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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有病第77节(2 / 2)

  严癞头望着他笑,“对,我知道,你在这里是为了赚钱。哎呀,天底下竟还有这赔本的差事,为了给个不相干的老妈妈料理丧事,倒搭进去十几两,啧啧……”

  良恭见他摇着脑袋奚落自己,恨得咬牙。却是也是说笑,全没奈何,拔腿要走。严癞头拽住他问:“哪里去?”

  “回家去一趟。”

  因与妙真商议下要回常州,自然该回去告诉他姑妈一声。这一路上都在脑子里编谎,他姑妈一向不赞成他给人家兢兢业业地做下人,如今所做的一切,早超过了一个下人的本分,怕连他姑妈也看他不起。所以绸缪了一番说辞,好向他姑妈交代。

  甫进院门,撞上良姑妈正要往馆子里去,看见他回来就问:“你这些日子都是在那王相公家?怎么一幅画这样久画不完?”

  良恭趁势说:“那王相公与我投缘,留我多住了两日。他还对我说起,要我同他一路往南京去,想把引荐给南京高淳县的县令苏大人。这位大人极爱丹青,想引我做他一个门内相公。”

  良姑妈听见这天大的好事,哪有不依的,忙答应,“那这南京倒很可去得!做了县令的门下相公,少不得认得些贵人,于你的前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只管去,我如今身子好了许多,不要惦念我,只管去立你一番事业。来日出息了,我脸上也很有光。”

  说着就急急忙走到院门上,又回头嘱咐,“你几时走好歹要回来告诉我一声,我替你把行李打点好。”

  良恭应了一声,望着她慌忙的背影,身形浮肿了,头发也花白。他心里很有些不好受,就在院子里巡查一圈,把坏了的家具器皿能修的都搬出来修了一遍,把里里外外扫洗了一番。

  做完这些琐碎家务,又往他姑妈的铺上搁下二十两银子,才往九里巷回去。

  第68章 天地浮萍 (十五)

  九里巷那宅子沐浴在日暮中, 青瓦错落,掩着几处绿阴阴的树梢。良恭隔得老远举头去看时,觉得那一片片不清不楚的屋顶在鸡蛋红的夕阳中,十分荒诞和吊诡。

  荒诞的是, 不知这里到底是谁的家, 白白耽误住他。而吊诡的是,他明明晓得是耽误, 又一次次的钻到这里来。也许这里有个摄魂符, 把他的魂儿牵着, 任他天高水远也绕不出去。

  敲门踅入, 就听见内院里嘻嘻哈哈的笑声, 严癞头在井前打水抹他那颗光秃秃的头。他走过去问:“里头在高兴什么?”

  严癞头带着同情看他一眼, “下晌邱三爷和姑娘出去, 买了些东西回来,正在里头看东西呢。好像还给姑娘置办了几身行头,是为打扮得庄重些,后日好去邱家拜见他们家太太。”

  良恭吊起眉来, “见邱家太太?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为他们俩的婚事呗。我听花信说的, 邱家太太听见些大姑娘不好的传闻,想亲自见见她,看看她是不是果然如传闻中说的那样。”

  “什么传闻?”

  “我怎么知道?”严癞头把帕子丢在盆里,怅惘地吁着气,“她心情好才肯对我多说两句, 我要问, 她又不说了。”

  想来也不是些什么好话, 不过邱家太太要亲见妙真,就是不大相信那些闲话的意思。良恭想来, 看来妙真和邱纶的婚事,像是还有些可能性。他不大能高兴得起来,只回了屋子,倒头就睡。

  不想还没睡着,就听见花信在外头喊:“良恭,姑娘叫你去,有事吩咐!”

  良恭只得又爬起来,坐在床上发了会子呆,才拖拖懒懒地往内院进去。看见外间桌上堆放着许多东西,一定是邱纶的手笔。妙真自瞿尧卷跑了她的银子后,近来很是晓得省检了,不肯乱买东西。只是邱纶仍是哪这性情不改,走到铺子里,只要人家肯奉承几句,便不管用得上用不上,都要买些回来。

  二人一回来,邱纶就在碧纱橱外催着妙真试那几件现办的成衣。也是前脚刚踅进卧房,看见妙真身上穿的是一件蟹壳青短衫,灰色罗裙,头上插着根红玛瑙珠嵌的银簪子,便爱得说不出话来。

  妙真身上热,原想隔会再试,经不住他摧,连换了几身,愈发热。脸上有些不耐烦,“这身又怎样呢?”

