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FINAL BATTLE(2 / 2)
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不过,理人比她稍微快了那么一点点。响子避过理人一剑,往地面上而去。途中理人还看见她勉强扬起双手,对著现在停留在空中的光球,下达命令:「转弯!」
(糟了!)
后面——来不及了。
「爆炸吧!」
就在理人做好这次肯定会被卷入爆炸的心理准备时,他瞪大了双眼。
从响子背后悄无声息击飞出来的钢索已缠上她的脖子。
击出钢索的是使用锚枪武器的伊休安·特洛鲁,
特别行动队的送还小队。到底是什么时候如此接近的?
响子还弄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伊休安就开始卷回钢索,一口气把她拉下地面。
「是你!伊休安·特洛鲁!」
「海达尔,我抓住她了!快来!」
阿耳戈斯驱使从虚空中产生的魔兽往伊休安所在之处而去。漆黑的狮子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
『雷来!』
这一击被强劲的落雷挡了下来。
(海达尔!)
在后方的岩石阴影处,可窥见黑色的魔法师斗篷。
威尔塔米亚首席魔法师,海达尔·瓦亩。「睿智者」的魔杖指向天际,表情严肃、目不转睛盯著对手。
在这段期间,伊休安也没有停下来,继续采取行动。她一边用右手维持锚枪的运作,再用左手打开腰间的腰包,取出一个小瓶子。她用牙齿撬开瓶盖,朝著被钢索缠住的响子丢了过去。
里面的液体洒了出来,泼上洋装肩膀处的是无色透明的水。
「你!伊休安——」
「海达尔,趁现在!」
「了解!」
伊休安大吼。海达尔开始快速咏唱起咒语。
『水啊,穿越吧!与少女的头一同蜿蜒而去吧。现身于此吧!时机已到。就在此刻请与吾缔结开门之约。吾之名为海达尔·瓦亩!仅将此名奉献于您。』
这段咒文对于喜爱简洁有力的法术的海达尔来说,是一段相当冗长的咏唱。
『约定乃为誓言、亦为血之祈祷。请将此带进您的怀抱,带其回归十重、二十重天外异界。请您由十之海现身。敲响钟声后现身。荡漾吧!荡漾吧!模糊所有境界,穿越而去吧!水啊!』
在编织此段冗长无尽的咒语的期间,海达尔的手也比著复杂的动作。越界的仪式终于开始了。
到了此时,他清楚明白到这段咒文与巴堤雅之前所咏唱的内容有何不同。在海达尔沉重的语调之下,响子湿透的肩榜上,由水化身而成的少女精灵实体化。
「呀、呀啊啊啊啊!」
『你好,好可爱好可爱的蜂蜜女孩。』
响子发出惨叫。似乎因为自己身体延伸出来的这个奇异身影而陷入恐慌。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鬼东西!」
理人也全力转为支援海达尔二人。
「刚·压·即·暂——击碎!」
由上空笔直往下飞的圣剑,完整地将阿耳戈斯的魔兽劈成两半。理人就这样一直举剑守护仍在继续咏唱咒文的海达尔。
「魔神阿耳戈斯,你的对手是我。」
我绝不会让你妨碍这个仪式!理人下定决心开口说道。
* * *
血腥味。
从何处而来?应该说是四处都充斥著血腥味。
不仅只是破了一个大洞的窗户对面,包括自己身后摇摇晃晃移动著的士兵身上,甚至自己全身上下都散发著那股铁锈般的气味。
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在口中扩散开来,吐出一看,果不其然是有颜色的。居然是红色!红色这种太过固定的颜色也太无趣了吧?乾脆把它变成蓝色或绿色嘛!想到这里,他不禁嘲笑起自己这些迂腐的想法。
(又不是只要跟别人不一样就好!)
