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一章(2 / 2)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霍拉大师。”



这意想不到的回答让加茂感到困惑,他立即回道:“是米切尔·恩德的《毛毛》[2]一书中的出场人物吧,是时间的守护神?”



“对,那就是我。”



听到对方坦然的回答,加茂放弃了追问,他觉得不管问什么,对方都不会好好回答的。



“我觉得我有没有决心都没什么意义,但如果能救伶奈的话,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做……这么说你满意了吗?”



这是他的真心话。不过此时他这么说,是想知道对方会出什么牌。



“那么,你就按我说的去做。请下车。”



加茂稍微踌躇了一下,然后下定决心,打开车门下了车。不知道霍拉大师在哪儿看着他,下车后就间不容发地给出了下一个指示。



“你能把车下面的东西捡起来吗?”



加茂膝盖跪地趴在水泥地上一看,倒吸一口冷气。



车前轮旁有一个沙漏。看起来是用非常薄的玻璃制成的,里面装着亮闪闪的白沙子。这个沙漏直径不到一厘米,高大概三厘米,连着一条银色的长链子,似乎可以挂在脖子上。



加茂意识到,这些特征都和都市传说中的“奇迹的沙漏”相符。



“我听过一个传说,里面的沙漏跟这个一模一样。”



“随便你怎么想……请将沙漏戴在脖子上,找一个半径一点五米内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加茂耸耸肩,算是表示不满,但还是依言把吊坠挂在了脖子上。链子很长,沙漏垂到了胸口。



他用遥控钥匙锁好车,迈步往前走。钱包还留在车上的公文包里,不过大概马上就会回来吧……他这样想着,把车钥匙塞进了裤兜。



离住院楼越远停着的车就越少,没走几十米他就找到了符合条件的地方。是在一面被苔藓覆盖的石墙旁,石墙上方有漂亮的垂樱,枝条纤长,嫩绿的树叶很美。



加茂在距离石墙大概一米五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看向四周。停车场里不见半个人影。加茂口中嘟囔:“那家伙在哪儿监视我呢?”



既有可能藏身在某辆停着的车里,也有可能是通过偷拍摄像头监视。



“可以了,那么开始转移吧。”



“什么转移,刚才你可没说啊?”



“你拒绝也没用了,我们必须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加茂不解地低头看向手机,但不知何时,跟霍拉的通话已经结束了。



“见鬼,费了这么大的劲,结果还是个恶作剧啊。”



加茂心知不可能有什么奇迹的沙漏,然而期待沙漏真的会带来奇迹也是真情实感。此时他觉得完全被恶劣的恶作剧骗的自己像个傻瓜。



他准备回车里,然而一瞬间觉得不对劲,低头一看,沙漏中纯白的沙子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



用玻璃制成的沙漏,看不出藏着电子芯片或机械装置。然而,沙漏发出如阳光般的强光,里面的沙粒正违反重力,慢慢上升。



龙泉文香的日记



昭和三十五(一九六〇)年八月二十一日



明天就要去为爷爷庆祝生日了,我都快等不及了。



爷爷最了不起的一点就是绝对不放弃。他住了很长时间院,最后必须坐上轮椅,那时他也没让我们看到他痛苦的样子。现在除了腿无法恢复,日常的事情爷爷几乎全能自己做。



不过今天早上爷爷没戴每次打领带时都会戴的珍珠领带夹,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昨天晚上就找不到了。



上午我看了幻二叔叔给我的英文小说。



是阿尔弗雷德·贝斯特(Alfred Bester)的《群星,我的归宿》(The Stars My Destination)。叔叔送给我的书每本都很有意思,我很喜欢。可是爱挑人毛病、有时还会挤对人的光奇每次看到我在看科幻小说,都会说“这不是女孩子看的”。



明明是表兄弟,可光奇和爸爸、叔叔一点儿都不像。不,这么说也不对,因为爸爸和光奇外表挺像的,可他们的性格截然相反。幸好我不是光奇的孩子,而是总是很温柔的爸爸的孩子。



看完书之后我去找刀根川玩儿,她正在准备中午的三明治。



刀根川是个烹饪天才,她做的餐点不输任何餐厅的大厨。我暗暗崇拜她。



中午,漱次朗大叔伯一家来了,不过今年大叔母不来。大叔母是唱歌剧的歌手,正在罗马进行《卡门》的公演。我还很期待她在庭院里展示出色的歌喉呢,真是遗憾。



漱次朗大叔伯瘦了,他跟大叔母离婚已经快十三年了,这次不能久别重逢他会不会失望啊?可月彦却说什么他妈妈不来才清静。(此处有泥污)



下午我想象自己是侦探,去找爷爷的珍珠领带夹,可没找到。丢哪儿去了呢?



