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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2 / 2)




缺水缺到极限而意识朦胧的伊库塔由于寻求水分的本能过于强烈,居然伸出舌头去舔眼前那滴着汗水的脖子。一阵寒意窜过公主的背脊。



「哇哇哇!伊库塔先生不行啊!那是公主殿下啊!」



「你是在发什么疯!好了,这里有水──哎呀,水壶里是空的?……真没办法。哈洛,米尔的肚子里有储水吗?」



「啊……嗯,一人份的话大概有!米尔,拜托你!」



被主人抱起来的米尔把从自己身体往横向伸出的「水口」放到伊库塔面前。一开使他并没有反应,但从前端落出一滴水沾湿伊库塔的嘴唇后,就成了引爆器让他以极为激动的态度含住水口,终于得到渴望水分的喉咙发出咕嘟咕嘟声把水一一咽下。在这段期间,身体被伊库塔吸住的米尔看起来表情似乎带点嫌弃,这大概并不是多心吧。



把米尔体内储存的水全都喝乾之后,伊库塔总算让嘴巴和「水口」分开,接着脑袋往下一倒,躺到还坚强待在他身边的公主膝上。



「…………啊啊……我还活着。」



「啊,恢复正常意识了吗……真是的,伊库塔先生你到底有多久都没吃没喝?」



「整整六天……萨扎路夫中尉那家伙,还说什么『抱歉抱歉,我记错一天了』,可恶……」



「追究原因后根本是你自作自受吧?好啦,要是已经恢复正常,就快点从公主殿下的脚上离开!」



听到雅特丽这么说,伊库塔总箅注意到自己把脑袋放在谁的腿上。他和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满脸通红的公主维持这个姿势,两人一上一下保持沉默彼此对望。



「………………索罗克,你是不是该对我说些什么?」



「……也对。既然要享受膝枕,应该要找更丰满有肉的──呜啊!」



在伊库塔说完之前,夏米优殿下往下挥的拳头已经抢先痛击他的鼻头。接着公主以含泪的双眼狠狠瞪着痛苦挣扎并从自己膝盖上滚下去的伊库塔。



「你这人最好就这样饿死!」



「呜……不需要那样怒吼,只要丢着我不管,迟早会饿死……啊~肚子好饿。我已经连去抓虫的力气都没……」



伊库塔全身无力地瘫在地上,这时有个小小的布袋飞过来落到他那饿到整个下凹的腹部上。雅特丽维持用单手把那东西轻轻丢出去的姿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给我快点复活,要是在这种地方耗尽力气挂掉,也只会给基地的人们带来麻烦。」



听到她这么说的伊库塔兴高采烈地打开布袋,只见里面放着好几片薄薄的烤面包,一片木瓜乾,还有羊肉片。无论哪一个都是这两天提供给基地人员的餐点。



「不愧是雅特丽,真是精彩的体贴行径!」



话声刚落,伊库塔就开始以非常迅速的动作将食物塞进嘴里。哈洛一边望着他这副模样,同时以『那个……』为起头,低声对着雅特丽耳语。



「……我从昨天就在想,你好像有把什么东西装在袋子里带回房间……那是为了伊库塔先生吗?你事先就预测到他差不多今天会从禁闭室里饿着肚子里出来……?」



「我只是因为自己想吃而留下,别对我的温柔有过度评价,哈洛。」



雅特丽边说,边用食指轻轻压住哈洛的鼻尖。听到这段对话的托尔威虽然以复杂表情看着雅特丽,但她本人果然还是没有察觉。



在这段期间,伊库塔把小布袋里的内容物一个不漏地全部吃光,接着,和数分钟前判若两人般,精神奕奕地站了起来。



「好~!伊库塔完全复活!……嗯?怪了,这是什么?哪个人下棋了?」



他发现放在桌上的将棋盘,并靠了过去。在其中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并低头看向棋盘后,下一秒立刻换上非常困惑不解的表情抬起头来。



「……我说,这盘棋在这边下棋的人是谁?就算是才刚跟我认识那时的马修,都不曾输得这么惨过耶。」



「所以说,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被抓出来比较的人会是我啊!」



「啊哈哈……对弈的人是我和阿毗啦,阿伊。」



托尔威很快地已经擅自为对方取了昵称。听到这句话的伊库塔歪了歪头。



「阿昆?……阿昆……阿毗……无能的人……噢,原来如此,就是那个在最初的欢迎会里倒楣



成了雅特丽陪衬用绿叶的大哥吧?声音和身体都大而无当的那个人。



「你靠非常没礼貌的联想找到了正确答案呢……至少陪衬用绿叶这种说法该订正一下。」



「刚才把伊库塔先生撞飞的人也是丁昆准尉……嗯〜他下将棋的技术真是弱到让人吃惊呢,那种程度就连骑士团最弱的我似乎也可以轻松获胜。」



晗洛没有自觉地讲出很过分的发言。听到这话的伊库塔对着托尔威招手,要他到对面坐下,在棋盘上重现出分出胜负为止的发展。



公主望着两人隔着棋盘讨论的模样,把突然想到的疑问说出口。



「话说起来,你们几个到头来是谁比较强?」



「咦?」「啥?」



「所以啊,我是指下将棋的技术。我本身经常和雅特丽与托尔威对弈,知道他们俩人的实力在伯仲之间,但对于索罗克的位置该放在哪里却还不太确定。你很少和雅特丽或托尔威交手,就算难得对局也有一半是在乱下吧?」



和我交手时就更过分了……公主愤愤不平地追加一句。只有在戏弄公主时才会不惜付岀无谓的努力,那个明知故犯的捣蛋鬼厚颜无耻耸了耸肩。



「……是怎么样,意思是要我和托尔威在这边比个高下?」



「咦……」



「那也不错。现在还有充分时间能再下一局……不,只要稍微加快脚步分出胜负,或许胜利者可以直接在第二局棋中换成和雅特丽竞争。」



公主殿下半玩笑半认真地煽动三人……虽然仅仅只是将棋,然而要比较实力时,这结果依然可以成为某种程度的指标。让他们交手并没有坏处。



「虽然我并不打算下令,但你应该也没什么立场说你不愿意吧,索罗克。」



公主话中带剌地这样说道……在雅特丽和丁毗进行决斗时,伊库塔曾经说过。旧军阀名家之首「伊格塞姆家」的继承人,雅特丽希诺˙伊格塞姆之所以愿意保护第三公主,是因为她坚信夏米优˙奇朵拉˙卡托沃玛尼尼克将会以皇族身分走向人生的正确道路。



既然雅特丽是这样,那么同样出身于「忠义三家」的托尔威也是一样吧。换句话说只要自己还是个合乎体统的皇族,雅特丽和托尔威都会是可靠的同伴。



……然而,假设这个前提被推翻,那时将会如何呢?万一目前还偷偷隐藏在自己胸中的企图正式摊在阳光下,在那之后的发展会是……?



老实说,对公主殿下来讲,这是她根本不想去思考的不吉未来。然而,她不能逃避想像。毕竟不是别人,正是伊库塔拐着弯询问她到底有没有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



──即使必须和雅特丽和托尔威为敌,也有继缜战斗的决心吗?



