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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话(1 / 2)



「——喂,那是什么意思?」



对着话筒说出这句话时口气实在太冲了,因此绝对不能被班上只知道自己资优生一面的人听到。



现在她在整个白丽陵中唯一一个不必顾忌他人的地方,也就是宿舍的房间内,所以可以大大方方讲出来。不过还有第二个理由。



朋美会变得这么咄咄逼人,是因为电话另一端是自己的家人,而对方又告诉她一件相当不可置信的事情。



『哎呀,难道小朋你的听力退化了吗?还是白丽陵待太久而变迟钝了呢?』



话筒另一端传来大人沉着的声音,对方似乎觉得调侃朋美很有意思。



先不论彩京美佳子对自己的女儿说出这种话到底好不好,朋美愠中含笑,尽量保持优雅的口气重新问了一遍。



「……所以妈,我想请你好好说明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没办法罗,只好大概把事情经过说一下了。』



这不是用个「大概」就可以带过的吧——朋美忍住说出这句话的冲动,同时不断将睡衣上的扣子解开再扣上让自己冷静,然后仔细听母亲的说明。



依照那种母亲的个性,同样的事情她不可能会说第二次,所以绝对不能有什么听错或听漏的事情发生。



因为——



『毕竟是个非——常非常重要的相亲嘛!』



……是关于这方面事情的样子。



『——简单说来,就是对方的儿子好像喜欢上了小朋喔,所以决定来相亲看看。』



「这也说得太简单了吧……还有,你跟爸爸说过了吗?」



朋美努力压抑着太阳穴快爆出来的青筋,她认为那位继父应该不致于随便答应相亲的事情才对。



母亲的再婚对象——也就是她的继父,彩京琢巳搞不好比美佳子更溺爱女儿,照理来说他根本不可能会有政治联姻的想法才是。事实上,她也听说过本来会如同雪花般大量涌入的相亲邀约,通通在继父那一关就被挡了下来。再加上母亲也笑着说过『他啊,可不打算轻易让小朋嫁给别人喔!』所以那件事应该可以相信。



然而现在竟然会告诉她安排好了要相亲,看来那位继父很有可能被蒙在鼓里。



如果是那样的话,只要去跟他告个状,这桩相亲就吹了。没错,拿出撒娇的本领,再用楚楚可怜的声音哀求「人家还不想跟爸爸分开嘛—」一切就都搞定了——



『琢巳当然也知道罗!』



「…………咦?」



『这根本不用说吧?这是对方向琢巳提起的喔。他也不可能不知道吧?』



母亲这句话让朋美的希望破灭,之后还补一句「这孩子真奇怪……」身为她的女儿,朋美很清楚自己在打什么算盘她其实都知道,竟然还故意装蒜……!



虽然很不甘心,毕竟对方的人生阅历比较丰富,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对自己了若指掌。她是注定斗不过母亲的。



因此她决定不感情用事,试着采取建设性的沟通。



「……我知道啦,反正怎么样都不能拒绝对吧?」



『没错,我最喜欢听话的小孩了!』



「不过,相亲结束后再拒绝就没关系了吧?」



『可以拒绝啊,我也会帮一些忙的。结婚可是人生中非常重大的阶段,贯彻自己的理念本来就没什么不对。啄已也这么答应喔!』



好——朋美点了点头,把眼睛移向月历。



相亲的日期是星期天,也就是两天之后。由于时间上非常紧凑,现在想吵些什么都无济于事。



今天是星期五……这时候又已经是深夜了,没办法有什么作为,所以明天绝对得订出具体对策才行。



虽然剩余时间只剩下一天,明天星期六的下午完全有空,那段时间应该足够打理好大部分的事情了。



然后就是找个人来帮忙,还有——



『……啊对了,这次刚好提到相亲才让我想起来——』



「嗯,什么?还有其它事情吗?」



她暂时放下脑中的思考,皱了一下眉毛,想着麻烦事该不会不只这一桩吧——



『要是你有什么心仪的对象,就算麻烦也记得找时间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啊——应该有了吧?小朋你的年龄也差不多了……』



