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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心之形(2 / 2)


「放心。我继承了师父擅长逃跑的本事,会尽力耍得那些家伙团团转。」



少女强而有力地宣言。哈洛确认她的决心。



「……替身一旦落入敌人手里下场堪虑。瓦琪耶小姐,你真的愿意吗?」



「没问题。我不打算被逮到。」



瓦琪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夏米优一脸愕然地来回看著她们俩。



「等等──你们等一下。我不允许……!与其拿你们当诱饵,那不如倾注这里所有兵力尝试突围!」



少女近乎哀鸣地扬声喊道,哈洛严厉地朝她摇摇头。



「陛下。敌军正以分断我们和伊格塞姆荣誉元帅为最优先目标来部署兵力。因此,突围可能性较高的地方是反方向……就算和陛下一起突围,反倒将离友军更远。」



「这状况在你们去当诱饵时也一样吧!愈是吸引敌军远离这里,你们就愈加孤立……!」



「不要紧。我们骑马出发,只要一开始成功突围,直接继续逃跑并非难事。和他们玩玩捉迷藏,伊格塞姆荣誉元帅的部队就会赶来救援。」



「纵然如此,也不能保证你们在救援抵达前平安无事……!别去,哈洛。我、我很害怕!如果离开大本营之后,连你也像雅特丽一样一去不返的话──」



夏米优眼角泛泪地恳求。哈洛默默地走到她身旁,温柔地抱住她的身躯。



「我一定会回来……绝对、绝对会平安归来。」



女子向颤抖的少女借走冠冕和外套,露出一如往常的柔和笑容说道。



「所以,这次的事情就包在大姊姊身上,放一百个心吧。」



──哈洛!喂,哈洛!你在听吗!



哈洛来到帐篷外,在离乔装过的瓦琪耶与骑兵们不远处为准备骑的马匹上马鞍。在她心中,另一个人格正嚷嚷个不停。



──我确实说过得想办法解决!但在这种状况下出去当诱饵简直是疯了!设法解决,结果导致自己的生存率下降又算什么!



哈洛没有回答,默默地进行准备工作,派特伦希娜就快要哭出来地呼唤。



──回答我!你是怎么了?自暴自弃了吗?你终于对活著感到厌倦了?对我们至今所犯的罪行产生自觉……!



「不。我没有自暴自弃。」



哈洛此时终于回答。她以细微但坚定不移的声调说道。



「我认为我们出去当诱饵,是最能有效保护陛下安全的方法。我认为我们办得到。判断的基准仅仅是这样罢了。所以──我没有半点在这里舍命送死的念头。」



哈洛踏著马蹬跨上固定完毕的马鞍,握起缰绳。



「去做我们办得到的事吧,派特伦希娜……虽然我想了很多,到头来这是唯一的解答。我只能作为骑士团的成员支持大家,和大家一起保护夏米优陛下。」



哈洛加重握缰绳的力道。她诉说著──在心中明确成形的意志。



「我明白,这绝非什么弥补。因为,我不是为了对至今所犯的罪行赎罪才想保护大家。倒不如说,我不惜犯下更多罪也想保护大家。保护伊库塔先生、马修先生、托尔威先生、夏米优陛下,还有雅特丽小姐──那些知道我不是乖孩子依然接纳我的人。」



每当一一念出他们的名字,哈洛的决心就变得更加坚定。没错──她绝非被别人强迫要这么做。



「因为下定决心,我才得以面对至今所犯的罪行与和未来将犯下的罪行。我再也不会把罪孽强加给派特伦希娜(你)。再也不紧抓著乖孩子的假象不放。无论自己多么丑陋、多么骯脏──我都决定要背负那一切和大家一起生活!」



这番宣言无疑会成为她生涯的转折点。看出哈洛有所觉悟要踏出无法逆转的那一步,派特伦希娜惴惴不安地向她说道。



──……你要接纳一切,当成自己的一部分吧。包括我这个杀人魔,还有我至今曾做出的行径。



哈洛点点头。来自心中的询问再次传来。



──一旦这样做就再也无法回头。再也无法回去当乖孩子哈洛。你真的接受吗?



