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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百万天之间世界转动半圈的可能(2 / 2)




看着光盘彩虹色的刻录面,未散向我问道。地点是我的房间。虽然不大但是放了一台电视机。



「我说过吗?」



没有印象。确实,还是有点喜欢看动物电影的。



「嗯。不记得了吗?」



没有告诉过她,不过以后也会告诉她的吧。



不可思议的心情。如果是普通人被知道了没有说过的事情大概会觉得恶心,但不巧我不普通。



「难道不喜欢了吗?」



「喜欢的。」



去指责这种事情也是弄错对象了。我也是悄悄地记着循环的每一天的。



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但人们所看见的世界是各不相同的。拥有不同的信息,与看到不同的景色,是同样理所当然的事情。



就算坐上同一辆电车,如果是想买新手机的人,就会不自觉地注意别的乘客手边;如果是与重要的人一起出门,那可能就会一直注意窗外的天气;如果拉着小孩子的手,就会不由地去注意其他也带着孩子或者怀着孩子的人;如果是上学途中,那就会经常注目穿着校服的身影。



从窗口看见的景色明明应该是相同的,但却没有一个人看到的是同样的东西。



主观世界,会因为关注点和立场随机地发生变化。



所以,即使未散知道还没有告诉她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太好了!因为看着很有趣,所以想跟你一起看来着。」



说起来身边这个露齿而笑的少女,在我的心里占据了过多的存在感。



既然已经认识到了一天在不断循环,那么更加关心这个知道未来的事情的少女,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大概。



「未来也看过吗?」



「嗯。别的光碟,和同样的人。」



从未来回来的人,与记忆着每天的重复的人,果然看法是完全不同的。



无法共有相同的景色。虽然是相似的却不是相同的。



「话说,未散。」



虽然害怕去确认,但我想要知道她所看见的景色。生活在怎样的一个世界。



我抑制着想要发抖的声音,鼓起勇气问道。



「未散跳跃了多少次了?」



相泽绫香到今天为止度过了无数次同样的一天。



稻叶未散又度过了多少次同样的时间呢。



「不知道啊。」



未散困扰地皱起眉来,含糊地笑了笑。



「我跟绫香不一样,是会忘记的。」



时间跳跃之后就无法完全地保留记忆了。人格与记忆和移动目的的自己混杂在一起,哪一边才是本来的自己会变得难以区分。所以跳跃了多少次,从什么时候移动到什么时候,每次移动之后都会变得模糊不清。虽然如果拥有无法忘记的诅咒就另当别论了。



「看,开始了。」



未散指向了画面。



制作公司的商标出现在电视画面上,庄严的号角声响起。



「就算是一百次也会很快乐的。只要两个人在一起。」



我想是骗人的。



虽然觉得是骗人的却没有觉得反感。因为是温柔的谎言。只是为了一时的安心。才会说无论多少次都会觉得快乐。因为是心情上的问题,所以不会产生孩子气的抵触。



但是如果真的觉得快乐的话,只要看同一个电影就可以了。



真好啊,未来的我。



一定能够愉快爽朗地去看电影吧。还是说喜好发生了改变呢。



「未散。我真的说过喜欢动物电影吗?」



屏幕上映出了茂密的丛林。



「嗯。」



树枝上南方色彩鲜艳的蜂鸟在搭建着鸟巢,它们的孩子在央求着父母喂食。



「虽然是不太了解的类型但是还挺有趣的。」



被治愈了。



但是并不是这样的。



努力啄食的幼鸟很健壮可爱,成年鸟在空中飞舞的姿态美得像是宝石一般。



「……」



这时摄影机突然聚焦到了正在爬树的蟒蛇身上。解说员什么都没有说。丛林的沉默让人心中涌起紧张与恐惧。



这与其说是动物电影,不如说是自然纪录片吧?



「哇。」



未散看得聚精会神。



虽说喜欢动物但我喜欢的是会杂耍的企鹅或是被驯服了的猛兽毫无防备的举止。喜欢与镜子里的自己打闹的小猫。喜欢到了央求优花帮我去购买动物园的年票。



「未散同学……?」



「怎么了。」



「这个是不是不太对啊?」



绝不是,长相丑陋的老鼠被目光阴冷的蟒蛇一口吞掉的恐怖场景。彩色蝴蝶挣扎在闪闪发光的蛛丝上不断抽搐的模样只是让人心惊胆战的光景。



恶心得晚饭在胃里不断翻滚。



「没错啊。我的绫香就很喜欢这些。」



为什么那么自信满满的样子啊……



画面中的自然界充斥着杀戮与捕食。



如果是在不远的过去,不存在文明的原始自然,那还能够生存下去。这与我们所面对的对手无比地相似。



不知不觉间迷迷糊糊,我靠在了未散的身上。抬起头看到自然纪录片已经结束了,电视上放着与感动无缘的艺人综艺节目。



就在我身边,能够感觉到呼吸的距离,是她无聊苍白的脸颊。像是陶器一般,虽然美丽却没有生气的表情,与那几近绝望的眼眸。我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到了共鸣。