「我的电话快没电了,先这样吧!」



她给了个不置可否的回复,结束通话后关闭电源,把手机扔到床上。



最后她也大大叹一口气,整个人倒在床上。



「……真受不了,老妈就是那点跟大家没什么两样……」•



她喃喃自语着,一面把脸埋进床铺,避开头上眩目的灯光。



——不过,刚才讲那通电话还真累人。先是突然被叫去参加相亲,接着被调侃、又被捉弄、最后再被调侃一次……



然后还要她把有好感的男生带回去给家人看看,到底在想什么——



………………



……………………



………………………………



脑袋不断想着事情的朋美忽然用手臂把身体挺起来。



「——嗯,就这样办吧。」



她大致拟定了接下来的作战计画,于是露出满意的笑容。



◆◇



从第二学期开始,日野秋晴养成了星期六的课程结束后不安排任何行程的习惯。



原因在于星期五的课程十之八九会相当耗费体力,隔天必须好好让身体休息才行。尤其是下午还有排到服务活动时,就算他已经熬过了第一学期那段地狱时光,现在也还是觉得很要命。



因此今天上午,当那位黑心青梅竹马前来问他「下午有点事情想跟你谈谈,能抽出时间吗?」的时候,他是没有想太多就一口答应了没错……



「…………你……你说什么……?」



现在马上后悔得恨不得狠狠揍自己一顿。



「………………请你再用我听得懂的话说一次,刚才那句话怎么听都像是在恶作剧。」



他觉得自己的头痛了起来,用手指按住眉心不停转动着。而坐在斜前方的朋美仍旧维持一本正经的表情。



「所以说啦——要请你帮忙破坏这场相亲。」



——竟然能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么可怕的话来。



中午用餐时间过后,用餐的人稀少了许多,而且整个空间又流泄着古典音乐,这段对话不太可能随便被别人听到……不过这个女的,是哪里来的恋爱恐怖份子吗?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真实性都会增加好几倍,因此更显得恐怖。



秋晴把身兼制服的执事服衣领整理好,内心祈祷着事情不要往不好的方向演变下去,然后开口提出问题:



「……我先问一下,是谁要去相亲?」



「当然是我啊,这还用问?难道我没事会要你去干扰别人的相亲,做出这么没大脑的事情吗?」



——就算是自己的相亲也很没大脑吧。



「……就算是你的相亲,我可不想做出会被别人记恨或被赶出学校的事情喔!」



听到他这句非常符合道理的话,朋美皱了一下层。



「嗯……看来还是从头说起比较快。」



秋晴这才无奈地垂下肩膀。



早就该这么做了吧——他实在很想吐槽,不过最后没有吐槽是因为知道说出来的话,马上会被对方回敬好几百倍。不是有句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吗?但相对地,也会有人故意坐在阪神队的加油区帮巨人队呼口号,而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



另外一点,就是他自己也对朋美的相亲有点兴趣……真的只有那么一点点,就跟小石头差不多小,没有其它任何意图……吧。



他轻缀一口肉桂红茶让自己冷静下来后,开始听朋美说明来龙去脉。



「这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的事。妈妈临时打电话来说星期天安排了一场相亲,还要我打扮得漂亮些呢。」



「…………这实在是出其不意呢…………」



「我也吓到了啊。好像是在哪次的宴会上被对方发现,然后他又产生好感,就提出要求了……不过现在我根本不想结婚,没什么兴趣参加相亲,想拒绝人家却又没有办法……」



「原来如此……不过你说没兴趣参加相亲,这说法还真奇怪呢。」



应该不会有人把相亲当兴趣吧。一辈子要在不断被拒绝中度过,这种生活他可不想要。



『哎呀,这可是我第三十次相亲了呢……』



他想象自己老了以后带着又哭又笑的表情说出这句话的样子,心情不禁跟着变得沉重。朋美看到他的样子笑了出来:



