟前祭拜一下,于是走上石阶。



石阶两侧的茂郁树木枝桠交错,嫩绿色的挂叶随风摇曳。现在还未进入六月,树叶间隙漏下的阳光一片柔和。距离正式迎来夏天仍有一步之差,但爬完近一百阶的石阶后,由纪身上质地轻薄的罩衫已经因满身大汗而紧紧黏在肌肤上。



一位少女坐在墓碑上,由纪一眼就认出对方的身份。



那是小星,星川奈奈子就坐在自己面前。



她从墓碑上跳下来,站在铺设石板的地面上。她在蓝天之下不像死者。除了行动时没任何声响,她和生前毫无差异。



「我一直想坐坐看墓碑。」她开口。「但坐别人的墓碑会被骂吧?自己的就不用客气了。」



由纪经过一番努力地笑起来。和变成幽灵的奈奈子重逢,她决定要用和以前一样的态度面对她。



「我会生气的,请对自己的坟墓表现敬意。」



小星轻轻歪歪头。「奇怪,我以为你会更吃惊。」



「我很吃惊,但见到小星却发出尖叫,不是也很奇怪吗?」



「但我认为幽灵的威严也很重要。果然这里没有白色的三角形就不行吗?」



小星指指自己的额头,她是指幽灵会戴的白色三角巾。



「那有什么意义吗?」



由纪问,白色三角巾既无法当成帽子,也没遮阳功能。



「谁知道,但比较有气氛。」



「一种时尚?」



「类似吧?毕竟首饰也曾经用来祛邪。」



由纪同意这个说法,但幽灵配戴祛邪饰品很奇怪。一般来说应该相反,不过由纪不好意思对幽灵本人指出这点。



「但是啊,我以为小由会表现出更害怕一点的样子。」



「我才不会对小星感到害怕。」



「但你不是要让我成佛才找来那本书吗?」



小星指著由纪手上的书。



「成佛?」这个词汇对由纪来说很陌生。「我完全没想过那种事。」



为什么非得让朋友成佛呢?好不容易见面,甚至对话。由纪很不解。



小星吃吃地笑起来。「幽灵出现的话,不都是要让幽灵成佛吗?」



「那是坏幽灵。」



「说不定我也是坏幽灵。」



「真的吗?」



「难说,我可不知道。」



山的方向传来清亮的鸟鸣。五月的墓园访客不多,排列整齐的墓碑前供奉的花都已凋零枯萎,仅仅错落两三处的菊花特别醒目。



小星走向由纪。



「但不管好幽灵还坏幽灵,只要是幽灵,都有希望实现的遗愿。」



「小星也有吗?」



「我大概知道是什么。」她的视线几乎无法察觉地往下移。「遗愿实现时,幽灵就会消失。」



「那就别管遗愿了。」



「但我想要达成那个遗愿。」



由纪觉得她们的谈话弥漫著绝望,就像一则无可奈何又毫无救赎的故事。



「你的眉头——」小星出声说道。「又堆起皱纹来喽。」



她笑著。由纪虽然不想用这样的说法,不过那笑容就和她生前的笑容一样。



「还是多留意一下比较好,额头是小由的迷人之处。」



「这个习惯我老是改不了,到底该怎么办?」由纪急忙揉散眉间的皱纹。



「贴个贴纸如何?」



「那就不会堆起皱纹吗?」



「开玩笑的,比起眉间长皱纹的女孩子,额头贴著贴纸的女孩子比较奇怪。」



「但是o K绷的话,说不定不会那么显眼。」



「哦,挑战男孩子气的造型吗?」



「我意外还蛮适合棒球帽的。」



但不太适合可爱的衣服,还是小星比较适合缀著荷叶边之类的的衣服——明明小学时中性化的模样让人误以为是男孩。由纪在心中欣羡地想著。



与友人睽违一年的对话和往昔毫无差别,由纪非常开心,尽管朋友现在成了幽灵。



由纪尽力用若无其事的口气询问。



「话说回来,小星的遗愿是什么?」



一瞬间小星露出困扰的笑容,轻轻摊开双手,她用宛如站上舞台的演员般夸张的语调回答。



「我不太清楚,是两个愿望中的其中一个。但到底是哪个,我就不知道了。现在就像是看著餐厅的菜单,烦恼著我想吃的是义大利面呢?还是蛋包饭呢?类似这样。」



她多话到令人起疑的时候,其实都是讲真心话;说谎时,反倒惜字如金。



「两个指的是?」



「秘密,我哪天再告诉你。」



「小星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总之,我想先搞清楚我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小星弯身望向由纪。