未散也和我一样被无力感折磨着。



即使持续着看似日常的生活去逃避现实,我们也没有跨过今天的方法。



愣愣地注视着她的时候视线碰到了一起。漆黑的瞳孔立刻恢复了神采,表情也重新鲜活起来。一如既往地迎接刚刚睡醒的我。



「早上好,绫香。还困吗?」



「嗯。」



微微点头,不想直起沉重的身体,也不打算松开她没有放开的手。



想要再这样,静静地躺一会儿。



平静地,想要像深海鱼一样,在漫长的寂静中安顿下来。想要在安全的室内,就在身边感受着她的体温。



「还睡吗?我咬你了?」



而且,我不想让未散变成一个人。不想离开她。



「劝你还是别了。因为我……生了病。」



「生病?」



梅雨时节,曾经在来看望我的未散面前说漏过嘴。



「只要看过一次的东西就不会忘记。这种病。」



那个时候未散对我说这是才能。既不是病也是诅咒。她说这是强大的才能。无数次无数次回想起来,每次都能得到救赎。现在想要再听她说一次。想要再次确认记忆中的现实。



「这样啊。绫香什么都能记得住啊。」



未散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温柔地点了点头。



「是啊。很恶心吧。」



或者希望她这一次能肯定地说这就是诅咒。如果被魔法使未散那么断言那一定是真正的诅咒。那就拼尽全力地发挥这与生俱来的诅咒,逃出这个无间地狱吧。



「一点也不恶心。这是,强大的才能啊。」



她干脆利落地说道,仿佛在说什么无可怀疑的真理。



轻易地说出了我无比想要听到的话语。



就像那天一样。



脸颊很热。



我流下了眼泪。



被肯定了。这不知怨恨了多少次的体质。



她信任了它,接受了它,赞颂了它。



「我也,觉得,很厉害。未散的,魔法。我相信,它是来拯救我的。」



喉咙颤抖着,大声说道。



眼泪不停地涌出来。



「诶嘿嘿,对吧。」



眼前的少女旅行至此,尘封已久的悠久的思念流动起来让胸口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



「知道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经历过多到无法想象的日子的你,我发自内心地尊敬着。」



「……怎么了?怪怪的绫香。」



滚烫的眼泪不住地流下,连下颚都沾湿了。



千思万绪聚集在心中,仿佛心里的情感都要溢出了一般,喉咙却不住地颤抖着没法组织成话语。



「从今以后,我想也会和你一起度过很长的时间。所以,呜,我很期待,很,很开心。」



不忍再看我不停流泪,未散小心翼翼地用微微颤抖的指背,像是在抚摸我的脸颊似的帮我擦去了泪水。



然后蕴着热泪,像要将脸藏起来一样拥抱了我。



那还用说,当然了,本该继续下去的话语在半空中融化了。



她的体温还是温暖的,但习惯了持续了千日的悲剧的我,已经察觉到了时限将要来临,只能大哭着向她温暖的体温祈祷。求求你不要死。只能声音颤抖着,确认她还活着的事实。



未散拯救了这样没出息的我。但是。



「未散,求求你,不,不要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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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救不了她。



不仅救不了她,还让她感到困扰,无力到了不负责任的地步。



「别,胡说了。」



仿佛已经接受了自己命运,她语带哭腔地苦笑着的声音非常悲伤。骗人的也没关系,我想要听到她说没事的。



「为什么啊……难得成为了魔法使吧。为什么要穿越时间……回到过去……明明会变得无法再使用魔法的。」



看不见她的脸庞,我将所有的恋慕化作哭声送入她的胸膛。如果,在这里也能使用魔法,这样的命运明明就能轻易地改变。无论遇到什么危险都能像变戏法一样地避开。



「你来干什么啊……」



「想要来拯救绫香。」



真的是,大笨蛋。不顾后果也该有个限度。



怎么可能坦率地高兴起来。



谢谢你担心我。谢谢你来救我。说不出的话语混在呜咽声中塞住了喉咙。



「明知这里是地狱?」



眼泪静静地落下,沾湿了膝盖。不是我的眼泪落在地毯上变成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她像是遮住落下的眼泪一样将手搭在我的手上。



「……绫香独自一人待在地狱里,一想到这些就坐立不安了。」



那声音比谁都要温柔,比谁都要亲切,是我最想要的东西。



胸中像是被捏碎了一样留下悲痛的伤痕。



「那就叫,笨蛋啊。谁要你多管闲事啊。」



「嗯。」



看不见尽头的循环里,徒手空拳地跳了进来。



喜剧也该有个限度。



无论是什么悲剧,只要不断重复就只会变成喜剧。如果这是喜剧,就能一笑而过了,但是因为是现实既笑不出来,也不会结束。



如果这里就是地狱,那么至少为了不会分离,在重合在一起的手中注入力量。自欺欺人地,不只是体温,就连血液的流动都能感受到一般紧紧地握住。



「别管我了。我喜欢一个人待着。你别来管我就行了。」



「嗯,是这样呢。」



这个魔法使少女比谁都要温柔,绝不会放任我一个人。



「最讨厌你了。」



「嗯,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的。不会让你变成一个人的。」



真是,笨蛋。



这天的灾害是煤气泄漏。附近的煤气管道漏出的可燃性瓦斯夺走了我们的氧气与逃生通道。



一般来说保护机能应该会运作。截断煤气的供应防止气体泄漏。瓦斯浓度不会上升到危险的浓度。但是那天保护机能没有运用。因为不幸的偶然。



★★★



终于我们陷入了束手无策的境地。但即使如此也不可能放弃。



与她的相遇改变了我。



她教会了我许多事情。第二天也成为了我的朋友。与她相遇之前我从不知道闲聊的快乐。第一次知道了分别之后的寂寞。这都是她教会我的事情。



放弃未散,就等同于放弃自己的未来。



就像过去决定的那样,改成不让今天确定下来的方法来抗争。接受自己的弱小,放弃明天。针锋相对就会受伤。随波逐流地接受所有发生的事。这样心灵就不会被磨损。



大概3600天,……还没到10年就不再去学校了。一成不变的每一天,转入防守状态之后就干脆每天都做着同样的事情。



然后36000天,到了第100年终于连未散也不去见了。与她交流的对话,一起进行的行动,所有的模式都用尽了,竟然陷入了厌倦的境地。尽管已经不知道为什么还在继续挣扎,但却无法扔下她逃到『明天』。一旦这样做了,我就无法再保持自己了。



1000年多一点的时候,与优花见面时就会皱起眉头。衰弱的样子谁都能一目了然。



将十月五日当作人生的终点,仿佛放弃了所有的我曾经整整睡了一天。



然后哪一天又厌倦了放弃,做出了在抗争的样子。所谓抗争就是为求胜利用尽一切方法。那么既然知道200%不可能胜利还苦苦挣扎能被称之为抗争吗。



我能够继续这种生活,是因为一层一旦跨过这个日期就不能再回来的强迫观念,与让完全丧失了人性的自己重回原先的时间轴的强烈抵抗意识。封印了自己这个怪物摆出一副英雄的架势。很帅吧。