「我想……不会是你想到的那种意思啦。」



「……那,你原本又是什么意思?」



「要跟谁结婚这种事情,应该是由我本人决定,然后透过自己的力量做给大家看。把攸关人生大事的决定权交给其它人,可不是我的兴趣。」



「…………啊——的确,你不是那样子的人。」



她果然对自己的事情相当清楚。



过去她一直被说是因为母亲再婚对象的关系,才会有今天这么优渥的环境。她为这种说法感到生气,因此在进入白丽陵之前,下定决心要「演」一个最完美的大小姐。而现在由她说出这种话,格外具有说服力。看来她并不是只看对方条件好就会被吸引住的少女。



应该说是——



「只要看上了什么猎物,就会在对方毫无察觉之下撒下诱饵,让他主动想跟自己结婚的少女。」



「……非常感谢你的指教。那么这次你希望过去哪一件糗事被公布啊?被蛇的脱皮吓到哭出来吗?还是戴着白三叶草做成的花冠得意地上下学呢?」



「——对不起我错了这一切都是我的不对,希望你能够大发慈悲原谅我……!」



秋晴努力挥着白旗,把低下去的头贴到餐桌向朋美谢罪——可恶,一不小心就把心里想的内容说溜嘴了!过去那些污点应该早就收进回忆之盒,深深埋到土中才是,为什么偏偏会被她知道呢?她到底还握有自己多少把柄啊?



「……算了,就饶你一次。我的这件事情比较重要。」



就在他陷入自我厌恶的时候,朋美似乎也在心中整理出了头绪。虽然她表情还有些不高兴,至少不会到生气的地步。



呼——太好了。这家伙无聊的时候就喜欢黏过来找自己麻烦,让人很想问她是不是某种大量繁殖成熟的黏菌。能够以这点代价摆脱纠缠就该谢天谢地罗。



「相亲的时间都已经敲定了,没办法临时取消……不,装病或许还有办法逃掉,不过那样顶多就是在天再约一次。而且我妈妈她啊,一定会用其它理由把我骗过去……」



「…………你们母女……性格还真相似啊……」



「以经验来讲,她可比我还要过分耶!」



……所以你也间接承认自己很过分了吧。然后自己明白这一点还是不愿意改改吗?这才是真的很过分喔。



不过,没有注意到的话,的确会活得比较快乐——秋晴对这项事实感到气馁。此时朋美用一句「总之」把话题拉回来。



「与其把相亲时间延后,直接在这个星期天结束掉还干脆些。然后关于这次要如何回应对方,也没有特别要求。」



「……嗯?那就是可以拒绝的意思罗?」



「嗯,没错。」



「那还有什么问题?虽然会有点不好开口,可以拒绝的话一切就都好办啦。」



——对喔,这事情明明随便抱怨两三句,吐一下苦水就好了,为什么朋美还要特地跟他郑重其事地讨论?虽然她看起来的确像是一时的情绪激动,但既然是彩京朋美,总觉得还是很不安。



朋美也察觉到秋晴进入了警戒状态,于是换上装出来的优雅笑容说道:



「问题就是如何拒绝。毕竟对方也没做错什么,礼貌上当然就要让他心服口服地打消念头才行啊。」



「嗯……这么说也对啦。」



「因此我希望秋晴来帮忙。」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秋晴的背脊立刻感到一阵恶寒,心中的不安从原本的小浪转变成巨浪,朝他席卷而来。



怎么回事……「帮忙」这两个字听起来并没什么奇怪,为什么会有种不好的预威,绝对不能听到后面的话……?



尽管没有确切证据,他很清楚现在必须相信自己的直觉,于是反射性地准备喊暂停。



不过就在他要说出口之前,朋美先红着脸张开嘴唇——



「请你充当我的男朋友,陪我一起去相亲。」



……非常不幸,他的不好预感成真了。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啊……每次感觉有好事要发生时都不会应验,坏事要发生的话倒是屡轼不爽,而且还百分之百无法逃避……



他又开始想逃避现实了,不过得忍耐下来才行。现在可不能吓到呆住,否则真的就要被卷进难以想象的局面了……!



