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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有病第94节(2 / 2)


  白池听见他说休妻的话,也是心里一跳。她倒不愿意他休妻,倘或休了邬夫人,这个家里就剩他两个脸贴脸相对,实在是种折磨。她情愿大家都不得安宁,他们一家人是绑在一块石头上的,要堕落最好大家一起堕落,谁也别想好过。

  她不作声,邬老爷不大放心,听见惠儿在外头吩咐完请客人的事,又把人叫进来问:“这几日我不大在家,太太有没有到这头来挑事?”

  惠儿暗睇白池一眼,低着啻啻磕磕不敢说的模样。邬老爷气得又捶下炕桌,“你只管说,她还敢把你吃了不成?”

  “大前天,因为赵妈妈外头采买的燕窝成色不好,姨娘叫她来问了两句。她就说姨娘是疑心她吃亏空,回去对太太说了。她是太太娘家带来的人,太太气不过,就到这里来问姨娘。说着说着,也不知怎么的,就打了姨娘一巴掌。”

  正正说完,白池就笑着嗔怪了声,“早不早晚不晚的,你又把这些事翻出来说什么?过去就过去了。”

  邬老爷早是怒从心起,外头刚吃了饭回来,一身力气没处使,趁着生气,正好去把他太太打一顿。

  他和太太成亲二十几年都是窝囊性情,自从得了白池,仿佛是得了个帮手,助涨了他许多气焰。本来就没什么可怕他太太的,更兼添了许多底气和契机,索性把二十多年的窝囊气这两年都豪情挥洒。起了个头后,简直一发不可收拾。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他太太受了他的气,就去跟儿子告状,以至他们父子渐渐离心。适逢他儿子和他越闹越僵,今年自请到无锡去照管那头的生意去了。这一去,他太太失了个帮手,他也多了个打太太的理由,全怪她挑拨了他们父子间的关系。

  白池见他出去,也跟着出去,在后头喊:“你可是又去动手啊?!”

  不过她是孕身子,哪里赶得上。等慢吞吞追到那头去,才进院,就听见屋里杀猪似的叫喊。这邬夫人也是雨点小雷声大,常是拳头还没挨着她就哭天抢地起来。邬老爷恨了许多年她这大嗓门,越是叫喊越要打。

  白池听见打得差不多了,便捧着肚子进门去周旋。看见邬夫人也是干干瘦瘦的身子外睡在地上,就去搀扶,“你看你,又把太太打得这样,你那脾气怎么越来越大?”

  邬夫人给打了个乌眼青,膀子刚给她挽住,便爬起来狠推一把,又哭又骂:“谁要你来扶?丧尽天良的狐狸精!看你几时折在我手里,我才要你好看!”

  邬老爷听见还了得,提着脚过去又在她膀子上揣一下,“你还敢充厉害!此刻就要你折在我手里!”

  白池横到中间去,挽住他的胳膊劝,“算了算了,成日闹得这样鸡犬不宁的,叫人家听见笑话。”

  他的气也撒够了,拔腿走出门去。白池赶了两步,在门上回首看邬夫人,她索性趴在地上捶着地哭。白池倏地掩着嘴笑,“我的太太,你可低声点哭,一会他听见心烦,又折回来捶你两下。”

  邬夫人挂着满面的泪坐起来看她,恨得咬牙切齿。天不知哪里落来个这样的狐狸精,把他们邬家搅得个人仰马翻。

  第84章 碾玉成尘 (二)

  打过邬夫人一顿, 邬老爷的心情畅快了些,回到这边房里,在卧房里头的榻上和白池坐着细说今天的不痛快。如今天短,早黑下来了, 满屋里仅有炕桌上点着一盏灯。光线也很暗, 照不明他那张油黒的脸。白池感到一种安全,所以她不喜欢多点灯。

  但照见彼此放在炕桌上的手背, 一只丰腴年轻的手与一只干瘪枯悴的手。她不小心瞥见这两只手, 分别搭在炕桌两边。但炕桌太小了, 她也怕他那只手突然就伸过来抓她。

  “林大人中秋的时候不是叫我送些菊花到他那别院里头去么, 本来种了一片, 谁知这几日死了, 他就来怪我, 说是咱们家的人没有移栽好。花圃里的老许是最会栽花的人,哪里是我们种不好,中秋后一连下了十几天的雨,把根泡死了。”

  其实他也想不到去抓她的手, 日子过久了, 对那片柔嫩的皮肤不再新鲜,何况他喜欢纤瘦些的女人。她怀着身子,他更是没兴致的,两个人坐在一处说话,像是在谈生意。大部分有些夫妻间的酸言醋欲, 回嗔作喜的时刻, 往往都是在说邬夫人。

  这也不好, 白池对当下过的日子,是在满足中挑剔着不满。她喜欢自找麻烦, 让自己不顺心,因为可以迁怒别人,让别人也不顺心。她对自己本性里的那份善良,还是需要把它欺瞒过去。