哈洛立刻点头。派特伦希娜此时终于明白,不管重问多少次、怎么改变用词发问,得到的结果都一样。



──……是吗……那就、无可奈何了。这双手沾染的罪孽、技术和力量全部属于你,哈洛。



为了保护哈洛心灵而诞生的坏孩子英雄,终于接受哈洛心态上的转变。哈洛玛‧贝凯尔毅然地策马前行,跨出自行抉择、自行踏出的第一步。



「谢谢你,派特伦希娜──我们走!」



「──冲啊!冲啊~!」「只差临门一脚了!」



叛军残党不断地杀过来。奇袭成功令他们声势大振地冲向大帐篷。这时候,一队组成纵列的骑兵冲了过来。



「呜喔……?」



他们毕竟实没鲁莽到正面对上冲击的程度,骑兵们一口气从猛然闪避的残党中间穿越而过。在骑兵当中看到眼熟的金发与黑衣飘扬,他们纷纷高喊。



「──是女皇!女皇在那群人里!」「别让她跑了,追!快追~!」



「嘻嘻,上当追过来了!」



「别说话!会咬到舌头!」



载著瓦琪耶在队列中央策马疾驰的哈洛喊道。即使隔著背部,她也能感受到同样骑马的一部分敌军陆续追了上来,人数超过她们的两倍。



「就这么逃跑只会拉远和友军会合的距离!所以在远离之前──做好觉悟了吗,瓦琪耶小姐!」



听到哈洛催促她做好心理准备,科学家少女勇敢地回答「我懂!」。哈洛觉得很幸运能遇到置身绝境也不胆怯的人物,向周遭的部下大喊。



「部队转进!进村落!」



她左手一拉缰绳调转马头。没理会察觉骑兵队接近而惊呼到处逃窜的居民们,她连同部队一起冲进村落。



「在这里下马!」



「喔喔?」



进入简陋小屋林立的区域时,哈洛勒住了奔马,抱著乔装成女皇的瓦琪耶跳下马背。她拋下马匹,告诉周遭的部下们。



「从这里开始,以班为单位分头行动!按照事前交代的步骤穿越村落!如果迷路总之就往西南跑!别想著半途会合,请一口气冲到村落另一头!」



收到指令的士兵们陆续下马。哈洛牵著瓦琪耶的手躲在他们身后暗处,留意著周遭的视线低声说。



「……瓦琪耶小姐,请脱下外套和假发交给我。现在脱去乔装也不要紧了,和他们一起跑到村落另一头吧。声东击西的任务由我来负责。」



既然已让追兵以为女皇在骑兵队里,接下来不需要靠替身一个人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瓦琪耶很快察觉她的意图,迅速脱下乔装。



──差不多轮到我出场了?



闲著无聊的派特伦希娜悄声要求工作,哈洛在心中给予肯定的答覆。在她眼前,脱掉女皇服装一身轻便的科学家少女转身迈步奔跑。



「真正的捉迷藏来了!大姊姊也要小心!」



瓦琪耶与士兵们会合,往村落深处奔去。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去后──哈洛立刻闭上眼睛,将身体主导权转让给另一个自己。



「──可恶,混进村落了吗!在哪里?她躲在哪里?」



被女皇的幻影吸引下,追逐他们一行人赶来的敌军,在目标进入简陋小屋十分密集的村落时跟丢了。村落里的地形非常不适合骑马,他们不得不下马,靠著双脚搜索。



「大家分头搜!我们搜那里──」



「找到了~!在这边~!女皇在这边~!」



还没等到展开搜索,不远处就传来喊叫声。众人听到后变了眼神。



「那边吗!走,别被其他人抢先了!」「等一下!是我们先到的!」



──追兵的气息正接近这里。就算只是单纯扰乱情报,对付一群从一开始就不团结的人也很有效。



派特伦希娜领头带著部下们在村落里飞奔,口中喃喃自语。当状况发展至此,这次由多个叛乱势力残党拼凑成的敌军,将针对由谁来俘虏女皇展开激战。因为抓住女皇的团体将占据优势,是不证自明的事实。因此,这也是哈洛等人能够利用的破绽。