夏米优殿下到现在也能理解。那时,自己是收到了这样的提问。那同时也是伊库塔风格的说服──在暗示自己「还是别那样做才比较聪明」。



「伊库塔˙索罗克、托尔威˙雷米翁、雅特丽希诺˙伊格塞姆──你们三人实力的排行,是让我最感关心更胜于其他的事情。就算只是将棋棋艺的优劣也一样。」



当事者三人几乎同时感觉到空气产生了变化──这不是用开玩笑就可以混过去的状况。公主是在要求他们拿岀实力彼此竞争,并依照结果来明确地订出排行。



「如果殿下如此期望。」



第一个毫无犹豫立即回答的人是雅特丽……另一方面,置身事外旁观状态发展的马修和哈洛两人直到现在,才总算察觉出现场那可说是异样的紧张气氛。



「……咦……那个……本……本来是在讲将棋吧?什么时候演变成这样样……?」



「别问我,我也不懂…………不过……可恶……」



哈洛只顾着感到困惑,而马修则因为不甘而独自狠狠咬牙……夏米优殿下列举出来的名字中并不包括自己,这事实让马修气愤到简直想要大吼。



「……不过……那个……我……」



「我才不要。」



当托尔威还无法确实表态时,伊库塔已经斩钉截鐡地拒绝。接着他从位子上起身像是再也没有必要待在道里,公主则露岀扫兴表情瞪着他。



「提出理由吧,索罗克。」



「如果硬要我说──是因为最近我的人生价值,就是和公主您的希望反其道而行。」



「我会认定你是不敢接受认真对决。」



「请便请便,反正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会因为这样而丢掉的面子。」



伊库塔随便应付完就打算离去,公主殿下以含着怒气的声音对着他的背影大喊:



「这下我明白了──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人不是我,是你!」



「正确答案,我可以给你一个花圈圈喔,公主。」



在远去的身影消失于转角之前,夏米优殿下就先踩着粗暴的脚步转身离开



嘉娜在砂砾大地上一步步使劲往前踏,同时觉得今天的运货推车似乎特别重。



包括她在内的一整个排人员都被派出来的原因是为了要搬运货物。至于更精确的说法,最为了前往步行约两小时才能到达的最邻近城镇,补充包括食物在内的各式物资并带回基地。



去程也不能让推车里空无一物,因为有许多杂货在城镇中会比在基地里更容易修理,例如受损的菜刀或锅子、鞋子等等,所以必须载着大量这类物品前去。如此一来自然会造成相当沉重的重量,然而对于今天的嘉娜来说,她感觉这份重量对身体带来比往常更明显的负担。



「啊……真累……骑兵那些家侠真好啊……」



骑兵们从容骑着马走在前面的身影看在边喘气边以四人小组负实拉车的嘉娜等人眼里,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产生羡慕的心情。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骑兵排是由那头随风飘扬的炎发,即使相隔遥远也能一眼看清的雅特丽希诺



准尉率领。不过,搬运物资这任务的所有责任,却是由她身旁那个紧抓着马,身材削瘦脸色不佳的男子──北域镇台司令长官幕僚,尤斯库西拉姆˙特瓦克少校来负实。



「要你来参加这种任务应该会感到很无聊吧,雅特丽希诺准尉。咳……」



受到只要一放松就会涌上的咳嗽冲动困扰的特瓦克少校开口说道。



「不,完全没有这回事,因为我很明白护卫的重要性。」



雅特丽老实回答。虽然队伍后方也有马,但那些是拉着运货推车前进或身上直接绑着货物的「输送用」马匹,相较之下雅特丽等人的马则是装备轻便许多的「战斗用」马匹。所以万一遇上袭击,当然会要求他们以成为迎击的中枢并采取行动。



「反而是少校您这样的高等军官亲自参与这种输送任务的状况让我吃了一惊。能由您负实监督,对地缘关系欠缺知识的我,实在是很有帮助。」



「监督你吗……算了,说起来的确也包括这种理由。嗯……咳咳……」



除了输送物资以外,似乎还有其他必须由少校亲自岀马的事情──雅特丽纵使察觉到这点,还是谨守分寸没有继续追究。话虽如此,她依旧有略为猜想到内容。



「我想建议像你这种将来有望的年轻人,不要只执着于战术、战略,而是该趁现在就先开始学习军队经营……尤其是平时,在无法拿战争来当藉口的时棋怎么做。」



特瓦克少校主动以透露出辛苦和自嘲的语气说了这番话……果然是那方面的事情吗?雅特丽也能理解。在这种边境,想维持军队组织当然不可能不需要劳心费力。



「在已经去过中央、东域的你眼中,现在身处的北域基地看起来或许像是间狗屋吧……就算中央可以另当别论,光是和隔着国境与齐欧卡相对的前东域镇台相比,北域配备的兵力也少很多,然而,我等基地的外观之所以如此粗劣,还有不同于这部分的理由。」



少校讲到道边,把视线往旁边移动看了雅特丽一眼。她也回应了这个意在测试的眼神。



「是因为补给问题,所以无法建立大规模的据点吧。要是设置了能收容大量士兵的基地,维持营运的负担就会集中到附近的居民身上……会形成为了让军人吃饱而害得民众挨饿的结果。所以只能在明知战力分散风险的情况下,建立多个小规模基地。」



「……没错,就是这样。与民众为敌的军队当然不可能有未来。这并不是嘴巴上讲讲的好听理论,单纯只是因为一旦少了他们栽种的粮食,我等也只能挨饿。如果换个直截了当的讲法,那就是我等必须看民众的脸色才有办法维持下去,所谓军队就是这种东西……晐晐,怎么样?胸中充满梦想的年轻人对这种现实会失望吗?」



特瓦克少校以苦闷表情发问,但和他的预料相反,雅特丽郄以爽朗的表情摇了摇头。



「正因为军队原本就是这种东西,所以现实也是这种状况就可以了。是战争要为了和平而存在,不该让和平为了战争被拖垮。」



以像是感到很耀眼的态度看了看这样回答的雅特丽后,特瓦克少校感慨地点点头。



「如果不是在虚张声势就能讲出这回答,那么你无论身处何种时势都能是个好军人吧。」



「时势?」



「咳咳。没错,无论是多么着名的将领,人生中会不会受到战争眷顾全凭运气。多的是没有确实经历过战争,只有年岁徒增的军人。实际上,这里也有……不过我们先不讨论这样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不,在下认为不需要先略过,这样当然是幸运。因为战争经验较少的事实只要换个角度来看,等于是长年以来都有成为抑止的力量,维持住北域治安的结果。」



「……你讲话真是率直呢,雅特丽希诺准尉。你对哪个长官都是这样吗?」



「如果让您感到不快还请原谅。」



「不,如果真要说的话,我是觉得新鲜……难得被年轻人称讃,我也稍微重新振作起干劲吧。虽然我能教导你的只有军人在平时的行为举止,不过这部分和欠缺危机意识的军人行径应该要是类似但并不同的状态……咳……咳咳……」



特瓦克少校那瘦削的脸上浮现出苦笑,雅特丽也以郑重的点头动作回应。



物资的补给地点,是以绿洲为中心建立起的小镇。彻底乾燥的北方大地只有这附近受到滋润,允许人们培育以小麦为首的各式各样农作物。



「总……总算到了。」



终于来到折返地点后,已经累得筋疲力竭的嘉娜瘫坐在地。



卡托瓦纳军虽然重视兵员的男女混合编组,然而一旦进行拉着重物的行军,男女间的肌肉差异再怎么说都会以「体力消耗差距」这形式表现出来。看到体格壮硕的男性士兵们似乎还有余裕,让嘉娜觉得有点不甘心。为了多少恢复一点体力,她移动到树木下形成的阴影。