  “就这身,我娘见了一定喜欢,再配上咱们才刚买的那只绿宝石分心。”

  她走到穿衣镜前,想起那只绿宝石分心她本不喜欢,是邱纶执意要买,更暗暗不高兴,“我不戴那个,还是孝中就穿红着绿的?”邱纶没好劝,她继而淡淡埋怨起来,“早说了我不能戴的,你却搁不住人家奉承几句好话,非要买。买来也是白放在那里,简直是虚耗银子。”

  邱纶就笑,“我愿意为你虚耗银子。”

  妙真此刻听见这话,非但没有感动,反有些罪孽深重的感觉。就在穿衣镜里瞟他一眼,咕噜了一句,“我可不要你为我浪费钱。”

  良恭恰悄没声息地在碧纱橱外听见他们说这些话,先不进去,等他二人不说了,才提着脚锵然踅入。看见妙真眼睛止不住一亮,把心里那股暗淡的消沉也照亮了一瞬,便打起精神进去问:“什么事叫我?”

  听见是他的声音,妙真忙从穿衣镜前回首,诧异了一下,暗暗把花信瞅一眼。她原是吩咐花信去叫严癞头的,谁知花信不想和严癞头过多交涉,却把他叫来了。

  她又不好吩咐了,缄默了须臾。

  还是邱纶歪在榻上道:“你后日去街上雇一辆好的马车,要好的,不要那起破破烂烂的。叫来这里候着,等我家二嫂过来,就跟着姑娘与我二嫂一道往我家中去。我后日一早要先回去预备筵席,否则也用不着你们,我就陪着她们一齐过去了。”

  他啃着个桃,说话咂舌有声,良恭一双冷眼瞅着,恨不能把他手里半个桃塞进他嘴里。他心里盘算着,迟早要找时候狠揍他一顿,方能出他胸中一口怨气。

  邱纶不见他不搭腔,眼皮掀起来,望着他冷笑,“怎么,姑爷我支使不动你?”

  良恭咬得腮角硬一硬,妙真看见,忙插进话来,“叫宁祥去好了。”

  “我去。”良恭丢下这话,就走了。

  怄得邱纶握桃那只手直点着碧纱橱外头,"看看这没王法的奴才,回头咱们成了亲就赶他走,留在眼前也是添气。"

  妙真只做没听见,良恭的去留是不由她的,全看他自己。她哪里还好意思多去左右他一句?

  隔会邱纶见屋里人都散了,便搽净了手,端正着嘱咐起妙真,“明日见着我娘,她问你别的都不打紧,唯有一样,她要问你的病,你可千万要说你没病。你不知道,我大嫂前些日子叫了老五叔她媳妇去问了几句,就在我娘跟前添油加醋说了一堆你的不好,你可别认。”

  妙真听着笑了一下,“你前头说你娘听见人说我的闲话,原来就是你家大嫂?”

  “我大嫂那个人,就是见不得人好。嗨,首要还是因为她见我大哥忙得不可开交,我四处闲着,却还不少钱花,她气不过。倒不是冲你,是我冲我。”

  妙真略一思索,垂了下眼皮,“可我的确是有病,就是今日好了,保不齐哪日又犯。今日能哄得瞒得过你家里,明日成了亲,日日在一处,又如何瞒过?”

  邱纶笑着一挥手,“事急从权嚜,你先把眼前混过去再说,往后的事往后再打算,此刻先不要去管它。”

  她还有些犹豫,迟迟不吱声。

  邱纶知道她有些骄傲,叫她撒这种慌,对她的自尊有些伤害。便急忙搂着她摇一摇,“你听见了么?好好的应了我这话,难道你不想咱们两厮守终生?”

  妙真慢慢笑出来,他当她应了,忙着高兴,没察觉她那笑其实是有些不由衷的。

  隔日良恭往街上雇了辆马车来,到巷里看见邱二奶奶的马车也早到了,有几个家丁在门上等候。良恭不跟着去,只往妙真屋里去回话。进去看见个华贵的妇人正并妙真坐在椅上交谈。

  想必就是那邱二奶奶,娉娉婷婷的身段,钗光夺目,衣裳鲜亮。良恭先向她作揖行礼,再转向妙真说:“马车已雇来了,在外头等着。”

  妙真点点头,他就打拱出去。那二奶奶因见良恭相貌不凡,气度也似寻常小的,有些怠惰散漫的神色,却不讨厌。又看妙真,见她一身清素装裹,头上只戴了两只压鬓银簪,面容清丽,神色可爱。心内想,真是有这样的主子,就合该有这样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