「所以,小由,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没问题。」



「毫不犹豫呢。」



「毫不犹豫哦。」



过世友人拜托的事,由纪根本不可能拒绝。



友人伸出右手食指。



「我要拜托几件事,第一件非常简单。」



「是什么?」



「停止用小星来称呼我,叫我奈奈子就好了,我也改叫你由纪。」



这是意外的要求,毕竟一开始是她要求用昵称互相称呼。



「为什么?」



「不为什么,想这么做而已。」



「也不是不行啦。」



奈奈子,奈奈子·由纪在心中复诵名字,念起来像是和「小星」完全不同的人。



「那,由纪,接下来是第二个愿望。」



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试著拿起由纪抱在胸中的书,但苍白的手却扑了个空。



她垂下眼,注视著自己的手。



「我连书都碰不到了,你能陪我读那本书吗?」



由纪无法马上回答。小星之前待在小学的图书室,一定就是为了找这本书。说不定这本书就是她未达成的遗愿。



「你的眉头又皱起来了。」小星露出微笑。 「没事,我就算读那本书也不会消失不见。」



如果这本书不是小星留恋的东西,为什么她那时在小学的图书室呢?抱著这样的疑惑,小暮井由纪微微点头。



「我知道了,但请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寄给我的那封信。」



放在蓝色信封中,仅有一张信纸的简洁来信。



——我忘了书名是什么,你有没有什么印象?



针对封面印著傍晚天空的书,信的最后写了奇妙的内容,由纪虽然没有对那位侦探说过,但一直非常在意。



——吶,由纪,你果然不应该被我蒙在鼓里。



「我……被小星蒙在鼓里吗?」



奈奈子露出微笑。



「不是小星,是奈奈子。」



但她的笑容十分冷淡,和由纪过去知道的笑容完全不同。



由纪说不清楚,不过那是从根本相异的微笑。



由纪眼中的星川奈奈子第一次看起来像个幽灵。



「仔细想想,你一定能够明白。」



但由纪还是一头雾水。就算被说蒙在鼓里,由纪也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她根本不可能怀疑小星。



*



以上是两个月前发生的事。



大致说明完经过,由纪小心翼翼望向对面的侦探——佐佐波先生。他露出不悦的神情,和卡在塞车车流之中,坐在驾驶座上的父亲十分相似。



佐佐波用右手食指敲著额际。



「你两个月前就和星川同学在一起。」



「是的。」由纪自认没做亏心事,但有些内疚。



「是你向商店街的理事长介绍我吧?啊,正确来说,是介绍给理事长的女儿。」



「是。」



「那也是星川同学的指示吗?」



由纪低头不语。商店街的调查是小星——奈奈子的「请求」,但她也要求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佐佐波先生坐在椅子上,双手插进口袋。他接著仰起上身,朝身后敲打著键盘的雨坂先生低语。



「你觉得呢?」



雨坂先生的视线没有离开萤幕。「你问星川同学的事情吗?」



「当然。」



「她的故事尚未拼上每块拼图。我在图书室时没注意到,但写成小说时发现有点微妙。」



「没记错的话,你说人物心理描写有不自然之处。」



「没错。」



由纪情不自禁插嘴。「你们说什么?」她无法理解。



雨坂先生轻轻摇头。「现在还没办法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目的和答案经常不一致。有时候,通往答案的过程才是目的所在。就像直接把解答抄到试题上毫无意义、偷看推理小说的结尾会减少乐趣。视情形,说得太多只会成为横亘在目的地前的阻碍。」



嗯,一如往常的雨坂先生,由纪想。虽然彬彬有礼,但一点也不温柔。由纪总觉得雨坂先生有点不可捉摸。更正确来说,难以感受到他们以相同结局为目标。即陵是现在,由纪和佐佐波先生面对面而坐,雨坂先生却自顾自看著萤幕。



由纪求救般地看向佐佐波先生,于是后者开口。



「希望你先原谅我未加拣选措辞。」



「怎么了?」



「我认为星川奈奈子很可疑,她打算利用你完成某件事。



「某件事……是什么呢?」



「不知道。」



佐佐波先生深深叹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



「但我没办法放著她不管。」



2



从椅子上站起的佐佐波莲司俯看著雨坂续。他昨天针对过世的少年调查一番。调查对象当然是那个幽灵——内田勇次,然而调查势必会遇上另一位少年的死。



星川唯斗,星川奈奈子的双胞胎哥哥。他在小学时因先天疾病过世,佐佐波原本猜测死因是手术失败,但错了。



星川唯斗不是在整洁的病床上咽下最后一口气。



秋天的深夜里,他在凄凉的路旁离开人世。为手术移往大型医院的前天晚上,他偷偷溜出医院,不幸在路上病情发作。当他被人发现时,心脏已经停止跳动。



佐佐波得知唯斗死亡的详情时,反射性想到「复仇」这个字眼。虽然不知道复仇的对象,也不知道怎么复仇,但关于兄长的死亡,星川奈奈子是不是知道什么?是不是知道他非得溜出医院背后的原因?



星川唯斗应当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他想必是赌上年幼的性命溜出医院。换句话说,他有让他非得赌上性命的隐情。为星川唯斗之死复仇,难道不是那名少女的遗愿?



