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4节(2 / 2)


  (1)伊桑巴德·金德姆·布鲁内尔(1806—1859),伟大的英国工程师、皇家学会会员。他主持修建了大西部铁路(号称维多利亚时代的几项奇迹之一),还设计了系列蒸汽轮船和众多重要桥梁,革命性地推动了公共交通和现代工程等领域的发展。

  第五章

  我站在花窗旁边,躲在天鹅绒窗帘后面望着外面。迈克尔和其他人已经在车道上集合。他们穿起厚重的大衣,胳膊肘挎着猎枪,谈笑风生,呼着冷气。走到室外享受屠杀的乐趣,让他们看上去生龙活虎。

  丹尼尔的话安慰了我,可是不能消除我的负疚感。我本应该和他们一起出发,寻找那位我没法拯救的女子的遗体。然而,我还是溜掉了。我能做到的只有忍受着这种耻辱,目送他们上路,自己畏缩在后。

  猎犬经过窗边,紧紧扯着主人们用力拉的牵狗绳。一阵骚动之后,队伍越过草坪向林中出发,那正是我给丹尼尔指的方向,虽然我并没有看见丹尼尔在其中领路。他肯定会晚点出发,再加入打猎的队伍。

  我目送着最后一个人消失在林木之间,这才转身回来看墙上的地图。如图所示,马厩离房子并不远。没错,我在那里就能找到马车主管,他可以安排一辆马车,载我到镇上,在那里我就可以搭上回家的火车。

  我转身想回到客厅,却看到门口挡着一只巨大的黑色乌鸦。

  我的心怦怦直跳,一下就撞到了餐边柜上,家庭照片和小玩意儿哗地掉到了地上。

  “你不必害怕。”这个生物开口了,踱了半步走出黑暗。

  这根本不是鸟,而是一个装扮成中世纪瘟疫医生(1)的男人,羽毛不过是件黑色大氅,脸上戴的瓷质鸟嘴面具,在灯底下闪着光。这可能是他为今夜的舞会准备的装束,尽管这并不能解释为何他中午就穿上了这不祥的戏装。

  “你吓到我了。”我一边说,一边抓住自己的胸膛,尴尬地笑着,以驱散自己的恐惧。他歪着头,审视着我,仿佛在看一只坐在地毯上的迷途动物。

  “你带了什么?”他问。

  “对不起,我不明白……”

  “你醒来时说了一个词,是什么?”

  “我们认识吗?”我一边问他,一边向客厅里张望,希望看见别的客人。不幸的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也许这正是他的用意,想到这一点我更加慌张。

  “我认识你,”他说,“这就够了。请问,那个词是什么?”

  “为什么不摘掉面具,这样我们可以面对面说话?”我问他。

  “贝尔大夫,我的面具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他说,“回答我的问题。”

  虽然他的话里并无威胁之意,但瓷质面具盖住了声音,每一句话都显得低沉、隆隆作响,像是动物发出的声响。

  “安娜。”我一边告诉他,一边用手按住大腿,不让自己逃跑。

  他叹了口气:“真遗憾。”

  “你知道她是谁?”我充满希望地问,“庄园里没有人听说过她。”

  “他们要是听说过她才让我惊讶呢。”他挥了挥手上的手套,不再回答我的问题。他把手伸进大衣,取出一只金怀表,啧啧感叹时间:“不久我们就有任务了,但不是今天,你这样不行。很快局势就会明朗,那时我们再谈。这个时候,我建议你熟悉一下布莱克希思的地形和其他客人。医生,尽可能地享受这一切,因为侍从很快就会找到你。”

  “侍从?”话刚一出口,我的内心深处便警铃大作,“是他杀死安娜,也是他割伤了我的胳膊吗?”

  “我怀疑是他,”瘟疫医生说,“那个侍从伤了你的胳膊,不会就此收手。”

  我听到身后砰的一声响,便转过身去,窗户上有一小摊鲜血,下面的野草和枯花中间,一只鸟儿在扑腾,奄奄一息。这个可怜的小家伙肯定是撞到了玻璃。我为它感到惋惜,为这凋零的生命垂泪,这反应让我震惊。我决心先把这只鸟埋葬,再去忙别的事情。我转身和这位神秘人告别时,发现他已经走开了。

  我看看自己的手,拳头紧紧握着,指甲已经嵌入掌心。

  “侍从。”我自言自语地重复着。

  我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但“侍从”这个词激起的情感确定无疑。不知为何,我害怕这个人。

  恐惧驱使我走到写字台,我又看见上面那把早就摆着的开信刀。刀很小,但是足够锋利,一下就把我的指尖刺出血来。我吮吸着伤口,把这件武器放到口袋里。这刀虽然不堪大用,却足以让我不再躲着做缩头乌龟。