  邬老爷还在对过抱怨林大人,“他为什么这点小事就和我生气,还不是他那别院住着一位盐道的大人,他巴结得很呢,生怕哪里不好得罪了人家。我答应他,过些日子等花圃里的梅花开了,白送他几棵。”

  林大人是昆山县的县令,他们家房子里的花草树木都是包给了邬家。白池和他们家的夫人也有些往来。想起来不能不得意,林大人的夫人也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因白池读过书,倒愿意和她多说几句。

  她替他打个圆场,“一点子小事,不值什么,林大人也不是那样小器的人,只不过是怕得罪了人才说你两句。你倘或不放心,等过几日我叫人端几盆山茶花一道去瞧林夫人,她少不得劝两句林大人。”

  邬老爷爱死了她这点,虽然是个丫头出身的小妾,在交际上头却半分不输那些官家女眷。他连声说谢,打算着要送她件东西,“你前日说缺一对翡翠镯子,这两日叫瑞鹤楼的掌柜拿些好货色过来你拣。”

  “我拣,拣到贵的,怕太太又要说。”

  “你拣的你的,关她什么事?”

  白池摸着肚皮笑,“家里的账虽是我管着,可库里的钥匙是在太太手上,外头那些铺子在我这里对过账,还是要找她结银子,给我买东西,她会不说呀?”

  邬老爷看一眼她的肚皮,想着里头终归是他的种,即便她心里没有他,也有血脉把他们绊在一处,实打实的成了一家人。

  从前来的那个姓安的后生,也早被他和他太太哄到了异乡去,想必不会再找回来。他和邬夫人再怎么样闹也还是夫妻,对外都是合作。那姓安的后生给他们耍得团团转,白池是后来才晓得的,晓得了,也没多说什么。

  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便笑道:“明日我就去找那母夜叉把库房的钥匙拿来交给你,你管账管银子出入,便宜许多。”

  “太太把钥匙守得紧得很,像守命一般,能轻易给你?”

  “她敢不给,我撅断她的膀子。”

  邬夫人的性情,打也打不怕,真去要她手里的钥匙,一定是不给,他还真少不得要打她一顿。白池心里舒畅,嘴上嗔怪,“你少动手吧,二十多年的夫妻了,打得鬼哭狼嚎的,好听呀?”

  两个人正在屋里说话,忽然嘈杂地闹起声音,回头看窗,好几盏灯笼把廊外照得通亮。小厮在窗外禀报说把妙真接过来了。

  邬老爷倒体谅,向白池说:“你娘家的姑娘住在这里,我就不好睡在这里了。我避出去,你们好好叙叙旧情。”

  避还不是避到外头几个娼.妇家中去,白池也不说什么,和他一齐走到廊下来,转到东厢门前,叫了妙真出来和他见过。

  邬老爷看见妙真眼中不可避免的一亮,但不至于去打白池娘家人的主意,只客套招呼,“姑娘住在我们这里可不要客套,白池一直说和你虽是主仆,却胜过亲姊妹。我自然也当你是娘家姨妹,大家都随便些才好。”

  妙真看见他倒受了点惊吓,想不到邬老爷是长得这副样子,瞧着比她舅舅还要老些。他和白池站在一处,怎么看怎么不登对,然而世间就是可笑,看着登对的许多人,偏偏就站不到一处。

  她有些尴尬地笑着,这样老的同辈人,没有招呼的经验。只好点头微笑,“我们住到府上来,真是叨扰。其实也不是没有地方住,隔两日,我们还是搬出去住好了。”

  邬老爷忙摇撼着手,“你说这种话,岂不是打白池和我的脸?只管住下,缺些什么只管对你姐姐说,她如今管着家务,便宜得很。”

  白池和妙真听见“姐姐”这个说法,都是相视一笑。白池浅送他到廊外就掉身回来,并妙真一起踅进东厢里,叫惠儿在各处点上好些蜡烛,遣散了丫头,待要和妙真好好说话。

  两个人刚在榻上坐下,良恭就扛着个箱笼进来。因挡住了视线,他一时没看见白池也在屋里,四周又没见有别人,就慨叹着和妙真说:“大晚上的你非要搬到人家家里来,我依了你,那你也给我个面子,不要再和我生气了好不好?”

  白池回头看见他,原本从前和他甚少说话,此刻也令她感到一种亲切。她缓缓起身打量良恭,回头对妙真心领神会地一笑,“你们到底还是走到了一起。”

  妙真晓得瞒不过她的眼,倒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嗔了句良恭,“你眼睛瞎了,也没看看屋里有没有人就乱讲话。”

  良恭也有些发讪,向白池点了个头,改问妙真:“这箱笼给你摆在哪里?”

  妙真起身让开,想起来还在和他怄气,就冷淡淡地指着榻上,“就靠墙放着好了,都是我的衣裳。”

  良恭扛着箱笼过来,放好后窥她一眼。她看见了他讨好的目光也装作看不见,扬着下巴掉过身去和白池说话。良恭有些无趣,他和严癞头的屋子在外头下人的住处,人家家里,进出不便,看来一时是哄不好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