陷入错乱状态已经不是一两次了。



或者说可能原本就不正常。如果是用常识判断不可能会继续这样可怕的循环。



在迎来第2000年之前,我已经无法维持清醒的意识到傍晚时分。就连清醒的时间长度也没有办法忍受下去。尽管已经被逼到绝境,但每天晚上睡着之前一定会通过『正确』的方法结束这一天。



所有的日子我都清晰地记着。所有无用的记录都在记忆中不曾褪色,狂妄地留在那里。每次想到不错的方法就去尝试一下然后被打败,失败的收藏集现在也在不断地增加着。然而突破口还是一个都找不到。命运总是周到的。滴水不漏地包围着我。而我则是过于无力的。这些事实再次让我感到了失望。



然后无论怎样地假装达观,都无法避免精神的老化。



陷入妄想状态的时间日益增加,将愿望当作现实产生错误的认识,无数次差点就要超过时间截点,却奇迹地成功自杀了。



为了拯救未散去奋斗的力量已经没有了。



放弃未散重新振作起来的精神弹性也失去了。



为了在明天生存下去必要的活力已经在第100万次的昨天用尽了。



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



十月五日BJHYF



雨声阵阵。也就是说已经迎来了午后时分。



十月五日晴转雨,傍晚开始雨势减弱。家里附近开始下雨的时间是11点23分。学校附近是11点50分,最近的车站是11点37分。连这种事情都知道了,却找不到迎来明天的方法。就连这种事情都知道了,还在继续着今天。只要是十月五日的事情,我无所不知。



「哇,小绫一夜之间变得色气起来了呢。……嗯~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



傍晚,优花照常过来了。



不久之前开始优花开口就是这句话了,一字不差。我应该是已经肉眼可见地憔悴了吧。实际上已经是筋疲力尽,没有力气奉陪优花的贫嘴了。



「……」



「喂——能说话吗?说点什么吧。」



啊,都饶了我吧。今天要结束了吧。至少希望能有个转折点。提出让人为难的要求,她坐在了无力地靠在床边的我身边。



大概已经察觉到了吧。她,用她的感觉,察觉到了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



但是什么都不想说。付出与报酬不对等。不想为了说话去回忆,就算优花能够理解我的困境,也不能产生共鸣吧。希望有人来同情我。迫切地渴望着廉价的共鸣。



「重症呢。说不定我能帮得上你哦?」



说起来,最初的重试是怎么做的来着……无法清晰地回忆起来。——我居然没法清晰地回忆起来。是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忘记』吧。



但是,好像是有人帮助了我。为什么想不起来呢。因为变成不存在的事了?不是,这个困惑就是因为不被采用也能回想起来而产生的吧。



那么。



直觉告诉我。有说出来的价值。



「未散,会死去。」



本应无所不知的我所不知道的,崭新的展开出现在眼前。



「无论重复多少次今天,都像是被决定好了一样。」



现在一定,超出了临界值。堆积起来的日子的残渣骤然倒塌,我被推动着示弱人前。



「未散……我……救不了未散啊。」



从什么地方开始说呢……最初的十月五日失去了未散的事情。为了能够拯救她决定一直循环直到今天的事情。已经无计可施的事情。还有就是为了拖延死亡的命运,已经数千年在循环同一天的事情。我保持着事务性的口吻,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一桩一件仔细地告诉了她。



「是吗。准确地说经过多久了?」



「不知道……这种事情。」



知道又能怎么样。没用的吧。



「数数看嘛。」



因为这个歪曲的时空中没有使用日历,所以没有能立刻知道究竟度过了多少岁月。不,虽然知道,却不想知道。



结果我一次都没能拯救未散。不,可能救到过,但我没能同时救得了自己。只是由于献身行为而先一步失去了性命。



「1095776天。」



如果每自杀一次就能得到1美元现在已经是大富豪了。心里暗自说了个黑色笑话。



蹲坐在那里100万天,却从那天开始一天也没能前进。



「嗯——差不多可以放弃了吧?」



优花淡然地说道。不知道是故意这么表现还是真的不关心,虽然没法推断她的想法,但我发自内心地觉得是正确的意见。不会生气。没有力气,而且如果站在相反的立场上,我也一定不解怎么会去做那么没有脑子的事情吧。即使尝试了100万次的失败都没能醒悟过来,真的脑子坏掉了。



我真的是,出了什么毛病。



我无力地摇了摇头。我什么都做不到。包括放弃。



「呐,为什么不放弃呢?」



「……」



「为什么一直都选择那个孩子?」



「……」



「选我啊。」



「……」



「从五年前开始就一直喜欢着你了啊。」



「……」



「说些什么啊?」



没有被打动。最后那句话,优花几乎变成了乞求一般的语气。但是,没有被打动。感情与感觉都被消磨殆尽的心脏表面,几乎已经没有任何会触动的凹凸不平了。因为有记忆力这个怪物存在只有记忆还是无比清晰,引用经验的判断力代替了已经失去了的理性。这就是现在的我。很无聊吧。