「呼啊……已经到了吗?」



她刚发现一个黑发少年掀开运货推车上盖着的布冒了出来,那少年立刻抢在被周围士兵发现前,一溜身躲进了对那些人来说是个绝妙死角的树荫下。正好来到嘉娜的眼前。



「咦……啊……啊啊!你……你是阿伊长官──唔唔!」



吓了一跳的嘉娜正想开口,已经被伊库塔用手指从上下捏住她的嘴唇。



「嘘〜!安静点。禁止发出大音量。因为雅特丽和特瓦克少校还在那边。」



「唔……嗯嗯〜!」



「不管怎么样,午安啊嘉娜。你用缎带绑起来的马尾今天也很迷人喔……嗯,会注意到我的人似乎都走了,好。」



估量雅特丽和特瓦克少校的身影都消失在转角后,伊库塔总算解放嘉娜的嘴。她用手压住自己的嘴唇,同时以泪眼瞪着少年。



「你一直偷偷躲在运货推车上吗……?难怪我觉得今天特别重!」



「不〜是那样,是你们擅自移动了我拿来代替床铺使用的运货推车吧。真是,难怪我觉得好像一直在摇来晃去。」



「骗人!你刚刚出来时,不是有说了一句『已经到了』吗?」



「这大概是以脱水症状为主因而造成的幻听吧?真可怜,你要确实补充水分才行啊。」



伊库塔一边不要脸地装儍,同时擅自拉起嘉娜的手开始往前走。



「等……等一下,你打算去哪里?我必须在这里等待……」



「真的只是在等而已吧?光是要交付物资就得花上一小时左右,再怎么说都该有效利用多出来的时间吧,毕竟好不容易来到镇上。」



面对兴高采烈走在前面的伊库塔,嘉娜一时之间也无法强硬拒绝。在道个时间点,状况的主导权已经掌握在他手中。



「不管怎么样,我觉得好渴,来去弄点喝的吧。」



「我……我没有带钱来,要喝水的话只要回到部队那边……」



嘉娜试图让伊库塔回头,但伊库塔对这企图却只是一个劲地装作不知道。他走向附近的民宅伸手轻轻敲了敲窗户,有个面露讶异表情的中年女子从家中探出头来。



「……你是谁呀?」



女子虽然投来严厉的视线,但伊库塔依旧毫不畏惧地行了一礼。



「午安,美丽的大姊。虽然冒昧,但我们口很渴──」



中年女子一开始以严厉表情望着以夸张肢体动作来要求飮水的伊库塔,但不知怎么回事,听着表情就逐渐缓和。原来是因为伊库塔以让人惊异的三寸不烂之舌持续使出疯狂讃美攻势。



闲聊几分钟后,女子说了句「你等等」就转身回到家中,不消多久后拿出两根约有大拇指粗,类拟植物长茎的柬西回来。伊库塔带着满脸笑容接过那东西,在女子手背上轻轻一吻」之后回到到嘉娜身边。



「嘉娜,你看你看。我从那位美丽的妇人手上拿到了甘蔗。听说公众用的饮水场在那个方向,找到之前先啃这个将就一下。」



「……阿伊长官,是那样吗?你该不会就是所谓的花花公子吧?」



「那是误解,反而是我被世界上所有的年长女性迷得神魂颠倒啊。」



嘉娜一边觉得这真是惊人的狡辩,同时接过甘蔗。这东西必须先用牙齿咬掉坚硬的表皮才能吃,并肩这样做的两人再度开始往前走。



「那位女子即使看到我身上的军服也不以为意。这里的居民不讨厌军人,也不会过度畏惧呢。」



「咦?啊……是的,因为道里是补给物资的最重要地点,所以不管是对基地还是对城镇来说,应该都希望彼此保持着良好关系……」



「为了达到这目的,军方摆出低姿态也是不得已的选择。这是萨费达中将的方针吗?」



伊库塔咬掉甘蔗皮啃着里面的茎肉,享受里面渗出来的甜汁并开口发问。



「与其说是萨费达中将的方针……还不如说是特瓦克少校的方针。因为中将几乎把北域缜台的



管理和营运全都丢给那个人负责。」



嘉娜以像是感到不以为然的态度回答。伊库塔思索了一会,也点点头表示理解。



「领导者是装饰品吗?毕竟只有北域镇台司令长宫这位置是贵族靠推荐硬卡进来的嘛。」



在卡托瓦纳帝国中,军事要员的「军人」和行政要员的「贵族」被区分开来。虽然也有封爵等极少数的例外,但原则上不可能发生由军人兼任贵族的情况,相反亦然。因为这种不允许政治和军事彼此勾结,而是要各自让专家分担的方针,正是过去由「忠义三家」明确提出的概念。



「即使没有实际成绩,也能靠走后门登上军方高官的地位。即使为了避免发生这种事态而全面实施彻底的实力主义应该正是帝国军采用的做法,不过这类陋习却总是难以根绝呢。北域镇台司令长官的位置应该就是在这里面最夸张的范例吧。」



萨费达中将本人并非贵族出身,然而萨费达家在历史上却和权力有着强烈的关联。因此贵族们是基于各式各样的想法才对这样的他提供援助。



当然军方对此感到厌恶。如果身具实力还可另当别论,但军方当然不想将高位交给欠缺实力的人选。然而也不能无视来自贵族的压力──在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下产生的妥协点,就是把经营镇台的实际权力托付给牢靠稳健的幕僚。



「意思是那个幕僚人选就是特瓦克少校啰。中将是装饰品而少校是他的保护者吗?」



「在士兵之间这是众人都知道的事情。中将只是在司令室里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实际上的指示几乎都是由特瓦克少校下令……啊,不过,有一件事是例外。」



「例外?」



「嗯。只有关于席纳克族的问题是由萨费达中将直接下令。虽然最近没有发生,不过像编组讨伐军就是一个例子……而且中将是发生实战时就想要出风头的类型,也经常亲自前往前往前线。」



「比起和平,更喜欢战争吗?虽然在军人当中这也不稀奇啦。」



「与其说中将喜欢战争……倒不如说他讨厌席纳克族吧?看他平常的言行举止,让我有这种感觉。」



听到嘉娜的发言,让伊库塔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幅光景……在阴暗狭窄的禁闭室中,关着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的精灵们。那些应该也是中将从席纳克族手中夺走的柬西。



「如果明白自己是被塞进空有地位的闲职,对席纳克族的压迫到头来就是中将发泄怨气的方式吧……再怎么说也是长官,特瓦克少校也不得不默认。」



伊库塔一边咬着甘蔗,同时皱起眉头表示不快感。当他把约长二十公分的茎都差不多啃完时,正好到达他们想前往的公众用饮水场。



那是一口小井,旁边放着两个系着绳子的汲水用桶子。



「算了,那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难得有这次机会,来聊更有趣的话题吧。」



动手利用滑轮和绳索把丢进井里的桶子拉上来的伊库塔换了个话题。站在对面的嘉娜一边做着,相同动作,一边按照对方希望的方向思考话题。



「……那,可以请教一件事吗?阿伊长宫。」



「请说请说,顺便讲一下我今天晚上的床铺右半边还空着喔。」



「床……床铺……?不,不是那方面……那个,请问『科学』是什么呢?」



嘉娜回想起书籍第一页,开口发问。伊库塔没有停下拉动绳子的手并做出回答。



「例如这口水井──是人类智慧制造出的人用饮水场吧?就算不去遥远的河川或湖泊寻找水源,至少也能够获得生活上需要用到的水。再举一个例子是这个滑轮──透过让绳索保持稳定垂直的设计,使得被装进桶子里的水不会泼出,最后能成功汲起。无论哪一个,都是有会比没有方便很多的东西。」



「噢……的确是这样。」



「不过,像这种发明并不是会从哪个地方突然冒出来的东西,至少需要三项不可或缺的条件。首先第一个是懒惰心,在碰上什么辛苦作业阻碍时,会想要偷懒的自然感情。接下来第二个是问题意识──去思考这个作业中到底是哪部分让人如此辛苦的想法。最后的第三个则是先产生前面两项前提后的创造力。」



「创造力……」



「想找出办法在工作时偷懒;可是如果要偷懒,工作中的某部分会成为问题;那,具体上该如何处理道部分呢──这种理论会引导人们去发明。然后,一个发明会成为达到下一项发明的基础。例如首先出现水井,再发展出能让汲取井水变轻松的滑轮。至于把形形色色的发明品,以及在发明时不可或缺的各种知识都按照创造的顺序排列并记录下来的动作,就称为系统化……嗯咻!」



伊库塔把拉起来的桶子放到水井旁边后,开始用双手掬起桶内井水往嘴里送。他重复这动作三次直到乾渴的喉咙获得充分滋润,才再度转身面对嘉娜。



「像这样以合理旦浅显易懂的方式来系统化过的知识荟萃,在创造下一项发明时会成根基的智慧之泉──就是所谓的科学。如果亲自参加这种系统化的行动,换言之就等于是在实践科学。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嘉娜?」



「……只有大概了解。不要独占知识和发明,而是要把统整这些的资源和众人共享,并藉此串连建起下一个发明的思考方式……是这样没错吗?」



嘉娜没什么自信地讲出概要,但听到这番话的伊库塔却满面喜色地握住她的手。



「正如你所说!还有,你刚刚表现出的对本质的理解力,才正是在实践科学时最被要求的条件之一。真了不起,嘉娜,你拥有科学的才能!」



「太……太夸大了啦……我哪有什么才能……」



「不,你的确有。因为你是我的师妹,我的后辈怎么可能缺乏才能。」



我不记得自己成了你的后辈……这种真心话在看到对方的纯真笑容后,嘉娜实在无法说出口。伊库塔把嘉娜的这种善良当成好机会,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对了对了,我这边也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就是上次被中断的话题。我说,看过那本书后,你对阿尔德拉教的什么地方产生了兴趣?」



