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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英雄与科学家(1 / 2)



不只限于军队,组织这种东西随著规模扩大,管理的繁琐将以二次函数比例程度增加,很快就会需要专门的管理部署,此时无法避免地应运而生的机关之一是后勤部门──主要任务为输送物资与人员、建造与保养管理设施,被前线士兵们取笑是纸糊军队的一群人。   



「啊~可恶!这样会超出预算……!」   



一名后勤部门的男性士兵对著放在桌上的文件堆反覆抱怨。除了常驻军队平时所需的物资,每次进军申请的粮食也是由他们来安排。由于政府拨给的预算称不上充裕,在预算范围内回应前线的要求有时候极其困难。   



「哪一笔?给我看看。」   



一只手从他背后伸过来拿走文件,士兵回头一看,发现竟是传闻中的白发将领,错愕地瞪大双眼。   



「Mum,盐巴的进价估得太高了。告诉盐商由军方派人运货,杀价两成就行了。虽然说坚持交涉可以谈到更便宜的价格,这里还是刻意杀两成就好。如果发现我们狠狠压价,商人就会在盐里掺杂质充数。」   



毫不在乎他的惊讶,约翰单方面地提供建议。对了,前任的同伴好像教过他这些诀窍。男性士兵总算回想起来。   



「谢、谢谢──」   



他正想道谢,背后却不见对方人影。士兵慌张地环顾四周,发现白发将领这回正对隔两个座位的女兵提出建议。   



「先别盖那个章,那份文件上写的补给地点37号仓库应该在四年前就失火烧毁了。去调查运过去的物资流向何处,多半有无耻之辈盗卖物资。」   



「是、是……!」 



在他提醒下察觉可疑之处的女兵收回正要按到纸上的印章。



「好~」像这样到处给予好几个人建议之后,约翰在办公室正中央点点头。   



「看来没有问题了。打扰各位了,继续努力工作。」   



只对错愕的士兵们留下这句话,他便走了出去。一来到走廊,约翰就碰上四处寻找他的副官米雅拉。   



「你在这里啊,约翰……今天是跑到后勤部为所欲为?」   



「哪有,什么为所欲为说得太难听了。我只是指出他们在工作上的瓶颈和不自然之处罢了。后勤部门是军队的腰腿,若不能运转自如军队整体将陷入功能障碍。」   



「话是没错,不过有些部署有人对你抱著反感,请注意别被人当成是无益的挑衅。」   



米雅拉忠实地重复一遍明知说了也没用的忠告。约翰没有工作时爱去别处查看的习惯,任谁也不可能改变。  



「前阵子王国复兴派的叛乱,也因为你的活跃平安收场。尽管以你的能力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从客观角度来看却有些太过引人瞩目。暂时安分度日才是上策。在这栋建筑物里,嫉妒你的飞黄腾达想扯后腿的家伙可是多得像座小山──」   



「喂────────!等一────下!」   



就在她终于要正式开始说教的时候,尖锐的叫声传进两人耳中。看见几个士兵追逐著什么跑过眼前,约翰很感兴趣地开口:   



「喔,怎么了?不可以在基地走廊上到处奔跑啊。」   



「亚……亚尔奇涅库斯少将!还有副官银少校也在,真是在两位面前丢脸了。」   



被叫住的士兵们匆忙敬礼。当约翰要求说明,其中一人为难地说了起来:   



「那是……刚刚我们在检查送达基地的邮件,从一样货物里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找到了!这次一定要逮到!」



跑在前头的另一名士兵喊道。约翰跟著他们一起跑过去,目睹意外的景象。   



「恶作剧的丫头,你逃不掉了!看我把你揪出来!」   



「不~要~!让我见约翰!我不是从刚才起就一直拜托你们吗!」   



年约十岁的眼熟少女对抓住她手臂不放的士兵咒骂。听她还提起自己的名字,白发将领立刻插口:   