到最后,身为侧室的母亲因嫉妒而被摘了脑袋,自此,他这个人就被当成犬只般饲养,活了下来。光是自己流出来的血还能跟其他人一样是鲜红色的这点,就已经很足够了。
「……吶,姊姊。你不这么想吗?姊姊大人。」
哈谢姆对著眼前互相对峙的姊姊问道。
她身上也冒出与哈谢姆相同颜色的血。
她在接连的战斗之中受了重伤,特别是左臂已经完全无法动弹。这是哈谢姆在战斗中所伤,即使她懂得变身术,也已无法振翅高飞。
最重要的——哈谢姆负伤的状况几乎与她相去不远。拜此状况所赐,才会有这么浓重的血腥味。
藏在身上的武器几乎都已告罄,剩下的只有手里的短剑和——
「……你指的是?」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两人的出身能够正常一点,或许事情不会变得这么糟。」
虽然连说话都很辛苦,他还是勉强自己开口。
他想著,究竟是哪个环节的齿轮出了差错,就算追溯至自己出生的那段时间也还不够。肯定是从父亲在官员的沙漠府邸中看上一个女仆役的时候开始,所有的一切就已经乱了套。
全部的一切都是个天大的错误。
巴堤雅依然一副状烈之貌,笑了出来。
「哈谢姆,你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这个伤一直留在你心里。」
「再怎么样也比不上你。」
「没关系,我们的行动会改变这个世界。你可以不用再这么苦恼下去了。」
这股盲目的信仰太可悲了。
不是这样。你想做的不是这种事,
「结果,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意思?」
「你们要继续高谈阔论也无所谓。不过,这一切已经到此为止了。我们的英雄大人和盗贼大人,将会阻止你们的王牌。情况和之前已经不同了。你懂吧?处于下风的应该是你吧?」
「所以我不是要你别来捣乱吗!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
巴堤雅收起笑容,尖声大喊,并且发动攻击而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懂我!」
「我怎么可能会懂。包括你、我、他,或甚至其他的任何人都一样。你怎么会知道对我来说什么才是幸福呢?你说得出来吗?真的吗?认真的?」
两人使出的剑技都是跟母亲所学来的,但是以前他一次都没有赢过。在她挥洒自如的铁扇攻击之下,他选择以防守之势应对。
「我只是想要自由!」
「没错,那有了自由以后呢?」
「和你还有母亲一起!」
「三个人一起?」
「只要可以幸福地生活下去就好——」
巴堤雅的身子不自然地僵住了。她本以为自己完全避开了哈谢姆的攻势,全身的力量却急远消退,她瘫倒在地。
「……哈谢姆,为什么……」
白皙椒细的脖子上刺著一根涂成黑色的毒针,毒性逐渐侵入她的体内。这根毒针是由哈谢姆口中吹出。
「……这是嗅探犬必备的技巧。就是这么回事。」
这是哈谢姆在这九年的岁月里所学会的。
至今他一直在挖人内幕,又或者代替别人掩盖不光彩的事实,如此存活至今。
而他现在却用上这些为了活下来所学到的技巧,试图杀了自己的姊姊。纯真的她似乎一点都没有怀疑过哈谢姆。
一直到最后,她都以为他是个配得上拉鲁鲁克之名的清廉剑士。
(姊姊,我啊,并不是想要消除自己的罪孽。)
不可以逃避,无法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为了活下来,他手上已染上了太多的脏污。
巴堤雅已在生死一线之间,哈谢姆睁大双眼把这一幕烙入眼帘。打从心底说道:
「……至少我也希望你多少能有点自觉。」
「……呵。」
「嗯?姊姊,你说什么?想说什么你在说吧,我在听。」
哈谢姆在巴堤雅身旁跪下,侧耳倾听著已经说不出话,只发出呻吟声的巴堤雅想要说什么。而巴堤雅却呕出一大口血。应该再过不久就会命丧黄泉。
「……啊……哈谢……姆……?」
她的眼神已失焦,却还是在找寻某些东西。
「你……你在哪里……」
「巴堤雅姊姊,我在这里。」
「这样啊。太好了……你的生日就快要到了吧。」
听见意识朦胧的这句话,让他倒抽了一口气。
(没想到……)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真的已陷入梦境之中了吗?她回到了九年前,惨剧发生之前的那一天吗。
「……父亲大人不知道会不会送些什么呢。要是送了你一直很想要的马就太好了呢。」
「……他是我们的父亲大人,一定会送的。」
「是啊。因为你也是塞涅尔的王子嘛……」
巴堤雅没有装成任何人的声音,仅仅只是用著自己原本的声音说著这些话,却十分开心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这么闭上了她仅剩的一只眼睛。
(姊姊,你这个人真是……)
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未来。他本来就是毫无后盾的贫穷侧室之子。就算没有那个事件,也很难认为哈谢姆到了最后能够得偿所愿,
太过愚蠢、太过理想化了。即使如此,一想到她此时所作的梦中,出现的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自己的时候,他实在感到难以忍受。
「姊姊……姊姊……」
巴堤雅·拉鲁鲁克一直不愿正视事实,甚至逃避罪孽,盲目地信仰著梦想。但是,一直到了最后的最后,她还是为了其他人继续作著这个梦。这一切并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她唯一的弟弟。
「你好狡猜。你这个人真的是太狡猾了。我也很想跟你一起活下去啊!你丢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好难过……!」
刚满十二岁的那一晚开始,内心一直充满著恨意、憎恶,以及燃烧般的愤怒。然后一直祈望至今。
他终于明白了。嘴里说著这段话的同时,眼泪也流了下来。哈谢姆抓著已经倒下的姊姊的手,尽情恸哭。
虽然是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姊姊,但是失去姊姊这件事也让他感到悲伤得无以复加。
失去意识的巴堤雅又吐出一口血。她的生命开始消逝,油尽灯枯。姊姊!哈谢姆一副希望将泼出去的水收回来的模样,摇晃著她的身躯——
「请你让开。」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声响,接著他就被粗鲁地推开。
难以置信。哈谢姆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为什么托托·哈尔涅拉会出现在这里?