「纳克沙上等兵,可以再大喊一次吗?」



「遵命!──喂,在这边!女皇在这边~!」



上等兵奉命放声大喊。派特伦希娜微笑著点点头。



「辛苦了,你的声音真宏亮。这边喊了两次,接下来其他班会接手吸引敌人的注意力。」



「遵命!这种工作请包在属下身上!」



纳克沙上等兵浮现温厚的笑容回答。派特伦希娜与他们并肩奔跑,口中再度喃喃自语。



──像这样扰乱敌方,同时穿越村落拉近与索尔维纳雷斯‧伊格塞姆部队的距离。只要成功会合就等于胜利在望──



她在奔跑的同时想像著之后的发展。这时──一名留在村落里的敌兵发现他们,拦住去路。



「唔……?等等,那边的家伙──嘎啊!」



还来不及发生冲突,派特伦希娜投掷的小刀已贯穿那人的额头。男子颓然瘫倒。派特伦希娜在擦身而过之际收回小刀,连看也没看一眼地越过他。



──敌方也有这种观察力强的家伙。得趁著引起骚动前先收拾掉。



此时,她感觉到来自身旁的视线看了过去。刚才奉命大喊的纳克沙上等兵惊讶地看著她。



「少校,原来您擅长丢飞刀啊。那样的距离只用了一击就……真是吃了一惊。」



「…………」



她正想随意找藉口掩饰,突然决定和另一个自己交换。意外拿回主导权的哈洛险些跌倒,在勉强站稳后开口。



「──作、作军官的,总会有一、两手深藏不露的绝活!」



为什么突然交换啦?哈洛随口敷衍,在心中抱怨派特伦希娜。迅速潜伏到心底的派特伦希娜若无其事地回答。



──因为你用了原本由我掌管的技术,在部下眼中的印象不能还和以前的哈洛一模一样。我觉得你要趁现在去习惯这方面的调整。老是靠我掩饰过去,最关键的你会适应不来吧?



听到她意外地考量到未来情况的意见,哈洛惊讶地小声回答。



「……嗯,有道理。抱歉,派特伦希娜,正如你所说的一样。」



──你在道什么歉?更重要的是──对付两名敌兵我还能勉强偷袭得手,更多人就吃不消了。小刀的数量也有限,最好尽可能避免接触战斗。



「嗯……我知道。」



哈洛一脸严肃地点点头……精准地运用手边战力,诱导敌人的意识并克服危机状况的本领。如今解禁开放使用以间谍身分学习到的技术后,敢拦住她们的人,必须做好相应的觉悟。



「……穿越村落了。」



一边戏耍敌人一边奔跑了十几分钟后。密集的简陋小屋渐渐变得零星起来,他们即将穿越村落抵达另一头。哈洛等人停下脚步。进入无处躲藏的平原将遭到敌方骑兵狙击,现阶段无法再前进了。



「啊,大姊姊!」



连连挥手的瓦琪耶跃入眼帘,哈洛的部队与保护少女的班成功会合。由于藏身的遮蔽物愈来愈少,他们与先行抵达的班会合,接下来必须做好持久战的准备。经过同样流程接到其他班后,哈洛告诉部下们。



