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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烈将约伦札夫(2 / 2)


下一瞬间,约伦札夫上将皱起眉头凝视。敌方的指挥没想像中来得紊乱。



他仔细观察,发现原因出在方阵内侧组成圆阵的排。他们一面对付跳进去的骑兵,一面奔向方阵受创最大的一边修补破洞。一个看来才十几岁的微胖少年在圆阵中心扬声大喊。



「别退缩,继续一齐射击!一旦方阵崩溃就完了!」



少年呼吁同伴,自己也手持上了刺刀的风枪加入战斗。和构成方阵四边的枪兵相比,内侧那些人的风枪枪管截短两成,是牺牲射程专门因应混战的猎兵。正因为如此,才能够应付出乎意料的白刃战。



「喔~有意思!」



看出对手的奋战,「独臂的伊格塞姆」再也按捺不住。他不顾副官的制止一拉缰绳,亲自冲进已如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的敌军方阵。



「挺善战啊,小家伙!我承认拿下你的首级算战功!」



来不及注意到老将那标明身分的炎发和独臂,自马上挥落的军刀一路收割附近敌兵的性命。当他迅速砍死第三人时,微胖少年也察觉对手的存在。少年活像看见怪物般瞪大双眼──在他目光所及之处,老将扬起浅笑盯准目标。



「喝啊!」



就像在说小把戏没有用,他对准猎物笔直地冲了过去。发现他目标是长官的士兵们展开防御,却慢了一步。宛如跨越路旁的小石子,约伦札夫上将以擅长的跳跃从堵住去路的士兵头顶飞跃而过。



「喔啊!」



在滞空途中,他与呆站在著地点不动的马修四目交会──好了,你要怎么行动?往右逃我就用军刀斩首,往左逃则用马蹄踩烂你。无论怎么选都无路可逃!



但微胖少年采取的行动并非这两个选择。那一瞬间,他做好觉悟紧闭双眼,对准飞扑过来的马身一头翻滚到地上!措手不及的约伦札夫上将没法子攻击从视野消失的对手。



马身发出沉重的声响著地。顺著惯性往前奔去的路上,颈背感受到杀意的老将猛然压低上半身,子弹伴随清脆的声响掠过一秒钟前他头部所在的位置。



他惊讶地回过头,那个微胖少年居然以摔在草地上的姿势举著风枪。



「──哈哈哈!很顽强嘛小家伙!」



就这样冲回去再打一场──老将半认真地考虑著,但马修身边的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将枪口对准他,实在不能再逗留下去。约伦札夫上将往杀进敌阵时的反方向继续疾驰,穿越快要溃散的方阵脱离现场。好几发子弹追逐他的背影,但连一发也没射中。