不被什么驱使就连自己是谁都无法去记忆中探寻。



所以,与之相配的情感刺激,除了最原始的愤怒以外都无法胜任。



「我会杀了你。」



被毫无道理地夺走了最重要的人的愤怒。



放弃吧?连别人的心情都不理解。喜欢我?与我无关。



「你最重要的人,我也会杀掉。」



手中拿来了菜刀,说起来第一次选择的死法也是这个啊,那么想着的同时将菜刀插在了心脏上。



虽然放在了心脏上,却没有办法用力刺下去。杀死了我的手腕,已经动不了了。



恐惧。



恐惧死亡。恐惧刀尖。恐惧本应习惯了的死亡。



啊,这样。我想起来了。明确地有了自觉。我承认。比起未散,我更加重视自己。我从最初开始就认为自己的生命比未散的更加重要。



即便如此最初那天,能够选择为了她舍弃自己的性命的原因,只是因为轻视了自己的性命而已。我从被父母抛弃的那天开始就无法认同我生命与人生的价值,毫无意义地度过被稀释的每一天一直在消磨着自己的内心。所以为了原本就有的自灭愿望而体面地利用了这些而已。虽然是没有意义的『如果』,如果能够回到最初的那天,这次应该不会选择这条死路了吧。



因为知道已经为时已晚,所以才一直选择了前进。如果不是这样,更早的时候就会回头了。



这样浅薄的动机,在生存本能面前屈膝了。



不想死。



我应该没有为未散去死的道理。



现在这里的背叛,应该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即使被谁得知了,一到明天就会从所有人的记忆力消失。不可能会被任何人责难。



即使失去了她,这之后无比漫长的人生中说不定会得到更加光芒万丈的东西。怎么能够不向前看就在这里结束。



即使记忆不会变浅伤痕也会被时间治愈。无法用忘记来埋葬的伤痕,只要变成了无法企及的过去,也能被相应的放弃所掩盖。



已经不想死了。



支持生存的种种思考,不住地溢出,使我更加迟钝起来。曾经无视过的想法,曾经否决的选择大举地涌现,冲击了被纠葛束缚着我。数千年无法忘却的记忆无比的沉重。迟钝麻痹的判断力,恍若与己无关地向着更加短路的方向大幅倾斜。——已经可以放弃了吧。



但是最后那一瞬间,勉强维系着没出息的我的是——



『呼嘿嘿,是绫香的味道。』



——那一天,仅仅一秒的,人生最长的吻。



我无法拯救的少女心满意足的微笑,维系了我差点屈服的心情。



如果这里放弃了未散就仍然是死了。活下去的人无法永远将死者放在最重要的位置。那样太过痛心。身边必然需要其他的支撑。然后那个支撑总有一天会变成最重要的东西。如果要到人生终结为止都将未散当成最重要的人,就不能在这里停止。



就这样一生都无法忘却这个选择,然后永远后悔着生存下去?别开玩笑了,不可能的。不久的将来就会自杀了。那样的话不如现在死了……



为了寻死而在手腕中倾注了力量。



但是果然刀刃没有夺走我的生命。



本应决绝的刀刃却无法触及到我的生命。



一只手抓住了菜刀的刀刃。那只手代替我流下了鲜血。返老还童般的冲击与心音重叠在了一起。



「……优花,你。」



「好疼!」



「你干什么呢!!」



「哦,小绫,终于回来了。」



「这、这些根本无所谓吧。」



鲜艳的血色让我陡然清醒。从优花白皙的手掌上一直滴落到地上。我只能不像话地在那里不知所措。不管怎么切到手掌,应该也不会那么容易死。我有过这样的经验。



「没事的。」



「怎么可能没事。」



切口非常地深。应该用了很大地力气去握住刀刃吧。我非常焦急地用干净的毛巾包扎起伤口。这是必须要缝针的伤口了。



「去医院了。」



「没事的,没关系的。」



优花悠闲地笑着。



「说不定会留下疤痕的啊!」



「没——事,没——事。」



哪里没事……!重要的人在自己眼前受伤,我已经受够了!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想要大声喊叫的时候,优花浑不在意地说道。



「因为今天,绝对不会被采用的吧?」



「啊……」



无言以对。



优花抓住对话短暂的空隙又一次说道。



「再说一次。选择我吧。」



不可能选择。



不可能可以选择。



「话说,你啊……我可是为了其他女人,那个,死了100万次的家伙,你知道这个还能说出这种话吗?」



「是啊。」



「那听这种女人说『我换你了』真的会觉得很开心吗?」



本来是打算挖苦她一下的。



这样她能够闭嘴就好了。明明是这样想的。



「当然,高兴啊。我知道这次小绫真的很努力了。也知道你已经累到筋疲力尽了。所以经过很长的时间,哪一天等小绫恢复过来的时候,那时我就能真正的战胜稻叶小同学了。」



优花昂首挺胸地说道。堂堂正正的口吻让我感到了干脆利落的清爽感,不由地挪开了目光。



我不觉得被这样深爱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同时无法原谅、憎恨着觉得麻烦的自己,我想我根本没有比较她们两人的资格。



已经什么都不想去考虑了。



已经不想把任何东西放到天秤上权衡了。



无论倒向哪一边都会留下后悔。



不,人的选择本来就是这样的东西。至今为止都不用考虑这些的原因是,只是因为一天会有几次而已。我只是在其中选出好的东西。



「回去吧。」



我无力地对优花说道。



这是对她的恳求。如果优花说要一直待到日期改变,我一定不能拒绝。我无法死在她面前。绝对不能将凄惨的尸体展现在这个那么纯粹地爱着别人的笨蛋女人面前。



虽然优花对我不会客气,但平时我去洗澡之前就会开始回家的准备。一次都没有让她留宿。她一直遵守着这个最低程度的规则。但是今天的她知道了我的现状。已经连续死了100万次以上。今天也会愿意这样吗。



「回去吧。求求你了回去吧。」



「我回去了小绫就会死了吧。」



我没有选择。只要失败了一次,未散就不会有明天。



「……」



我无言地摇了摇头。



「是吗。我相信你了。」



又说谎了。即使无法用语言说谎,用动作来示意还是很简单的。即使是只要对上视线就会暴露的谎言,头发也能遮住视线。



「那,回去了。明天会稍微早一些过来。如果觉得不舒服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叫我来。」



说完温柔的话语,她离开了。



只要将我摁倒在地等在那里,等到强制睡眠时间到来就能切实地确定今天,她却没有那么做。而我则要背叛这份心情。



从地上捡起沾着她的血的菜刀。虽然心里充满了歉意,但我不会让你手上的伤被采用,所以求你原谅我吧。



来吧,再一次。再次开始十月五日。这一次一定要拯救未散。



过去一度失去的火种,再一次在心中重燃。



做法我很清楚。已经习惯了。如何能够毫无痛苦地死去,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清楚。



反握着菜刀,抬起下颚,垂直地刺下去。这样就能一口气——!