「大家一边保护瓦琪耶,一边在这里等待友军抵达。一看见伊格塞姆荣誉元帅的部队,就挥舞旗帜呼叫他们……到了紧要关头,请大家主动鼓起全力跑过去。」



哈洛仔细嘱咐由她指挥的所有士兵之后,转身开始往回走。错愕的部下们连忙呼唤。



「少校?」「您、您为何往回走?」



哈洛一度停下来回过头,淡淡地回答他们的疑问。



「还有班尚未抵达这理。我去接他们过来,顺便争取一点时间。」



「您独自去?」「这怎么行,太危险了!」「那我等也一起──」



勇敢的士兵们接二连三地提议同行。但哈洛抬起一只手制止了所有人,断然说道。



「由我来处理吧。这是命令──好让部队的损害维持在最低限度。」



这里就交给你们了──哈洛留下这句话后再度奔回村落里。她选择和过来时截然不同的路线,发现有一个看似迷路的班进退维谷,便毫不犹豫地跑向他们。



「真伤脑筋,同伴们都在哪里──喔喔,贝凯尔少校!」



「集合地点在那边!赶快过去!」



她拋出指示。在好几个地点重复相同的行动后,哈洛心中传来说话声。



──追兵的气息正在接近,就快到了。即使索尔维纳雷斯‧伊格塞姆察觉这里的异状用最快的速度赶来,也不一定赶得上。



「……嗯。不过,再争取十分钟就是我们赢了。」



一说出这句话,哈洛下定决心闯入附近的简陋小屋。正在煮饭的一家三口同时惊讶地转过头看向她。



「各位,请马上离开这栋房子。」



哈洛没有啰嗦,简短地提出要求。一家人里的母亲护著孩子往后退,而父亲皱著眉站起来。



「……你、你是谁啊?这里是我们的──」



嚓!一声脆响响起,小刀掠过男子的头侧刺进小屋的梁柱。面对僵住的三人和他们的精灵,哈洛举起另一把小刀放话。



「我再说最后一遍,请离开……没有第三次。」



威胁发挥作用,他们三人吓得同时冲出屋子。哈洛在四周泼洒装在陶壶里的储备菜籽油,用火钳夹起烹饪用的热炭扔进地上的积油里,火舌立刻窜起,顺著梁柱往屋顶沿烧。



「呜喔……?」「是火!起火了!」「可恶,是谁搞的鬼!」



察觉异状的附近居民们大喊。哈洛避开他们的耳目离开屋子,仰望窜向天空的火焰和浓烟,当场悄然低语。



「搞得这么高调,追兵的注意力应该会转向这里。」



──……你真不择手段,哈洛。



「事情是由我决定,由我做出来的。我不会再把『坏孩子』强加给你。」



相对于淡然的语气,哈洛将双拳紧握到骨骼喀喀作响……在北域动乱时,哈洛也有过放火烧村的经验。不过当时有「这是不得已奉命行事」的藉口可用,这次却没有。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结果则是眼前的景象。



再也无法回去当乖孩子哈洛。她痛切地体会著派特伦希娜的那句话,但还是在心中为了一件事道歉。



「……不过,对不起。就算夸下海口,以亡灵身分学到的许多技术我还……」



──我知道。那些直接杀伤类的技术,你还运用不了。接下来的事情由我来吧。



有力的承诺自心中传来,派特伦希娜再度接收哈洛转让的身体开始行动。接下来要进行的工作令她兴奋地扬起嘴角,唱出那首作为起点的歌谣。



「──开始美妙的工作吧。开始我们的工作吧。」



以歌声当作宣言,她的身影忽然消失──两把小刀分别扎进被骚动声吸引过来的敌人颈部与后脑杓。



「嘎!」「呃!」



受了致命伤的两人趴倒在地。和他们同伙的另一个人脸色大变地环顾四周。



「什……!是、是哪里?攻击到底是从哪里──」



「这里。」



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是男子死前最后闪过的念头。被一口气割断颈动脉,他在短短数秒内失去意识瘫软地跪倒。三具尸体倒在血泊中。派特伦希娜转向目睹这一幕吓得惊呼的居民们。



「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们──既然要大叫,能叫得更大声些吗?」



她一边说,一边单手拿著染血的小刀面带微笑地走向居民们。民众发出刺耳的尖叫四散奔逃,听到喧闹声后的大批敌兵集结过来。



「骚动在那边吗!」「失火了!」「女皇在哪里?」



趁著还没被发现,派特伦希娜躲进房屋阴影处观察情况。她计算敌人的数量,问心中另一个人格。



「……来了一整批。声东击西顺利奏效,但很难再靠偷袭收拾他们了。接下来风险也会提高。你打算解决几个人之后撤退?」



──和解决几个人无关,引开他们的注意力直到时间够了为止,还剩七分钟!