「兴致来了,再来一击!你们这些家伙先拉开距离!」



极尽暴虐之能事的骑兵部队结束第一波冲锋穿越而去。领会老将的意图,士兵们已在数百公尺外重新组成横队。



「那个小家伙,年纪轻轻倒是经历过激战前线啊!跟过来,混帐们!方阵已经摇摇欲坠,直到最后别大意。在补上致命一击前绝对──」



说到一半,约伦札夫上将望见一名部下毫无前兆的落马。



「咦──?」「喂,怎么了!」



周遭的同伴错愕地看著那名一头栽倒在草地上的士兵,但其中又有三人遭遇同样的命运。察觉异变的老将环顾附近一带,在重组中的队列北侧──平缓的丘陵彼端找到了原因。



「枪兵部队……?开玩笑,竟然能从那么远的距离瞄准!」



距离超过三百公尺。只见那群士兵的子弹,从远比约伦札夫所知的滑膛风枪设成更远的位置射来。



「继续狙击!别给敌人机会重整队列!」



托尔威率领的狙击部队自小山丘上持续展开支援射击。穿越长距离袭来的射击,接二连三将炎发老将率领的骑兵部队成员送入永眠。



即使目睹成果,翠眸青年还是焦虑不已。因为从远处也能分辨得出同伴受到多严重的损伤。



「我们来迟了……!再受一次冲锋,那方阵就要支撑不住!」



为了救援同伴,一发也不许落空。这么告诫自己,托尔威和部下们一起扣下风枪的扳机。为遥远距离外的敌军带来死亡的子弹,变得愈发精准──



来自远方的射击一发接一发夺走同伴的性命。面对昔日战场上绝不可能发生的状况与令人胆寒的景象,约伦札夫上将立刻放弃继续交战。



「那就是传闻所说的狙击部队……?这可不妙,撤退!全体成员撤退!」



不执著于猎杀到一半的猎物,判断时机已至的老将率领部队开始撤退。子弹依然执拗地往他背影倾注而下,但全部超出有效射程没造成伤害。



确定撤离至安全范围后,「独臂的伊格塞姆」回味起在他漫长战史中留名的新一战。



「这就是现代战场吗……!和雅特丽说的一样,果然不好对付。」



老将高兴地低语。遭遇预料外的反抗,承受预料外的反击。为这个事实感到战栗之余,他胸中涌上的情绪是无尽的欢喜。



老将嘴角绽开无从压抑的笑容。他比任何人更加深爱战争的不合理与不讲理。与那对双胞胎如情人般彼此依偎正是烈将约伦札夫的人生,赌上一生与战争相伴是他的夙愿。所以……



「啊啊──活得长果然有好处。」



男子露出孩子般无邪的表情说道,同时深深体会著以年老体衰之躯从战场活著归来的幸运。



看见敌方部队撤退,托尔威等人即刻中断射击冲下平缓的山丘奔向友军方阵。



「救护工作开始!以班为单位替伤兵包扎!」



正确的说法,或许改成曾经是方阵的队列更适合。三个方阵中受创最深的一个彷佛被巨人手掌搅烂过一样,早已维持不了正方形的原型。



「营、营长呢?小马在哪里……!」



托尔威带著接近恐慌的神情在痛苦呻吟的伤兵之中扫视,但熟悉的声音很快传入耳中。



「这里,托尔威……我在这里。」



一认出对方好好地站著呼唤自己的身影,放下心头大石的托尔威差点双膝一软跪倒。他直接奔向微胖少年身旁。



「小马,幸好你平安无事……!太晚赶来支援,我担心来不及了!」



「嗯……老实说,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著。吶~你敢信吗?马蹄可是踏凹了我头两旁的地面喔?从正下方看著冲刺而过的马腹,世上有这种经验吗?」



马修试图靠饶舌来掩饰迟来的恐惧。托尔威等了一会等待他冷静下来,环顾周围再度开口。



「受创相当严重啊。敌人看起来是轻装骑兵,却在短短时间内把方阵破坏到这种程度……」



「那不是普通的轻装骑兵,是传说中的跳骑兵。由『独臂的伊格塞姆』本人指挥。」



即使听见那个名字,托尔威还以为是玩笑话或某种比喻。可是,微胖少年以十分严肃的态度往下说:



「是那个烈将约伦札夫。炎发独臂,货真价实的本人。早就退伍年过七十的老爷子,单骑冲进方阵中央,带著笑容笔直地对准我杀过来……要不是有船长保佑,我或许真的死定了。」



马修边说边望著从怀中掏出的指南针。那是与海军告别之际,波尔蜜纽耶‧尤尔古斯交给他保管的护身符──伟大的船长喀尔谢夫的遗产。他觉得是船长的好运气救了自己一命,打从心底感谢海盗军始祖及作为其后裔的女子。



「……遭受骑兵冲锋时,带头的家伙突然飞跃我方的战列。不是冲过来,而是像字面意思般靠跳跃越过,我从没见过如此轻盈的骑兵部队。我看连雅特丽的部下也效仿不来吧?」



「怎么可能……不,如果传说属实那就是真的。照当前的状况,为了补充缺乏的人力召集退伍军人也不稀奇。约伦札夫老将大概也是因此重归战场……」



「就算重回战场,正常人会亲自率领骑兵四处跑吗~?虽然不记得详情了,他退伍时应该已经升上将级军官!我记得后来又获颁荣誉军阶,现在是中将或上将──总之是堂堂高级将领!哪是可以在前线到处跑的身分!」