「──卡夏小姐?真是在意外的地方相逢。」   



「约翰!」   



发现目标人物,少女的脸庞迸出光彩。士兵松手后,她笔直地一路奔向约翰面前,周遭的人都愣住了。   



「亚……亚尔奇涅库斯少将认识她?」   



「Yah,她是我的朋友。在前阵子的事件中表现得比任何人都更勇敢的女孩。」约翰简单地说明事情经过,表明少女是他的好友。得到支援的卡夏得意地挺起胸膛。   



「然后呢,怎么了,卡夏小姐?我很高兴你来见我,但躲进货物里可不太好。这样会吓到他们吧?」   



「因为……我一开始想从玄关进门,却被监视的人赶了出来。我想了很多该怎么进来的点子,感觉这是最好的办法。」   



少女露齿一笑。原来如此,约翰点点头后重新转向其他人。   



「Mum,听见了吗?她给本基地的警备制度带来很大的启发。以后大家要有心理准备,货物中可能藏著人混进来。」   



虽说卡夏是利用体型娇小的优势,但容许小孩侵入基地,代表我等的警备制度也有问题。明白约翰暗示的意思,士兵们沮丧地垂下头。约翰自己也一边思考著该提振何处的警备,一边再问卡夏。  



「我很清楚你靠著令人惊讶的智慧漂亮地抵达这里了。那你见我想做什么呢?」   



「道谢!我还没有好好地向你道谢。」   



少女以天真无邪的语气表明来意,重新对约翰绽放笑容。   「



谢谢你救了我爸爸和妈妈,他们俩都没有受伤。弟弟虽然哇哇大哭,现在已经恢复精神了。这全都多亏了你!」   



听她带著灿烂的表情表达谢意,约翰也无意不解风情地教训少女。他面露微笑蹲下来配合少女的视线高度与她交谈:   



「不客气。我做的事与你的努力相比微不足道,但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约翰伸手牵起卡夏的手,用眼神向一旁的米雅拉示意后,直接在通往楼梯口的走廊上前进。   



「妨碍他们处理业务也不好,总之我们先出



去吧。」   



「刚刚那种状况就叫引人侧目。」   



离开基地后,傻眼的米雅拉开口第一句话便这么说。约翰也苦笑著点点头。   



「这一点就算是我也明白,所以才早早离开基地。」   



「我很想说这是个英明决断,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要送这孩子回家的话,我去备马。」   



米雅拉周到地提议,抓著约翰裤管的卡夏却连连摇头。   



「不要~!我还不想回家~!」   



「没想到你会这么说……可是卡夏,太晚回家家人会担心你吧?你有好好告诉父母要去哪里才出门吗?」   



呜呜~大姊姊体察她父母心情提出的忠告,让卡夏无话反驳。果然没错,米雅拉发出叹息。前阵子的事件,似乎令这名少女学到在负面意义上的行动力。



「这样不好。好,派传令兵到她家转告这段话:『令爱正和齐欧卡陆军少将约翰.亚尔奇涅库斯在一起,傍晚时将送她回家,无须担心』。」   



听到约翰说出口的台词,米雅拉错愕地转过身。   



「──你打算带著这孩子行动?究竟是为什么?」   



「Mum,关于前阵子的事件,有一位人物我想和她一起过去道谢,现在正是个好机会。」   



白发将领露出大胆的笑容说道。从这番话中察觉某种意图,米雅拉虽不满依然接受了提议。   



「那就出发吧──卡夏,这是你第一次骑马吗?」   



「你要载我?」   



卡夏眼睛一亮。三人奇妙的路途从此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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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我还是最习惯这里的气氛啊~」   