「看样子不轻松啊!」



女子笑著这么说,捡起附近堆放的木柴扔了出去。木柴击中简陋小屋墙壁发出声响,再度吸引敌方的注意。



「有动静!是那边!」「别让人溜了!快追!」



那群敌兵涌向错误的方向。派特伦希娜尾随在后,一再声东击西与戏耍他们,不仅如此,她还趁著敌人一瞬间孤立的空档再杀掉四个人。



派特伦希娜数著藏在军服里的小刀还剩几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喃喃地说。



「这里的地形正好适合。可以隐身的地方很多,方便使用打了就跑的战术。仅管没办法模仿雅特丽希诺‧伊格塞姆那样对付众多对手,像这样边戏弄两下到处逃窜,再撑一会──」



游刃有余的独白戛然而止。在思维渐渐倾向乐观的派特伦希娜目光所及之处,三名和她穿著相同军服的男女被敌兵团团包围。



──派特伦希娜!那是我们的同伴!



「不会吧!我明明交代过别绕路直接穿越村落,要怎么迷路才会跑到这里来!」



派特伦希娜发著牢骚,二话不说地往前冲。一进入攻击范围,她双手同时掷出两把小刀。被射穿后脑杓的两名敌兵倒地,派特伦希娜压低身子从背后斩向剩下的五人。



「咳哈──!」「呜喔?」



她成功地划开一个人的脖子,但这已到了极限。接著狙击的第二个人后退闪过刀锋,拿起上刺刀的十字弓重新拉开距离。派特伦希娜啧了一声,挡在敌兵与部下们之间。



「少、少校……」



「别停下来,快逃!」



派特伦希娜背著手推了部下的肩膀一把,放他们逃跑。然而,她本人因此无法打了就跑,被举起武器的四名敌兵前后堵住退路。



──被包围了……



哈洛的声音从心中响起。派特伦希娜在口中呢喃「别担心」,双手分别拿起两把小刀。



「……呼──!」



她向前方的敌兵同时掷出两把小刀。有所提防的敌兵以手臂护住身体,避免了致命伤。



「──喝!」



可是因为这样,在手臂挥到底的瞬间,派特伦希娜的双手还各剩下一把小刀。她迅速扭转脚踝和腰部一百八十度转换方向──向下挥到底的手臂再度往上挥的动作,能够以最短的时滞进行第二波投掷。出乎意料的反扑使得正准备趁隙从背后袭击派特伦希娜的两个人连退数步。派特伦希娜立刻从敌人之间窜了出去。



「……很好!虽然小刀用完了,这样一来勉强能──」



笃定胜利在握的派特伦希娜冲进一条小路──就在那一那剎,从死角伸出的手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