马修口沫横飞地大喊。对袭向自己的不合理与不讲理抱怨过一番后,他神情苦涩的望著周遭的部下。



「有一个连几乎全毁。考虑到照料伤兵的问题,这样下来我带的营战力只剩一半。重伤者也很多,不尽快抵达下一个据点让他们休养的话……」



「乾脆掉头……不,不行。我们还没达成任务。」



「说得也对,现在比起昆瓦镇更接近下一个目的地,还是干到底更好。从刚才敌方部队撤退的方向来看,我们的据点候选地还无人占据的可能性很高……我觉得啦,大概吧。」



马修没自信地说。表情僵硬地点头赞同他的意见后,托尔威也开始指挥部下搬运伤兵。



两人的部队在当天傍晚抵达下一个据点。



与州内稀少的森林地带邻接处有座村庄,他们在那里补充了些许物资,野营阵地则设置在附近的山丘上。山丘南侧面向森林,因此除了高地优势外,还有紧要关头能够躲进树林里的优势。不用说,选择这个位置是为了防备骑兵袭击。



先前战斗中出现的伤亡之中,伤势特别严重者托付给村庄,剩余轻伤者则奉命在据点休息。包含照料伤兵的士兵在内,马修部队出现超过两百人的非战斗人员。



面对自军消耗过剧已难以称之为营的惨状,微胖少年长长地叹了口气。



「本来人员就比其他营少,兵力又从一开始就被消耗掉那么多……」



「嗯,很吃力……不过,约伦札夫阁下的部队没发出警告就直接袭击吧?反过来说,岂非代表这附近对他们而言也是搜索的要地?」



「唉,『独臂的伊格塞姆』都亲自出马,他们在战略上很重视这一带肯定没错……这表示往后双方的搜索标的也会重叠。虽然不愿意去想,之后还得再跟那个可怕的老爷子交手吗……?」



想起老将凶暴的笑容,马修不禁发抖──此时,在他身旁俯瞰黄昏平原的托尔威,在远比他人更加广阔的视野中发现同伴正往阵地驰骋而来的身影。



「斥候回来了。这下能得知周边状况了,小马。」



不到十分钟后,对周边侦查完毕的骑兵部队队长归纳好部下呈上的报告,来到马修和托尔威面前,向两名年轻的长官敬礼后开始报告。



「周边两公里侦查及指定地点的观测工作完成。目前在巡哨线内没有敌踪。但根据斥候报告,位于东边二十二公里处的据点候选地及再往东二十公里处的探索预定地皆被其他势力部队占领。」



「果然被抢先一步……知道占据两地的各是哪一方势力吗?」



「非常抱歉,因担心被敌军发现未能靠近,这方面的情报并不清楚……所知的只有两边敌方部队的规模。前者约为两个营,后者约为一个营。前者步兵较多,后者则是以骑兵居多。当然,这纯粹指在阵地内能确认到的兵卒。」