那本书──让高等军宫候补生和北域的一个士兵因为不可思议的缘分而结识的一本书,由阿纳



莱˙卡恩撰写的《大阿拉法特拉风土记》。嘉娜一边回想自己读过的内容,同时开始回答:



「呃……在那本书中,对于席纳克族的精灵信仰和阿尔德拉教之间在宗教方面的差异,提到了很多事情……」



席纳克族信仰和帝国国教「阿尔德拉教」不同的宗教,名为「精灵信仰」。而对于这宗教精神性的分析,是阿纳莱˙卡恩最重视的主题之一。



「嗯嗯。」



「虽然这些叙述本身也让人很感兴趣……不过我从以前就对更根源一点的部分抱着疑问。」



「根源部分……这是指?」



看到伊库塔以试探眼神望着自己,嘉娜拚命地找寻适当的词语:



「……因为,正常思考后不会觉得很奇怪吗?席纳克族之间提到精灵时,并不把『主神(Alderamin)的存在』作为前提。可是,在我们的常识中,所谓四大精灵是被主神派遣到地上的使者……呃……所以……」



「你是想表达……在讨论精灵的存在时,应该一定要先有主神吧?」



「呃……唔……嗯,大概是那样。根据我们的常识,不具备对主神的信仰却存在着精灵信仰,这现象完全是很奇怪的事情。就像是没有海也没有河却只有鱼存在的状况。」



讲到这边嘉娜先顿了 一下,才换上困扰表情继纩说下去:



「不过,这样思考之后,我突然想到……真正奇怪的到底是哪边呢?」



「……真正奇怪的是哪边?」



「因为,如果要相信这本书,表示席纳克族的精灵信仰的确存在于现实之,在和主神无关的情况下存在。可是如果刚刚的理论全面正确,这种情况明明应该不可能发生啊。」



「………」



「这样一来……我就觉得或许该怀疑的对象,会不会是至今为止的常识呢?认为『要先有主神,精灵才会存在』的这种想法,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有错误呢?因为实际上,就连当事者的精灵们也不会对我们说:『要相信主神』,不是吗?」



嘉娜在没有自觉的状况下,明确讲出万一被虔诚的阿尔德拉教徒听到,大概会让对方直接昏倒的发言。



「那本书里面也有写到,我们的阿尔德拉教和席纳克族的精灵信仰的内容完全不同。毕竟讲到阿尔德拉教的主干,在于信徒必须严格遵守由主神确立出的戒律。例如叫我们做这个,不可以做那个,还有对什么必须节制等等……」



「也就是所谓『立法的宗教』呢,这是从书里借用的说法。」



「啊……对,就是那个。相较之下,在席纳克族的精灵信仰里并没有那类带着命令倾向的部分……所以……换句话说……就是……」



「嘉娜,你不必着急。可以慢慢选择要讲什么话,一个个解释就好了。」



伊库塔以温和的语气对因为无法顺利说明而感到焦躁的嘉娜说道。藉此恢复冷静后,她先休息一会才再度开口:



「……席纳克族的精灵信仰里完全没有那类带着命令倾向的部分。取而代之的是对于身为「世界之爱』的四大精灵献上的纯朴感谢,还有为了表现出谢意的各式各样祭祀,只有这些……至于该做什么,或是不可以做什么这类的规定,似乎是由族长为首的各个有权者在讨论后做岀决定……不过这部分和精灵信仰无关。」



没有注意到伊库塔眼中逐渐出现讶异神色的嘉娜发表结论:



「如果真如那本书所说,阿尔德拉教和精灵信仰是完全不同的东西……那么同样的,主神和四大精灵是否也是不一样的存在呢……除了身为主神使者这一面,这些孩子们的真面目会不会其实位于完全不同的方向呢?这就是我的想法。」



嘉娜一边摸着腰包里的搭档,并讲完自己的主张。虽然因为不确定意思有没有确实传达出去而感到不安,不过这是无谓的忧虑。



「精灵不会叫我们要相信主神,这就是你的意思吧?嘉娜。」



伊库塔的声音在发抖。他缓缓伸出双手,放到嘉娜的手上。



「……果然很了不起。你解开了神的诅咒,嘉娜。而且几乎是独立完成!」



「神……神的诅咒?」



「这诅咒正是让科学和神学出现决定性差异的原因。坚决不接受不符合神之意志的道理,只采用能配合神之有利状况的事实……这份偏执扭曲了真实。明明要是无法甩开这份偏执,人类绝对无法往正确的科学之路前进啊!」



伊库塔这样叫完,就再也不在乎旁人目光,握起嘉娜的手开始跳舞。



「你这样就对了,嘉娜!因为如果真的有至上的神明,祂说的第一句话无论如何都该是命令我们『偷懒吧』!下达其他命令的神全都是假货!是配合掌权者的方便产生,理应唾弃的偶像!」



「咦……阿伊长官……?我……我没有讲得那么──」



这句话并没有传进现在的伊库塔耳里。他继续踩着彷佛是把感情直接变换成动作的喜悦舞步,演出奔放又乱七八糟的创作舞蹈。嘉娜不得已只好配合……然而她却注意到,和眼前的少年在一起时,很不可思议地自己并不觉得痛苦。



──啊,原来这个小哥实际上比外表稚气多了。



嘉娜.特马里以直觉领悟到这一点……眼前这个洒脱少年,一定就是用这种方式去爱人吧。找人一起参与科学,一起以正确的方式偷懒──只有像这样引诱别人堕落的行为,才是他能做到的示爱方法吧。



──科学很有趣哦,所以嘉娜你也一起来吧。



邀请自己喜欢的对象参与特别游戏的小孩。抹去表面上的小把戏后,伊库塔示爱行为的本质用这样一句话就足以囊括。许多人一旦察觉到隐藏在那张惯于玩乐的小丑面具下的本性,也就是那份幼稚和纯真后……就会无法自制地对他产生好感。



「……哈哈,阿伊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在胸中扩散的不可思议感情让嘉娜在呼唤对方时,很自然地省略掉称见外的敬称。这时在她眼前的人,只是一个比自己小两岁,值得疼爱的少年。



原本以为两人的时间似乎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却因为突然的惨叫声而迎向终点。少年的笑容落幕。接着是响遍一带的怒吼声,以及刀剑相击的尖锐声响。



「……?怎……怎么了,刚刚那是?那边出事了……?」



嘉娜把视线朝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伊库塔也以僵硬表情望向同一处。



「……好像是这样。你知道那边有什么吗?」



「呃…我记得在这条路的尽头是城镇内的当权者们用来举行会议的房子……啊!」



「抱歉,在这里解散吧。你赶快回自己的部队去。」



伊库塔没有等嘉娜说明完毕,就甩开原本相系的手往前跑。嘉娜无法追上逐渐远去的背影,只能目送他离开。



残留在手中的体温开始慢慢散去,让嘉娜觉得非常恋恋不舍。



从伊库塔往前跑的那瞬间往前回溯短短五分钟。



「你到这里就可以了。难得来到镇上,到会议结束为止,找个自己喜欢的地方放松一下吧……咳咳。」



来到一栋特别大的建筑物前方后,特瓦克少校以这番话拒绝雅特丽继纩同行。话虽如此他也非



只身一人,还带着四名部下。然而和每一个都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这些人站在一起后,明明身为长官的少校看起来反而最欠缺气势。



「那么,我在门外等候。」



语毕,雅特丽在门口直立站好。当然,她打算保持同样姿势直到会议结束为止。



明明说了随便她要做什么都行……看到雅特丽的强烈义务感,少校只能苦笑。



「似乎有必要命令你去舒展一下身心呢,雅特丽希诺准尉。」



「当然,在下也把这点当成命令遵从。」



雅特丽从腰包中抱起搭档西亚,只见他背上伸出像是由几个正方形面板组成的「翅膀」。用那个部分承接倾注而下的灿烂阳光后,连平常总是绷着脸的西亚也放松眼角似乎感觉很舒服。



「不过,在下身边能舒展的『翅膀』只有这个。」(日文舒展身心原文是伸展翅膀)