啜饮右手茶杯里冒著热气的茶水,阿纳莱皱起老脸喃喃地说。   



以巴靖为首的研究者们,挤在摆满各种实验材料及器具的杂乱空间中四处移动。这是位于诺兰多特郊外的山丘上,受到齐欧卡政府资金援助成立,作为科学家们据点的研究所。



「真羡慕博士那么轻松……我可是提心吊胆地怕国家要我们支付炸掉的文化馆研究室的修缮费。」   



「政府哪会来要钱啊。我们主动帮忙解决状况,反倒该收一笔丰厚的礼金吧?」   



「话是没错。在帝国的时候,不管做哪种实验不都被拿去当成异端审判的材料吗?我很难忘怀当时不愉快的记忆──」



和博士交谈的同时,巴靖的意识集中在眼前的培养皿上,将玻璃吸管的溶液一滴一滴滴下去。此时──在作业途中,通知有客人上门的门铃尖锐地响起。   



「哇!──说人人到?」   



「纯粹是访客吧,你冷静一点,巴靖──请问是哪位?」   



老资历的女研究者奈兹纳率先出去应门。打开沉重的大门,只见外头站著两名年轻军人及一个小女孩──乍看之下十分奇特的三人组。   



「我是齐欧卡陆军少将约翰.亚尔奇涅库斯,在前日的市区占领事件中担当国军的司令官。听闻部下表示阿纳莱.卡恩博士当时在作战上大力相助,便和副官一同前来致谢。」   



「哎呀,客气客气──令爱也一起来了?」   



奈兹纳直接说出从这个组合直觉联想到的答案,米雅拉听到之后双颊转眼间泛起红晕。 



「不、不是的!这孩子只是一般民众,我们是上司与部下关系──」   



在惊慌失措到有趣程度的她身旁,还是老样子的约翰说明道:   



「她是我的副官米雅拉.银,这孩子是在上次事件遭受波及的民众之一。卡夏,你懂得打招呼吗?」   



「懂!我叫卡夏.玛斯库斯,十岁!喜欢的食物是杏乾!」   



卡夏活力十足地自我介绍。她天真无邪的模样,让奈兹纳也露出笑容。   



「怎么看都不像是审判官呢──请进,说来难为情,屋里有点……不,是相当乱。」         「什么!『不眠的辉将』?」  



一听说访客的身分,老贤者的情绪瞬间冲上沸点。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主动送上门啦!巴靖,去锁门!在这里碰上就是你的末日,在我充分取得传闻中的不眠体质相关资料前──」   



「不可能这么做的。好了,先冷静点坐下来,博士。难得人家过来道谢,不展现一点威严怎么像样。巴靖,去泡茶。」   



奈兹纳劝住失控的阿纳莱,要其他研究者收拾房间,俐落地做好待客准备。在这群或多或少超脱世俗的研究者之中,她打从以前起便具备超越群伦的生活能力。   



约翰很感兴趣地环顾转眼间整理乾净的研究室。   



「Hah──尽管看过神学者们的研究室,这里相比之下热闹得多,似乎还有许多从未见过的器具。你们在这里进行『科学』吗?」   



「不只限于这里。只要有应该观察的对象、应该解开的谜团,该处便是科学的现场。」   



阿纳莱企图照奈兹纳所说的「展示威严」,挺起单薄的胸膛断然说道。约翰走到他正前方,毫不犹豫地低下头。   



「失礼了,首先我要致上感谢──由于博士的帮助,我们得以将民众的伤亡压低到最低限度来完成作战计画。我想军方之后会送来正式的感谢状,但在那之前,先由我个人向您表达谢意。」   