「逮著你了,女人。」



一双散发敌意的眼眸贯穿了她。与对方四目交会的瞬间,派特伦希娜脸颊抽搐地暗道一声「糟糕」。



「「「「「「喔喔喔喔喔喔喔!」」」」」」



敌军集团也慢慢地找到了哈洛留下的部下们所在之处。他们组成阵形,拚命牵制推开一找到破绽就企图攻过来的对手。



「瓦琪耶小姐,危险啊!再后退一点!」



体格健壮的士兵们将现在负责护卫的文官少女护在背后。瓦琪耶透过士兵躯体的缝隙之间观察情况,依亲眼所见分析状况。



「……涌现的敌人数量比预料中来得少。大姊姊真的独自引开了敌方的注意力……」



推测不在眼前的女子奋斗的情景,科学家少女握紧双拳。



「……啊~真是的……!在这种时候没有信仰的神可以祈祷,科学家就是这点难熬……!」



「──咳哈!」



骨骼嘎吱作响。将女人曳倒在地上,军靴的鞋尖毫不留情地一脚踹中她的胸口。



「把我们耍得团团转嘛。你这混蛋一个人就杀了几个人?」



男子反覆地猛踹倒地的派特伦希娜。正当他们四人联手专注于这项行动时,从后面赶来的同伴一脸慌慌张地冲了过来。



「喂,敌人聚集在那边!」「会被别人抢先的!快点宰了这女的吧!」



一双无机质的眼眸回瞪著想赶快前进的两名同伴。



「发现女皇的身影了吗?」



「咦?不……」



「没有对吧──看她的军阶章,这女人是校级军官,和其他兵卒不同。这种身分应该要直到最后都随侍在女皇身旁。」



男子以眼神投向女子断言。听到这番话,其他人也渐渐察觉不对劲。



「这种高阶军官单独出来声东击西。我不禁认为,这里离女皇本人更近──你们去附近搜一搜。」



听到指示,他的同伴们半信半疑地搜索起四周的简陋小屋。被按住的派特伦希娜目光游移地想找出一条生路,但她心中突然传来声音。



──……交换吧,派特伦希娜。



「……咦?等等,哈洛──」



当女子感到疑惑时,身体的主导权已经转移给哈洛了。感受著痛楚涌向被踹伤的腹部,她在口中喃喃低语。



「……我们的任务是争取时间,而你为此奋战。所以──接下来承受痛苦是我的任务。」



哈洛以有所觉悟的眼神断然说道。男子揪住她的头发令她抬头,简短地命令。



「回答我,女人!女皇在哪里?」



哈洛紧抿著嘴唇不理不睬。看到她的反应,他向在一旁关注情况的同伴下令。



「小指。」



那些人听到之后,把哈洛的小指扭向与平常相反的方向,用军靴鞋底抵住。当审问者以眼神示意后,他放上体重一脚重重地踩了下去。



「────!」



喀嗞!哈洛的小指随著掺杂水声的声响压扁了。哈洛肩头一颤,男子再度拉起她的上半身,用与刚才一模一样声调发问。



「女皇在哪里?」



「……!……」



她再一次置之不理。彷佛预料到这个反应,男子淡淡地对同伴发出指示。



「无名指。」



第二根指头随著同样的流程被踩断。疼痛的波涛从指尖经过背脊穿透头顶,哈洛的额头猛然冒出冷汗。



「女皇在哪里?」「──中指。」



「女皇在哪里?」「──食指。」



骨头喀嚓折断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交谈声极为安静,连痛苦的叫喊都没有出现。如果闭上眼睛只听声音,甚至无法发觉这是一场拷问。暗示这个事实的,只有哈洛为了忍痛而发作的全身痉挛。



「女皇在哪里?」



每一个字都相同的问题,被第五次的沉默驳斥。男子轻轻颔首下令。



「大拇指。很痛喔。」



收到指令的同伴叹口气执行拷问。他压弯哈洛的大拇指用鞋底抵住,放上重量踩下去──折断。



「~~~~~~~~!」



哈洛牙关格格打颤。将意识染成一片空白的剧痛,从压扁折断的拇指如怒涛般涌向全身。



「真叫人佩服。连这样也不惨叫一声?」



男子如此说道,探头注视哈洛的脸庞。看见她回望的眼神蕴含著坚定的光芒,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眼神完全没有崩溃……左手换个用刑方式吧。」



乾脆地放下哈洛五指全部往反方向扭曲的右手,男子以眼神向同伴们示意左手。当一个人拔刀将刀尖抵在手指和指甲之间,他继续审问。



「女皇在哪里?」



无论遭受多少折磨,哈洛也没产生任何怨恨对方的想法。



要她想出多少更残酷的拷问法都没问题。她甚至记得,大多数拷问都是用在别人而非她的身上──没错,那些记忆如今确实化为自身做过的行为,存在于哈洛玛=派特伦希娜心中。



在那些黑暗血腥的记忆中,她总是笑著用刑。相较之下,眼前这些人简直充满绅士风范。毕竟他们只把拷问当成一种手段,既没有透过拷问获得快感的意图,也没露出观看受刑者反应取乐的态度。