  稍微鼓起些勇气后,我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没有什么客人,我下意识地观察起室内装潢,布莱克希思大宅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古董。除了那个富丽堂皇的门厅,经过的所有房间几乎都发了霉,散发出一股霉菌和腐败的味道。角落里有成堆的老鼠药,女仆胳膊够不到的地方都落满了灰尘。地毯破旧不堪,家具上都是刮痕,银质餐具上污迹斑斑,展示餐具的橱柜玻璃也都脏兮兮的。尽管那些客人令人生厌,我却怀念他们乱七八糟的谈话。他们是这个地方的血液,没有了他们,整个房子就只剩下阴森与沉寂。有人的时候,布莱克希思才仿佛活了起来。没有了人,这地方简直就是令人压抑的废墟,只等着落锤把它砸个稀巴烂。

  我从卧室里拿好大衣和雨伞,出去的时候雨还在下着,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腐叶臭味。我没法确定那只鸟撞的窗户是哪个,只好沿着墙边走,直到发现了鸟的尸体。我将就着用那把裁纸刀作铲子,挖了一个浅浅的坟墓埋好它,干活的时候我的手套全湿了。

  我颤抖着开始查看路线。通往马厩的鹅卵石小路围着草坪南边绕了过去,我可以横穿草坪,可鞋子不太适合。于是,我做了更为安全的选择,沿着碎石车道走,直到左侧出现了一条路。不出所料,这条路也是年久失修。树根顶翻了石块,未加修剪的枝条低垂下来,活像扒窃的手指。我心里琢磨着那个装扮成瘟疫医生的怪人,甚感惶惑不安。我抓住裁纸刀慢慢移动,脚下十分小心,害怕一旦失足,林木间就会有东西扑向我。我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穿成那个样子,又不能对他的警告置之不理。

  有人杀掉了安娜,还给了我指南针。可疑的是,这个人昨天晚上袭击了我,今天早上又救了我。我现在还得和这个侍从周旋。我到底是谁?怎么有这么多敌人?

  路的尽头是一个高高的红砖拱门,正中间挂着一面钟,玻璃钟面已经破碎。拱门里边是个院落,院子四周是马厩和屋舍。马槽里堆满了燕麦,几驾马车并排停放着,盖着绿色的帆布来抵挡恶劣天气。

  唯一缺少的是马匹。

  每个马厩都是如此。

  “有人在吗?”我试探着喊了两声,声音在院子里回荡,没有人应答。

  一间小屋的烟囱里袅袅升起一缕黑烟,我发现那屋子没上锁,就进了门,脚步声四下回荡着。屋里没人,奇怪的是,炉子里的火还烧着,粥和烤面包都摆在桌子上。我把湿透的手套脱下,挂在火上方的壶杆上,这样走回去再戴手套时能舒服些。

  我用指尖碰碰食物,还温着,看来屋子主人并没有走远。马鞍被丢在地上,旁边还有一块皮子,显然是修补中途被打断了。我猜小屋主人应该是冲出去处理一些急事了,所以打算待在屋里等他回来。这个屋舍还不错,虽然空气中满是烧煤味,还掺杂着浓重的擦亮剂和马毛的味道。我更担心的是这个村舍有些偏僻,我还不知道昨晚是谁袭击了我,因此要小心布莱克希思里的每一个人,包括马厩主管。我尽可能不和他单独见面。

  门边钉子上挂着值班表,旁边绳子上还吊着笔。我取下值班表翻过一页,想留个字条请求安排一辆马车到镇上去,但是发现这里已经写好了一条留言。

  别离开布莱克希思,不光是你自己,很多人都等着你去拯救。晚上十点二十分来家族墓园的墓室旁边见我,我会向你解释一切。哦,别忘了你的手套,都烧着了。

  爱你的安娜

  烟呛进了鼻孔,我转身去看手套,它们已经被火燎着了。我把手套抢下来,拍掉上面的灰。我瞪大了眼睛,心怦怦乱跳,在小屋里四下寻找,想看看这个花招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你不在今晚和她见面时直接问她呢?

  “因为我看见她死了。”我冲着空荡荡的房间咆哮,连我自己都觉得尴尬。

  平静下来后,我又读了一遍这条留言,还是搞不明白它的秘密。如果安娜没有死,如此戏弄我岂不是太残酷?更有可能,今天早上我的遭遇已在庄园里四处传播,有人想开个玩笑来作弄我。可为何要选这样一个不祥之地,挑这样一个时间来见面呢?

  这个人难道能预知未来?

  “天气不好,谁都可能预测到,我一来这儿就会烘干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