今天的日记就写这么多吧,早点睡觉。



昭和三十五年八月二十二日



不想写日记。可是躺到床上、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出的全是可怕的事情。我之前从不知道什么都不做地待着是这么痛苦的事情。



所以我决定把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切都写下来。



今早六点我就醒了,头昏昏沉沉的,想再睡一会儿却睡不着,所以六点半我就去餐厅了。明明是个大晴天,我的脑子却昏昏沉沉的。



我下到一楼,听见这么早就有声音从娱乐室传来,吓了一跳。我一看,漱次朗大叔伯、幻二叔叔和雨宫在里面。



三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大概是熬夜了吧。昨天晚饭的时候大叔伯跟月彦说想下棋,后来一问,下完棋大叔伯还跟叔叔打了一夜的桌球。



刀根川今天做的吐司和鸡蛋也棒极了。



正在享用可可和水果拼盘的时候,爷爷来餐厅了。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我也自然和爷爷聊得很开心。



吃完饭我离开餐厅,听见玄关门厅那边有喧哗声。



我起了恶作剧的念头,决定去偷听……因为他们谈论要紧事情的时候总是不带上我,说我还是小孩子。



紧挨玄关的娱乐室里已经没有大叔伯等人的身影了,我看屋里没人,便把耳朵贴到通向玄关门厅的门上。



“你们无法相信的心情我理解……可是,究一真的被杀了。”



爸爸被杀了?听到这句话的我脑中一片空白。



听声音,喘着粗气说话的是月彦。



“不光我看到了,月惠和雨宫也看到了。那个……要怎么说……究一的头……”



我想我叫了一声,回过神来时,门已被打开,幻二叔叔和雨宫的脸出现在面前。



我对自己说“这是一个噩梦,醒来之后一切就都过去了”,可看着叔叔毫无血色的脸,我明白了这是现实。



接下来我不知怎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想我是一口气跑上了二楼,几乎喘不过气来,然后用颤抖的手从房内锁上了门。



叔叔在走廊问我“没事吧”,可现在我想一个人待着。我逃到浴室,哭了。叔叔嘱咐我绝对不要打开门,就离开了。



叔叔可能是怕杀害爸爸的凶手就在附近才这么说的。(以下有泥污。)



我不愿相信爸爸死了。



昨天没怎么跟爸爸说话,可我有那么多话想跟他说,想告诉他在冥森散步的时候看到了鹿,想跟他讲讲叔叔给我的书……我想再听一次爸爸的声音,想好好用语言表达对爸爸的感谢。想告诉他我爱他。



各种思绪涌上胸口,我无法呼吸。



过去了多长时间呢?幻二叔叔再次来到我的房门前,问我能不能出来。我实在不愿意。



叔叔开口了:“希望你能冷静听我说。不光哥哥被杀了……光奇也被杀了。”



我害怕起来,打开房门,扑向叔叔,号啕大哭。叔叔温柔地抱着我。



“文香才十三岁,爷爷说最好什么都别告诉文香,可我觉得那么做才残酷。”



我抽泣着点点头。



“我想知道。”



幻二叔叔告诉我,在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时候,漱次朗大叔伯去了冥森,确认父亲已死。然后,漱次朗大叔伯在小河边发现了人体的躯干部分。



那时大叔伯以为那躯干是父亲的,可就在同一时间,幻二叔叔去爸爸的房间查看,发现了一具没有头的死尸。



横陈冥森的躯干是光奇的。光奇的头、手臂,还有腿,后来在别墅的地下浴场发现了。



有人对爸爸和光奇做出了只是写下来都会让人不寒而栗的事情。



“有人盯上我们了,证据就是电话线被割断了。”



叔叔接着这么说,听得我打心底感到恐惧。



为了安抚我,叔叔又微笑着说:“不过没事的,我和漱次朗这就去找警察。只要警察来了,应该马上就能抓到凶手。”



之后我回到房间,锁上了门。眼泪又涌了上来,我便又进了浴室。在这里不管流多少眼泪都没人知道,这里是对我而言最适合哭泣的地方。



叔叔和大叔伯出去了不到一个小时,回到别墅时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那时我还在房间里。当听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时,我不禁发抖。



有人对吊桥做了手脚,车刚开上去桥就断了。叔叔他们好歹逃了回来,可车报废了……这肯定也是夺走父亲性命的凶手干的,只要毁了那座桥,就能把我们困在这里。



现在不知道凶手是谁,也没找到任何线索。爷爷说:“今晚大家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锁好门,等天亮。”一个人待着实在害怕,不过刀根川的鼓励让我生出了勇气。



写着写着日记,感觉自己的心情一点点平静下来了。今天光是哭了,什么都没做,可必须把杀死父亲和光奇的凶手找出来。



明天开始我不会再哭了,就算是为了父亲,我也必须成为一个坚强的人。



注释:



[1]全称为驻日盟军总司令,特指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



[2]米切尔·恩德(Michael Ende,1929-1995),德国当代幻想文学作家。《毛毛》为其代表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