她卷起袖子,跪在已战败倒地的巴堤雅身旁。手脚俐落地开始确认她的脉搏及呼吸。
「她已经失去意识了吗?是什么时候倒下的?」
到底该说什么才好呢?
「……那个,托托·哈尔涅拉小姐。不管你再做什么,她都已经回天乏术了喔。」
「这很难说不是吗?」
「不……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啰嗦!」
你怎么可以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就连身为一个年长者想这么斥责她,却无法好好说出来。结果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是这种无关紧要的蠢话。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可不能再有所懈怠。事情发展至此,是敌方还是我方都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也希望这个人活下去不是吗?」
「————」
「既然如此,就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啊!这有什么办法,我又不像乌露丝拉一样,是个专业的神官。虽然我可能无法做到太完整的治疗,但我会在能力范围内,尽力而为的。」
她把茫然自失的哈谢姆丢在一旁,又开始进行抢救工作。小小的身体努力按压巴堤雅的心脏。
在不同层次的意义上,哈谢姆又感到一阵鼻酸。
「……托托。托托,哈尔涅拉小姐。」
「做什么?现在我可、没那闲工夫、听你讲那些、捉弄人的玩笑话!」
「好了,换我来吧。」
他跟满头大汗的少女换了位置,来到离姊姊最近的地方。他认为这点事是他应该做的。他拔掉喉咙上的针,再次开始进行抢救。
(给我活下来!)
想必也有人会说他这样的行为太过矛盾。伪善者!事到如今已经太迟了之类的。想说什么你们就说吧!即使可能已经为时已晚,他还是在内心祈祷著。
一切都无所谓,如果还有人会对自己这么说。
(给我活过来啊!)
他一边在内心祈愿著,吸出伤口的毒液。接著按压心脏。
在这期间,圣剪使徒和夺还军的斗争声不绝于耳,王宫的地面开始强烈摇晃起来。
高墙之外,一场场接近死亡的死斗依然持续著。
* * *
被封于水中的精灵,在海达尔·瓦亩咏唱了极为冗长的咒文之后,实体化出现在这个世界,围绕响子四周。
「这、这是什么!」
响子陷入恐慌,发出惨叫。她胡乱挥动著双手,制造出来的光球穿越精灵,直击附近的伊休安。
(!)
伊休安就这么抓著钢索承受了这分冲击。
虽然视线范围剎那间刷白一片,不过几乎没有对身体造成实质的伤害。
「……你。」
右臂上的「回忆庇护」似乎还有作用,只要它还起作用的一天,她就不会有事。
(——虽然不知道还撑得了几次。)
接下来完全是未知的领域,
至少在海达尔咏唱完咒文之前,自己必须一直成为他的盾牌。
身在远方的理人则是对阿耳戈斯穷追猛打,不让他靠近这里。
虽然响子试图想要拨开缠绕著自己的精灵,却因为精灵并无实际形体而显得十分困难。
「伊休安,你想要把我怎么样?」
响子脖子上还缠著钢索,不知所措地对伊休安问道。她的表情就像在拜扬离宫看到时一样,无依无靠。
「……我们要送你回家。打算就这样把你送回『地球』去。」
「这个——果然是那个时候的妖精啊。」
「没错,这次的法术跟巴堤雅的幻术不一样,是真正的返还之术。」
「住手,我还不想回去。」
「不好意思,我不能答应。」
「你不是说把我当成恩人吗?」
她快哭出来似的,愈说愈激动。确实如此,不过也正因如此,她才更想问清楚。
「为什么响子欺骗了理人?」
她和化身为迪达的欧兹马,以及魔女巴堤雅一起把理人送进了陷阱。就因为响子一直骗理人说那是返还之术,理人才会一直对自己已经被遣返地球一事深信不疑。
「那是因为。」
「你之前在跟我说理人的事的时候,不是那么重视的吗?」
响子的眼眸中浮现真实的泪水。似乎与其呼应一般,地表开始震动起来。伊休安本能感觉到大事不妙。
「我不想听被他所选择的你说这些话!」
「——海达尔,防御!」
光只是要喊出这声警告就已经极为费力。路叶响子的双手浮现光球,接著她把光球往自己脚下砸了下去。
「消失吧!」
——如文字所述,这句话成了地面消失的起因。以响子为中心,地面开始呈现漩涡状,逐渐消失。
(喂!)