「你的认真不会让人感到很沉重的原因,应该要归功于这份幽默吧……随便你怎么做吧。」



特瓦克少校收回视线往前走。看来她和父亲是不同类型的人──这是少校对雅特丽的感想。如果是那个人,不会允许命令有解释的空间。无论是位于负责下令还是承接命令的立场,那个名将应该都会坚持成为规律的化身吧。



老实说,特瓦克少校并不喜欢注意年轻人。



几乎每年都有高等军官候补生前来他的身边,学到七成无聊和两成幻灭以及一成实战后再回去。



无论在边境营运军事单位是多么辛苦的事情,对那些精英们来说,北域只不过是单纯的经过地点,



而且还属于希望能尽早通过的那一类。



特瓦克少校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因为他自己本身也曾经是那样。



在差不多二十年前,特瓦克少校也经历过和候补生同样的时代。也就是从高等学校毕业后直接,在高等军官甄试中合格,带着满腔对皇室的忠诚心与想要出人头地的野心,刚开始踏上军旅人生的时期。



从结果来说,他早就已经偏离人生胜利组的路线。虽然特瓦克少校目前是四十六岁,不过在他还活着的期间,基本上已经不可能从现在的阶级再往上晋升了吧。北域镇台司令长宫幕僚就是这样的位置。在看到拥有未来的年轻人时,眼里忍不住混入羡慕和嫉妒也是无可奈何的反应。



特瓦克少校目前的立场是要代替靠着贵族后台而获得与实力不相称地位的司令长官,一边对抗困苦的财政和国民的不理解,同时妥善经营镇台。虽然不允许犯错,然而由于立场是司令长官的幕僚,职务上的功绩会全部归功于萨费达中将。唯一的例外就是来自士兵们的信赖。



──要不是有这个例外,他早就已经退役并寻找第二个人生。



想到在过了三十岁后持纩罹患的肺部慢性病,特瓦克少校叹了口气。这也是让他偏离成功路线的原因之一。纵使并不会恶化,但也没有完全痊愈的可能,只是随着年龄增加而愈显病况沉重。自己到底还能隐瞒身体状况继续工作几年呢?



──只是,也罢。如果有什么可以成为年轻人的表率,那么勉强自己的行为多少还有价值。



将缺少战争经验引以为傲,认为这是因为有持续维持住北域治安的结果──想到如此间接称赞的雅特丽希诺准尉,让特瓦克少校无意识地拉起嘴角。



「今天怎么这么慢还没人出来迎接?」部下不高兴的声音打断了少校的思考。因为穿过外侧大门进入建筑物内部后,他们就被丢在玄关儍儍等待,即使多次呼叫也没有回应。少校认为也难怪部下会感到焦躁。



「或许对方正有什么事忙得抽不开身。不过,主动前来的人是我们……也不是非得站在玄关乖乖等待的立场。」



少校这样说完,就带头在建筑物内开始移动。因为已经在过去的访问中掌握了大致格局,他踩着毫不犹豫的步伐走向该前往的大房间。还以为途中可能会被仆人叫住,然而也没有发生这种状况,



约走了二十秒后一行人到达目的地。



「失礼了,我是代理司令长官从基地来此的尤斯库西拉姆˙特瓦克──」



特瓦克少校才刚打着招呼走入房间,下一秒血腥味就冲进他的鼻腔里,岀自本能的警戒心让他停下脚步。



眼前有一个身材结实的男性连头带身体都往前倒在放置于房间中央的大图桌上。只看一眼就能明白他已经死了,因为从后颈到脊椎有一道深深的伤痕。



「……立刻退到外面!」



以远离实战已久的人来说,特瓦克少校的判断应该可以归类为迅速又确实吧。然而他选择的退



路是「回到原路」这种最简单的做法,所以这点程度的对应在本次情况中也已经是敌人的预想之一。



少校和部下们一起试图沿着走廊往回跑,然而躲藏在暗处的贼人们接二连三出现并阻挡在他们面前。其中一半拿着枪身被切短的室内战用风枪;另一半拿着刀身折向内侧,呈现「ㄑ字形」的独特武器。其中还有人身上带着血迹,或许是在对这家人下手时染上的吧。



虽然贼人那一身包括短版套头式上衣的打扮也很独特,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比一般帝国人晒得更偏深褐色的皮肤。毫无疑问,这正是生活于远比平地更接近太阳之地的人们,也就是居住在,大阿拉法特拉山脉大地上的山岳民族之证。



「你们这些家伙,是席纳克族的──!」



在军人们做出任何对应之前,手持风枪的贼人就先让对方尝到一整面的炮火攻势。接着趁军人们退缩时,换成举起刀剑的人们冲上前砍杀。



「呜啊──」「嘎啊!」「呜……!」



席纳克族使用被称为廓尔喀刀的独特弯曲武器割下猎物的手臂,横砍过身躯,斩断头颅──特瓦克少校原本有四名部下,但所有人都在短短数十秒内离开这个人世。



「……失败了……」



虽然多亏身处被四名部下包围的位置才能继续活着,然而少校胸口已经被两发子弹确实击中。原本就患病的肺部因为子弹的强制入侵而发出哀号。



「呜……!」



想咳嗽的冲动混着鲜血一起涌上。然而少校却没有咳出而是用力咽下,并以发抖的手从军服腰间拔出军刀。



「哼……!你们这些家伙是怎么了!不敢上吗!」



也许是被这份决死的气魄压倒吧?抑或是对于杀死明显患病人物的行为产生了抵抗感,席纳克的贼人们迟疑着没有给他最后一击。不过,在特瓦克少校高举起军刀,打算砍向敌人的那一瞬间,在后方举着风枪的贼人之一舍弃了迷悯。



首先军刀的刀尖落向地面,接着膝盖失去力气,最后是身体整个倒下。第三颗子弹射中了心脏的正上方。患病的肺部也像是放弃般地陷入沉默,甚至连吐血都显得有气无力。



──就这样结束了吗?至少能自豪没有输给疾病,也算是一点安慰吗……



一名贼人手持廓尔喀刀靠近已经倒地的少校身边。他还能感觉到动静。虽然心里想着至少要给对方一刀,但无论少校再怎么努力,都连一根手指也无法移动。



果然还是心存遗撼。到底是隔了几年,才再度因为受到年轻人刺激而振作起来呢……



在由于失血而急速消逝的意识中……特瓦克少校觉得最后自己似乎听到哪个人踹开建筑物大门,如同疾风般狂奔过来的英勇脚步声。



雅特丽一听到打斗声就毫不犹豫地冲进屋里,以全速往感觉到有人动静的方向奔驰之后,立刻就遭遇到那个光景。



「少校──!」



最初映入她眼帘的是俯卧在血泊里的长官身影。雅特丽到达现场时,特瓦克少校正在受到敌人给予的致命一击。



曲成ㄑ字形的刀身从肋骨之间被拔出,鲜血随之喷起。被血溅到的贼人以犀利的眼神瞪着新出现的猎物。



即使面对以一对多的状况,雅特丽依旧毫不犹豫地往前──要动手自然是以先攻为上策。然而若想达成,先举剑再往前跑就太慢了。



她得出的结论是──在接近敌人的同时拔刀斩击……!