星川奈奈子先前待在图书室。将她与那间图书室连起来的拼图,除了星川唯斗以外别无他想,佐佐波认为这样的推论并不会太过跳跃。这当然可能只是误会,但仍有必要保持警觉。如果星川奈奈子是怀有恶意的幽灵,绝不可以放置不管。



佐佐波走到雨坂身旁。



对方注视著萤幕,一手托著尖削的下巴,推敲文句似地望著文章。



佐佐波出声。「情节现在构筑到哪了?」



「难以回答。现在没有任何该由我说的台词,只需要少女的独自。」



雨坂的视线栘向小暮井由纪,佐佐波跟著望向她。



她不知如何是好,一声不吭地回看两人。



「雨坂,现实中的人类不会照你的构想行动,事情不会像故事那样发展。人会漏听别人的话,也会忽略琐碎的伏笔,事情也不会翻开下一页就能全部获得解决。就算稍微不符合故事的美感,还是需要有人说点什么,才能进行到下一幕。」



雨坂看向佐佐波。



他透过眼镜凝视著佐佐波的眼神一片淡漠,难以感受到人类的情感。



「如果是我创作故事,说不定可能如你所说地调整情节,也许能由高谈阔论的叙事者不停推进故事,但眼下的作者不是我。」



星川奈奈子才是作者吗——佐佐波默默在心中补完言外之意。



「把一切都交给那位幽灵吗?」



「谁知道。」他一派轻松地耸耸肩。「解读出她勾勒的故事结局前,我打算当旁观者。我不想对不知结局的故事指手画脚,这行为太庸俗。」



佐佐波在雨坂对面的座位坐下。



作家和编辑永远只会在意见对立时相对而坐。



「我说雨坂,她能够信任吗?」



星川奈奈子——那位幽灵。



幽灵不一定都是邪恶的,也有善良的幽灵。就这点来说,幽灵和活著的人类毫无差别。



不过幽灵和人类的相异之处主要有两点。



首先,他们不受社会束缚。制裁他们的法律、社会大众的看法、对未来的不安与盘算都不存在。但就算幽灵和人类一样,一般人也很难相信他们在不受社会规范的情况下,自身的所作所为比生前和善;第二个相异点是他们都受缚于自己的遗愿。幽灵非常执著于完成遗愿,为了实现遗愿,可以不择手段。如果是极为憎恨的对象,恐怕会毫不犹豫地以具体的恶意行为相向。



佐佐波紧紧盯著雨坂的眼睛。



「星川奈奈子的遗愿绝对不会引发误入歧途的行为,你能作出保证吗?」



雨坂的眼睛在镜片后眯起。



「『绝对』这个词汇真蛮横。」



「但这个保证非常重要,说书人。你在图书室说的故事出错了,我不打算放著遗愿不明的幽灵不管。」



「如果眼前的故事真意尚不清楚,我就想好好解读。现在还不是判断结局的时候。」



这样的相处模式很常见。关于如何处理幽灵,只要两人意见分歧,同样的困境就会浮出水面。不,这或许不算问题,仅是双方持有对立的价值观。



「如果生者和死者并存,我一定以生者为先。」



「我虽然不想对人类和幽灵差别待遇,但是大多时候幽灵的存在真的很美好。他们只为单一目的行动,达成遗愿就会消失无踪,我不由得充满敬意。」



佐佐波摇摇头。「幽灵的存在就像头尾完整的出色小说。」



「是的,他们具有纯粹的故事性。」



「但现实永远比小说重要。不管小说家怎么挣扎,这不会变。」



「我呢——」雨坂续笑了。那是缺少人类情感的表情,只能以仅隆一行「他笑了」描述,宛如虚构故事般的笑脸。



「我不想特别区分现实与故事。」



这一定是雨坂续最极端的特质。他不会在现实与虚构间划出界线,甚至可说是病态。在他的认知中,现实和故事无缝地衔接在一起。



佐佐波不打算否定雨坂性格的这一点,他认为雨坂对故事几近异常的执著,而这毫无疑问是他才能的一部分。作为编辑,佐佐波无法对此否定;另一方面,佐佐波也瞭解这份特质对雨坂的危险性。他拥有这样的个性,一定会奋不顾身地寻求故事的美感。



只有一句话,可以为绝无答案的对立划上句点。



佐佐波从座位站起。



「我们就各行其是吧。」



最后只能依照自己的意思行动。



雨坂关上笔记型电脑。



「当然,这样效率最好。」



佐佐波转身背向雨坂,他前进数步后,在小暮井身边停下。



「关于星川同学,你想怎么办?」



她瞪著佐佐波。「我不希望小星消失。」



「这样。」佐佐波抓起桌上的收据,准备离开咖啡店。



雨坂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不要太受困于过去,幽灵也有千百种的。」



佐佐波没转身,他随意地挥挥手。



「要说受困于过去的话,应该是彼此彼此吧。」



佐佐波走出徒然咖啡馆。



*



当时,佐佐波还只是随处可见的平凡少年。他在心中某处总把大人当笨蛋,喜欢找出破铜烂铁的价值,还老是听摇滚乐,觉得自己因此了解世界的真相,然后径自隐瞒自己看得见幽灵的事情。