「很难讲啊,说不定没帮上什么忙。作战能成功是因为你的指挥十分高明。」   



阿纳莱这么说并非谦虚,而是单纯地陈述事实。感觉到他们谈起「大人的话题」,卡夏开始静不住地东张西望。   



「约翰,我可以在室内到处看看吗?」   



少女在好奇心驱使下开口,奈兹纳比约翰抢先一步回答。   



「啊,害这孩子觉得无聊也过意不去,到这边来。」   



在约翰目送之下,卡夏笔直地冲向朝她招手的奈兹纳。解决一桩挂心之事,白发将领调回目光对眼前的老人抛出话题。  



「不仅作为学者,据说博士在军事方面也造诣很深,让我的部下吃了一惊。」   



「这并非我第一次协助军方。来往的时日一长,不管愿不愿意都会学到军校教学程度的知识啊。」   



阿纳莱对于这个事实没有夸耀的意思,表情反倒带著厌恶。看出这一点,约翰尖锐地发问。   



「Mum?……恕我失礼,博士本身对于研究的军事运用没有太大的好感?」   



面对涉及内在人格的提问,老贤者乾脆地回答。   



「倒也不是。我只是在很久以前,就厌倦了只为了有效率杀伤人类而做的研究。」   



直截了当的真心话答覆,反倒令本来打算谨慎地弄清对手想法的约翰伤脑筋。他正在寻找下一个切入点时,阿纳莱又往下说。   



「军事仅仅是科学领域的一个领域而已。要我只顾著研究这方面,等于是叫人看著眼前堆积如山的水果却只准吃香蕉一样。我说的不对吗?」   



又是个简单易懂的比喻──不如说是在表明不满。察觉和此人互相刺探没有意义可言,约翰也改为用自己的话坦率地回答。   



「战争只是世界的一部分。如果这样换个说法也行,我完全赞同。」   



「看来我们意外的合得来。」   



阿纳莱咧嘴一笑。感到肩头的担子忽然变轻,约翰也不知不觉地微笑起来。阿纳莱.卡恩这名老人身上,的确有某种足以使第一次见面的人放松的特质。   



「然而──令人烦恼的是,进行一项研究需要许多资金。而且愈是动乱的时代,愈会牺牲其他许多事物将莫大的经费花费在战争上。」   



老人耸耸肩说道。活得比别人更久,使他见证过许多这类历史的情形。   



「总而言之,想在这时代发展科学,无论如何难以避免跟战争扯上关系。军事虽然只是科学的一个领域,却是能保障开拓未来的领域。因为在历史上尚未出现过与战争无缘的时代例子啊。」   



老人说出必然的结论。听到这番话让约翰忽然产生疑问,毅然问出口:   



「那么……博士你们这些科学家,以后也准备寄生在军事上存续下去吗?」   



一旁的米雅拉一脸错愕地看向他。对于初次碰面的长者,还是对己方有恩之人问这种问题,怎么说也未免太过失礼了吧。   



不过──约翰认为这个问题应该现在要问。不管现在或等很久以后再问,对方的答案都不会变。那应该从一开始就先问清楚。   



阿纳莱沉默地站起身,以眼神示意对面右边另一个房间的门。   



「到这边来,我想介绍我们的研究。」         



两人被带往的另一个房间日照不足,空气比刚刚那里来得清凉。狭窄的空间里摆满了橱柜,想走动时必须从橱柜之间钻过去。   



「我说,你们知道疾病生自何处吗?」   



阿纳莱一边走向房间深处一边问两人。侧眼看著米雅拉不安地环顾四周,约翰根据自己的知识回答。   



「我学到的疾病生成原因是瘴气。比方说腐败的生物尸体及排泄物等污秽之物,若没归于尘土一直淤积,就会产生恶臭的瘴气侵害人体。」   



他说出神学等级的标准答案,阿纳莱却摇摇头。   



「这个说法已经过时了。不仅对于瘴气本身的深入探讨不够,又令人误会臭味是疾病的起因。帝国、齐欧卡都有在病人房间猛洒香水的习惯,但我以科学家的身分断言,这么做毫无意义。」   



他凭著由经验证实的根据否定尝试。阿纳莱从一言一语中透露出的态度,令约翰感到背脊发寒。他本人尚未察觉,那是对科学这个未知领域的期待与兴奋。  



「疾病的成因是『细菌』。『细菌』是比羽虱或蚂蚁更小的存在,可以说是肉眼分辨不出的微小生物。我们知道这个世界充满了细菌,查出细菌是种种现象的成因。面包发霉、长在暗巷里的蘑菇丛──这些近在身旁的景象,也是细菌造成的。」   



肉眼无法察觉的微小存在。只要一想像充斥著那种东西的世界,约翰顿时有种周遭空间密度增加的错觉。   



「我们知道细菌分为许多种类。虽然还停留在假说阶段,如果种类繁多的疾病各有各的对应细菌存在──怎么样?不是就有发现与过往截然不同治疗方式的可能性吗?查明在人体内造成危害的细菌抑制其繁殖,最终加以驱逐──这种技术,应当能建立新的医疗形式。」   陈述己见至此,阿纳莱从放在最里面的橱柜里拿出一个培养皿举起来。琼脂培养基上培养的,是乍看之下毫无特别之处的绿色霉斑。   