「他们当然都会放出兵力在外搜索及侦查,双方的兵力估算应该都要再加一个营。至于势力,推测位置较近的是雷米翁派,较远的是伊格塞姆派较为自然?」



「嗯~……依据是兵种的比例,但还是不够牢靠。真想获得确证而非用推测的……」



托尔威抱起双臂沉思,不久后便拟定方针抬起头。



「……好,不用斥候,改派出传令兵。先去较近的对手那边,如果真是雷米翁派部队,那就寻求今后的协助。」



「嗯,是该这样干。伊库塔那家伙也说过,如果我们没找到,希望是雷米翁派找到皇帝。我也不想光靠我们单独和那个凶暴老爷子再打一场。」



马修也没有异议。能缔结合作体制自然极好,光是约定不妨碍彼此活动的敌人也将少掉一半。不过,他不认为事情会进行为那么顺利。



「问题在于对方答不答应。即使机会不大也有挑战的价值……如果要展开交涉,可以交给你负责吗?」



被马修一问,青年浑身僵住。停顿好一阵子之后,他缓缓地颔首。



「嗯,由我来……再怎么样,我也是雷米翁家的儿子。」







清澈的水面沉入黑暗之中,但唯独蛙鸣与虫鸣变得比白天更加喧闹。阻碍思考的杂音,使萨利哈史拉格‧雷米翁在设于湖畔的我军阵地内咂咂嘴。



「啧……所以我才讨厌在水畔设野营。一整夜呱呱呱地吵得要命。」



「要忍耐,大哥。」



「嗯,我知道。咱们特地为了防备骑兵袭击布下背水之阵,我才不要被伊格塞姆的老头鸡奸。」



这么回答弟弟斯修拉夫,雷米翁家的长男从鼻孔哼了一声。他们也希望尽量远离骑兵的威胁,选择这个地点布阵。



背对湖泊设置的阵地不仅防止来自背后的袭击,骑兵也几乎不可能正面突袭我军。因为骑兵部队发动突袭后非得继续笔直地向前奔驰,击破敌人后一头冲进湖里也没有用。



相反地,背对湖泊有著遭受攻击时无路可逃的可怕缺点。鉴于地形特性,在古代也是用来刺激无心战斗的士兵使出全力奋战的战术。但只有这次,不需要这样的效果。他们选择没有退路的阵地,纯粹是因为确信自军为周边一带最大势力,也有援军可指望之故。



「三个营一千八百人……被那老头削减过后,现在实际上大概剩一千六百人?」



萨利哈史拉格很不痛快地喃喃说道。他也和托尔威等人一样,为了搜索刚来到达夫玛州南边,就面临约伦札夫的袭击洗礼。



「算了,人数尽管寒碜,要应付状况是够用了。对付骑兵的对策在下次交手前也会备妥──管他伊格塞姆派还是伊库塔‧索罗克一党,乾脆一起解决掉吧。」



男子的表情杀气腾腾。当斯修拉夫简短地附和,部下快步走了过来。



「向少校报告!其他势力的部队刚刚派来传令兵!是在西方二十二公里外丘陵处设阵的『旭日团』搜索队!」



听见那个名称,萨利哈史拉格皱起眉头。因适逢非常时期紧急晋级,如今他官拜少校。「继续说。」他以严厉的口吻催促部下。



「是。似乎是提出请我方协助进行搜索活动,信件您要过目吗?」



接过递上来的信件拆封,萨利哈史拉格目不转睛地浏览内容。信上简洁地陈述了期望雷米翁派部队协助搜索皇帝的要旨以及理由。主张还算有道理──但一看见文中纪载的署名,男子额头冒出青筋。



「……一介叛徒也敢要求合作,那个混蛋,一阵子不见脸皮变厚啦……!」



听到这句咒骂,斯修拉夫不必看信也察觉情况。他以淡淡的语气确认。



「那边的部队指挥官是托尔威吗。合作具体上是指什么?」



「不干涉彼此的活动,共享情报,封锁伊格塞姆派──开哪门子玩笑。」



萨利哈史拉格动手把信件捏烂,将纸团扔回部下手中。



「这样告诉传令兵。『和叛徒不谈合作,敢碍事就宰了你们』。」



「口、口头传达就行了?」



「你听到我刚刚说的话了吧。」



「……是!」



当他露出冷酷的眼神这么说,部下颤抖著转身离开。弟弟对兄长拒绝要求的判断声调平静地提问。



「这样做好吗?大哥。」



「哪有什么好不好可说的。谁能断定那些家伙没对伊格塞姆派提出同样的提议?无论要互不干涉、共享情报或封锁敌军,缺乏信赖都办不到。而我当然不可能信赖他们。现在小托尔可是那个伊库塔‧索罗克的走狗,谁知道肚子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萨利哈史拉格唾弃般的说完后掉头就走。踏著粗暴的步伐朝司令所的帐篷走去,他以低沉粗哑的嗓子呢喃。