只对一个人例外。



「死者应该要获得救赎吧?」那个人说。「每个人终有一死,结局还是快乐一点比较好,好莱坞就证明这点。」



直截了当地说,他是缺乏魅力的中年男人。脸上有显眼的皱纹,戴著厚重的眼镜,总穿著褪色的POLO衫,顶著一头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却莫名带有独特的魅力。



「如果结局是快乐的,人就不会变成幽灵了。」佐佐波回答。



幽灵都抱有深沉的愿望。人会成为幽灵,多半是以某种形式的悲剧结束人生。



老人笑了。「这样一讲,幽灵的存在就是一种救赎。」



「为什么?」



「你知道快乐结局和悲剧结局的差别吗?」



「就像邮筒和飞机一样一目瞭然吧。」



「但也十分耐人寻味,不过现在要谈快乐和悲剧结局,譬喻太过跳跃的话,容易让人看不清本质啊。」



佐佐波举出邮筒和飞机并非是想当作什么譬喻,只是把浮现在脑海子里、看起来没什么关系的两件事物说出来而已。佐佐波用指尖拨弄杏仁巧克力的包装纸,那个人的房间总放著杏仁巧克力。



「快乐结局和悲剧结局的差别究竟是什么?」



「差别在作者在哪里停止故事。」



「作者?」



「没错,每个故事都有一个说书人。」



他从桌上拿起一包杏仁巧克力,拆开包装后塞入嘴里,佐佐波也照著作。佐佐波不太喜欢甜食——因为这小孩子气又蠢兮兮的——但杏仁巧克力另当别论,杏仁巧克力出现在他喜欢的摇滚歌曲歌词中。



男人继续说:



「作者停止说故事时,停止处就是故事结局。如果故事结束在主角得到拯救,那就是快乐结局。」



佐佐波轻轻地偏头。当他将某人当成笨蛋时,就会这么做。



「然后公主和王子在一起,可喜可贺。」



「正是,不过如果故事继续写,说不定会变成悲剧,没人保证公主和王子过得幸福美满。」



「因为吊桥效应在一起的两人早早破局,这也有可能。」



佐佐波试著使用一知半解的词汇。



「当然也可能相反。」那人用中指推推眼镜。「已经迎来悲剧的故事,只要继续写,说不定有机会变成快乐结局哦。」



佐佐波又偏偏头。他正是愤世嫉俗的年纪,觉得悲剧比快乐结局来得高筒,摇滚巨星不应该活过八十岁。



「但也有无可奈何的悲剧。」



「例如说?」



「例如主角过世之类的。」



说完后,佐佐波注意到自己完全中了男人的话术。那个人得意地眯起眼。



「但幽灵存在的话,主角死了故事也会继续。顺利的话,说不定能走向快乐结局。」



幽灵的存在是一种救赎,他说。



一如以往,那个人就像一眼看穿故事走向似地支配著对话。



「那就是我的志愿。我要为了迎来悲剧的人们述说故事,而你拥有办得到这件事的力量。」



那个时候,佐佐波还只是随处可见的平凡少年。喜欢找出破铜烂铁的价值,还老是听摇滚乐,觉得自己因此了解世界的真相,讨厌甜食,不过杏仁巧克力例外。并且渴望有人发掘自己的价值。



「莲司小弟,可以的话,希望你助我一臂之力。」他说。



*



但那个人死了。



他卷进关于某个幽灵的案件或意外,轻率死了。



佐佐波不打算感情用事,但正如雨坂所说,自己也有「受困于过去」的理由在。这理所当然,因为人的一生是由过往记忆一点一滴堆砌起来。佐佐波并非憎恨幽灵。有善良幽灵的话,自然也有邪恶幽灵。善良幽灵自然该得到救赎,而邪恶幽灵也应该尽可能获得拯救。



——但不懂得从过去学习的家伙,不是笨蛋吗?



就算看得见幽灵,也不代表分辨得出善恶。佐佐波不得不保持警戒,尤其是说谎的幽灵。



他打开插在咖啡店伞桶中的深蓝色雨伞。他以前用黑伞,但被客人误拿后就改用有颜色的伞。豆大雨点哗啦哗啦地地敲打伞面。佐佐波不喜欢下雨,这让他觉得有一股来自头顶的压迫感。