「然后再进一步,假设疾病的成因是细菌──只要有一种药能够消灭所有细菌,称作万灵丹也不为过吧。」   



老贤者脸上浮现典型的大胆无畏笑容。理解那个表情代表的意思,约翰这次真的瞠目结舌。   



「这就是那个可能性。当这种霉增加,周遭其他许多细菌便停止繁殖。明白吗?这很可能并非细菌之间在竞争,而是有某种阻碍其他细菌繁殖的物质正在产生。假使可以单独抽出那种物质──」   



谈论仅是假设的可能性时,科学家总会自制。这一次也不例外,阿纳莱刻意中断话题。一方面也是提醒自己,谈论这个议题所需的立足点还不够稳固。   



「后续的发展还有待研究。细菌的世界对我们来说也是还在摸索的领域,我也无法保证,这个研究不是离谱的误解……不过,即使包含犯错的可能性在内去思考,这次的研究仍然带来一个启发。」   



老人以具有控制力的声调回到正题。作为优秀的聆听者,约翰预料到他接下来要讲的话。   



「既然涉及医疗发展,已不只是战争的范围而已──吗?」   



「正是如此。」   



听他朝自己希望的方向解释,阿纳莱露出微笑。环顾屋内摆放的无数培养皿,老人继续道。   



「这个研究的预算来自齐欧卡政府军事部门。因为战争和疾病密不可分,这绝非不适当的开发。但是──在此前提之上,我们的研究远远超越战争。」   



他的口气再度透出傲慢气息。这次轮到约翰刻意自制,告诉自己不该为这个话题感到兴奋。目光笔直地望著他,老人强而有力地说下去。   



「你问我往后是否要寄生在军事上存续下去吧?我的回答是,暂时是这样没错。然而──我所知道的寄生生物里,也有吃掉宿主长成成虫的。我深切期盼我们也能做到。」



阿纳莱给予约翰大胆傲慢的答覆。当著因为兴奋和戒备而颤抖的约翰面前,「渎神者」阿纳莱.卡恩展开双臂仰望天花板。   



「──科学就在这里。在战争灭亡后依然会留下。」            



「──最好避免深入接触。」   



在结束这段浓密的对话离开研究所的归途上,米雅拉对白发将领开口。老贤者的发言给她留下的印象,与约翰有著微妙的差异。   



「那位老人的思想过于异质。对国家没有归属意识,为了发展科学不择手段,立身的基础太过广大。即使能力出类拔萃,我终究不认为他是应该重用的人才。」   



尽可离远离蕴含风险的要素。尽管理解这也是一种正确答案,约翰脑海中却反覆回想起与老人的对话。   



「……感觉很像。」   



「?」   



「感觉很像。我从那位老人身上,感觉到某种类似那个断言我是奴隶的家伙的特质。」   他伴随痛楚告白。因为这等于是承认并吐露他怀抱至今的懊恼。   



「我知道别跟他扯上关系比较好。米雅拉,你说的没错。可是──」   



背著玩累睡著的卡夏,约翰透过背部感觉到她的呼吸。如果我能够以和这名少女一样天真无邪的心态接触「科学」──约翰已经察觉,自己不由得如此盼望的心情。   



「──不知为何,我怎么样都无法一直忽视那位老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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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不眠的辉将与老贤者首度相见仅仅两天后,主席执政官阿力欧.卡克雷邀请约翰、米雅拉、哈朗三人前往官邸。   



「打扰了,执政官阁下──陆军少将约翰.亚尔奇涅库斯等三人应召前来。」   



约翰在阿力欧妻子带领下踏进宽敞的客厅,一眼就能分辨的无国籍景象在眼前展开。格子纹壁布是马姆兰风格,但独脚大桌属于尼达格亚的传统工艺。阿力欧本人坐的藤椅则是来自帕犹希耶的骨董。   



