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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有病第83节(2 / 2)


  花信把蜡烛取来插在床边的银釭上,“真不等了?这时候还不见回来,别是在外头遇到了什么事?三爷跟前也没个人伺候着,要不我叫严癞头上街去找找?”

  “找他做什么?他这么大个男人,难道还会被拐子拐走不成?这么暗了,谁不歇息?你何苦又叫宁祥费事?”

  既说到这里,想到花信素日行动,也唠叨了她两句,“不是我多嘴要说你,宁祥是待你有些想头,所以才肯任劳任怨凭你使唤。可你既然没那个意思,就不该没有分寸地使唤他,人家又不是欠了你的。你要没意思,就和他说清楚,只对我说管什么用?”

  话音甫落,她自己倒听得一阵亏心,这话到底是说花信,还是在说她自己?她原来也不是不懂道理,只是事情搁在自己身上,都是一副自私相。

  大约良恭也看见了她的自私,所以渐渐变了态度,不大爱贴心贴肺地伺候她了。兜兜转转想回这里,又是不甘,又是失落,一种郁塞的心情。哪里还能睡得着呢?屋里又有些闷热,她干脆就起来到廊下吴王靠上坐着乘凉。

  银月铺阶,星斗斑斓,院子里什么都看得清,假山上还有那颗老柳清晰的影子,夜风拂动,夜色犹如一片静谧的湖。这时候大家都睡了,没有人声,仅仅是蟋蟀吱吱,蛩语唧唧,以及妙真哀愁的呼吸。

  倏地听见“咯吱”一声,妙真吓一跳,端起腰来看,见良恭竟从假山后头走出来,穿着件蟹壳青的衣裳,松松的系着带子,露着大半胸膛,想必是从床上爬起来。

  妙真看见是他,就想绊住他一会,因问:“这么晚你怎的还没睡?”

  良恭本不想理睬,可见她穿着薄薄一件水色的鲛绡长衫,在背后窗纱上晕开的一圈烛光里,透着两条月光一样的细软胳膊,不免色.迷心智,蹒着步子过来,“热得睡不着,想起来这厅上的门未关,怕又野猫跑进去,就起来关门。”

  “我也是热得不好睡。”妙真摇着把扇子,把胳膊扶在吴王靠上,一把纤腰跟着他步入廊下,也慢慢搦正了。

  他像是嘲笑地睨了她一眼,“难道不是为了等邱三爷?”

  也有这一部分的原因,可妙真不好对他说。才刚教训花信要人家趁早对严癞头说明,免得牵来扯去说不清。轮到自己身上,又做不到,很舍不得。就向从前林妈妈睡那屋子斜飞了一眼,轻描淡写道:“谁等他?他爱几时回来就几时回来。”

  良恭把背欹在墙上,也不坐,也不说走,就在她对面立着,在月光铺不到的地方望着她好笑。

  那笑容因为看不清楚,她猜测是一种嘲笑,就白他一眼,“你现在心里一定想:谁叫你自讨苦吃,和人家未婚苟且。”

  她肯直白地说出来,是有点破罐子破摔的赌气的意思。希望说得不好听了,他不忍心,来替她辩白两句。

  可良恭非但没替她分辨,还似乎认同地点了两下头。她益发有气生,把身子转到一边,胳膊又搭在吴王靠上,整个人脆弱地伏在胳膊上,“哼,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又管得着?随你们怎么去想。”

  她的脊背弯着,像一条细细的树枝延伸出去,脸是梢头长出来的一朵玉兰花,看得良恭心头一软,就坐下去,倚着偌大的圆柱子戏谑地看着她,“谁又说你什么了?还不是你自己在这里说。”

  妙真不过是怕了他这几日的做派,乍来乍去的,就装出这顾影自怜的模样引他上当。见他肯坐下来,她心里又是得意又是窃喜,后来又怕他忽然要走,就向他坐过去一些,借口说:“你看我脸上是不是长癣了,有点痒。”

  良恭把脑袋紧贴着柱子,有意避开似的,谨慎地看她的脸。她又生气,把身子端正一些,“八成是给小虫子惹的,这时节就是虫蚁多。”自己给了自己答案,免得人家不答,倒是自己尴尬。

  落后就是一片沉默,她愈发觉得丢了面子,又要悄悄往旁边坐开一些。不想屁股刚抬起来一点,腰就给他陡地揽住了。他往前一掣,她就伏进他怀里。喜还没赶上来,只有一片惊,她呆呆地睇住他。

  本来要问,又怕问得他头脑清醒了又把她丢开。她就没问,也没敢动,瞪圆了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

  良恭就笑,近近地瞅着她的眼睛,“你挪来挪去的,屁股不疼?”

