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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有病第75节(1 / 2)





  是两扇髹黑的门,有些陈旧,院墙上垂下来一两枝梨花,纷纷白白落在墙根底下。妙真心里盘算着会是谁家,猛地想到那位易清小姐。难道他是来说亲的?怀里抱的正是什么媒妁之契?她一时想跑,果然解下腕子上的绸带,拔腿就跑。

  良恭只叩了两下门就来追她,“你往哪里去?”

  妙真就装疯,头也不回地道:“那户人家家里有鬼!”

  没跑几步,就被良恭一把抱住,将她往回拖,“我就是来抓鬼的,怕什么?别闹了,一会出来我领你上桂兴铺子买炸鹌鹑吃。”

  她在他怀里挣扎两下,忽然又想到,没道理来说亲事,还要领着疯疯癫癫姑娘一道来,不是自找麻烦么?想必是自己多心。便又缓和下来,跟着他掉头往回走。倒有一点好的是,这样一闹,他就不再丢开手,把她攥得紧紧的。

  赶上有位年轻妇人来开门,良恭来往几回,认得是那王相公的妻室陈氏,拱了拱手,“我来寻王相公。”

  陈氏忙请他二人进去,引着往里头走,“他正在等你呢。”

  进到东厢书房里,王相公忙起身来迎,“我算准了你不会失信,今日一定来交画,可不是来了?好好好,我后日就要回南京去,这下可以去向大人交差了。”

  一面请良恭坐,一面接了画在书案上展开来瞧。和那张散了墨的原画一瞧。妙真也揭了帷帽凑过去瞧,见两副山水楼阁,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才晓得良恭是在替人家临摹画。

  王相公好不高兴,把两张画一起拿着走来要和良恭议论。猛地看见一位绝色佳人抱着个帷帽站在旁边,一时看得怔住。半晌向良恭问:“这位小姐是谁?”

  良恭已在椅上翘腿坐着,不知怎样答他好,只掠过另问:“你看画得如何?有没有差池?可别让你在那位大人跟前交不了差。”

  王相公见他避而不答,猜这女人大约是他哪里混的相好。倒钦佩起他来,一个坑蒙拐骗的混子,又有这份艳福。

  也不好把人家姑娘冷落在这里,便向外头叫了他夫人进来,“你请这位小姐往正屋里去吃茶用点心,我与良恭在书房里说说话。”

  “休要客气。”良恭本不放心,起身来看妙真。想想有个人陪她说话也好,免得她冷在这里。便放柔了嗓音问她:“你愿不愿意跟这位夫人去坐坐?”

  妙真点点头,随陈氏往正屋里过去。陈氏不知她“带病在身”,一面客客气气地请她坐,一面端上来茶点。

  与她两厢坐着攀谈,就说起良恭替她丈夫仿画的事,“亏得这位良相公有这画技,才免了我们老爷的一份灾难。听我们老爷说,良相公画技了得,只不过当今画坛,也开始势利眼起来了,专爱捧那些有些世家大族的公子相公,出身寒微些的,都难有出头之日。良相公是屈了才了。”

  妙真虽在琴棋书画上有些见识,可因兴趣缺缺,都不大精通。良恭从前画的那只美人风筝,她只觉得好,又说不出哪里好来。想不到人家如此赞他,她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我倒不大看得出他的画怎样,我以为只是勉强呢。”

  “那你可真是小看他了。”陈氏见此刻得空端详她,不由得咨嗟起来,“姑娘真是好一副模样,与良相公真是登对。你们成婚了么?恕我多嘴,看姑娘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可不要因为看良相公此刻潦倒些,就耽误了婚姻。他将来的前途可难说,不会吃亏的。”

  妙真咬着嘴皮子低头微笑,说不出什么来。不一时见那二人往这屋里走来,良恭手里掂着包东西,向王相公笑道:“多谢你老兄的银子,我可不同你讲客气,说收就收下了。”

  那王相公笑着作揖,“该是我要谢你呢!原要摆一席请你吃酒,可因不日就要往南京去,只好下回。下次倘或我还有所求,望你老兄不要推脱。”

  “赚钱的买卖,我岂会白放着不做?”

