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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有病第47节(1 / 2)





  胡夫人捂着嘴仰着脖子笑起来, “你小姑娘家懂什么,自古做夫妻就讲个门当户对。你和他不登对,他哪只眼睛看得见你?”

  这话不小心刺痛了雀香的自尊,外头谁不知道她和黄家公子的婚事是高攀?她自己也晓得是门难得的好亲事,却不愿听见人家如此说,因此总端着一副淡淡的架子,想人家来求她。

  黄家送来定礼是些的缎子并一副头面,这些东西她尚不缺,是觉得她的荣光被掩埋在那份寻常的礼物里。但她缄默于口,提也不愿提,期待人家主动发现她可贵的价值,从而主动懊悔,再主动待她珍重起来。

  她这份虚荣就比她母亲那份粗鄙的虚荣精致许多,也比妙真那点浅白的虚荣婉约许多。她待男人是绝不会有一点主动的,她期望是她安安静静坐在人群中,自有男人来发现她的与众不同。

  可长到如今,如花的年纪,仍没有人察觉她的光辉。黄家的公子并没有见过,这门亲事衡量的还是两家的价值。她虽是这戏台上的主角,却是极不起眼的一个。

  令她不免生出一种少女黯黯的悲情,怀着这份悲情走回去,不想在园中撞见良恭。她记得这是妙真的小厮,想不记得也难,此人实在相貌不凡。

  只可惜良恭像是没记住她,自顾着擦身而过。

  她心血来潮,忽然提起嗓子轻唤一声,“嗳!”

  良恭止步回身,看了须臾才想起是胡家的二小姐雀香。也不能怪他,谁叫她实在寻常,相貌寻常,身段寻常,气度寻常,什么都不功不过,落在人潮里也察觉不到的一种寻常。

  他忙走回去见礼,“雀香姑娘好,方才走得急,没瞧见人,请恕小的无礼。”

  雀香拿扇遮住半张脸,颦笑间,自有一种孤芳自赏的骄矜,“大姐姐还好么?我一向不好去烦她,知道她在为姑父的事情忧心。”

  “瞧雀香姑娘说这话,一家子姊妹,什么烦不烦的。我们姑娘还好,刚歇下午觉。”

  “那又不凑巧了,我原想这会去瞧她的。”

  她暗将他通身打量,见他穿一身墨色裋褐,竖着髻,满头有些毛毛躁躁的发丝,在太阳底下才看得见。他那眉宇间别有种游刃有余的散漫精神,眼睛好像在笑着,那黑漆里,若有似无地闪动着一丝危险意味。

  她因没见过黄家公子,也没见过几个男人。只好把黄家公子想成眼前这模样,想他大概就是这相貌,不过是给锦衣华缎包裹着的。

  心头一个颤动,不禁问道:“你这是要出门去?大姐姐差遣你出去买什么东西么?”

  良恭笑着打拱,“不是,我闲着无事,出去逛逛。”

  雀香向前轻轻一仰,笑着,“不耽搁你了,去吧。”

  言讫便掉身向那头走了,自觉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她不甘平凡地想他必定是在后头驻足看她,因此很是清高地没有回头。

  谁知良恭早没了影了,一径窜出胡家,往“迎客来”旅店寻去。

  严癞头果然守信在房里等着。屋子极小,扑面便是一股霉味,泥地砖墙,连个桌椅也没有。只得张木板床,良恭待要坐下,严癞头却拦住,“你等着,我去找店家借两根凳子。铺上有虱子,他娘的,夜夜吸我的血。老子好容易吃顿大鱼大肉,一转头都喂给它们了!”

  不时借来,两人就在床前对坐。良恭躬着背,把两个胳膊肘抵在膝上,埋头想定便问:“你急不急着回嘉兴?”

  严癞头呵呵一笑,“这倒不急,高老爷托我的款子我已经送到了,人家也给了赏钱。怎的,是要请我吃尤家大小姐的喜酒?”

  良恭端起腰来攒眉,“这喜酒只怕还不好办呐。安大爷想悔婚。”

  “什么?”严癞头惊骇不已,“那安大爷的脑子是不是给读书读傻了?尤家的事情又没牵连到大小姐,他怕什么?放着这么个绝世美人不想要,怎么,他还想娶王母娘娘不成?”

  良恭好笑着瞟他一下,“他倒不是想娶王母娘娘,他想娶尤大小姐跟前的一个丫头。”

  严癞头又是大惊,“是我上回瞧中的那个丫头?”

  良恭适才想起来他先前瞧中花信的事,笑着摇手,“不是,是另外一个,你说的那个叫花信,他想娶的那个叫白池。”

  “噢……”严癞头慢慢撑着膝把肩一歪,隔会又歪正过来,“嘶,这安大爷还真是读书读傻了,放着小姐不娶娶丫头?”

  “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

  “把那丫头绑了。”

  “绑了?”

  良恭点点头,沉下脸色,“我不信没了这丫头,安阆还坚持要悔婚,岂不是鸡飞蛋打?天底下没这么傻的男人。”

  绑个丫头倒不是难事,严癞头忖度一瞬,还是有一点想不通,“你这是为什么?怕尤大小姐嫁不到安家去,你也不能跟着安大爷飞黄腾达?”

  倒好,他倒替良恭找了个理由。良恭自然拣个现成点头,“就是这道理。你应不应?”

  “小事一桩。”严癞头满口爽快,“只是绑了之后呢?怎么处置?”

  良恭缄默须臾,起身道:“卖了。你找牙子,得多少都是你的。”

  严癞头搓着腿直乐,“白捡笔买卖做。”

  良恭待要辞去,刚拉开门,倏地看见个熟悉的身影进了院内,他登时又把门阖上,走到破了洞的窗户上向外瞧。

  那人走去了对过一间房前叩门,他暗结额心看了那片背影好一会,才依稀想起来是在胡家见过,“那个人好像是胡家染坊里的一个小管事的,姓卢,我在胡家碰见过他去回事。”

  “管事的?”严癞头也挨过来看。

  对面开了门,那卢管事的左右看看,有些鬼祟地溜进房内。严癞头“嘶”一声,新起疑惑,“管事的怎么会与这起毛贼来往,莫不是要盗取胡家的东西?”

  良恭回过头来,走去凳上,“你认得对面住的人?”

  “不大熟,不过说过几句话。咱们兄弟哪里混出来的?聊了几句我就听出来了,他们两个人,北边口音,大约是逃窜到这里来的。平日专做些溜门撬锁的勾当,专盗大户人家。”

  良恭坐在那里闷不作声,半日道:“你得空留心去套套他们的话,看看他们与这卢管事的来往是为何事。我过几日再来。”

  硬又坐了半晌,生等着对面那管事先走了,他才归到胡家。

  比及天刚擦黑,各处都在点灯,妙真院内亦是银釭初亮,幽幽黄黄地由窗户里头照出来,甚是缥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