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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2 / 2)


  “那就足够了,”我拍拍他的肩膀,“十一点钟我们在船屋相会,你会明白我说得没错。”

  “我能问问,这中间你要去干什么吗?”

  “我要去调查杀死米莉森特·德比的凶手。”

  * * *

  (1)“一磅肉”出自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夏洛克要求安东尼奥根据合同用一磅肉来补偿自己。

  第五十四章

  我依照树形图上的线索,去布莱克希思大宅里秘密地调查,衣服上浸着雾气,鞋子上沾着泥巴。我蹲伏在距阳光房几步开外潮湿的灌木丛中,观察着房间里的一举一动。时间尚早,我不知道丹尼尔是否已经醒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受雇于“银泪”。为了安全,我依然将他和他的间谍们当成了威胁,这就意味着我必须隐藏自己的身份,直到丹尼尔带着自己的所有阴谋溺死在湖里。

  早上还阳光灿烂,此刻却陷入一片阴郁和昏暗,天空涂抹着深浅不一的灰色。我盯着花床,看看有没有红色的斑点,或者紫色、粉色、白色的痕迹。我仿佛看到了这一切背后隐藏的那个更加绚烂的世界,想象着布莱克希思大宅被点燃的场景,它身披烈焰,头顶火之冠冕。我看到灰色的天空在燃烧,黑灰如雪般飘落。我想象着浴火重生的世界,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

  我愣住了,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四处望望,什么也没有看到,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拿画笔和画架就离开了小屋。当然,我是来画画的,却没法欣赏这里的晨光。它太过沉闷、太过静谧,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雾霭。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我看着自己被炭笔弄得脏兮兮的衬衣,自言自语道。

  安娜,你来这里是找安娜的。

  她的名字使我从戈尔德的迷惑中摆脱出来,我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回。

  情况越来越糟糕。

  我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手上紧紧攥着壁炉上的那个棋子。我用对安娜的记忆在我自己和戈尔德之间筑起了一堵墙。她的笑、她的抚摩、她的善良和温暖,变成了一砖一瓦,筑起了高墙。我走进阳光房,开始打量起房内的情况,令我欣慰的是,这个时间整个宅子还在睡梦中。

  丹斯的那个醉醺醺的朋友——菲利普·萨克利夫,正在其中的一个躺椅里睡觉,脸上盖着自己的外套。他动了几下,咂巴咂巴嘴唇,困倦地瞅了我几眼,嘟囔了几句,换了换姿势,就又睡着了。

  我等在那里,聆听着滴水的声音,重重的呼吸声。

  没有别的动静。

  壁炉上方的画像里,伊芙琳的祖母正看着我。她噘着嘴,画家捕捉到了她这一刻的不满。

  我的脖子感到刺痛。

  我发现自己正冲着画像皱眉,老太太总是被描绘得那么和蔼,这让我心中颇有些不快。我在脑海里重新描绘着这幅画,那些线条像伤疤一样粗糙,油画颜料一块块堆砌起来,就像是涂抹在画布上的情绪,阴郁一片。我肯定一把老战斧更好用。

  一串尖厉的笑声从敞开的门外传来,石破天惊。客人们一定已经开始下来吃早饭了。

  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闭上眼睛,努力回想米莉森特和她儿子谈了什么,是什么让她匆匆走开,又是什么让她来到这里,但是一切那么混乱。有太多的日子,又有太多的谈话。

  走廊那边的一个留声机响了起来,随意的曲子划破了静谧的清晨。出现了一个破音,音乐中止,斗嘴声和指责声传来。

  那时,米莉森特和我站在舞厅外面,一切从那里开始。她十分伤心,沉浸在回忆中。我们聊起了过去,谈到她在孩童时代如何来布莱克希思玩,后来她又在孩子大一点时故地重游。她对他们有些失望,接着便对我发起火来。她看见我正透过舞厅窗户望着伊芙琳,把我的关注当成了对她的欲念。

  “和你在一起总是会心软,不是吗?”她说,“总是……”

  米莉森特看见了什么,这打断了她的回忆。

  我双目紧闭,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况。

  当时谁和伊芙琳在一起?

  随即,我向画廊那边的走道快步跑去。

  墙上点着油灯,火苗有气无力,非但不能驱走阴暗,反倒让这里更加幽暗。我把油灯从钩子上摘下来,举灯去照家族油画,一个挨一个地去仔细审视。

  布莱克希思大宅仿佛在我周围挤压着,像是蜘蛛遇火蜷缩成了一团。

  几个小时之后,米莉森特会在舞厅看到让她受惊的事情,她会在那条路上抛下她儿子,冲到这个画廊里来。她裹紧围巾,带着怀疑过来,在这些旧作里会发现戈尔德的新画。而其他时候,她路过这里也许不会注意到。她在一百多次轮回中也许都没有发现,除了这一次之外。这一次,过去会紧握住她的手。

  记忆会杀死她。

  第五十五章

  已经七点十二分了,门厅那里还是乱糟糟一团。打碎的酒杯散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墙上的画挂得歪歪扭扭,这些早已湮灭入土的人唇上印着吻痕。领结在枝状吊灯上垂下来,像是睡觉的蝙蝠,安娜就站在门厅中间,赤足穿着白色棉睡袍,盯着自己的手,仿佛那是她不能理解的谜团。

  安娜没有注意到我,我看了她好几秒钟,试着把她和瘟疫医生故事里的安娜贝拉·考尔克联系起来。我在想,安娜这时是不是听见了考尔克的声音,我第一个早晨就听见了艾登·毕肖普的声音。那声音听上去干巴巴的,既像来自远方,又像是他身体的一个部分,挥之不去。

  让我羞愧的是,我对自己朋友的信心动摇了。我绞尽脑汁地想向瘟疫医生证明安娜的清白,如今我却以异样的眼光看她,怀疑这个谋害我姐姐的凶手身上是否还有残暴扭曲的部分未被铲除,是否会伺机而动。

  安娜贝拉·考尔克已死。现在,去救她。

  “安娜。”我轻柔地喊着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得有多邋遢。戈尔德几乎喝了一宿鸦片酊,屋里的空气闷浊不堪。我只在冲出屋子之前,草草地往脸上泼了点水抹抹,没怎么梳洗。天知道在她看来,我会是多么糟糕、多么难闻。

  安娜抬头看见我,惊呆了。

  “我认识你吗?”她问。

  “你马上就认识了,”我说,“这很有用。”

  我扔给安娜一枚从屋里带来的棋子,她一只手就接住了。她张开手,盯着这枚棋子,记忆点亮了她的面容。

  安娜毫无征兆地扑入我怀里,泪水浸湿了我的衬衫。

  “艾登,”她的嘴贴上了我的胸膛,她闻起来有种牛奶皂和漂白剂的味道,她的头发挂到了我的胡须上,“我还记得你,我记得……”

  我感觉安娜僵住了,随即松开了胳膊。

  她挣扎着把我推开,从地上抓起一块碎玻璃片当武器,手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