伊休安被卷了进去,无计可施地掉了下去。
「唔!」
在往下掉的时候,左肩受到一股冲击,
因为锚枪的钢索还缠在响子脖子上,所以她现在是呈现著被吊在半空中的状态。
她再次看向自己脚下,那深度和无尽无垠的感觉让她倒抽了一口气。
脚下出现的那个洞穴,巨大到连那个「虫洞」都相形失色。在这紧要关头,王宫的建筑物就岌岌可危地残留在洞穴边缘。
然后,被吊在半空中的伊休安往下看去时,有几滴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她的后颈。
(什么玩意儿?)
她抬头一看,发现那是飘浮在空子的响子的汗水。伊休安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脖子上还缠著钢索,响子低头俯瞰著她。她本来以为响子脖子上缠著钢索,应该十分痛苦,不过结果似乎并非如此,响子双手依然空空如也。
响子的黑发贴上前额,过高的体温让她一直不停地流出大量的汗水。但只有那双乌黑眼眸散发著强烈的光芒。
伊休安虽然很明白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但是比起自己,她更担心响子。感觉她身上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变化。
「吶,响子……你没事吧?一脸快死掉的样子。」
响子带著满脸汗水露出笑容。
「喂。」
「再见。」
连要她住手的空档都没有。
拥有女神之石的少女,把手伸向自己的脖子,用力地往特制钢索,同时也是伊休安唯一的救命绳扯了下去。
「啊。」
伊休安在极为缓慢的模式之下,感觉到自己即将掉入黄泉底部。这次没有任何东西卡住她了。天空开始急速缩小,逐渐远去。和那个时候一样。
再想挣扎也没有任何有形之处可以抓住,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救救我。)
她觉得自己六年前好像曾喊出这么一句话。不过就只有这句话,这次她不会再说了。
「混蛋!」
要想办法活下去,活下去也是为了那个家伙。
在高速落下的同时,她毫无目标地乱射钢索,内心一直不停地喊著希望钢索可以随便勾到个什么东西。
「伊休安!」
在某个地方。
有只手抓住了自己。
「理——理人!」
那是相川理人的右手。
左手拿著剑,尽他最大的努力伸长身子抓住她。这就是相川理人目前的状况。
逆光中的少年微微一笑。
「这次我可赶上了!」
* * *
「————!」
「她刚刚动了一下!」
活下来!给我活过来啊!哈谢姆两人一起祈祷著,在两人不断地重复了好几次把毒吸出来,以及施放复活魔法的动作之后,倒地的巴堤雅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托托的声音也大了起来。过了不久,她微微张开眼,这一切并不是他们的错觉。
「……哈谢……姆……?」
「喂,你在做什么啊!她在叫你呢,得好好听她的话才行!」
托托拍了拍手足无措的哈谢姆的背。
在她的催促之下,哈谢姆战战兢兢地握紧了巴堤雅的手。虽然他手上沾满乾掉的血和泥土,十分骯脏,事到如今却也没办法改变什么。
「姊姊,怎么样?我在这里。」
这次她究竟是在什么样的梦里面呢?
「……真的……很抱……歉……要是我……可以再……坚强一点……也许就……可以带……带你一起……一起逃走了……」
哈谢姆这次是真真正正地哑口无言了。
她是不是听见了自己以为已传不进她耳里的尖叫。
「你变……坚……坚强了呢。哈谢姆。比我还要坚强。要是……母亲大人……还活著……一定……一定会很……很开必……吧……」
「……姊姊,够了,不要再说话了……」
「——巴堤雅?巴堤雅!你振作一点!」
他感觉得到,自己双手紧握的手掌心开始逐渐失去温度。
「姊姊……!」
* * *
理人让圣剑全速飞行,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钢索,把差点掉进刚出现的洞穴的伊休安往上拉。
(太好了。)
赶上了。这次是真的赶上了!