「等、等一下,冷静下来……相亲……我要,去相亲……?」



「你去相亲的话是要做什么啊?」



「不是那个……什么意思啊?」



「那才是我要问的问题吧~~」



朋美的笑声让他感到难为情,整张脸都开始发热了,连思考也陷入混乱……啊—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啊?如果附近有窗帘,把自己包到里面去藏起来好了!



「好啦,我就说得简单点。」



朋美看他回到能够好好对话之前还需要一段时间,她竖起食指学节拍器左右摇摆,然后开始说明。



「就我所知,相亲是一对一进行的,场地是在知名高级餐厅的包厢中。所以要请你在那里扮演我的男朋友,作为拒绝对方的理由。」



「…………为什么,要特地这样……」



「你想问为什么要特地用已经有恋人的理由,让自己也得跟去不可对吧?」



她完全说中了自己要问的话,秋晴就像坏掉的啄木鸟玩具一样不断点头。



「不算政治婚姻的话,大部分的相亲不会一次就结束,而是日后再见好几次面,增加彼此了解的机会。当然这也不是完全绝对的啦……不过,在没什么特别理由的情况下,第一次就直接说不想再见面,对方一定会觉得有问题吧?我觉得那样对他不太好。」



「……那就多见几次面后再拒绝啊。」



「不要啦,太麻烦了。这种事情已经够麻烦了,能一劳永逸是最好的啊!」



「所以说——」



「所以要把理由拿给人家看啊!」



这说法怎么像在介绍回到家后五分钟就能端上桌的轻松料理……



秋晴仍然歪着头百思不得其解,这时他亲爱的青梅竹马耸了一下肩,如同在说「唉~~就是这样」。



「事实胜于雄辩——虽然不到这地步啦。如果我一个人去告诉他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理由会显得很薄弱。对方一定会说些『我们应该会更适合』啦、『高中生谈的恋爱不会维持太久』啦之类的,结果还是落入得继续相亲下去的结果。」



「……你就不能假装发飙一下让相亲破局吗?」



「可以是可以,但我不想弄到那种地步。要是真的那么做,过不了多久我的坏话就会到处流传了吧。所以我想采取更圆满、让对方没什么好说的方法。」



讲到这里,朋美笑了一笑。



「不论对方是什么样的个性,在心仪对象的面前都不可能贬低她正在交往的恋人,甚至拿自己来做比较跟夸耀吧?而且像秋晴这种看起来一被激怒就会暴力相向的类型,效果会更好喔。」



她的笑容兼具高雅和包容心,不知道内情的人看了都会赞美「哎呀,这位大小姐这么优秀,真想知道是哪家的呢~~」而这时她却正在大肆发表黑心言论。



……而且对可能要扮演她男朋友的人,说出这么残忍的话……再加上自己找不到什么话来否定,今天晚上只能含泪进入梦乡了。



秋晴瞪着朋美,多少还是做些反抗。



「……到时候如果出现你跟我这种人交往的谣言,对你来说扣分效果更大吧?」



「是有可能没错。所以为了顺利说服对方,让这件事变成一段佳话,我们必须做好沙盘推演。如果能让你维持形象,甚至带来自信心的话就更完美了!」



……这句话怎么想都不会是从一个高中女生的口中说出来的,但如果是朋美却又正常到让人感到不可思议。这家伙真的有可能做……不,要说十之八九会成功。



不过秋晴仍然面有难色。



「那样子事情不会变得很麻烦吗?既然是相亲,对方家长跟介绍人也都——」



「刚刚我已经说过啦,到时候将只有对方一个人。听说他的双亲必须出席附近的一场宴会,结束用餐后才能跟他会和……然后我的家人也不参加,大概是认为我自己就可以把对方劝退了吧。」