刀刃到达的时机比敌人的预测还早了两次呼吸的时间。雅特丽的斩击闪过敌人为了防御而准备往上举的刀身,横向扫过敌人的脖子。大量鲜血从被割断的颈动脉中喷出──接着继续追击的她用短剑一剌贯穿心脏,原本试图抵抗的贼人身体一口气失去力气。



看到同伴死亡,贼人们为了复仇而袭击雅特丽,她也做出回应。翻转后迎击的双刀避开对方的攻击,逮住在乱战中产生的一瞬破绽,让反攻的刀刃锐利介入。



在后方举着风枪的贼人们无法瞄准和同伴打成一团并不断动作的目标,当然会犹豫着不敢开枪。



判断这下不妙的敌方领导者要求同伴暂时拉开和敌人的距离。子弹几乎同时沿着空岀来的弹道射出,但雅特丽不慌不忙地利用最初解决的男子尸体作为盾牌挡下了子弹。通常的风枪并不具备足以贯穿人类身体的威力。



状况再多对一彼此瞪视的情况下陷入胶着……不过,这对雅特丽来说是有利的发展。既然已经吵闹得如此明显,注意到骚动的同伴迟早会赶来这里。那样一来多人就成了我方而而少数是对方,之后只要把所有人都一网打尽全部活捉即可。



「……退吧,各位。我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然而,看来敌人也明白这点情势。似乎是他们领导者的男子以抑制住情感的语调,对这些用憎恨眼神瞪着同伴仇敌的贼人们下令。



同伴虽然以视线抗议,领导者却摇摇头讲出决定性发言。



「你们忘记娜娜克头领的命令了吗?……圣战前,不冒险。撒退!」



以这命令为始,贼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往雅特丽的相反方向转身离去。他们打算利用后门或窗户,总之是从正面大门以外的地方寻求退路。



就算是雅特丽,这时也不会贸然单独追赶。她先把用来当盾牌的贼人遗体放到地板上,接着赶到特瓦克少校身边。伸手探了探脖子之后,确定已经没了脉搏。



她嘴角扭曲的时闾只维持了一瞬,立刻挺起背脊直立站好,对着死者敬礼。悼念对方终究没有获得回报的生前功绩,以及即使死亡依然没有放开手上军刀的军人坚持。



「……后面请交给我吧,特瓦克少校──接下来就去追击敌人!」



雅特丽坚定地这样说完,就转过身子跑回大门,毫不犹豫地冲出这栋建筑物。



少女刚冲出大门,一名少年就交班似地从走廊上的窗户溜了进来。一看到走廊上躺着的六具尸体──伊库塔˙索罗克就「呜哇」了一声并撇了撇嘴。



「这是怎样?几乎都是帝国军人的尸体,是刚才跑掉的那些家伙下的手吗?」



「请小心点,伊库塔。敌人有可能还留在里面。」



伊库塔一边听着库斯的忠告,同时仍旧依序四处看过房子内的每个房间。会议用的大房间里有貌似主人的男性一名,旁边的房间里有看起来像是仆人的女性五名,还有刚走上通往二楼的楼梯后就发现一对老夫妇,这些人都从头部或胸口流出鲜血并已经死去。



「下面有帝国军人五人,跟应该是犯人一党的席纳克族男子一人。光是大致确认,就发现合许十四人的死者……这房子里的家人几乎都全灭了。」



首先掌握惨状后,伊库塔因为感到不对劲而歪了歪头。



「不过,真奇怪。看血的乾涸状态……这家人的死亡时间比楼下军人还早了很多。」



换句话说,贼人是在没有让周围居民注意到异变的情况下把屋内的人们全部杀光。伊库塔认为对方的手脚还真是俐落,然而偏偏没有发现值钱财物遭到搜刮的痕迹,因此愈观察,单纯只是强盗夺财的可能性就变得愈低。



「……虽然这里是和席纳克族有关的犯罪并不罕见的地区,不过很难相信特瓦克少校的来访和



这次的袭击只是凑巧同时。而且再加上犯人并没有搜刮财物却还是留在屋内,如果要推测其意图──」



那么该判断少校是遭到埋伏吧,伊库塔做出了结论。如果真是这样,这次是极具计划性的犯行……不,该说是作战吧。



伊库塔边确立自己的推测,并从一个房间再走向另一个房间。于是,在进入下一间似乎是客房的宽广房间后,他发现了奇妙的东西。房间里四处都丢着有点脏掉的白色布状物。



「这是什么?说是窗帘却又太小……啊,有脑袋可以钻过去的洞,意思是衣服吗?」



「伊库塔,那应该是阿尔德拉教的巡礼服吧?」



听到库斯开口提醒后,少年噢了一声感到理解。虔诚的阿尔德拉教信徒会为了累积功德而前往大陆中的各神殿四处巡礼,而这是他们在旅行中必须披着的柬西。也可以说是类似神官法衣简略版。



然而在得知这东西究竟是什么后,让伊库塔更是感到不解。如果是神学校的宿舍还可以另当别论,为什么这里会出现大巡礼服被丢在地上呢?其中缘由连他和库斯也无法说明。



正当少年为了寻找推理的材料而沉浸在思绪中时,楼下突然传来变了调的尖叫声。应该是注意到骚动并赶来的哪个人发现了下面的惨状吧?感觉到有人接近的动静,担心主人的库斯从腰包中拉着伊库塔的袖子。



「伊库塔,我们还是逃走比较好吧?在这里不管是被谁看到都很难辩解。」



「嗯,来逃吧。现在再怎么说似乎也不适合被丢进禁闭室里。」



伊库塔以认真表情点点头之后,就踩上附近的窗户,轻巧地跳了下去



混着沙尘的风拍打着脸颊。疾走再疾走,加速再加速譲视野变狭窄,从双脚马镫传向腰部的震动显示爱马使出了全力。



「别让他们逃走……!」



骑师也一样。雅特丽以往前倾的姿势跨在马上,握住缰绳的双手也更增加了力道。后面率领着骑马队的部下们,前方紧盯着贼人们的背影。



确认特瓦克少校死亡并冲出建筑物后,雅特丽把保全现场和向基地报告的工作交给部下,自己则是动员指挥下的骑兵部队动身追击逃走的贼人们。和刚开始追逐宛如豆子大小人影的二十分钟前相比,,双方的距离已经大幅缩短。



「后方不要放慢速度! 一旦被他们逃进山里就完了!」



脚下是当然不可能经过整顿的恶劣路况。若想做到边注意避免马脚被岩石绊倒,同时进一步让马匹保持速度继纩往前冲,需要不寻常的技术和胆量。就连平常应该已经累积足够训练的骑兵们也已经有好几个人脱队。



然而,雅特丽心想──要不是强行做到这种地步,双方的差距不会缩短!



「所有人举起远距离武器!从敌人左后方开始一轮齐射,结束后改为靠向对方的近身战!」



因应着雅特丽的命令,一部分士兵举起风枪,大部分的士兵则是在马上举起十字弓。很难瞄准的马上射击只是单纯的开场动作,重头戏是之后的拔枪突击──士兵数量、马的体格、残余体力,所有要素都是我方占上风。如果再进一步从敌方较脆弱的那一侧开始攻击,无疑会成为必胜的方程式。雅特丽带着确信如此判断。



然而在她即将喊出「射击!」这号令时,雅特丽却不得不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声音强行忍住。这是因为在逃走贼人前进方向的岩石后方,有人影一闪而过。



「……呜!攻击中止!所有人都停下!」



雅特丽靠着身为指挥宫随时都保留在脑中角落的冷静,来击退不顾风险埋头冲剌的愚蠢念头。骑马队停止奔驰。注意到这一点的敌方立刻放缓速度停下,这时从周围的岩石后方接二连三出现手持十字弓或风枪的新敌人。



「……原来有先派兵埋伏吗,敌方也准备得相当充分。」



知道这是连受到追击的情况都有考虑在内的陷阱,让雅特丽率直地感到佩服。要是刚刚直接追着贼人冲进岩地,部队会因为受到奇袭而产生动摇,说不定已经遭到逮住这破绽并回头会合的敌方主力给予重大打击。



然而现实是雅特丽的观察力和即时决断力发挥效果,她的部队在敌方的有效射程外就已经停下。伏兵之所以现身,也是因为他们明白自己的存在已经被发现了吧。



在壮大的大阿拉法特拉山脉正下方,两股势力隔着一段长距离互相瞪着对方。



「……要怎么办呢,排长?看对方的数量,如果要边受到迎击边冲锋,我方也必须做好付出相当牺牲的心理准备。」



「是啊,士官长。当然有必要时我会那样做,不过现在不是那样的局面。」



雅特丽带着同意点点头回应副官后,瞪向敌方那一群人,以丹田使力大声喊叫:



「席纳克的人民!为什么做出杀害我等同胞的暴行!让我听听你们的辩解!」



这个声音清楚地传达给数百公尺之前的敌人。隔了一小段时间后,敌方也做出回答。让人惊讶的是,那也是女性的声音。



「──同伴死去,痛苦吗!你们也觉得,那样痛苦吗!」



比起给人不通顺印象的席纳克族独特方言,说出这些话的对手外貌更让雅特丽惊讶。虽然因为距离遥远而无法连脸部都看清,但毫无疑问那是一名极为娇小的少女。现在,少女正代表多名并列的席纳克战士们发出怒吼。