「觉得危险就回来看了一眼……只能用自己的性命作为人质战斗,为什么还不肯放弃呢。谁会去责备你的无力啊。」



睁开眼。



又是优花。一直都待在身边的表姐。伤上加伤。明明应该非常地疼痛,明明知道非常地疼痛,她果然还是再一次抓住了菜刀。小小的循环。再一次,她握住了我的生命。



「……对不起。」



眼泪不止地流下脸颊,滑落到膝间。



仿佛是偷东西被抓到了的孩子一样的心情。我的背叛轻易地暴露了,而且被切实地制止了。虽然不是道歉就能原谅的事情,但只能道歉来乞求原谅。同时还有一点没有死成的安心感。刚才点燃的火种已经消失了。已经没有办法振作起来了。



「对不起。」,再一次,这次是对未散的歉意。



「不要道歉了。因为我也骗了你。我也是相信的。毕竟刚刚小绫没有对我说『记得去医院啊』。所以你一定会做的,我一开始就是相信的。」



连不甘心都没有觉得。



放弃支配了我。



「呐,小绫。难道活了3000多年的你要为那个小丫头去死吗?」



但优花没有听进去我的谢罪,也没有听进去我的失意。



「没有找到其他更重要的东西吗?」



没有。



一直都没有交到朋友。就算交到了第二天也会不见。但是未散,每天都与我成为了朋友。接下来一天也会待在我身边。就连亲生父母,都离开了我。但是未散一直都待在我的身边。就算来到这地狱尽头也没有任何改变。



「才不是什么小丫头。那个孩子,总有一天会成为魔法使的。」



我将这作为最后的败退台词诉说着无比光辉的未来。不知什么时候,优花曾经说过「魔法使是只要看到就能到达的生物」……我记得。在不太清晰的记忆中有那样的身影。祈祷着身处魔法使末座的优花能够幻视到那样的未来,然后将我引导到那样的未来。



「然后用伟大的魔杖来拯救我。」



然后自说自话的。



「这是被称为预言者的我所做出的预言。」



向着3000年前的同学们炫耀道。







「认输了,认输了。」



优花断断续续地轻声嘟囔道。



一开始,我完全没能理解它的意义。



「啊——真是——我输了。输得体无完肤。」



她不愉快地说着,抓狂地挠着头发说完,然后下一瞬间骤然发生了变化。取回了一如既往的自信,抬起胸膛说道。



「让稻叶小同学成为魔法使。既然稻叶小同学今天的死是世界的道理,那只能用道理之外的力量去引导。」



「说什么呢。这种事情,可能吗?」



确实未散以前那么说过。以后会成为魔法使。可我说过因为未散要成为新的魔法使,偶然才会露出獠牙无数次让她失去性命。



「如果你说的事情都是真的,那么稻叶小同学就能够成为魔法使。我来帮你。」



「……」



难以置信。只是妄语。相信了也只会被背叛而已。



但是我已经屈服了。被打击得体无完肤,如今再增加一两份的失望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当然那么要做那么夸张的事情只有我的异能是完全不够的。你也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我要付出什么呢?是性命吗。那我很愿意交出来。」



那已经做了很多次了吧。



客观地看待自己的其他绫香已经惊呆了。



「是记忆。需要你今天为止所有的十月五日的记忆作为代价。」



——如果不这样,一旦到了『明天』,就会因为急速的年龄增加而导致精神的死亡了。



最初的十月五日与今天的我已经判若两人地不同了。已经无论今天是什么样的,明天的我都不能适应了。无法作为连接十月四日与十月六日的存在采用。



「什么意思……这也太都合主义了吧。」



「不是哦。是人择原理。人择原理是知道的吧。」



我这个活字典回答道。



「为什么宇宙是现在这种形态。根据人择原理所得出的答案是,除此以外的宇宙人类无法『采用』,是那么回事吧。」



随着物理学与天文学的发展,宇宙的结构逐渐被分析清楚,与此同时,人们也明白了物理法则与自然定数是『对人类来说方便过头了的结果』。



为此,科学者们所做出的解答之一就是人择原理。



「是的。可能存在不会诞生人类的宇宙构造。过于炎热,或者过于寒冷,对生物诞生过于严苛的宇宙,说不定确实存在于无限的平行宇宙之中。」



「也就是说,即使存在,也必定是人类不存在的地方。」



在谁都不曾知晓的地方暗暗地存在着。无论有无都不会发生变化的宇宙。



优花根据人择原理解释了目前的状况。



「小绫不存在的『明天』也一样。假如明天会分支成许多种可能,其中也可能有小绫不在的『明天』。但是从小绫的角度看到的『明天』,必定会有小绫的存在。不可以不存在。」



比方说,让兔子背着相机去稀树草原摄影。回来的时候影像中总是没有狮子的身影。即使如此也不代表草原上没有狮子的存在。



反过来说,只有没有遭遇狮子的兔子才能带着影像回来。



「这就是我100万天以来,每天都在做的事情吧。」



狮子还好一些。还存在着能够逃脱的可能。



我们的天敌并不是那么天真的家伙。所以我只有从『明天』消除自己的存在。只有这样才能获得『追加』的几天。



「是的。一直都是那么用的吧,这个道理。小绫死去的那天不会被采用。那个理由非常地简单,因为小绫无法看到,自己死去的未来。」



死对于自己和他人来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可以见证别人的死亡。但是不能自行确认自己的死亡。绝对。因为作为确认主体的认识,在那时已经失去了。