若是单纯的痛楚──很讽刺的是,承受起来轻松得多……与周遭所有人都享受虐待他们姊弟的乐趣,那宛如地狱般的童年相比的话。



「……够了。停手。」



看出没有成效,男子举起一只手制止持续拷问她的同伴。钜细靡遗地审视在短时间内饱受折磨的对方全身之后,男子语带叹息地说。



「……折断五根手指、剥掉五片指甲与鞭打全身。吃了这么多苦头,还是保持沉默忍耐?」



与看似一条鲜红破抹布的凄惨外表相反,她回望男子的双眸里找不到一丝胆怯或畏缩。男子接受了白费力气的事实,再度走近哈洛。



「如果时间允许,也想试试更有耐心的拷问──不过没时间拖下去了。」



他面露放弃之色拔出腰际的刀子,将锋利的刀尖对准她仍保有不变光辉的双眼。



「最后的二选一,女人──光明和女皇,你选哪一个?」



「…………」



「选择光明,我马上释放你。选择女皇,我就戳瞎你的双眼后弃置不顾。」



男子最后诉诸于无可挽回的丧失的恐惧感,而非试图逃离痛苦的本能。比起「威胁不说就宰了你」,这么做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更有效。理由很单纯──想像死亡很困难,但任何人都能够想像永远的黑暗是什么样子。



「哈洛,说点什么!不然会丧命的,哈洛!」



──和我交换!他真的会动手!听见了吗,哈洛!



腰包里的搭档米尔和心中的派特伦希娜不断发出训斥和声援。即使听到呼喊,哈洛也茫然地没有反应。



因为──痛苦使她感到平静安稳。一想到这是至今犯过的罪正报应在自己身上,比起侵袭身体的痛苦,她感到心情变得更加轻松。所以哈洛对敌人无从产生憎恨或敌意,甚至感谢对方给予她应得的际遇。



「一声也不吭?……你会后悔的,先废掉一只眼睛。」



刀尖对准眼珠往前戳刺。刀身冰冷的质感逼近了她。



在那一瞬间,哈洛钜细靡遗地想起──所有将被刀尖夺走的景物。



「──啊──」



太过耀眼了。「骑士团」同伴们给予她的光芒,是她一辈子所有的光明。



──回来吧。你迟迟不回来,我们一直都在等你。



这句话一直在她耳中萦绕。她清晰地回忆起,连同所有罪孽全面接纳她的青年的声音。



无法忍受──哈洛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她并非害怕光明被夺走,没有任何人能够夺走它。就算双眼被戳瞎,填满整片心灵的光芒也不会消失。她将在黑暗中一直紧紧拥抱著那道光明,直到生命结束。



她无法接受的是──没有对赋予自己的光明做出任何回报就死去。受到他们救赎,却走向只会令他们悲伤痛心、毫无意义的死亡。



──是乖孩子也是坏孩子的哈洛。我们每个人都很喜欢你。



她许下心愿──我想回报那句话。回报拯救她的灵魂脱离地狱的他、回报选择接纳她的同伴们。在送出足以匹配的祝福来回报他们无比的温柔之前,这条性命还不能结束。



「──啊、啊……」



一股动力涌现。丧失除了疼痛外的感觉的双手,爆发难以置信的力道。



「────啊啊啊啊啊啊──!」



「呜喔──!」「──唔?」



哈洛发出咆哮。靠著敌人的松懈和鲜血的润滑相助,她的一只手恢复自由。她用指甲被拔光的左手抓起男子手腕抱住,用尽全力把瞄准眼球的刀尖转向地面。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啧──!」



男子脸上一瞬间闪过惊讶。但随即冷静地甩开她的手臂。



「混蛋,到了这个节骨眼还……!」



事到如今再挣扎也毫无意义可言,男子咂咂嘴表示。和先前判若两人的激烈抵抗,理应只代表她在拖延失去光明的时刻到来……



「──疾!」



钢铁的光辉一闪而过,男子的视野毫无预兆地上下颠倒──直到身首异处的瞬间为止,他都没发觉这个想法有著根本上的错误。



「──咦?」「什……」「呜、啊──!」



继男子之后,聚集在周遭的敌兵接二连三地被砍杀。在军刀和短剑的轨迹所到之处,不容任何人幸存。甚至不给对手抵抗的机会,双刀的洗礼席卷全场。身体重获自由的哈洛匍匐在化为血海的地面上拚命爬行。