「……即使同伴死去也无所谓的人,在山上不会被视为冷血畜生吗!」



「你们,才是冷血的畜生!如果不是,为何要从我们夺走赫赫席克!」



「……赫赫席克?那是什么?」



「现在,你身旁也有!你们,称呼那叫精灵!从我们身边夺走那个,不叫冷血畜生还叫什么!」



听到这全然没有记忆的指实,让雅特丽感到很困惑。对于萨费达中将对席纳克族强行实施至今的弹压政策,而且采用的手段是没收精灵这事,她目前还一无所知。



「之前,你们也强迫我们接受各种状况!先是让我们不能在平地村庄卖东西,后来军方还用几乎不要钱的金额,强制买走我们种植的玉米!所以蔬菜、水果,我们只能买一点点!玉米的存量也减少无法过冬!老人、小孩、一直一直饿死!」



「…………」



「不得以只好开始偷东西的同伴,也被你们一个个全部杀光!甚至你们还开始从我们身上夺走火和风的赫赫席克!夺走食物、杀死同伴、连重要的赫赫席克都被抢走──这种事情,除了畜生以外,谁会做!你说啊!」



雅特丽倒吸了一口气。即使是对详情并不清楚的她,也能体会到对方深刻的恨意。与此同时,她也预料到事态恐怕不会仅止于特瓦克少校个人的死。



「……那么,你说出要求吧!对今后的军方,你希望什么?」



雅特丽希望至少能留下交涉余地的尝试,也被接下来的回应完全摧毁。



「哼!我们对你们没有希望!谁会期待畜生!……我们,只是要恢复原本该有的形式!我们只想要回到被你们不断逼往北方再往北之前的生活,回到可以随意往来山上和平地的时代,回到那让人怀念的遥远日子而已!」



少女吼完后,从腰间两侧拔出具有厚度的廓尔喀刀并指向天空。被磨亮到甚至可以照岀脸孔的刀身反射出灿烂的太阳光。



「我们要打倒你们取回赫赫席克,同时得到高山和低地,回到席纳克原本的世界,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为了达到目标的神圣之战!所以,我……席纳克族长娜娜克˙鞑尔要基于这个名字,在此揭开圣战的序幕!」



她把双手的刀刃同时往下挥,以刀尖不偏不倚地瞄准雅特丽──在席纳克族顶点率领他们的史上最年少的族长,娜娜克˙鞑尔挺起胸膛,气宇轩昂地发表宣战布告:



「做好心理准备吧!平地的恶鬼们!」



「──在这样的宣战布吿后,贼人们立刻退往大阿拉法特拉山脉。我方受到的损害从尤斯库西拉姆˙特瓦克少校开始,包括护卫的士宫总共是五人,每一位都已经死亡……以上是来自雅特丽希诺准尉的报告。」



在夕阳从开放的窗户照入的司令室中,听完报告的萨费达中将继续背对部下望着外面,嗯了一声后轻轻点头。



最初收到同僚身亡的消息时虽然吓了一大跳,不过到了状况平静下来听取最终报告的阶段时,再怎么说他也已经恢复冷静。到现在甚至还有余裕去注意似乎有点长得太长的嘴边胡须。



「尤斯库过世了吗,失去这种人才让人遗憾。」



这句惜别的发言并不带感情。虽然以中将来说,他对于身为有能副官的少校死去之事并非完全



不觉得惋惜──不过说实话,这个平日凡事都会啰啰嗦嗦提供意见,简直像是小姑的部下也让他一直感到很厌烦。



「席纳克那些山里老粗居然敢主张什么圣战,真是不知道自己有几两重。你不认为吗?」



「是……」



「如果只是是乱吠乱叫还有讨喜之处,然而既然他们宣称接下来要咬人了,我也不能把没敎养的野狗丢着不管。」



中将以莫名缺乏抑扬的语气这么说道。背后的部下并没有发现他的嘴角带着浅浅笑意,也没有发现平淡的语气是为了掩饰轻率的愉快心情所造成的结果。



「看来实施大规模驱除的时期到了……对于大阿拉法特拉山脉成为野狗住处的状况,我总是感到很心痛。至今为止是看在彼此都居住于同国的情谊上放过他们,既然对方恩将仇报,这也是无可奈何。」



哼……中将口中冒岀无法完全克制住的笑声,他的内心里真的充满谢意。



在极为无聊的北域任务中,镇压席纳克族是中将最大的娱乐。居住在北边山里的异民族对他来说顶多只是不乾净又野蛮的似人类生物,狩猎他们是剌激又痛快的游戏。



话虽如此,法律上席纳克族也被视为帝国人民,就算身处中将地位也不能正大光明地把他们当成狩猎的对象。除了偶尔讨伐做出偷盗行为的那些稼伙外,顶多只能利用各式各样手法例如课以重税或是夺走精灵等方式来虐待席纳克族。起码至今为止都是如此。



──没想到对方居然会主动帮忙制造出藉口……!



萨费达中将喜欢战争。因为指挥大量士兵时,能让他实际感受到身为北域镇台司令长官的权限。膨胀成歪曲形状的自尊心只有在这种时候会充满欢喜。



更不用说和席纳克族的战争对他来讲可是求之不得。居然可以进行喜欢的事情并同时解决讨厌的家伙们,当然找不到其他美妙至此的娱乐活动。



「我要认定先前的宣战布告是部族整体的叛乱宣言,我方也必须以适宜的做法回应。」



「是。那么,就通告北域各基地必须提高警戒等级……」



「那样太宽大了。要从所有基地聚集士兵并编组讨伐军,规模是以旅为等级。」



听到长官的发言,部下军官不由得怀疑自己的耳朵。



「……也就是说,要由我方主动进攻大阿拉法特拉山脉吗?」



「有什么好惊讶。你也知道,北域因为确实要取得补给的问题而有数个小规模基地四散分布,再这样下去会面临被敌人各个击破的风险,所以要反过来由我方主动进攻。」



中将自信满满地如此断言。防守战不合他的性格,唯一的方案就是以大量兵力来单方面蹂躏自以为是的异民族──被热气冲昏头的眼神里透露出这种讯息。



「只要我方发动总攻击,那些家伙光是防守就会忙不过来。也就是要实行『攻击就是最大的防御』这句至理名言。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在下并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基本上还是该请教一下少校的意见──」



早已根深蒂固的习惯虽然让军官讲出这句话,然而这种时候应该会提出慎重意见的人物已经不在人世。察觉到这事实后,他也只能保持沉默。



萨费达中将把部下的沉默当作赞同,愉快地从鼻子里哼气。接下来像是突然想到般地追加了一句:



「──对了,尤斯库死掉的事情先不要向中央报告。」



「咦?可是……」



「无论如何,讨伐时都会多少出现牺牲者吧。等到战事告一段落之后再统一送出关于阵亡者的报告也还不迟,这样反而比较自然。」



萨费达中将一边使用胡乱编造的理论来说服部下,同时心想──一旦知道尤斯库已死,中央一定会立刻派出下一个监察者吧?实在是让人生厌。虽然迟早还是只能接受,但希望能拖延多久就是多久。



没错,至少要到讨伐结束为止。直到自己充分享受完这场从天上掉下来的战争之后……



一到晚餐时间,餐厅的气氛和平常有着微妙的差异。明明没有人发出大音量,然而交谈这动作本身却是以刻意压低的声音进行个不停。这完全是紧张的表现。



骑士团众成员也不例外。所有人都以狼吞虎咽的动作吃完饭,目前其他五人都专注地摆出聆听



雅特丽发言的的姿势。



「……圣战……雅特丽,我确认一下,对方真的这样讲吗?」



说明完一轮之后,伊库塔皱着眉头发问。雅特丽重重点头。



「嗯,对方的确这样说。他们的决心相当坚定。」



「意思是即使明知彼此的战力差也要那样做吗?我们还真是遭人深恶痛绝啊。」



马修以苦涩的表情这样说道,旁边的托尔威则维持把手放在膝上的动作沉默不语。



「特瓦克少校之死虽然遗憾,但是在目前刚败给齐欧卡,国力受到消耗的这个时期,还想让帝国人民彼此内斗根本是疯狂的行为吧。应该要寻找和睦共处的途径。」



「我……我也这么认为,我找不到一定要发动战争的理由。」



哈洛附和了夏米优殿下的意见。然而只要看向周围,可以发现表示反对意见的人士显然比较引人注目。



「直接正面对决不就好了吗?应该要趁这次让席纳克族那些家伙好好搞清楚状况。」



「山里老粗居然敢那么狂妄,我要让他们落入和死去同袍一样的下场!」



「应该为了特瓦克少校报仇,少校本人也应该如此期望!」



血气方刚的意见一个接着一个传出。再加上已经出现牺牲者这事实的推波助澜,比起消极的非战论派,积极的主战论派似乎获得了情势的加持。毫无疑问,尤其是复仇战这种单纯的理论更是鼓动了士兵们的正义。