「还想像模拟战时那样使诈也没用,别太看扁你哥,小托尔……!」







同一日深夜,面对只带回简短又散发危险意味传言的传令兵,托尔威愕然地抱头苦思。



「这个答覆……是大哥,一定没错……!」



从小一起生活,身为弟弟独有的直觉使青年察觉那个事实。「呜呃~」马修听到后也表情扭曲。



「萨利哈史拉格上尉是那边的指挥官……?开玩笑吧,雷米翁派的人力资源管理究竟怎么搞的。」



清晰回忆起过去在模拟战中的种种,也难怪马修冒出这番感想。托尔威无力地摇摇头。



「小马,最好别轻视大哥。模拟战时是大哥从一开始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再加上阿伊的策略才占了上风。其实他并非能轻易战胜的对手。」



「是这样吗?老实说,我对他没有好印象……」



倒不如说印象中都是他丑态毕露的模样,但这句话实在不好意思当著他弟弟的面说出口。马修含糊其辞地换了话题。



「总之,重点是接下来该怎么做。虽然对手很难搞,坚持下去有机会说服他吗?」



「…………抱歉。一下子就辜负你的期待,但要说服大哥他们合作……」



「没办法吧~不,我明白。只是做个确认。」



没有一句怨言,微胖少年微露苦笑地说。对失职不加责怪的温柔态度,反倒令翠眸青年更难受。



「唉,只得靠我们自己来了……不,大概还有对伊格塞姆派也提出同样提议,最后趁机抢先之类的办法,但卖弄口才是伊库塔的拿手好戏吧。要我们去做有点勉强。」



「嗯,我有同感。不过,那我们做得到的方法是……?」



马修抱起双臂思考,但神情不见焦虑或急躁之色。经历高密度的实战经验,他在无自觉的状态下渐渐获得面对恶劣状况也不屈服的强韧精神。



「……兵力少,骑兵少,导致可调查范围也小。大致归纳一下,这就是我们难堪的现状。」



「嗯。」



「简单的说,这次我们是寡兵,实力比其他势力差。不管要搜索或战斗,正面对决都赢不了。这种场合该怎么作战──曾向我们展示过范例的家伙,我们应该想得到吧?」



马修竖起右手食指说道。思索几秒钟后,翠眸青年也找到答案。



「对喔,席纳克族……!」



「没错。明明士兵人数和熟练度都是我方远胜,那时候却被折磨得差点要命。一方面是因为萨费达中将指挥不当──但更大的因素,是席纳克族从一开始便采取适合寡兵的战斗方式。」



微胖少年边说边调转目光,注视著全面蔓延开来涂满绿色平原的黑夜。覆盖隐藏一切的无明──在而今的他眼中,是最可靠的同伴。



「碰上好机会,我们来有样学样。既然特地付过昂贵的学费,这种时候不活用很吃亏吧。」



表情像个想到恶作剧点子的小孩,马修这么说道。托尔威也把头凑过去,针对详细作战计画展开密谈。



像恶棍在商量坏事,却缺乏决定性厚颜无耻的两人讨论之后,决定了往后的方针。







「……哈啊~」



在周照灯的微光中,班迪上等兵望著站立入睡的马群打呵欠。



他正在站每两小时换班的夜哨,但白天搜索任务所累积的疲劳,迫使他和睡魔苦战。



「喂,起码用手遮一下。如果上将看见,可是会一拳下来打裂你的头骨。」



尽管同袍明格尔上等兵看不下去地以手肘顶顶他的侧腹,班迪的眼睛依然充满睡意。



「……这些家伙真厉害~白天跑了那么多路,睡觉时却还站著。」



他面对眼前的马群呆呆地嘟囔。明格尔叹口气,陪班迪闲聊驱走睡意。



「要说真心话,这些家伙大概也想坐下来睡吧,在住惯的马厩里就会坐著睡。」



「马的睡眠时间本身也很短耶,只要睡上三四小时便整天活力充沛。我也想模仿,乾脆变成马



好了。」



「那可得每天只吃草料喔。从今以后一辈子不吃肉你活得下去吗?」



「啊,不可能。果然我还是办不到。」



班迪以懒懒的声调回答,明格尔也低声发笑。他们两人皆为技巧卓越的骑手,但闲得发慌时聊的废话不过就是如此。



「到下次换班还有多久?」



「还满久的,将近一小时吧。」



「还有一半啊~……真难熬~」



丧失干劲的班迪蹲了下来,拿手中附短枪的弩弓尖端戳刺地面。明格尔不禁厌烦地拉高嗓门说道:



「喂,给我适可而止振作点啊。这副德性算哪门子站哨啊。」



「只要骑骑马就会清醒了……只骑一下子不行吗~」



「白痴。怎么能为了给你提神害得重要的战马更疲惫──」



「嘶嘶!」



尖锐的嘶鸣声打断明格尔的教训传遍四周。两人惊讶地看回去,一头直到刚才都静静沉睡的马躁动地扭了起来。虽然系著颈圈没有跑开,叫声却渐渐吵醒其他马匹,明格尔连忙走过去。



「喂,怎么了,静下来!是被老鼠咬了吗?」



当他抚摸马背安抚时,这次换成在不远处睡觉的另一匹马同样发出悲鸣。听到叫声的瞬间,班迪猛然蹦起来扑向明格尔,直接拎著他的脖子压到地上。



「趴下,有人开枪!」「什么?」



两人匍匐在草地上,确实听见破风声掠过头顶。藉此确定状况后,班迪再度起身压低身子奔向阵地。



「敌袭!是敌袭!快敲响警钟~!」



听见警告的人纷纷惊醒,原本安静的阵地霎时间骚动起来。警钟慢了一拍后响彻周遭,睡眠被打断的士兵们完全进入临战态势。



「──然后,结果没有发现敌军?」



骚动过后的清晨,听完事情全部经过的约伦札夫上将这么替部下的报告作结。负责指挥昨夜迎击的男性军官脸色凝重地颔首。



「是……说来窝囊,确实是如此。光照兵和骑兵彻底搜索过阵地周边,却未能发现敌踪。」



「损失怎样?有几匹马中弹?」



「腿或臀部受枪伤的共有四匹,全都不到重伤程度,但直到痊愈前为慎重起见无法加入冲锋部队……不过,损失仅止于此实属侥幸。」



望著军官安心地松口气的样子,独臂老将按住额头低声发笑。



「你当真这样以为?以为幸好只有马屁股中弹。」



「啊……?」



军官听到后还是不明白,面露困惑之色。以军官为首,约伦札夫上将略为扫视一遍排在军官背后的军人,直接了当地说。



「在这排排站凑数的所有人,不都一副快睡著的鬼样子?」



当上将指出症结的瞬间,众士兵赫然惊觉面面相觑。



「发现得真够慢……也罢,你们没发现是因为实战经验太少,这事儿本身不是你们的错。打从我退伍以后,你们这些跳骑兵部队几乎是当成消遣在维持,把军中没当上骑兵的瑕疵品凑到一块。」



他嘴角的笑意渐渐加深。连我自个儿都觉得,真亏这么异想天开的勾当能继续啊,老将自嘲地想。



「我把你们作为骑兵好好锻炼成器了。如果看见你们技术有多精良,中央基地那些骑驴的肯定个个吓破胆……不过,单是马术好和杂耍有啥差别。我教你们的可不是博取观众掌声的技术,是要用来战胜敌军的。无论能跑多快,跳过多高的障碍物──不懂得打仗终究没有意义。」



笑声突然中断,约伦札夫上将转而以鲜红的双眸瞪视部下们。被目光直视的他们同时挺直背脊。



「和现在的你们相比,前阵子交过手的小家伙还更懂得打仗。我可有说错?有谁想反驳?」



「「「「「Sir, no, sir!」」」」」



「不甘心吧~被一个没比学生大多少的小鬼头摆起前辈架子。」



「「「「「Sir, yes, sir!」」」」」



众军官异口同声地回答。砰!老将拍桌。



「那就在他们下次跑来动手动脚前想出对策。证明你们比平常骑的动物更聪明一丁点。办不到的话就不是骑手,只是个累赘。只会吵吵嚷嚷讲话的丑陋皮囊。怎么样,想害马匹白白耗力吗你们这些家伙!」