「那个,理人。」
「伊休安,你不要说话。」
这次是阿耳戈斯放出来的魔兽已逼至眼前。
石造狒狒身上长著翅膀,高高挥起的拳头正往飘浮在洞穴中心的理人他们袭来。
「————!」
理人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被揍飞之后,仍努力在空中重新调整好自己的姿势。
「理人!喂,理人!」
下方被吊在钢索上的伊休安发出惨叫。
理人全速后退,一边拉开和魔兽之间的距离,同时确认自己还没有失去意识,也没有让伊休安掉下去。并舸问自己髓内的壁剑:
(滨野。)
(我。)
(还活著吧?)
隔了一会儿,圣剑答道:
——还活著。我也尽了我最大的努力保护你。
原来如此,真是令人感谢。
虽然他心里想著,已经有了圣剑的保护居然还这么痛。
「海达尔!你在吗?还活著吗?」
「还活著!我在这里!」
在理人二人的斜后方,海达尔也以飘浮魔法飞在半空中。
「太好了。你没受伤吧?」
「托你的福。我半途中断了仪式,把咒文切换成了飘浮魔法。」
「仪式还可以重新进行吗?」
「只要可以回到地面上的话。」
太好了。
理人多少放下心来,决定把被钢索吊在半空中的伊休安交给海达尔。
「海达尔,不妤意思,可以麻烦你和伊休安一起回到地面上去吗?这么下去,我手没办法活动。」
「我知道了。那你呢?」
「我去想办法解决另一个人。」
「喂,理人!你在说什么鬼话!」
在三人谈话的期间,很不可思议的是响子居然毫无动作,一直只是飘浮在能一眼望尽理人三人及洞穴整体的高处。
对比之下,魔神阿耳戈斯则是在比他们要再低一点的位置,飘浮在离地面洞穴较近的中心点,身旁一如往常跟著魔兽们,似乎正等待著理人一行人采取行动。
理人把仅靠一条钢索连结在一起的伊休安,交到以魔法飘浮在空中的海达尔手中之后,最后把高度下降到可与她眼神相对的高度。
伊休安·特洛鲁。这次可来得及救你了。
所以,他已经不想再重蹈覆辙。
「你……」
这就是我的答案。
「理人。」
理人伸出空著的右手牵起她的手臂,就这样蜻蜒点水般落下一吻。
他仅仅触碰到一剎那之后,身体又立刻拉开距离,对她低下头。
「这个可以给我用吗?但是很抱歉可能没办法还给你了。」
他突如其来的行为,让她愣了一会儿。
「——什么没办法还给我,你该不会!」
在她大喊出声时,理人已经急速飞走。
理人从她手臂取下的是她父母的遗物「回忆庇护」。
虽然可能会有风险,但是他已经想不到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救大家了。
「海达尔,你一定要阻止伊休安!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好险,理人囡为风声的关系,听不太清楚伊休安喊了些什么。
只要海达尔能照自己的话,好好抓住休休安就好。
「好了,谈话结束了吗?你该不会觉得单凭你一己之力就能阻止我们吧?」
眼前与他对峙的是魔神阿耳戈斯。他抚摸著魔兽的头,对理人问道。
「确实也许可能是如此。」
不过。
「我只是尽我所能去做我能做到的事而已!」
海达尔和伊休安应该能把响子送回地球去吧?理人心想,既然如此,接下来就由自己对另一个难关上魔神阿耳戈斯发动攻击。
破魔圣剑发出咆哮,将巨大的狒狒劈成两半。再一个回马枪,把剑刺向正在附近的阿耳戈斯胸口。
「什么!」
「唔喔喔喔!」
顺势一直线地加速往洞穴底部飞去。
不久之后,连天空中的光线都照不进去,他进入了完完全全的黑暗。即使如此,理人还是没有停止加速。
「——嗯哼,确实很强。」
阿耳戈斯以被剑贯穿的姿态说著。
「很遗憾的,这次似乎又是我输了。哎呀,这下雨过天晴了。不过,这果然还是在命运的预测范围之内。你们就这样杀了我,把我封印之后,一定会再次出现破绽,我又会再度醒来。只要每隔一段时间,不管几次我都会再次苏醒。因为世界的设定就是如此,下次出现的勇者,得花上多少年的时间才会抵达我这里呢?」
他就只是开心地呵呵笑著。
理人以同样的姿势回答他:
「是啊,只要封印你,你也许就会再重新醒过来。不过,如果不封印你呢?」
「你说什么?」