所以,不会被『采用』。



我不在的明天应该也是有的吧。但是,只存在于我看不到的地方。我能够『采用』的明天,只有我能够生存、看见、思考的明天。



「所以我做出了提议。让稻叶小同学成为魔法使,以小绫的记忆作为代价让她自己用魔法改写命运。」



「退一百步先把未散能成为魔法使放在一边。但是为什么你能决定未散的魔法的代价是记忆啊。」



她再次重复了一遍。人择原理。



「因为只有这个了。」



未散以记忆作为代价发动魔法。只有这样。



「原因不是稻叶小同学那里,而是在小绫这里。现在开始,如果稻叶小同学和小绫能够一起迎来明天,那只有让稻叶小同学的魔法把你的记忆尽数吞食。就是人择原理。」



想象一下从此分歧的平行世界。应该会有很多的未散吧。



她的魔法不需要任何代价的自由的世界,以减短寿命为代价发动魔法的世界,引出大气中遍布的生命力来行使魔法的世界……或者说能够将人类的记忆转换成魔力的世界。



「可能你已经发现了,你已经不可能活着迎来明天了。持有的记忆量太大了,到处都开始崩坏了。证据就是,你能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对吗?」



如果未散的魔法是以人的记忆以外的其他东西作为燃料的系统,我就死定了。所以那个世界不能『采用』。我能够不死的情况,只有未散将记忆作为魔法的代价来使用的情况。现实需要让现阶段还不确定的未散的魔法往那个方向收束。



「啊啊……原来是这样。」



我理解了一切。



与未散相遇至今所累积起来的全部必然。最初的那天,未散宣称是时间跳跃而来的那天,三天里三天未散都向我搭话了。所有的一切都以同一个未来作为目标,所以是必然的。



5月23日,无法忘记,优花遭遇交通事故的那天。交通事故那样低概率才会发生的现象一天不漏地全部发生。正是那个瞬间,优花成为了关键人物。命运瞄准了她松懈的时候。



然后未散与我变得亲密起来,也是必然。如果没有与未散变得那样亲密,即使迎来了最初的十月五日,我还会选择这样循环吗。



正因为觉得未散是无可替代的对象,所以我才会在这100万天间,不断地循环。不停地拒绝可恶的命运,因为无法获得可以采用的一天,不断地要求下一天。然后今天,重重堆积的一天,终于获得了迎来明天所必须的高度。



所以是,人择原理。



稻叶未散的魔法本身现阶段什么都可以。只是除了对我来说顺利的结果,永远无法从我的视点观测到。我将不可能采用的结果自动地剔除了。



「可以交给你吗?」



「小绫?你以为我是谁啊?我可是水濑优花小姐啊。」



将因为时间跳跃而失去了魔法的未散,与最初在此成为魔法使的命运剪接在一起,什么的。不太懂。



「会成功吗?」



「那就取决于你和她了。虽然是老生常谈,但是命运是可以改变的。但是创造出怎样的现实归根结底取决于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吧。小绫也是一直都在努力地增加想要被采用的日子的比例。这次也是一样。人择原理说到底只是理论。可能拥有说不定能被拯救的说服力,但仅凭这些现实无法成立。首先要尝试去做。」



优花的激励中蕴藏着力量。有力的言语,正如咒语。她也是魔法使。



「做好觉悟了吧,小绫。就算害怕也只有努力了。下次就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因为你会失去关于十月五日的一切记忆。」



「人生第一次的忘却体验呢。」



我仿佛事不关己似地微微笑了。



会忘记的绫香已经不再是绫香了。我会在这里死去一次。



我向她询问了至今为止都很在意的事情。要问只有现在了。只有问什么都没有用的现在她才会告诉我吧。



「呐,最后回答我一个问题。」



「尽管问吧。只要是心爱的小绫那什么都告诉你。」



是因为会忘记吧。虽然优花对我的温柔是无偿的,但并不是没有限度的。除了极少数例外完全不会忘记的我,『今天』第一次知道了很多事情的同时,还有很多被瞒在鼓里的事情。



「为什么你会在十月六日来救我呢?」



「真是的。怎么可能记得呢,我又不是小绫。我只是适应性稍微高一些的普通人而已。……但是呢,说不定是看到既视感了吧。」



优花温柔地移动着手掌。像抚摸一般地从头到下颚。从下颚到眼睑上。像是在催我入眠一般,轻轻地向下压了一下。我想,是比谁都要温暖的手掌。



到头来,我到底是什么呢。什么都只会一味地依赖优花。像个只会撒娇任性的孩子。只是等待着优花来为我解决,等待着命运的屈服。



但是,不可思议地充满了充实感。虽然第一次收到了回报,感受到了努力的价值是非常现实的言论,但确实沉浸在了成功的心情中。加油吧,明天的我。



「晚安小绫。很努力了啊。……不管是否成功,能够快乐地度过明天就好了。」



十月五日A'



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挣开双眼。



感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说感觉,就真的就只是感觉吧。毕竟我不会做梦。出生至今一次都没有做过梦。



闻到了令人怀念的味道。



很长的时间,度过了很长时间的自己的房间早晨的味道,不知为什么今早觉得很怀念。泪腺松弛了下来。映在穿衣镜中的上半身睡得衣冠不整,好像不是自己一样。



「早上好!小绫!」



入口处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反射性地护住身体,将被子拉起来遮住身体。气势十足地冲进来的正是那张熟悉的脸庞。