「……听起来还真诡异。」



对方既然提出了相亲的请求,应该会很希望能撮合成功才是,结果双亲还把其它事情看得更重要。如果是什么推不掉的应酬的确没有办法,不过就算这样……



秋晴歪着头,用手揠了揠左眼的伤疤。这时朋美轻轻笑了一下。



「据说要相亲的对象是高杉家族的儿子,他们家经营了许多大型连锁餐饮店喔。今天早上看过送来的资料后,我发现他们有个今年大学刚毕业的长子——相貌满端正的,工作态度好像也不错,所以家人也不急着要他结婚吧。」



「……那么,他们家人也只是顺着那儿子的意见而已罗?」



「或许吧。另外也有可能是我才十六岁的关系。」



这时秋晴心里总算明白了。对方是个放着不管都能顺利成婚的黄金单身汉,然后看上一个家世相当显赫的人,不过再怎么说郡辽是女高中生。要是中间一个没弄好可会彼谣传是箩莉控,因此必须格外谨慎。



……照这样看来,伤脑筋的地方还是在……



「我只要扮演妳的男朋友……不对,应该说只要负责去被别人怨恨是吧?」



「听你这样说好像很不乐意呢。」



「因为……对啦,我也没有什么能够穿去相亲的衣服……」



「穿那件制服就可以啦。」



他丢出的问题轻轻松松就获得解决,结果后面一下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



怎么办呢……如果想不到其它的好理由,就真的得跟去相亲了。



他皱起眉心低吟,这时朋美突然发出轻微的叹息。



「你就真的那么不想要吗?」



「那不是——」



那不是当然的吗——秋晴本来要这么说的,但嘴巴张到一半便立刻打住。



这种时候朋美又会拿出什么陈年往事,用半要胁的方式说服自己吧。她可是会将黑心本性发挥到极致,挂着高兴的笑容使出精神攻击的恐怖生物啊。



……然而,现在她的样子却有些落寞,像是小朋友听到圣诞老人根本不存在似的。



「如果,你真的这么不想扮演我的男朋友……我也不强迫。得不到你的帮忙,实在满可惜的就是了。」



——没想到,她竟然说出这么有风度的话。



这是怎么回事,吃错药了吗?或者又是什么新的攻击招式,诱使自己主动帮忙的恶毒陷阱……?



正因为平时的那个样子,让秋晴反而更加疑心重重。不过再看到眼前这位青梅竹马的神情,又不像是演出来的,现在怎么换自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了……!



他的手心不断渗出汗水,呼吸愈来愈困难,感觉似乎来到了某处的高山。再加上朋美一直盯着自己看——



「………………………………我知道了,我愿意帮忙。」



最后他像是喘不过气而投降,说出了这句话。



意志薄弱这种形容词,根本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嘛——秋晴如此挖苦自己,心情陷入低潮。紧接着追加攻击立刻出现——



「嗯,谢谢你,秋晴。我就知道找你没有错。」



朋美带着腼腆笑容看着秋晴,让他几乎无法直视。天啊,不行——今天这家伙究竟是怎么搞的?我实在很在意自己的脸是不是红起来啦……



秋晴不断拍打自己的脸颊,还故意咳了好几声想要掩饰过去,不过他仍然没办法恢复平静,最后索性将视线瞥向别处。



——就在这时,他看见有个人影小跑步进入餐厅门口。



那个几乎天天都会见到面的女生望向这里后,兴奋地露出郁金香不般的笑容前来……



「啊,朋美小姐!让您久等了——呀啊?」



……的时候,她被椅子绊了一下,连带造成那把椅子毁损后跌了下去。那件偏短的制服裙子大大掀起,让里面的内裤露了出来——秋晴赶紧把视线栘开。奇怪了,自己就只是坐在这里目睹事情发生而已,什么坏事都没有做,为什么眼睛还是会出于罪恶跟恐惧感,而反射性地动起来呢?恐惧感可能是因为斜对面坐着一个黑心大小姐吧。



至于四季镜早苗这位脱线女仆,她不费吹灰之力就破坏掉十九世纪所打造,不但坚固还兼具美观的古董椅,然后毫发无伤地红着脸站起来,视线不断在秋晴这里跟椅子的残骸间来回游走。