「魔神阿耳戈斯。我是打算就这样一直和你持续往洞穴底部掉下去。一直掉下去,永无止尽地掉下去,只要去到底部之后,又会从天空中掉落下来,不断重复。就这样一辈子既不让你逃走,也不封印你,落入川流不息的女神的回圈。这么一来,你就什么事都做不了了。也不会产生新的破绽,」
就连阿耳戈斯似乎也吃了一惊。
「啊?这种蠢事,只凭人类之身怎么可能做——」
或许他是想说怎么可能做得到吧。
不过,魔神也发现了。
唯一有办法做到这件事的方法。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惊愕。
「没想到你居然——用了『回忆庇护』!」
没错,魔神阿耳戈斯,我不会再让你为所欲为了。
还有,伊休安·特洛鲁,对不起。
虽然我们说了要一起活下去之类的话,看起来自己除了活著以外,其他的事似乎是办不到了。
「住手!你是不是疯了!」
得知真相的魔神开始躁动起来,理人使尽浑身的力量压制住他。此刻落下的速度依然持续提升,丝毫不见减缓。
洞穴底部是个看不见尽头的无垠深处。
* * *
「伊休安,请你一定要理解!这是理人的愿望!」
「海达尔,你放开我!我得去阻止那家伙才行!」
在海达尔使用飘浮魔法把伊休安带离洞穴的期间,伊休安一直被海达尔抱著,动弹不得。
抵达洞口之后,两只脚才终于踏到地面上。虽然伊休安立刻离开海达尔,想飞奔而出,但海达尔却挡在她的面前阻止她。
一直在抵达洞口之前,他已经了好几记伊休安的拳头。但是,海达尔丝毫不畏惧。带著脸上的瘀青,张开拿著魔杖的手。
「……我不会让你再往前一步的。」
「那家伙可是打算就这么和魔神阿耳戈斯同归于尽啊!」
你懂吗?他可是打算用伊休安的「回忆庇护」,重现六年前发生在伊休安身上的事啊!因为这么做的话,可以比封印更有效地限制阿耳戈斯的行动。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会让步。」
「海达尔!」
「我们的责任是把响子·路叶送回『地球』去。」
海达尔再次尖声喊著。
伊休安再也忍不住,跪了下去。这种结束的方式实在太勉强了。
「我们不能让他的觉悟变成泡影。」
「……可是,他说要跟我一起活下去的……!」
不是吗!你说过的!我们不是互相确认过彼此心意了吗!
为什么你要丢下我。
「理人……」
口中才喊出他的名字,眼泪就掉了下来。她好想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
自己可是还没有给过他任何回报啊!完全没有,不管是爱情或是对等的幸福都没有!她不希望理人就带著这唯一的思念离开。那种地方不可能会有幸福的。在那样漆黑又深不见底的洞穴里。
绝对不会。
绝对不会有的。
「响子!」
但是欧兹马,也就是魔神居然从那个漆黑又深不见底的洞穴中飞了出来。
「响子,救我!响子!」
他遍体鳞伤地向空中的响子求救。
「勇者疯了。莫名其妙。再这样下去,我会求生不能、求死不——」
相川理人悄无声息地逼近了,正在如此诉说著的阿耳戈斯背后。
他将在战斗中已满布血迹圣剑刺向魔神,打算再次将他拖进洞穴深处。打死不愿的阿耳戈斯,以及穷追猛打的理人,这是一场壮烈拉距战。
「响子!」
如此场面,果然除了旁观之外还是束手无策。伊休安不管这些,站了起来。
如果要她尊重理人的觉悟,那么自己也只能选择一同坠落了。
「理人!你等我!我跟你一起走!」
就在这个时候。正当理人和阿耳戈斯即将展开近距离交战之时,又加入了一名少女介入其中。
「——咦?」
理人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破魔圣剑一同贯穿了从上空飞落的路叶响子,以及魔神阿耳戈斯二人。
* * *
(————)
在他想把剑抽出来时,却已为时以晚。
圣剑已经完全刺穿了响子及阿耳戈斯。
「路、路叶!」
紧接著,他看著眼前的响子口中冒出鲜血,差点松手放开圣剑,因为是在半空中,他勉勉强强才稳住身形。
——不要把剑拔出来比较好。保持现在这个状态,然后把他们带到地面上去。
圣剑也提出建议,理人说了句:「知、知道了。」急忙朝著洞外而去。
(路叶,为什么?)