另一个房间的「壁龛」统一摆放亚波尼克的家具,甚至铺著植物纤维编织成的草席当地板材料,是一个难以划分趣味与政治性质的地方。   



「不是召见,是招待。这是私人邀请,放轻松点。说归这么说,你难得休假却找你过来,真过意不去。」   



「不,既然是阁下召见那在所难免,哪怕正在举行婚礼也要赶到。」



和同伴并排坐在阿力欧对面的毛皮长椅上,约翰这么承诺。执政官嘴角扬起微笑。   



「虽然可靠,这样的玩笑不适合你啊。你有预定行程?」   



「不,很遗憾的没有。不得不说,现在工作就是我的情人。」   



「那是无妨。我认为你单身的时候大概是最强的。」   



阿力欧断定的语气令米雅拉微微皱眉,坐在另一边的哈朗开口。   



「执政官阁下认为有了伴侣会使人变弱吗?」   



「这视人而定。我也有妻子,却不觉得自己比以前来得弱。   



只是──怎么说呢。那或许是因为我没有人性,哈朗。」   



「您言下之意是……」   



「问题很单纯。当妻子与国家放在天秤的两端,我不会有一秒的迟疑。」   



齐欧卡的国民代表望向妻子所在的厨房,毫无顾忌地断然说道。



「这件事我也从一开始就告诉她了。假设她被抓去当人质,我不会花费超出救援其他国民的成本去救她。不流于私情,平等对待全体国民──这是作为执政者的条件吧?」   



面对那教条式的正确言论,米雅拉和哈朗犹豫著该怎么回应。阿力欧在困惑的两人面前吐吐舌头。   



「──这当然是谎话。」   



这次米雅拉露骨地皱起眉头。   



「──啊?」   



「谎话啊谎话,大谎话。只要平等待人国民就会接受?怎么可能,事实上反而相反。像刚刚的例子,我反倒很可能被看成抛弃妻子无血无泪的男人,导致支持率下滑。你们明白吗?用太过激烈的形式表明『无私』,反而会令国民倒胃口。」   



执政官面露苦笑地说。这名执政者有著拿这类讽刺当成幽默的一面。



「平等的概念本来就和人类不合,因为人类是希望受到偏袒的生物。无论弱者或强者、老人或年轻人、男人或女人都一样,追求平等的总是没受到偏袒的那些人。他们真正想要的并非全体均分好处,而是希望恩惠毫不吝惜地倾注在自己一人身上。」   



十指交叠放在下巴下,阿力欧滔滔不绝地说。   



「很遗憾的是,齐欧卡这个国家的历史尚浅,不足以让每一名国民理解平等本质的价值。许多人只不过是拿平等当成求而不得的偏袒的代替品。不过,这绝非坏事,光是众人共享平等这个表面方针本身即是一大进步。只要还透过这层过滤网议论,今后就能在一定程度上限制多民族国家最大的隐患,即单一民族主义的死灰复燃。」   



此时阿力欧的妻子回到客厅,将端来的茶分给所有人。那被比喻为百合花的甘醇香气,属于据说昔日加伦姆王族爱饮用的发酵茶。四人份的茶斟入附把手的金属杯里,这些餐具则属于拉欧。   



「平等当然很重要。可是,我希望那并非『人人都无法得救』的消极状态,而是以『人人皆能获救』的积极形式呈现。两者确实都是平等性的显现,但前者与后者的印象差距很大吧?」   



「Yah。也就是说碰到危险时,阁下必定会去救夫人。」   



「唔,虽然依状况而定可能做不到──正如你们所知道的,内子的血统明确包含六国所有的血统。我选择娶这样罕见的女子为妻。简单的说,她和犬子没过得幸福,我也很头疼吧?在象徵的意义上来说也是如此。」   



他的妻子仅仅带著安祥的微笑把丈夫所说的内容当成耳边风。那泰然自若的态度,每次都令约翰十分佩服。无论再怎么偏心去看,他都不觉得阿力欧.卡克雷的妻子这个位置是普通人的精神能够胜任的。   