「怎、怎么办?我又……」



「……还能怎么办,变成这样也修不好啦。」



「是啊……呜……又要被深闲老师骂了……」



正在进行服务活动的女同学似乎也目击了整个事件过程,迅速拿来扫把和畚箕开始进行善后,完全不理会站在一旁泄气的四季镜。毕竟大家都习惯了,笨手笨脚的四季镜做出什么破坏的举动都已经是家常便饭。



秋晴真正在意的是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没有其它事情的时候,她应该都会跟姊姊沙织在一起,或是认真练习课程内容才对。现在看起来朋美好像也有事情找她……



……等等,这种时候朋美有事找她……难不成……



「——那个,朋美小姐啊。」



「什么事啊,秋晴同学?突然用那种方式叫我。」



「该不会,四季镜也是你找来的吧?」



「是啊,没错。本来是打算等她来之后再仔细说明的……现在看起来是没有问题了。」



朋美如此说着,同时带着愉快的笑容望向不断鞠躬道歉的四季镜。要理解她的那句话实在太困难了,秋晴只能在一旁歪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真不晓得她到底打算做什么。



会把四季镜找过来,是需要相当大的勇气的。



◆◇



「——这里应该是让我跟朋美小姐对彼此深入了解的场合才对……那边那位男士,为什么也要列席呢?」



「这个……其、其实,『虽然这样对高杉先生非常抱歉……我已经跟这位日野秋晴同学交往了。』」



「什么…………不好意思,请问贵家长知悉吗?我完全不知道有这件事呢。」



「嗯…………请等一下……啊!『不,还不知道。我们正在秘、秘密交往……本来是想和愿意主动来谈婚事的高杉先生说清楚的。』」



「我很感谢你的好意……不过,他身上穿的可是白丽陵从育科的制服喔?既然身为彩京家唯一的女儿,跟一个执事候补生交往好像——」



「『那个,日野……不对,是秋晴同学人非常好——』」



「……抱歉,我要打个岔。」



「……我们进行得正顺利,有什么问题吗秋晴同学?」



「呀啊?发生了什么事吗?」



秋晴直接打断两位女生的对话,顺利引起她们的注意。但朋美的样子有些可怕,资优生状态下唯独眼睛散发出闹脾气的神情,这比平常生气的时候让人更不寒而栗。



不过他没有显露害怕的心情,而是稍微咳几声掩饰过去,然后提出自己中途打断她们的原因。



「你们看起来进行得满愉快的,但是我从刚刚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到,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模拟相亲已经进入第七场,四季镜每到一个段落就把台词抄到纸上,因此她们练习得算是有模有样。



不过他还是很想喊卡,大声提出自己的不满。



「真正要去相亲的就我跟你两个,现在却只有四季镜愈来愈熟练根本不对吧!还有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故意改变一下对方的性格啊?根本只是觉得好玩吧!」



他对朋美大肆发着牢骚,似乎是想把被晾在旁边的闷气一吐为快。



「每次都用相同状况的话很快就会习惯,也没办法培养出无法预测情况下的临场感跟随机应变的能力吧?这也是不得已的啊。」



说得一副很正经的样子,但不要以为我会被骗。你的眼神可是飘怱不定的喔!



——在餐厅跟同样受到朋美拜托的四季镜会合后,他们三人便移动到会议室去进行模拟相亲。



为了在明天正式上场前先练习一下,朋美饰演相亲的对象,四季镜饰演朋美,而秋晴则充当她的男朋友。



虽然秋晴有点意外碰友跟四季镜的感情这么要好,但其实也可以理解啦。四季镜的个性中没有半点心机。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自觉型大好人,而且过去在上育科的那些同学应该也对她很好吧。



目前有两个问题,一个就如同他刚才所抱怨,根本没有机会上场的事情。这就跟班级戏剧选角时被派去演大树一样,干脆躲到角落去大哭好了。



至于另外一个问题——



「……还有,四季镜啊。」



「是的,我……怎么了吗?」



四季镜用怪异的语气问道。这时秋晴再次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嗯,就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该有个限度。