一旦期望战争的声浪变大,反对意见自然难以提出。这是非常自然的群众心理──正因为如此,完全没有人预料到在这股即将统合的气氛中,居然有人敢发出比任何人都响亮的声音,毫不畏惧地主张「NO」。



「你们这些家伙是喝醉了吗!哪有为了这种战争奋起的骑士!」



握拳用力敲打桌面,从椅子上站起巨大身躯并同时大叫的人,是那个丁毗准尉。周围的人们虽然被那几乎让人耳朵发痛的大音量给压倒,不过这也只是一开始的情况,失笑声和嘲笑声很快出现,并开始垄罩全场。



「什么啊,这话真不像你,丁昆准尉。不久前,比任何人都想参加战争的人不正是你吗?」



「那是当然至极!因为那时的对手是仇敌齐欧卡共和国!……听好了,你们这些家伙。所諝的骑士之剑,是只为了击退威胁国家的外敌才能挥动之物!绝对不是为了杀戳同乡人民的凶器!」



丁昆高声如此断言。虽然笑声消失了,不过却有人对着他提岀取代笑声的冰冷讽剌。



「别在那里鬼吼鬼叫,简单来说你就是怕了吧?」



「……什么?」



「意思是战争真的岀现在眼前时你就退缩了啊。明明身体比别人还要庞大却如此没有出息,还说什么骑士之剑,真是让人听不下去。」



「……你打算侮辱我的荣誉吗?有胆再讲一次试试!」



肌肉男阿格拉站了起来和丁毗互相瞪视。由于他们是体格可以相提并论的两名壮汉,一旦在这



里演变成互相殴打的事件,餐厅就必须先做好会遭到毁灭的准备。



「在吵什么!保持肃静!肃静!」



多亏前来巡视的长官在绝佳时机出现才避免了大惨剧。阿格拉狠狠咂嘴重新坐下,丁昆也把视线从对方身上转开弯腰就座。



在因为长官在场而受到压抑的形式下,餐厅内充满高压下的沉默。然而,等缓缓巡视室内的他回到走廊后,下一秒谈话声立刻复活。虽然有种音量似乎变小的感觉,不过交谈的对话内容密度反而增加了。



「……有点意外,血气旺盛的哈尔群斯卡准尉居然在这次选择了非战派。」



哈洛以带着亲近感的态度道样说,听到这句话的雅特丽也露出微笑。



「意外这感想是对他的失礼评价呢。他本人刚刚也有提到,所谓骑士本来是为了守护国家和人民不受外敌侵犯的存在。所以即使对于必须向帝国人民动手的行为心生抵抗,反而该称为是自然的感觉吧。」



和仅仅只是自称骑士的丁昆不同,于名于实都是帝国骑士的雅特丽发言带有相对的分量。托尔威一边以崇敬的眼神望着道样的雅特丽,同时也开口说道:



「我也这样认为。而且,我觉得能在刚刚那气氛中主张少数派意见的阿昆很了不起。因为我还以为那种行为反而是阿伊会去做的事情。」



「……嗯,话说起来的确是这样。讲到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夸大其辞……索罗克,你正是无人可



及的嫡系吧?这次是拿手好戏被人模仿走了吗?」



夏米优殿下提出充满挖苦之意的问题,但伊库塔却完全无视她的发言。少年摆出以手抱胸而且把整个身体都坐在椅子里的姿势,目不转睛地瞪着空中一点。



「……圣战……圣战吗……圣战啊……」



「什么啊,你还在纠结那个?」



雅特丽以怀疑的眼光看向伊库塔,伊库塔则以低沉的声音喃喃说道:



「……没有这种用法。」



「……?」



「根本不存在啊,在席纳克族的语汇里,没有『圣战』这种名词。」



其他人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只能不解地歪了歪头。伊库塔把视线收回开始说明:



「对于席纳克族来说,所諝战争只是纯粹的生存竞争,也就是把『强者能够残存而弱者会被淘汰』这种自然的法则以最极端的形式来表现的行为。他们对战争既不否定也不肯定,而是视为这世上的真理平淡地接受──只是,绝对不会把战争『神圣化』。」



「……意思是席纳克那些家伙不会要求必须具备大义名分吗?」



「当然有大义啊,部族的幸福和繁荣就是他们的大义。不过,那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神圣之物』。如果换个讲法,透过战争获得的财富只不过是从外人手上夺来的东西,而且还只把自身的情况当作理由。所以这是为求生存的不择手段,和神圣性处于完全相反的位置。」



伊库塔讲到这边暂时停口,轻轻摸了摸腰包里的库斯头部。



「被席纳克之民认定具备神圣性的对象另有其他,那就是赫赫席克──我们口中的四大精灵。席纳克之民把这些无一例外,每一个都对身为主人的人类具备无条件侍奉精神的孩子们称为『[神圣之物』……因为像我们也很清楚,当这些孩子打算保护身为主人的人类时,根本完全不顾自身的状况。」



在受到弱肉强食法则支配的世界中,精灵是唯一的例外。为了帮助应该仅仅只是不同种族生物的人类,他们不但付出自己的所有能力,而且不会要求人类必须对这份奉献作出任何回报万。即使受到多么残酷的对待也不会口出不满,即使粉身碎骨也一样。



「席纳克之民会以『神圣』这说法来表现的对象,在这世上谨有一个——就是精灵对主人全心全意奉献的存在方式。『神圣』和『精灵』乃是不可分割,只截取前者来用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更不用说和『战争』这种低俗名词的代表凑在一起根本是荒谬至极。」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如果他们决心发动战争的理由和那个精灵有直接关系的话又如何呢?」



──从我们身边夺走那个不是畜生行径又是什么呢!



雅特丽一边鲜明地回想起席纳克的少女对着自己说出的发言,同时开口发问。



「看这样子,你也知道那件事了吗?」



伊库塔口中的「那件事」是指萨费达中将施行的弹压政策之一,从席纳克族身边夺走精灵的行



为。其他人听不懂是指什么而显得很困惑,然而他们两人依旧毫不介意地继纩说下去。



「……精灵被敌人夺走了;精灵是神圣的存在;如果想要重新取回被夺走的神圣存在,无论如何都必须发动战争。那么,这场战争就是『圣战』──如果认定席纳克族是采用和上述相同的理论,是不是有什么不合理之处呢?」



「没有,这是架构得很完美的狡辩,还因为实在过于完美反而让我想吐。」



以符合自身发言内容的不屑态度这样回答后,无意隐藏不快感的伊库塔扭着嘴角再度开口:



「不过,像这种耍小聪明的理论,正是只把他们的伦理观当成一种知识来了解的我们才能想得出来的东西……我刚刚也有说过,如果是席纳克人,基本上不会把战争神圣化。所以,也不会为了把战争神圣化而再三扭曲道理,别说什么采用不采用了,他们根本无法构想出那样的理论。」



伊库塔狠狠咬牙后,提出结论。他的模样就像是在吐出熔岩。



「既然明明应该是这样,他们却还是使用了『圣战』这个名词,那么答案只有一个──有幕后黑手。从外地来到这里,把事先已经完成的谬论灌输给席纳克族的家伙。」



一夜过去,隔天早上。由镇台司令长官萨费达中将对指挥下的全军发表正式通告,宣布要因为特瓦克少校等人遇害而编组席纳克讨伐军。在此时的预定动员兵力是一万八千多人。成为一场在过去的北域找不出同等案例,以史无前例的规模来展开的军事行动。



──卡托瓦纳北域动乱。



战争就这样开始,在帝国历史的一部分上涂满了厚厚一层的同胞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