「「「「「Sir, no, sir!」」」」」



「我也希望!还不快去!」



当约伦札夫上将大喝一声,众军官纷纷逃也似的跑出帐篷。剩下的只有上将与原本在角落待命的另一名男子。



岁数仅次于长官──从半世纪前起一直留在烈将约伦札夫部队的少数军官之一,目送年轻人冲出去的背影离开后,弯起嘴角面露苦笑。



「好怀念。刚进部队的时候,您也曾如此斥责过我。」



「别老糊涂了道隆,你直到第五年都还天天挨骂吧。」



「是这样吗……到了这把年纪人变得很健忘。」



「想忘掉啥都随你,记得怎么打仗就够了。连那个也忘掉解雇的日子就到啦……话说,你快进入正题吧。想聊往事等进了坟墓我再陪你聊个痛快。」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回到正题,您认为昨晚的骚扰是哪一方做的?」



「旭日啥子的那边吧。做出那种狡猾行径的总是人数少的家伙,尽管也有跟雷米翁派合作的可能性。」



「大致上应是如此。不过以现实问题来看,夜里持续被骚扰的话有些棘手。士兵们的睡眠时间被迫减少,更严重的是──」



「──马有麻烦吗。每晚不知几时将遇袭的日子继续下去,会耗损马匹的神经。不管受过多少训练适应人类的良驹,一旦超过忍耐极限发起狂来都和猛兽没两样。」



「在事情发生前必须设法解决。只交给年轻人去办好吗?」



「你觉得不好?那你会怎么做?」



「可能的话,断绝来源。只顾著防御没完没了。」



「好主意,我喜欢,不过实现起来很困难。那些家伙往后都会躲在面向森林的丘陵上不出来吧。要攻陷那片阵地不是没可能,但颇有难度……再说他们专挑晚上过来骚扰,基本上又是以少数行动。靠著夜色掩护接近我们阵地,一进入滑膛风枪射程就对有灯火的方向猛开枪。马也好人也好,只要打中一发袭击就算数了。」



约伦札夫边以想像中的风枪摆出瞄准目标的动作边说明。副官揪住下颚的胡须。



「既然无法断绝来源,那只剩下对症治疗。眼前就是强化巡哨线和到不易被远距离射击击中的高处重设阵地吧。虽然两个方法在增加士兵负荷的意义上都正中敌人下怀。」



「骚扰的手法大概也不光限于射击啊,接下来那些家伙八成会动脑想出各种花招来玩。至于有多毒辣,要看指挥官的性格而定。」



「乾脆把雷米翁派一起拖下水也是个方法。我等和他们一样派人过去骚扰,再伪装成旭日团干的,顺利的话或许能导向实质二对一的局面。」



「那是无所谓,不过真要这么干?一旦开了头,可以想见旭日也以同样招数回敬。然后就是不断持续下去,弄得所有当事者疑心生暗鬼喔?这样搞的话不只搜索效率直线下滑,找到皇帝后的交涉也会受影响吧。」



「没想到能从您口中听见担心战后处理的台词……我们彼此都老了啊,上将。」



「别望向远方。你这个没事爱挑拨人的毛病打从以前起就没变过,我怎么直到今天都没一时冲动砍掉你的脑袋,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约伦札夫上将耸耸肩说完后,靠著桌子向后仰头。



「……不管怎样,现在只能放弃。考虑到齐欧卡的威胁,搜索很难长期化,短期间内靠你所说的对症疗法来填补。正好也是教导部队里的小毛头战争不从人愿的好机会。」



「真不像您。先不提军事上的对错,只有我等被整得惨兮兮却没还手,不是很不愉快吗?」



「你偶尔会像这样突然翻脸强硬起来,看得我都哑口无言,不过你还记得我好歹是伊格塞姆家的一员吗?记不得的话回想一下,说真的,一年一次就好。」



「您和元帅阁下流著相同的血的,是我确信即使翻遍帝国九百年历史也找不出其他事情足以比拟的最幽默玩笑。」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约伦札夫上将腹肌震动,从喉咙深处挤出低沉的笑声。



「的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