「你以为现在几点啊……」



我将眼中含泪的脸埋进被子,疲倦地回答道。



拉开窗帘,阳光照到房间里,电子钟的时间显示了出来。上午6点42分。比起平时有点睡过头了。



「因为肚子饿了嘛。」



「你通宵了吧。……坐好吧。我马上去做点能缓解疲劳的东西。」



说着回忆了一下冰箱里剩下的东西开始考虑菜单。转换一下感伤的心情,头脑已经开始正常运作起来。



做些对恢复通宵产生的疲劳有效,稍微小睡一会儿也不容易引起不消化的食物。猪肉酱汤吧,切点大葱放进去又方便吃又能够补充体力。很适合这个天气日渐转凉的季节。



「说起来你怎么进来的?」



站在开着的冰箱内侧问道。



明明我睡觉的时候都会上锁。



「锵——锵。备用钥匙。」



还特意插到门里转了一圈给我看。下面挂着国民吉祥物的钥匙圈。平衡性很糟糕,感觉突出的耳朵很容易脱落下来。



「欸?我没给过你吧?」



「现实呢并不是只有小绫所记得的范围哦。」



毕竟我也是人生下来的睡眠还是需要的。但是不可能在睡着的时候交给她备用钥匙。当然醒着的时候就更不可能了。



「去照着刻了一把而已。某购物中心里500日元一把。」



「那叫犯罪。」



「有什么呢有什么呢。」



不过,也无所谓。



优花就算能自由出入也没什么关系。优花也不会像小偷一样来偷我东西,说到底这里也没什么偷了会觉得很麻烦的东西。也没有暴露出来会觉得很害羞的秘密。这种东西全都在我脑子里了。比如诗歌什么的。



「啊对了。再过一会儿稻叶小同学应该就会过来了。」



「哈啊!?」



不禁大声叫了出来。



「好像是不小心把小绫的笔记本放到书包里带回去了,刚刚打了电话来说。」



「内,那个——」



咬舌了……



「然后说了上门看看小绫的睡脸吧——所以应该会过来的。但是小绫起得真是早啊,遗憾。」



「这种事情早点说啊!」



我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一定是未散吧。



薄薄的一层门外未散站在那里,察觉到这些我才第一次发现。



说起来,接吻的那天,没有被采用。不知怎么的,刚才为止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件事。虽然说不是完全不觉得难过,但意外地没有感觉到很郁闷。那天像是已经过去了很久一样。像是已经过去了的事情一样。



啊,这样。清醒的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的不安原来是这个。



安定下来的情绪与一丝寂寞交杂在一起,真是不可思议的心情。







早晨的人行道与车道都很繁忙。大家都在加快速度赶向自己的目的地。到处是慌慌张张的气氛,仿佛优哉游哉地就会被斥责一样。即使如此我也觉得像是一道描绘出和平与日常的风景。



「等、等一下,绫香。」



「啊,对不起。」



「怎么赶得那么急?」



不知不觉地走得快了起来。仿佛不抓紧时间就会发生些什么。止步不前就会被追上,有这样的感觉。被谁?被什么?



果然从今天清醒的瞬间开始就有什么不对劲。虽然没法很好地表达出来,但充满了不安,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是暧昧不明的。



「对不起。」



「不用道歉的啊——这样就好了!」



未散握住了我的左手。温暖的手指交缠在一起,感觉到了让指尖能够麻痹的甜蜜。但是此刻我没有心情沉浸在这份甜蜜中。让她走在车道一边没问题吗。脑子里浮现出的尽是这些问题。



无论多少次确认自己的记忆都无法拭去这份不安。



虽然很明显发生了异常,但完全不清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平时只要稍微考虑一下就能知道。因为我不会忘记。一桩一件仔仔细细地回忆一下,一定能找到原因。正因为找不到所以才觉得不舒服。



清晰的不安,从对面向这里袭来。红灯站在十字马路中间的时候突然地。



这是一种不合常理的直觉,如果说直觉是从弥漫着无意识的雾中奔涌而出的话,那么不会失去作为意识本体的记忆的我的直觉,应该是处于合理的范畴以内的,但却出现在了毫无头绪的困惑之中。



「未散……这里可能很危险。」



我怀着对未散的信赖,将这份可能会令人吃惊的不安告诉了她。



就在这之后,停在车道左侧的小型摩托车以迅猛的气势冲了过来,毫不减速地冲进了十字路口。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当然撞上了其他车辆。



从六点方向闯入的摩托车最初与三点方向的汽车发生了冲撞,小汽车左前的车灯被撞得粉碎,同时向着我们所在的方位——从四点方位向斜对角,十点方向滑动。



在比眨眼要长,比呼吸要短的微妙的时间里,仿佛不知何时曾经目睹的景色像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闪过。我知道这个惨剧的结局。曾经见过。



「没事的。」



隐隐约约地幻听了什么。



忽然回过神来发现左手很热。思考一下原来是未散。



「没事的。只要两个人在一起。」



她面对着前方,紧紧地握着牵在一起的手,紧得几乎有些用力过度。



一如既往的街道。秋天早晨的空气冷冷的,天空蓝得无比清澈。街边的树木绿得有些晃眼。



「刚刚的,是什么?」



来来往往的车辆秩序井然,行走在路上的人们一如既往地快步赶路。



但是刚刚看见了。确实看见了。让人背脊发凉的惨剧,完全地消失了。十字路口依旧是早晨拥挤的路况,没有发生事故的车辆。破碎的玻璃、喇叭的声音、汽油的异味全都没有。



但是烙印在记忆中的影像,若说是空想又过于现实,以既视感来解释实在太过鲜明了。



「是梦。」



未散说道。



一个晚上大概会有五次的快速眼动睡眠。她说我刚刚看到的,就是在快速眼动睡眠期间人们会看到的近似于幻觉的东西。



「骗人,那怎么可能。」



「嗯,是骗人的。」



我不会做梦。至今为止一次都没有做过梦。



来来往往的人流避开我与未散,是一如既往的早晨的景色。



「变成梦了。绫香看见的东西。」



我凝视着说得意外干脆的未散。她到底,是怎么了呢。熟悉的容貌与平时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硬要说的话就是那圆圆的瞳孔中反射出的光芒与至今所见过的全都不同。