事已至此,她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理人!」
一降落到地面之后,同样在洞外避难的伊休安,立刻飞奔过来。理人这边则是连同响子和阿耳戈斯纠缠在一起,倒向地面。
「理人,你没事吧——」
理人很想跟她说没事,却因为呼吸很乱而无法好好说出一句话。走近过来的海达尔看著眼前的惨况,说不出话来。理人再次看著眼前的状况,也是哑口无言。
(太惨了。)
从他们倒卧的地方开始,鲜血渐渐冒了出来。这是响子的血。而阿耳戈斯则已经奄奄一息。
「路叶,你为什么……」
理人不懂。她明明拥有最强的女神之石,却在此时袒护魔神?做出这种成为魔神盾牌的事?
如果是她,除了挺身而出以外,应该还有数不尽的方法可以阻止理人才对。
不过,响子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解答他的这个疑问。
「……我本来是……想帮你的……对不起啊。阿耳戈斯。我好像……已经不能……使用石头了。身体内部好热……空荡荡的……完全、使不出、力量……」
——不禁想喊叫出声。
仔细一看,本来应该戴著圣石戒指的右手已经变成黑色。特别是戴著戒指的手指根部的炭化非常严重。已经丝毫看不见金色的金属痕迹。
(路叶居然是在这种状态下使用力量的吗。)
炸开那个洞穴之后,其实光是飘浮在空中就已经用尽全力了,要再做些什么——如果想保护魔神,就只能赌上自己的身体了,她的力量已经用尽至如此程度。
「……海达尔,现在还可以继续越界仪式吗?」
「理人,可以的,没问题。不过,在这个状态下进行仪式,会连魔神也一起——」
一旦透过越界仪式把人送回地球,时间就会回溯至越界的那一剡。要让响子身上的伤回复到完好如初的样子,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说到魔神,状况已经是比响子还差的濒死状态。如果试图分开他们而把剑拔出来,已经身负重伤的响子也可能会一同香消玉殒。
「无所谓,就这样送她回去吧。只能这样了。」
现在以救响子的命为最优先。
听了这些话,已经一脚踏进鬼门关的响子,不知道为什么却满足地笑了。
海达尔开始念起咒文。
「……我曾经想要改变众人的命运。」
响子以细如蚊蚋地声音说道。
「因为世界太大了,所以慈悲不够什么的。又或是魔神是让世界陷入混沌的人、勇者和勇者是不能结合之类的。」
「路叶,不要说太多话。」
「没关系,你听我说。」
水之精灵再次将附近一带的东西全卷了起来。
「吶,相川同学。」
「——路叶,什么事?」
「我喜欢你。」
水之精灵将响子和阿耳戈斯完全包覆在双臂之中,宛如一个柔软的茧。理人听完她最后一句话,点了点头。接著两个人的身影就从这个世界完完全全消失了。
* * *
战争结束的消息,缓慢地流传开来。
从一直与圣剪使徒进行人类对人类之间战争的威尔塔米亚骑士团开始,到一直专注于治疗伤者的医疗小队全都得到了这个消息。
「——欧兹马和响子一起……?」
「是啊,听说是把两个人一起送回了那个叫什么『地球』的地方。」
勉强活了下来的拜扬把这个消息传达给了乌露丝拉。
乌露丝拉正和其他神官一起,把布条缠绕上伤兵的手臂。她抬头看向王宫之外。满布裂痕的窗户之外,晴朗得彷佛直到方才为止的那场风波从未发生过一样。
「结束了……是这样吗?」
另一方面,同一片晴空之下,哈谢姆·德拉和托托·哈尔涅拉也正抬头看著天空。
两人竭尽全力的抢救工作已宣告无效,就在刚刚,巴堤雅已经断气。
「……好安静啊……」
仅在剎那之间恢复了意识,呼唤弟弟的名字,并且向他道歉的这件事。握著手送她离开这个世界的这件事。不管哪一件都已深深刻划在哈谢姆心中。
哈谢姆默默流著眼泪,而托托的小手有些僵硬地搭上了他的手。在洒落的阳光之下,两个影子合为而一。
* * *
——相川同学,我喜欢你。
——啊啊,终于、终于告诉他了。
因疼痛感而逐渐远离的意识回复之后,眼前是一片渲染著晚霞之色的世界。
天空被太阳的光芒染成一片美丽的红色。她只看见了「一个」太阳。
(这……这里是……)
响子小心翼翼爬起来。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从绿色洋装变成了武藏野综合高中的制服。
被她丢在那个世界,以为再也不会穿上的西装外套和格纹迷你裙。
毫发无伤,身上也没有沾著任何血污。