「呼、呼……!」



是什么导致状况发生了变化?她没有余力思考判断。尽管如此,她依然藉著模糊的视野拚命地移动双手,寻找能够当成武器的东西。不久之后,哈洛摸到枪柄坚硬的触感。她连那是十字弓还是风枪也分不清,用十指全都是伤的双手抱住武器举起来……



「干得好,哈洛玛‧贝凯尔少校。」



炎发将领伫立在她忘我地瞄准的前方。



「陛下已经脱险,并和部下们会合。引开敌军的任务完成了。」



他告诉她无可撼动的事实,大胆地伸出单手抓住十字弓的机身,将刺刀刀尖往下压。



「你达成了任务。因此──可以放下意识昏厥了。」



听见他粗鲁的关怀,当哈洛理解到自己获救的瞬间,突然失去意识无力地跪倒──索尔维纳雷斯‧伊格塞姆如同对待易碎物品般,无声地抱住她遍体鳞伤的身躯。



与打垮敌军主力的伊格塞姆荣誉元帅部队会合后,担任诱饵的哈洛部队回到女皇正在等候的大帐篷。然而,本应报告任务完成的指挥官却以躺在担架上的模样重返女皇面前。



「……抱歉,夏米优,害得大姊姊逞强。」



「────哈、洛……?」



少女用颤抖的声音呼唤她的名字,脚步不稳地靠近担架。于是她看见──全身上下处处撕裂,被裂痕内渗出的血染成暗红色的军服。看见熟悉的温柔女子苍白失去血色的脸庞。



「啊──啊──哈洛、哈洛!振作点,你睁开眼睛啊,哈洛──!」



夏米优几近疯狂地想抱住她,却被瓦琪耶抓著手臂制止。



「别吵醒她……鞭打是比我们想像中更严酷的拷问。从伤势来看,大姊姊挨了超过三十鞭。在最糟的情况下送命也不稀奇。」



「────!──」



「右手手指全部脱臼或骨折,左手则被拔掉指甲……虽然没有直接危及性命的重伤,这种情况反倒是伤口感染的风险更可怕。她必须尽快接受治疗……」



瓦琪耶当场扬声唤来医护兵。当帮不上忙的夏米优呆立不动时,另一名士兵赶到她面前带来其他的报告。



「──陛下!集团的代表们正在骚动!受到方才的袭击,他们似乎以为我等与之敌对了……!」



「──啊、呜……」



「陛下,这里的事情交给我们负责吧。大姊姊不要紧,你去处理流民们。」



科学家少女的这句话,勉强给予思考半处于停顿状态的夏米优一个方向。在复苏的责任感和义务感驱使下,女皇动作生硬地迈开步伐。



「这──这就过去。」



她和士兵一起穿越大帐篷,前往代表们在等候的小帐篷。女皇在走动中反覆做著深呼吸,在一进入骚动的空间就充满威严地拉高嗓门。



「保持冷静!虽然看来有不法之徒混在里面,我不认为你们所有人都是叛贼!等混乱平息后,继续展开谈判──」



「求求你们大发慈悲~~!」



夏米优的发言被一名代表近乎哀鸣的吶喊打断。然而,这句话并非向女皇说的。流民代表们连看也没看她一眼,他们向先行到来的军人们,神情激动地哀求。



「我们和那些家伙不一样!」「没错!我们无意反抗!」「我们的目的只是请愿!」「心里想著觉得聚集在这里,军方迟早会援助我们……!」



代表们不顾颜面地嚷嚷出自私自利的真心话。女皇的脸颊一阵抽搐。不是为了他们所说的内容,而是就算在她亲自前来之后,他们求饶、求救的目光也从不曾投向她。



「接下来我们所有事都服从军方的命令!不会做出任何反抗!所以、所以求求各位拯救我们脱离困境!」



「别拋弃我们!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代表们无视夏米优的发言继续恳求。彷佛存在遭到否定的空虚感袭向少女,她愕然地站在肉眼看不见的高墙外眺望眼前的光景。她实在挤不出力气大喝一声吸引注意力──她只能孤零零地呆立在没有任何人回头看她的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