佐佐波与一对爬上北野坂的母子擦身而过,母亲撑红伞,男孩撑黄伞。小学放学了,佐佐波想,然后猛然想起今日是星期天。佐佐波的蓝伞轻轻碰到红伞,两人低头致意。



佐佐波往坡道下走几步,接著停下来。



「星川同学。」



他没头没脑地出声后,来自背后的回音响起。



「你注意到我了?」



佐佐波转过身。「试试看而已,我一直想见你。」



幽灵少女伫立在大雨中。



佐佐波有预感星川奈奈子在监视小暮井由纪。而她如果听到咖啡店的对话,比起小暮井,她应该会更警戒佐佐波。



「你能告诉我你的愿望吗?」



「不可能,我不相信你,就像你不相信我。」



「你比我想像中还要坦白。」



星川皱起眉头,表情和小暮井由纪十分类似。



「什么意思?」



「当幽灵应该有种种不便,随便说几个谎来利用我应该比较方便。」



「我可没打算利用不认识的人。」



佐佐波摇摇头。「你的台词和故事有矛盾。」



脱口而出的话令佐佐波在心里笑起来——故事吗。佐佐波一向配合雨坂使用这一类措辞,但回过神时似乎已经变成自己的习惯。



「你利用过我了,你到底打算藉由那个男孩的事件做什么?」



商店街的委托人会找上佐佐波,这是小暮井由纪的安排,而既然星川奈奈子对小暮井下这项指示,那么她的遗愿必然和幽灵男孩有关。



「那我修正我的发言。」



星川直直望进佐佐波的眼里。



「你的工作已经结束,可以从我的故事退场了。」



佐佐波摇头。「事情没这么简单。」



「为什么?」



「你不认识雨坂续。」



星川对雨坂性格中的作家观毫无理解。



他的小说有两个缺点,某位书评家会经发表这样的评论。



其中一个是和希望——海边的那位幽灵相遇所造成的深刻伤口,但那不是他的本质,是后天的瑕疵。另一个则更接近雨坂性格的本质,佐佐波不认为那是雨坂的缺点,反而认为那是雨坂的才能之一。



「那家伙对某种结局十分固执,而且执著非常强烈,毫不动摇。」



「你是指什么意思?」



「你马上就会懂了。」



佐佐波伸出空著的左手,雨滴落在掌中。



「你想实现你的遗愿,我想让你早早成佛。要让幽灵成佛,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实现幽灵的遗愿。」



佐佐波一再重复同一句话,自从初次在图书室相遇。



此时,他再度吐出同一句话。



「我们的目的既然一致,何不合作呢,星川同学?」



他暂时不打篡让眼前的幽灵离开视线范围。



3



自己像被遗弃了。



侦探先生离开咖啡店后。小暮井由纪看回前方,雨坂先生正将笔电收进电脑包。



「雨坂先生。」



由纪出声后,他看向由纪。



「有什么事吗?」



「我现在不知如何是好,什么都搞不清楚。」



现在该做什么、该思考什么都不知道,实在伤透脑筋。



雨坂先生点头。



「不知道的事就坦率说自己不知道,这是件美德。」



就算被称赞,由纪仍不知所措。她决定先请求雨坂先生指点。



「请给我一点提示。」



他歪歪头。「说起来,你究竟不知道什么事?」



「我不知道奈奈子的目的,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非常明确的问题。既然已经知道问题,接下来就是思考。」



雨坂竖起细长的食指。



「不论情节、设定、小说,或日常生活,最重要是察觉问题。只要具备这份能力,接下来慢慢前进就好。如果发现问题所在,自然找得出答案。」



他说得很容易,但由纪陷入绝望。



「就算知道问题,我还是不知道如何找出答案。」



「思考吧,延伸自己的想像力.设想无数的设定和故事,从中选出正确的选项。」



就算雨坂先生鼓励自己思考,由纪也不知道怎么做。难道自己至今为止都像傻瓜一样浑浑噩噩度日吗?大概是吧,由纪气馁地想。在毫无头绪的状况下,由纪试著自己动脑思考。她伸出手扶著额头并闭上双眼。



注视著眼皮内侧微明的黑暗时,雨坂先生的声音响起。



「由我来描写场景吧。」



由纪抬起眼皮,她刚刚太用力闭起眼睛,视野有些朦胧。



「场景吗?」



「你需要想起关于星川同学的每一件事,并且透过她的每句话、每个行为来理解结局。」



结局,这是令由纪反感的词汇。



「我希望奈奈子留下来。」



「那你只要将这个结局当成目标就好了。但小暮井同学,一旦你找到这个目标,你就必须和星川同学对立。」



「对立?」



「星川同学现在被她的遗愿束缚著,而当她的遗愿实现时,她就会消失。你想和她永远在一起,就必须不停妨碍她达成目的。」



由纪摇头,「我不想这样。」



雨坂耸耸肩。「你不情愿还是得抉择,这是你目前必须做的。」



真的只能这样吗?由纪在内心自问。



难道没有奈奈子也能够认同,让两人可以永远在一起的解答吗?



——自己正在思考非常过分的事情,正在思考如何违逆奈奈子的意愿。



如果这是出现在公民课上的故事,如果自己可以事不关己地净说些漂亮就好了。



幽灵终究应该成佛。



毫不犹豫地解决幽灵的执念,走向让死者回归自然的结局——老师应该会称赞这样想的学生。



——但我绝不接受这样的结局。



幽灵有什么不好?毕竟她的的确确就在身边,甚至还能交谈说话,就这样和幽灵在这个世界一起幸福过活,又有什么不好?



