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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血光(2 / 2)

  苏棠道:“你们这是养虎为患,还养到自己家里来,这种人直接杀了就是了。”

  花娘摇头,“陆大人的一双儿女胎里不足,需名医救治,百里忧死了,江湖上最好的大夫就是先生了,所以杀不得。”

  苏棠想起她诅咒陆子宣儿女时那人的暴怒,了然道:“随你们罢,谢谢花娘娘来陪我说话。”

  花娘突然有了些慈母情怀,道:“小夫人,你若想哭一哭,我可以抱着你。”

  苏棠道:“哭?哭什么?有什么可哭的?你何时听说过恶鬼也会流泪?”

  花娘伸指在她脸上一刮,把一指盈亮的泪水递到她眼前,“怎么不会呢,小夫人还自欺欺人?”

  苏棠哭笑不得,笑的时候带动铁链生响。

  “我就算哭,也只会趁没人的时候自己哭一哭罢了,若哭给别人看,也没有人可怜我,何必惺惺作态。”

  花娘道:“小夫人知道什么叫报应了么?以前属下们劝你的时候你都不当一回事,如今可终于尝到苦头了?”

  她语气里带着点得意和挑衅,毫无怜悯。

  苏棠唇上干裂出血,一笑就扯出更多血红,“报应?呵呵……你以为现在是所谓的……苦头?”

  花娘问:“不然呢?”

  苏棠抬手指了指肩头,“这里……曾被一剑穿过……”

  “那时候我身上一点疼也觉察不到。”

  她又指一指心口,“可是这里疼得要命,比什么寒蛊,酥心散,琵琶骨被穿透……都更疼……你根本不明白,报应早就到了,只是我接受得太坦然,人人都以为我没事。”

  一碗清粥摆在她手边,烛光已经没有了,花姬不知何时离去,又留下了满室黑暗给她。

  像那年,她大病一场,被人拿去活埋作冥婚,眼前蒙着一方黑绸,沙土一铲一铲,填进土坑里。

  纸钱,香烛,焦灼的味道满息。

  苏棠摸索到那碗粥,她只要把这破碗打碎,握着一块碎片,划过手腕,或者颈脉……

  再不济,也可以像陆丹蓉那样,咬断——

  她眼睛一亮,忽然就笑了。

  抬臂的动作使得伤口抽痛,她伸舌舔在手腕上,轻轻一咬,不知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办到。

  她艰难地端起那碗粥,喝一口就必须歇上半天,清粥都是血腥的味道,最后一口饮尽,她指尖一松,将碗掉在了地上。

  距离太近,碗没有摔坏。

  她听得一声闷响,摸索到它完整无缺,立刻自嘲地笑了。

  笑了两声,就成了大哭。

  铁链一阵杂响,痛得她哭得更惨烈,这又促使她身子抖动起伏加剧,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她握住瓷碗往墙上砸,鲜血从两肩涌出。

  一下一下,在满目黑暗里震耳欲聋。

  最后终于砸碎了它,摸索碎片时弄了满手的血。

  她思索着自己方才把顾清影的名字写在了何处,掌中沾着血泪,在那里胡乱涂抹,直到确信已将那三个字抹掉。

  苏棠啊苏棠,就算是贱命,也要自怜。

  她恨过这张脸,也恨过陆丹蓉,但是此时此刻她还有这张脸,也突然感谢起这张脸来。

  她抚着自己侧脸,阴阴险险地笑出声,握着那碎片开始在地上划刻。

  每一下都必须很用力,用尽所有力气,克服砭骨的寒痛,克服双肩的锁链钻骨。

  时间不多了,要虔诚地,用心刻上那三个字,再重复无数次。

  牢房里只有枯燥的刻划声和锁链响声,就这样响了一夜。

  她想赌一赌,若真死了也就罢了。

  若没死,那就……

  她已经几乎耗费了所有力气,终于寒痛稍轻,她看到微弱的光亮从那小窗透进来,于是决然抬手。

  齿间咬住手腕的**,仿佛看到了陆丹蓉的尸体和她垂死的样子。

  咬噬血脉,不能停——

  最后这点力气了,一定要用尽。

  渗进来的日光越加温暖明亮,但是照不到她身上。

  可就着这微弱的光亮,看得到她一夜的成果——

  面前的砖地上,血色之上,凌乱交杂地刻了无数句“对不起”。

  口中一暖,鲜血奔涌。

  本来是温暖的血,不过一瞬就凉了,下一股又涌出来,染红了袖口。

  她靠在墙上,依旧咬着手腕,咬到血肉模糊,吸取着鲜血的温度。

  锁链最后一响——

  齿间一松,手臂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