本来戴在手上的戒指也不复存在。可以自由活动的五根手指,左手和右手都一样。
「……我回来了?」
响子突然听到一声细小的「喵」声。
仔细一看,有只小幼猫在响子脚边喵喵叫著,正在嗅著她学生鞋鞋跟的气味。
「咦?你这小家伙打哪来的?」
她急忙抱起小猫。
愣头愣脑,身上带著铁锈花纹的小猫,看起来连眼睛都还没有整个张开的样子。抱起它时,它也只是软弱地动了动手脚而已。
附近也没有看到像是母猫的身影。而且,看个仔细之后,响子发现这里也是她十分熟悉的校舍深处。
(我回来了。)
(原来如此。)
响子维持原来的姿势僵在当场,她刚刚抱起的小猫又喵了一声。
「抱、抱歉!没事吧?呃,这种时候要怎么办才好?猫用奶粉?猫罐头?应该还只能喝奶吧——」
她急急忙忙站了起来,朝著出入口奔了过去。
她跟父母说了在学校检到一只猫的事,结果父母嚷嚷著「怎么会去捡猫回来呢」,引起一阵骚动。不过,意外地父亲似乎曾经有养过猫的经验,在父亲的指示之下,她先帮猫准备了旧毛毯和猫用奶粉等物品。
虽然发生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大骚动,不过她觉得父母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在没有吵架的情况下长时间对话。
现在,装著小猫的纸箱就放在响子桌上,小猫睡得正香甜。
响子看著关键的小猫,自言自语说道:
「……吶,你是魔神吧?」
魔神阿耳戈斯。温柔的理人把他和响子一起送到了这个世界。
是因为已经没有办法以原来的姿态维持自己的力量吗?还是光只是要变成小猫的模样就已经卯足全力了呢?
小猫依然熟睡著。熟睡——虽然是装出来的。
「……无所谓啦。就算你是魔神我也不会把你扫地出门的。」
你就是我的冒险证明。
异世界帕纳肯亚。女神帕纳帝雅所创造的川流不息的世界。高挂空中的两个太阳。
赫密塔特乾燥的空气。
帐篷外的星空。
以手打拍子和音乐,观众们的欢呼声。
一心向往恋爱、失败、又再闭始寻找新的希望。
(巴堤雅。)
我好担心你,希望你没事。
从家里的客厅传来爸妈的呼唤声。家人正在开会决定响子捡来的猫要叫什么名字。
响子曾经不理会他们,没想到过了一阵子又说出了一些惊天动地的话。
「啊啊,真是的,爸妈都好啰嗦啊!那个取名字的品味是怎么回事!我可是事先声明,猫猫丸或是艾卡德莉娜这两个名字我都反对!」
在她即将走出房间的时候,小猫又喵了一声。挣扎似的动动双脚,闭著双眼做出了万岁的姿势。
「阿耳戈斯或是欧兹马!除了这两个名字以外我都不要!我不会让步的!」
响子啪嗒啪嗒地奔出家中狭窄的走廊。
——然后,再来提到另一件让她惊讶的事。
「相川同学吗?」
就是响子虽然回到地球,却遍寻不著理人的身影这件事。
「是啊,我听说响子直到最后一刻都跟他在一起。你有没有什么消息?」
被理人班上那位圆脸的导师——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教世界史的长沼老师——叫了过去,还被盘问了一番。
他昨天没回家这件事,似乎引起一场不小的骚动。
「怎么会?时间不是会倒流——」
「时间?」
话说到这里,响子突然灵光一闪。
从异世界帕纳肯亚回来之后,时间会回溯到被召唤前的那一刻。理人是这么说的。然后,事实上响子回来的时间点,依惯例是在响子被卷入水中的上一秒——然后,那是个理人刚刚被拖进异世界的「下一秒」的世界。所以他才会不在这个世界里。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路叶?你有什么头绪了吗?」
「……没有,我没有特别想到什么。」
在明白这个情况之后,不管长沼到底有多么想知道真相,响子也只能说出这句话。
或许他这个人,对相川理人来说,勇者理人再也不会回到这个世界里来。至少不会回到目前响子自己认知的这个世界里。
响子的异世界冒险故事,是古老传统的「离家——返家」类型的故事,但理人却不是如此。
「不过,老师,我想他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对于已成为童话故事的一分子的他,她只能为他写下这句话。
那就是,从今以后他们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