由纪找到她的回答。



「我要想办法让她放弃愿望。」



尽管由纪还不知道她的愿望,但让奈奈子打从心底放弃遗愿,两人就可以永远开心地在一起了。



雨坂先生摸著尖细的下巴,然后用力点头。



「你的想法非常具美感,就登场人物来说无可挑剔。」



自己似乎被夸奖了,尽管只是像小孩一样说些任性话。由纪歪著头想。



「但小暮井同学,幽灵受到遗愿束缚才会存在,如果放弃遗愿,他们也会消失无踪。」



再一次地,小暮井由纪闭上眼睛。



她已经隐隐约约预感到,这个故事一定没什么快乐结局。



我去拿个东西——雨坂丢下这句话就从由纪面前起身离开,脚步声一路上了楼梯,随后剩下雨声和低微的古典乐风音乐。桌上的杯子空了,杯底剩薄薄一层大吉岭红茶,橘色调的红褐茶液泛著淡淡光辉,呈现出温暖的色泽。



由纪不由得一直盯著空杯。



「请问需要续杯吗?」



由纪耳边传来询问。抬头一看,熟悉的服务生站在身旁。佐佐波等人似乎叫她仿作,但由纪不太清楚为什么她被这样称呼,毕竟不管怎么看,她都是日本人。



「不用了,没关系。」由纪轻轻地挥手婉谢。



「不用客气哦,反正费用算到店长头上。是说我们店的蛋糕也蛮好吃的。」



「但我现在没心情吃甜点。」



「这样吗?」



她拉开椅子,坐在由纪对面。



「大家出乎意料地常常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疲累时更是如此。就算是不感兴趣而吃进嘴里的糖份,说不定可以渗透到全身,让你打起精神哦。」



因为有点在意,由纪忍不住问,「工作不要紧吗?」



「其实这也算工作,好好接待客人就是我的工作。」



然后她突然笑出来,那是宛如点亮众光灯般开朗的笑容。



「刚刚只是场面话,其实下雨天的客人比较少,我闲闲没事,高木先生又不肯陪我闲聊。」



「高木先生?」



「厨房还有一个人,他比较沉默寡言。」



这么一说,这间咖啡店也提供熟食菜单。尽管店不大,依然需要厨房内场员工。



「蛋糕全都是高木先生做的。那个人挤鲜奶油的时候,嘴角总浮现满意的微笑,他大概喜欢做蛋糕。这和店长很像,不过成品天差地远。」



「佐佐波先生喜欢做蛋糕吗?」



两个月前拜访徒然咖啡馆时,他正围著围裙,一手拿著打蛋器。回想起来令人怀念。



「他就是一头热的外行人。我们可惨了,因为雨坂先生完全不碰店长的作品,每次都是我和高木先生善后。」



那位侦探先生不太适合做蛋糕,但由纪更难想像他蛋糕做得很失败,毕竟由纪以为他做任何事都得心应手。



「那两个人感情不好吗?」



「你说店长和雨坂先生吗?」



「是的。」



「很难说,虽然两人时常争论不休。」



仿作小姐用食指指向自己现在的位子。



「这是店长的指定席。」



「嗯,好像是。」



她接下来用食指比向背后。



「后面是雨坂先生的指定席。」



「嗯。」



「他们两人常背对背而坐,整天完全不交谈,但一定坐在彼此隔壁的位子。」仿作耸耸肩。「唔,两人大概是这样的关系。」



由纪好像有点明白。那两个人虽然不像朋友,但待在一起时气氛又自然无比。仿作小姐脸上换成别种含意的笑容,那是想到恶作剧点子的坏心眼笑容。



「你一开始压根不想和我闲聊,对吧?」



「咦?」



「一脸沮丧的人大抵如此,但聊聊天后,心情多少轻松一点吧?」她托著脸颊注视由纪。「人疲惫时就会搞不清楚自己要什么。事后想起来,当时不想做或不想要的东西,其实也有不可或缺的时候,很令人意外吧。」



说不定就是这么一回事。



仿作小姐摊开菜单。



「接下来轮到蛋糕登场,糖份不论对脑袋还是心情都很好哦。」



由纪不禁笑了。



「直销蛋糕也是工作之一吗?」



「当然,向客人销售他们真正需要的东西正是我的工作。」



「了不起的工作。」



「是啊,让客人开心,连带还有薪水入帐。」她偏偏头。「吃蛋糕吗?还是要再享受一下和美丽服务生的女生聊天时间?」



刚刚算是女生聊天时间吗?由纪默默吐槽。



算了,怎么定义聊天根本无所谓。



「选蛋糕或聊天都没差吗?」



「是啊,我的时薪都不会变。」



「那我下次再来吃蛋糕好了。」



毕竟雨坂先生可能随时会下楼。



「但可以请你给我一点意见吗?」



「当然没问题。」



由纪深深吸进一口气。试著思考奈奈子的事情,雨饭先生这么提议过。但有一句话连想都不用想,始终盘据在由纪胸中。



「一位很重要的朋友告诉我:你那时不应该相信我。」



正确的说法其实是:



——吶,由纪,你果然不应该被我蒙在鼓里。



这位朋友告诉由纪两次:一次在信中,一次是昨晚看著由纪当面说。



仿作微笑,「好硬派的台词。」



「她的个性挺硬派的。」



但就算这样——



「我们明明是朋友啊?」



由纪受到仿作的笑容感染,微微勾起嘴角,但眼前马上朦胧一片。



「既然是朋友,相信对方有什么不好呢?」



毫不怀疑朋友,不是很好吗?



「你真是好人呢。」仿作突然说。



由纪摇摇头。「我认为相信朋友是理所当然的想法。」



「所以才棒啊,如果不能庆贺理所当然的好事,生日蛋糕就没卖出去的道里了。」



这时楼梯传来脚步声。



「我告诉你一件好消息。」仿作朝由纪探出身子,轻声在她的耳边低语。「店长和雨坂先生都只是小朋友而已,他们喜欢纯粹善良的好人。如果像你这样自然而然就是个好人,接下来的事情一定会很顺利。」



但由纪仍然不明白如何让事情顺利。奈奈子是幽灵,而幽灵受到遗愿束缚著,且当遗愿实现或放弃时幽灵就会消失,可是由纪希望和奈奈子一直在一起。



——到底该怎么做,我才是「好人」呢?



由纪摸索不出答案的轮廓。



雨坂走下楼梯,一只手拿著一本书。那是由纪十分熟悉的书。



他将视线投向仿作。「两位正在谈话吗?」



「是啊,讲关于雨坂先生和店长的悄悄话。」



「真可怕,我暂时到二楼避难比较好。」



「请放心,悄悄话告一段落了。」仿作起身离席,标准地向雨坂先生行一礼。「我整理一下收据。请雨坂先生向店长传达我理应加薪的完美表现。」



「我不说.那家伙也心里有数。」



仿作踏著步伐离去后,雨坂在由纪身边站定。



「你读过书了吗?」他伸出左手,递出封面印著傍晚天空的书。



「是的,我和奈奈子读过了。」



「感想如何?」



突然被问到感想,由纪不知如何回答。



「我觉得是不错的故事,毕竟有好好圆满地收场。」



「是啊,最后确实描绘出美好的结局。还有其他想法吗?」



由纪「嗯……」地发出沉吟。



「奈奈子说这是很棒的恋爱故事。」



雨坂先生摇摇头。「我想问你的感想。」



由纪微微垂下视线。「虽然很像,但我认为这不是恋爱故事,这本书在描写恋爱以外的情感。」



「那是怎样的感情?」



由纪无法好好回答出自己的想法。她以前就不擅长读后心得。因为她完全不想将读完一本书的感想整理成短短三言两语。



雨坂先生将书放在桌上。



「再点一杯红茶吧。请喝著温热的饮料,重新细读这本书,这是你的下一幕。」



由纪望著那本书。



书的封面印著大片傍晚时分的天空。这不是火红的夕照,而是颜色缓缓晕染渗透的蓝色封面——由纪最初这么猜想封面的样貌,但事实上稍有不同。



傍晚天空的确占据版面的大牛部分,但下方依稀可见一所学校。由纪辨别得出木造校舍和操场,学校其中一扇窗户亮著灯,里头映出小小人影。



由纪现在终于了解封面的含意。



她翻开书。



4



这本书翻译自国外的儿童小说。汉字全注假名,但常出现对小孩而言偏难的用语。



作品舞台设置在二十年前欧洲某个小角落的村镇,而故事发生在镇上唯一的小学中。小说是第一人称主角叙事,作为叙事者的「我」是个平凡小学生,不太擅长运动,成绩稍微比别人好,但两者都没优秀到值得一提。



我在镇上小学过著平凡日子,某天突然出现一位转学生。转学生是非常开朗的少女,但她对运动和读书都一窍不通。



不过她比谁都会弹琴。



我在傍晚时分听见乐声,而走廊四周都罩上一层薄暗面纱。



音乐教室流泻出旋律:宛如欢唱般轻快在我身边游走行进。



我站在原地,无法迈进。因为一走动老旧木建筑的走廊就会吱嘎作响,我不想让煞风景的声响妨碍旋律的嘉年华。



(第十四页)



我从那天开始对她产生兴趣。我们常常在音乐教室见面,关系愈来愈亲密。一旦交谈过,就会发现她其实很聪明:想法奔放自由,意见充满机智,观点非常具独创性。不过因为家庭因素,她在世界各地来去匆忙,对部分常识欠缺认识。