「可是──显示无私会造成反效果吗?对我个人来说,这值得深思。」   



凭著不追求私利迅速晋升至现在地位的约翰,面对与他相反的哲学陷入沉思。不过阿力欧很快地摇摇头。 



「那是无用的懊恼。这项法则不适用于你,约翰.亚尔奇涅库斯。」   



思考的阶梯在第一步就被拆除,白发将领的目光转回对方身上。   



「──言下之意是?」   



「我只不过是一介执政者,但你是英雄及军人,内在超出民众理解的范围正好。你不需要讨人们欢心,只要担任最强的武力执行者即可。只要不断打下谁也无法模仿的战果,赞赏自然会随之而来──我一直这么告诉你吧?」   



「……的确。」   



「不需要睡眠,不想要休息,甚至不娶妻。仅仅以国家的繁荣为乐,一生奉献给齐欧卡的忧国志士。我以为刻下这段文字作为墓志铭是你的愿望──不对吗?」   



「──当然没错,义父。」   



约翰颔首将手贴上胸口,倏然闭上眼睛。   



「我的性命从一开始就奉献在实现母国齐欧卡永远和平的夙愿上。从你发掘我的那一天起,我对献身作为未来的基础就毫无异议。」   



「你是我的骄傲,吾儿。」   



眯起眼睛注视著他,阿力欧静静啜饮深翡翠色的茶水。   



「现在说有些晚,不过前阵子的内部纷争你处理得很好。没有一名人质丧生就让事件收场的结果,正是实现我刚才所提的积极式平等的例子。那群议员吵得人受不了,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不胜惶恐。但这份功劳不单只属于我和部下们,人质没出现牺牲,是多亏了碰巧在场的阿纳莱.卡恩博士相助。」   



当话题转换到这里,约翰立刻提出老贤者的名字。然而,正要喝第二口茶的阿力欧听到后手立刻顿住。   



「……没想到会从你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你见过他了?」   



「是。前几天我非正式地礼节性拜会过他。看来是位非同一般的人物,当时他也说了十分奇特的──」   



「不准再和他见面。」   



阿力欧以沉稳但不容辩驳的口气斩钉截铁地要求。   



「我再重复一次,不准再和他见面。和阿纳莱.卡恩接触,对你绝无益处。」   



面对出乎意料的回应,约翰一时词穷。看出他的反应,哈朗从旁插口。   



「──真令人感兴趣。我还没见过本人,但听说阁下也十分支持起用阿纳莱.卡恩博士。能够请教要我们主帅远离他的理由吗?」   



「你们和阿纳莱.卡恩同样是齐欧卡需要的人才。不过安排时要适才适所,将发明家和军官凑在一起没有益处,反倒会因为双方立场差异产生思想上的龃龉,引来不必要的混乱。」   



执政官说出难以否定的笼统理由。无法释怀的米雅拉反射性地开口:   



「发明家……吗?那个,博士本人自称是科学家……」  



「都一样。约翰,你反对我的说法吗?」   



一句话带过她的发言,阿力欧再度转向白发将领。当从少年时代便很熟悉的眼眸迎面认真地直视自己,约翰的回答只有一个。   



「……不,我没有异议。既然阁下这么期望──我会按您的交代,往后避免与其交流。」   



「很高兴你明白我的意思。」   



男子笑容满面地颔首,靠在藤椅椅背上。   



「我明白叫你休息也没用。正因为如此,我希望你有意义地运用偶尔到来的假期。虽然刚刚才说过你不必讨民众欢心──这次我想拜托你去小学演讲,你可愿意?这本来是我的工作,但由你出席更受孩子们欢迎。」   



「当然,悉听尊便。」   



约翰立刻乾脆地回答。既然他本人答应,米雅拉和哈朗也无话可说。 聚会在大致算是和睦的气氛中结束,三名军人离开官邸后,阿力欧呼唤妻子。   



「莎拉姆,能再给我一杯茶吗?加三匙糖。」   



「好的,老公。」   



也许是事先察觉他会开口,她走向厨房不到一分钟后便泡好茶端回来。茶具也从待客用的杯子换成没有把手的亚波尼克传统茶杯。除去政治表态,这是他最惯用的杯子。   



啜饮一口甘甜的茶,男子总算松了口气。   



「──呼,刚才真让我吓出一身冷汗。原以为双方没有共通点而轻忽,他们却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有了接触。放养那名贤者也值得商榷啊。」   