  说着进来,良恭向妙真抬抬下巴,“我们走了。”

  妙真一时忘形,起身向陈氏行礼道别,这夫妇俩一径将他二人送到门外。走在巷中,良恭隔着纱帷瞅了妙真好几眼,倏问:“你是几时好转过来的?”

  她方才晓得露了馅,在帷帽里悄悄吐舌,扭过头来,“就是方才在正屋里和陈夫人闲谈的时候。”

  “你好了,怎么不对我说?”

  “这不还没来得及说嚜。”

  一时无话,妙真稍稍垂着脑袋,偷么睐他两眼。他拧着那几锭银子,懒懒地微抬着面孔,巷内人家的树荫里漏下来的阳光,斑驳地从他半张脸上掠过,有点意气风发的模样。

  她觉得该问他为什么又回来,可又始终没问。问了别的,“你这一幅画,赚了多少?”

  良恭把小小的包袱提起来晃一晃,“这里是五十两,前头还有二十两的定钱。”

  妙真稍吃了一惊,“这样多?”

  “这种买卖都是撞大运,难有下回的。”他心情大好,朝她挤挤眼,“走,今日我高兴,去买些好吃的给你,还要好玩的。”

  妙真从未觉得花钱是一件如此快乐的事情,尽管从前都是大手大脚花销,也不过流水似的感觉,哗啦啦的一片倾下去,只有一时的痛快。今日不同,那水是“叮咚叮咚”地滴着,数着又是动听,又是心疼。

  因此只买了些桂兴铺子的炸货,她就不舍得再要别的玩意了。两个人在一家银匠铺子前僵持着,良恭执意道:“打一副银镯子也不要几个钱,将来也可拿来典。”

  妙真咕噜着,“师傅的手艺钱可不能典算成钱,这又何必呢?你家里也有人口,也要用钱。省检些好了,我又不缺一副镯子戴,何况我从不戴银镯子。”

  门里正有个师傅坐在那里捶打一只镯子,很不高兴地瞅着她。她忙拽着良恭走,“再站在这里磨蹭,人家师傅都恨不得把我拖进去捶几锤子,咱们快走。”

  良恭只得懒洋洋地由她拽着走,也有些不高兴。闹哄哄的市井内,这里那里到处是一声声的吆喝。他有种非得要给她买点什么的心情,又站在一家小件木器铺子前头再不动了,想起她前日刚砸了一个妆奁。

  妙真拽他不动,掉过头来,正巧看见那铺子里摆着只黑漆描金的妆奁。开着两扇细刻山水画的门,露着里头小小六个斗柜。每一个上头都刻绘着花鸟,却不繁琐。盖子用的如意式黄铜扣,整个古朴典雅,又不失华美。

  一问竟要三两五钱银子,妙真心似割肉一般在疼,就说:“我不喜欢了!”

  良恭看她分明是在为这价钱赌气,又好笑又心酸,执意摸了钱抱走那妆奁。

  出去妙真又心满意足地笑了,嘴里还埋怨,“那黑心肝的掌柜,分明是讹咱们,哪里值三两多银子啊?又不是什么名贵料子做的。”

  良恭只是仰着面孔笑,虽然银子流失了出去,心里填进来些什么,胀胀的。

  下晌归家,妙真把个妆奁摆在妆案上,把些散乱的头面首饰一一装进去。拾起一支细细的金簪子,看见上头有丝血迹,猛地想起来是用这簪子划伤了人。

  她高兴的情绪渐渐灰淡下去,坐在梅花凳上,想着这一病,不知带累这些人如何为她烦心。

  稍歇片刻,妙真就往东屋里看了林妈妈,见她病得厉害,连听见她好了,也笑得十分勉强。她不好累得人说话,稍嘱咐两句,就回了屋里,时下就是黄昏了。

  恰值花信进来,把带回来那些炸货装了几个碟子,摆在炕桌上叫她吃。妙真见她走路时还有些一瘸一拐的,心内十分内疚,坐在梅花凳上迟迟不肯挪动。

  花信听见她好了,总算不必提心吊胆,走来挽她,“姑娘吃饭呀,在外头逛一天,还不饿么?”

  两人一并坐在榻上,花信就将她犯糊涂的这些日子说给她听。邱纶是如何在这里住下,良恭又是如何回来,以及她身上的烫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