某一天,「我」听到同学说她的坏话。那些都是不经大脑,各国小学生都会轻率脱口的坏话,但「我」深感难过。



「我」决定和音乐老师谈谈看。



「我」希望让老师听听她的钢琴演奏。



因为如果要向同学传达她的魅力,先拢络老师比较有效率。



她弹奏出来的旋律不同凡响。



温暖明快的乐音,宛如在玻璃杯中跳跃反射的光。



老师闭著双眼,我期待他脸上出现微笑的那刻。



但老师的嘴角始终像一条左右拉紧的线,完全不曾松开。



最后的音节消溶在空气中,演奏结束了。



她露出笑容。



「你完全没打好基础。」



老师压抑地说。



「但是天造之材。」



(第三十六页)



那天起,少女在老师的指导下没日没夜地练琴。起初「我」觉得是件好事,但随著时间流逝,「我」的心中怀抱著疑问,那是近似于嫉妒的情感。



对「我」而言,她被老师夺走了。



少女的弹琴技巧似乎逐渐进步——不,绝对进步了。我这么想著。



她的旋律和唱片中演奏家的曲子相比也毫不逊色。我完全听不出两者差异。这是一件好事,她果然是一个天才,老师也是优秀的指导者。



但想想看,世上多少小孩因为唱片中的古典乐而感动?大家的感想都是枯燥乏味,昏昏欲睡。当下,一度令我雀跃不已的旋律已从她的琴声中消失无踪。她奔放自由的乐音,如今失去原本色彩,虽然音准精确,但死板呆调。



(第四十九页)



一放学,少女总是马上直奔音乐教室。



教室中每每传出老师的怒鸣,而「我」已经无法伸手打开那扇门。



某日,「我」出声叫住一如往常准备前往音乐教室的少女。



「我说啊,偶尔请假休息一下如何?」



我提出建议时,内心异常紧张。



不知何时,和她面对面说话这件事让我倍感压力。



「我们像以前一样,天南地北地聊聊天吧?」



她哗啦哗啦地翻阅手上一叠纸,然后摇摇头。



「不好意思,我不能和班上的人讲太多话。」



(第五十四页)



那一叠纸是老师写给她的「注意事项」。



最初仅写关于音乐的事,但到后面,开始严格规范说话方式、日常生活习惯、不应太热衷于其他兴趣等事物。



最后一页,则写著这样的话。



你是天造之材,但不是天才。



想要成为天才,须舍弃其他事物。



(第五十五页)



少女离开「我」,两人的日常人生延伸向不同的道路。



日子过去,她愈来愈没精神,脸色愈来愈糟,但「我」一筹莫展。



某天,少女终于在学校倒下,「我」带少女到保健室。



我告诉她。



「你太勉强自己了。」



她摇摇头。



「我被大家认同的话,就能让你开心吧?」



啊,我终于察觉到眼下误入歧途的局面。



(第六十页)



*



「接下来怎么了?」佐佐波出声。



一如以往的速霸陆车内却少了雨坂的身影。取而代之是在后座环臂抱胸的幽灵少女。



「很普通地圆满收场了。」



「怎么圆满收场?」



「全靠少年主角努力的成果:他和老师对话,知晓老师的过去——就是那种司空见惯的『过去以钢琴家为目标却遭遇挫折』的设定。」



他们开始谈论傍晚天空封面的书的原因非常单纯,因为能让星川奈奈子开口的话题就只有这个,她对自己的目的一概闭口不谈。



佐佐波看著映在后照镜中的她。她看向佐佐波,并在镜中耸耸肩。



「还记得封面吗?」



「当然,我可是在只有这个线索的情况下找那本书啊。」



傍晚天空的书封是整片逐渐变暗的苍穹。



「那个封面就是故事高潮的场景。少年从少女那边偷出老师的注意事项,她虽然知道少年就是犯人,但不供出他,因此被生气的老师关进音乐教室作为惩罚。」



「直到傍晚,对吧?」



「嗯,那段期间,少年成功说服老师。然后在天色昏暗的操场上,和老师一起一张一张地烧掉记载注意事项的纸张。少女远远地从音乐教室望著燃烧起来的纸张,像以前一样用钢琴演奏出自由的旋律。」



嗯,还算是恰当的收尾,佐佐波在心中颔首。



「少年怎么说服老师的?」



「我记不太清楚了,很重要吗?」



「视那一幕的写法而定,故事给人的说服力也会大不相同。」



描写小孩说服大人的场景非常困难。其实每个说服场景都很难写,毕竟书中人物不会随便改变想法。此时,星川奈奈子吐出一口气。不需呼吸的幽灵也会叹气,这是改不掉的生前习惯。



「那种事怎样都好。这是少年和少女的故事,大人只要乖乖被主角说服就好。」



「操之过急的小说无法成为名作。」



「比起强迫读满满说教内容的连篇废话好得多了。」



佐佐波笑了。「你挺适合当编辑的。」



「你难道不适合吗?」



「谁知道。如果适合的话,我就不会当什么咖啡店的店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