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那个……



之后一整天违和感都没有消除。



一边抑制着因为不安而颤栗的内心,一边努力假装平静地完成了课程。



仿佛就像袖手等待着必然会发生的悲剧造访,只有焦躁感不断地加深。



仿佛在澡盆中放水的时候,没有关掉龙头就出门了的感觉。如果放任不管一定会发生悲剧。



前往活动教室的时候经过楼梯很可怕。因为觉得会被谁撞到然后摔下去。



午休时分突然开始下起的雨很可怕。因为觉得未散会被雷劈到。



去图书馆就觉得书架会倒下来,什么都不做也会有地板塌陷、天花板掉落的预感。



没有任何根据。但却无法觉得,什么都没发生不就可以了吗。违和感太过清晰以至于无法忽视。就这样下去一定会发生无可挽回的事情,这样的被害妄想变得越来越强烈。



仿佛在怪物肚子里一样——



如果没怎么说过话的同学叫住我,然后跟我说「地震要来了赶紧跑」,我一定会怀疑这家伙吃什么药了吧。大概会给他量个体温,检查一下瞳孔放大情况,搭个脉搏吧。把他带到保健室让老师看一下也可以。



安稳地坐在教室的椅子上我却在想着这种事情。我几乎已经是病了。



眼前的世界很和平,时间平稳地流逝然后到了放学时间。虽然心里从早上开始,一直都像是漂泊在暴风雨中的小船一样。



「今天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的担心,未散依旧是很开朗的样子。



「没什么……」



「可以绕个道再回去吗?」



「可以是可以……」



因为在下雨。因为没有心情。拒绝的言辞浮现了许多,但必须在一起的心情更加的强烈。说起来,从早上开始就一直看到幻觉觉得不安,难道是在装病?因为很不安所以希望她能在身边,说不出这种话所以无意识地放大了不安感……不不不,怎么可能……



「我带伞了。」



从中午开始下的雨还在持续。远处乌云稀疏的地方微微透着阳光,反而更加衬托出了周围的昏暗。



然后一起从门口出来的时候,我一直害怕的事情发生了。打雷了。闪光与雷鸣之间没有任何时间差。



「未散——」



耀眼的白光充满了整个视野,同时与其说是巨响,不如说震动让我浑身都颤抖了起来。鼓膜并没有发挥它的作用。



我曾经看到过这个场景。



仿佛像是不知什么时候做过的噩梦。



在这之后各种恶作剧般的不循常理接踵而至,已经看够了的悲剧一个接一个地轮番上演。



纯白的黑暗散去。明暗只在一瞬之间。闪回却像永远一样的漫长。



「咿呀,……嗯,什、什么?」



恢复的视野中,人影转了过来。



「啊,刚刚的?嗯,吓了一跳。落在很近的地方了呢。」



复活过来的过程中鼓膜传来了模糊的声音。



「欸……啊,嗯。」



本应发生的悲剧被回避了。



什么,情况。本应发生?我为什么会那么想……?



「好了,走吧?」



一把伞下,两人一起踏出步子。不知什么时候雷鸣已经听不到了。



走进木野花高中旁边的公园。去了池塘边。天晴之后修剪过的草木下就会透出阳光。现在只下着稀稀疏疏的小雨。偶尔会有大点的雨滴『啪啦、啪啦』的打在尼龙伞上。远远的池塘对面的亭子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



「呐,未散,不觉得很奇怪吗?」



「嗯——奇怪?什么地方?」



「不知道。总有一点,违和感。好像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我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打在伞上的雨声远离了一瞬之后,立刻又回到了头顶。



秋天的雨是寒冷的,午后的空气总觉得有些残酷。明明未散就在我身边,却又一种被抛下了的感觉,明明肯定是错觉,却感到越来越孤独。



「……绫香,没事的。早上也说过了吧,没事的。」



她伸出手,抚摸了我。小心翼翼地捋过发丝,包裹住耳朵,最后停在了我的脸颊上。



「没事的。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会没事的。」



像是要让我安心一样未散不断地重复着「没事的」。



「全部变成梦了哦。」



「但是,我幻视到的东西。」



我完全变成了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仍旧在不停地说着让未散困扰的话。



滴滴哒哒,打在伞上的雨声还在断断续续地作响。远处天空中的雷鸣仿佛猛兽低吼一般。那是让人不禁蜷缩起身体的狰狞的声音。



我紧紧地闭上双眼,等到声音消散之后才睁开。像是等在那里一样,正好对上了未散大大的眼睛。然后,她将伞递给了我。干什么……



「相信我。我将一切变成了梦……」



没有任何根据。只有她的语言能作为凭据,但那却是魔法的咒语。



未散用空着的双手包住了我的双颊。温暖而柔和的感触。让人想要蹭上两下的包容力,将我一击拿下。缴械投降。



虽然很蠢,但是要消除我的不安已经足够了。



「因为我可是魔法使啊,……是吧?」



谁都不能伤害未散。



使将要发生的事变成不会发生的事情的力量。



「是啊,……嗯。」



因为未散,我最重要的人是魔法使。



已经成为了。成为了曾经她说过的魔法使。即使是熟悉的身姿,却是根本上完全不同的存在。



成为了即使连命运也能扭转的存在。



事故、案件、敌意、恶意,就连命运,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伤害她。就连世界也是。



无法打倒她超脱站立的身姿。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我发自内心地感谢让未散成为魔法使的人。



在车站前与未散挥手告别,走上回家的道路。虽然还有恋恋不舍的心情,但已经没有了不安。



不知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晚霞从薄薄的云层间探出脑袋。



司空见惯,一如既往的景色回来了。



晚饭的时候优花来了。说着无关痛痒的闲话,顺便带着抱怨的口吻告诉了她今天一整天奇怪的违和感。



毫无变化的日常。时间在这样可爱而无聊的每一天中缓缓流逝。缓缓地。切实地。然后在与平时相同的时间上床睡觉。在安静的秋夜里陷入了安稳的沉睡。



什么都没有的一天。



应该发生了什么的一天。



变成了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一天。



这就是对我而言的十月五日。



对了对了,罕见的是十月五日仅仅一天就结束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