「——你……为什么要穿这个样子?」



「嗯……因为觉得这样看起来会比较像上育科的朋美小姐……难、难道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吗?」



「也不能说是奇怪…………那是中学部的制服没错吧?」



确实,四季镜是穿着制服没错,不过那是中学部学生专用的。



单纯穿中学部制服其实没什么问题,但那套衣服尺寸很明显太小了。裙子长度在设计上本来就比高中部来得短,让她的大腿往上露到岌岌可危的高度,而且配上过膝长袜后,简直要发出传说等级装备的光芒啦!再看到她胸前那块布料高高挺起,几乎要被里面紧紧塞满的东西撑破,总觉得应该马上做必要的补强才行。



一年前这套衣服明明还相当合身,现在穿起来却差这么多。发育期果然是不容小觑的阶段……



之前看琵娜穿着中学部制服时,还对那讨人喜欢的造型印象非常深刻,现在让四季镜穿起来——讲白点,就是有点像伤风败俗的Cosplay。



因此秋晴实在是快要看不下去了,但是朋美不知道为什么完全不发表任何评论,就像国王的驴耳朵那个故事中的理发师一样,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平常自己在注意什么地方她都会察觉到,何况对方还是四季镜。



现在四季镜脑中不知道是如何运转的,她原本呆楞的表情转变为不好意思的笑容:



「我没订购高中部的制服,所以没拿到。这件中学部时代的衣服就成为我的回忆,只在婚丧喜庆的场合才会拿出来穿喔!」



「婚礼还没什么关系,但绝对不能穿去参加丧礼吧!你可别把制服看得那么万能!我们从育科穿的制服,基本上都是婚丧喜庆中的工作人员穿的吧?」



「啊……这么一说真有道理呢。穿着女仆装参加丧礼,可能会被认为是去搞笑的吧。那就麻烦了~~」



…………………………我完全不是这样想的。



秋晴被四季镜太过跳跃的思考击败,这时朋美轻轻发出一声「呼……」的叹气。



「请暂停无关紧要的讨论——秋晴同学刚才说的话也很有道理。虽然本来还想再模拟几种情况的……」



「喂,我可要罢工罗!」



「所以接下来我打算变更计画,改成以秋晴为中心开始对谈。那么四季镜同学,就麻烦你继续维持之前那样。」



「是,我会加油的!」



「我也没问题,尽管放马过来!」



虽然他不是怕输给四季镜,还是摆出一副准备好接受挑战的样子。



他伸直原本有点蜷曲的腰杆,摆出一脸正经的表情,并且紧紧握住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先前已经看了那么多朋美跟四季镜的练习,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抓到了诀窍。剩下的就是随机应变,用制式又不会出差错的方式逐一应对就可以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某种没来由的自信表现在脸上呢,往这里看着的朋美也露出大胆的笑容。



于是——



「——那么,你正在跟朋美小姐交往,是真的吗?」



面对毫无预警就开始的提问,一时之间秋晴觉得话好像都梗在喉咙里。



「是啊,是真的。我跟朋美……………………是,男女朋友。」



前半句回答得还满顺利的,到后面却突然卡住。



……没办法啊,正要说出「我跟朋美正在交往」的时候,顿时觉得好难为情……而且还是当着本人的面,感觉更加地「那个」。脑中明明很清楚只是在模拟练习,胸口跟背上却痒得想大抓符抓一番。



他咬紧牙关责备自己怎么这么没用,同时稍微瞄一下朋美的反应……然后僵住了。



还以为她同样也会呆掉的——



……为什么那位黑心大小姐的笑意反而更深了?