  妙真讨厌他在这个时候说“屁股”,觉得不是个什么文雅的词,把这夜的好风好月都破坏了一点。心里正这么想,他的嘴就贴过来,把她向后揿在阑干上亲。

  他亲得格外用力,舌不客气地在她嘴里搅.动,揽在她后背的手也是不客气地把她一大片皮肤攥着,有些报复的感觉。抓着抓着又嫌背上太单薄,就移到前头来,攥她的胸.口上软.的肉。

  妙真觉得心都要给他掏出去了,胸.口长了颗樱.桃似的嘴,用丰.腴的唇.在他手心里胡乱拱着。她向后仰.倒在阑干上,仰头看见天上明净的月亮,觉得那是面镜子,照得人害.臊。

  不一会良恭拽回自己的理智,又将她松开,见她仰在阑干上绵绵地喘.着气,就拉了拉自己的襟口,笑着起身,“邱三爷大概要回来了。”

  她一时陷在脸.红.心.跳的窘迫中,忙端正起来把外头的长衫拢一拢,眼角的余光瞥见他从廊角转了出去,仍然是乍来乍去的洒脱。她有种偷.情的虚惊,过一会,看见大片大片的月光撒在假山上,撒在院中,又觉得连身.体都有些空旷和荒凉。

  次日大早往胡家去,车内只得她和花信坐着。良恭的背影给红日映在车帘子上,情愿在外头晒着,也不进车里来坐。她在心里怙惙着,就到胡家门上来了。

  胡老爷往染坊里去,仍是胡夫人携雀香招待。未到午饭时候,娘三个就坐在胡夫人屋里说话。胡夫人又略微发福了些,一笑起来就珰动钗摇,珠光宝气的一身。

  问了妙真安葬父母的事,又问起这次是谁伴着来的。妙真道:“还是我跟前那几个人,只是林妈妈春天病故了。”

  雀香听见眼睛一亮,想着良恭也一定跟来了。原本她对黄家公子的想象,已从良恭身上移植到邱纶身上的。可这一年听见说邱纶在嘉兴为和妙真的事同家里打擂台,又觉得邱纶那性子小孩子似的,不够稳重。

  她长了一岁,喜好也变了些,不大喜欢孩子气的男人。因此两相比较,又把对黄公子的憧憬转移回良恭身上。觉得他面上虽然轻浮,骨子里却是个稳重的男人。

  因此忍不住多嘴试探一句,“大姐姐跟前那几个人,我记得还有花信,瞿尧,良恭,也有个姓严的,都跟着来了?”

  妙真笑笑,“今日还是花信和良恭陪着来的,花信在外头廊檐底下等着呢,我叫她进来给舅妈和你请个安。”

  说着就叫了花信进来行了个礼,落后又失望地说:“尧哥哥没跟来,他有事往别处忙去了。”

  胡夫人一听瞿尧没跟来,放了大半心,瞿尧毕竟是跟她的这班人里头最会办银钱案子的一个。他不来,那么少了许多麻烦,搁在胡家库里那笔财产更稳固了。虽然当下正忙着把它们打点好,因为在忙着雀香年底出阁的事。

  但高兴归高兴,还是为妙真做出一副惋惜,“瞿尧倒是个好帮衬,只是人家男子汉,也要立自己的事业。林妈妈呢,她那时在这里陪着你的时候身子就不好,我就猜她是熬不过这两年,果然叫我说中了。”又问:“这次回嘉兴是住在哪里呢?”

  妙真照实说:“是邱家二爷的一处房子,因为空着,邱纶就向他哥哥讨来借给我落脚。”

  果然听见的闲话不假,生意场上跑来跑去的人都说妙真和邱家三爷有些私行不检,以至邱三爷和家里头闹得有些僵。

  胡夫人一面笑,一面感慨,“邱三爷还是很对你的事情上心,这会只怕也陪着你到常州来了?怎么他今日不到我家来?”

  “他有点事情要忙。”妙真晨起连邱纶的面也没见着,也不知他昨夜是睡在哪里的,只得胡乱搪塞一句。

  这时胡夫人跟前伺候那个媳妇进来,问几时摆午饭,厨房里好掂着时辰烧饭。

  “就正午开饭。”为表对妙真的关怀,胡夫人又过问几句菜谱,“都做些什么?”

  “是一样卤鹅,一样清蒸乳鸽,一样炸豆腐元子,一样糟鲜藕。”

  胡夫人道:“再添个鲜虾烩火腿,妙真爱吃的。”

  妙真不得不谢她,她在应酬上显然是经验不够,总弄得个被动的境地,人家暗地里坑她的钱,她嘴里还得谢着。这一想,倒觉得应该学学她舅妈这份智谋,往后遇见一般的人,都不会吃亏。

  不一时开饭,大家坐到小饭厅里,妙真也学着胡夫人的样子,问起胡家这一年的事情,“舅舅外头的生意一向都还好?”

  “好什么好,还不就是勉强糊口,这么大个家要养,又是二房三房,哪个月不闹亏空?”说是这样说,不过胡夫人脸上是心满意足的笑。

  这是人家会说话,嘴里头说“不好”,防备人来借钱。脸上又要显露出“好”来,不然一份得意没人看见,岂不是白费?妙真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又在暗暗学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