他谈论的内容,实在不是在公然宣称视若亲子的约翰面前能说出口的。



「但从另一方面来看,也可以说幸好有机会早早做出警告。我亲自培养出的英雄,怎么能被突然冒出来的自由人毁掉。莎拉姆,你也有同感吧?」   



她带著柔和的微笑一语不发。愉快地接受那份沉默,阿力欧缓缓地仰望自家的天花板。   



「约翰.亚尔奇涅库斯不需要自由,那孩子有使命就够了。只要有穷尽一生也无法达成的悠久职责在身──他就能成为完美无缺的英雄。在世期间自不用说,即使在死后依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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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诺兰多特一角耸立著崭新的立方体建筑。   



那栋大建筑物旁边紧邻著小上一圈,宛如「手下」的小学校舍建筑物,是为了使学龄儿童身心健全发育而设,齐欧卡史上第一座体育馆。   



「──初次见面!大家有用功读书吗?」   



国立诺兰多特第四小学。这所共六百名儿童就读的五年制教育设施,今天有稀客来访。容纳了全校学生加上近百名一般听众的体育馆内,大批小孩坐在自己搬进来的椅子上,目光聚集在讲台上的英雄身上。   



「…………」   



远远眺望著这片热闹景象,米雅拉.银少校站在体育馆的两个出口其中一处,监视建筑物内外有无异状。不过,她散发出的气息比平常来得尖锐几分。同样进行监视任务中的哈朗站到她面前,戳戳她的眉心。   



「注意一下这里的皱纹吧,难得生了张可爱脸蛋都糟蹋了。」   



「多管闲事。我已经超过被人称赞可爱的年纪了。」  



米雅拉粗鲁地回嘴,别开脸庞。体格壮硕的大哥苦笑著搔搔后脑杓。  



「我觉得你不管几岁都很可爱,特别是在约翰面前。」   



感觉他在调侃自己,米雅拉的眼神凌厉起来。哈朗举起双手安抚她。   



「喂喂,别瞪我。把关键部分蒙混过去也没有用,反正你现在也正想著那家伙的事吧?」   



「…………」   



「我猜中了?那,你担心的是『哪一方』?」   



哈朗见她露出不悦之色仍不退缩,直言不讳地直指核心。那一如往常的粗暴关心,让米雅拉叹了口气不再固执下去。   



「……哪一方指的是?」   



「你担心的理由,是约翰和执政官阁下的对话,还是跟阿纳莱.卡恩博士?你变得不对劲,是自从那两次陪同约翰出门之后吧?」  



呜,女子嘴角一震。哈朗乍看之下体格庞大粗枝大叶,却不会错过同伴感情的微微妙变化。   



「……两者都是。」   



「那操心的程度也是两倍啊──唉,拜访阿纳莱博士时我并未同行所以不能说什么,但我想得到你是担心执政官阁下说的哪一段话。」   



他一边说一边拍拍米雅拉的肩膀。   



「别沮丧。在我所知的范围内,愈是高喊单身宣言的家伙,愈会因为一点契机就和女人凑成对。」   



「──不是这么回事!」   



米雅拉脸泛红晕地瞪著哈朗。她彷佛很害羞地垂下头,以截然不同的语气悄然说道。   



「……不是的。执政官阁下的说法,听来就像约翰不可以得到幸福一样……」   



「嗯?怎么,你认为现在的约翰很不幸吗?」 当哈朗愣愣地问,她缓缓摇头。   



「我没这么说。不过,我经常感觉他独自努力过头了。就算具备不需睡眠的体质,再有多一点普通的闲暇……余裕也行吧?他立下的功绩,应该足够允许他有些空闲才是。」   



「有困难啊。如果约翰是要他休息就会休息的人,也不会这个年纪便升上少将。工作对他来说像呼吸一样。」   



「我以前也这么想。可是……」   



米雅拉说到此处停顿一会,仔细回想起前些日子的景象。   



「……和阿纳莱博士交谈时,约翰露出我从未见过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