在秋晴找出问题的真相之前,朋美慢慢把头发往上拨——



「男女朋友……上育科学生的朋美小姐,跟从育科学生的你是吧?」



「没、没错。」



「嗯……是你啊。地位低下、还在从育科训练学习的执事候补生,竟然跟上育科的大小姐——」



「……重要的是,那个,双方的意思吧。」



「可是,偏偏跟你这个头发颜色像是晒过的旧书,不只嘴巴连眼神都很凶恶,相貌与其说是执事还比较像个无赖,一副从事不法勾当作副业的模样,根本不可能受到女性欢迎的人交往,怎么样都没办法相信呢。」



听到自己被贬低到这种地步,他没办法继续保持沉默。



「………………抱歉,我的胸口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他表示放弃后,垂头丧气地站起来。



「又怎么了啦,秋晴同学?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进行对话啦——」



「我可没说要做到那么过火吧!你以为我脑袋烧坏,才会要求玩到那种地步吗?」



「真是,还要听你的喜好来调整,也太任性了吧?」



「哪里任性啦?有哪个家伙敢第一次见面就把话说得那么恶毒!你到底把相亲对象想成什么样的人啦?」



「就是因为不确定对方会是什么样的性格,才需要进行模拟练习啊。而且如果对方讲话就是这么恶毒,会说出那些话都是很正常的喔?」



尽管朋美说得很干脆,那种正常还是太讨人厌了。请你再把标准降低,相信这个世界是善良的好吗?



另外,现在也因为对方是朋美才会蜕出这样的话。她只挑外表来攻击的话,自己其实已经习惯了,但要是混杂些碰触到内在的言论,果然还是很痛,真的会让人很想掉眼泪。



不过秋晴在白丽陵和朋美重逢后也累积了许多经验…………说穿了,其实就是在不断受到摧残当中,抗压性变得愈来愈高。



要哭就偷偷在心里哭吧——



「……就算我被批评得一文不值,也什么都不要说是吧?忍耐到你看准时机帮忙……或者说是反击为止?」



「没错,就是这样。秋晴同学你还满清楚的嘛。」



又不是我想知道答案才会知道的。这单纯是我伤痕累累的身心,从过去经验中掌握出的诀窍而已。



「要忍耐我是没什么问题,毒舌地狱就先到此为止吧。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会太过郁闷导致明天无法出席喔。」



「那就麻烦了呢……好吧,继续下一个阶段。」



朋美的表情像是在说「好啦好啦,我就退个一步吧。」那个样子实在很让人火大。不过要忍耐……把这想象成耐性的训练……!



「接下来我们就开始进行比较深入的话题好了。请你自己好好斟酌要认真回答还是含混带过喔。」



「啊啊,我会尽量。」



秋晴并不清楚朋美打算怎么做,所以只给了个模糊的回应。朋美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她就跟刚才一样融人情境,稍微眯起眼睛,同时还带着冷笑。



「那么,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朋美小姐交往的?」



冷不防地,又是个事前没有先套好台词的问题。



其实这道提问极为寻常,他原本以为朋美晚一点会告诉他怎么回答,所以现在顿时慌乱起来,不知该如何开口。



什么时候开始交往……要回答多久才算正常啊?说是进入高中部之前的话就太假了,对方多问个几句就会露出马脚,而且那样变得好像我为了追求朋美才进入白丽陵……唔啊不行太乱来了!完全无法想象自己得演成这种角色。



既然这样,进入白丽陵后的一学期之间……不过重逢才不过一个月就开始交往啊……等等,一见锺情这种事情本来就有可能发生……但相对地也有闪电分手这种恶梦结局啊……?



秋晴在这方面经验相当不足,对于合理的数字大概是多少丝毫没有概念。他紧绷到汗水快要大量涌出,视线也左右飘怱不定。



「大约……大约两个月之前……」



最后他总算勉强回答出一个看似凭空抓出来的数字。



他稍微松了口气,平复一下紧张的情绪。好在是想办法混过去了。这么基本的问题就卡上大半天实在满那个的,至少现在可以比较轻松……



「喔~~两个月啊……也就是暑假期间开始交往的罗?」



「……是、是啊,有哪里奇怪吗?」



「没有。你们又是哪一位先告白的?」



「告白……那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吧?」



「我还是不太相信你跟朋美小姐在交往啊。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难道不愿意回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