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33节(2 / 2)


  翟欲晓又想到上回在玛瑙街由林普转述的 “不为外物所累”理论,她当了回二道贩子转述给翟轻舟,问他是什么看法。

  翟轻舟此刻泛起了困意,懒得给她掰开揉碎地讲,一针见血地说:“‘不为外物所累’里的‘物’是身外之物的意思,比如名、利、物质欲、虚荣心、羞耻心等。林普妈妈聪明,将之无限引申了,囊括了她生而为人最基本的责任。她追求极致的身心自由、追求洒脱肆意的人生,这都没什么问题,但那得是在养老扶幼最基本的责任尽到以后。否则,都可以统称为自私。”

  翟欲晓在翟轻舟背上大力拍了几下,然后缓缓叉腰,说:“老翟,你脑子和嘴都太行了!我就觉得哪儿不对!”

  “哐——”拖鞋砸门的声音从主卧的方向传来,与此同时,柴彤警告的咳嗽声响起。翟轻舟和翟欲晓面面相觑同时起身。片刻,依旧宁静美好的月光里响起两道乖巧的阖门声。

  51. 千万别有来世  千万别有来世

  第五十一章千万别有来世

  一个淫雨霏霏平平无奇的周五, 林普迎来了自己二十三周岁的生日。他利索地解决完实验室里的剩余工作,在将近傍晚时开车回八千胡同。

  一路上,他的手机不断响起, 有褚炎武和小哥的转账信息,有大哥的寄件信息, 有花卷的加特林式比心,有陌生号码自我介绍以后的煽情小作文——林普隔三差五能收到陌生号码的煽情小作文。

  前面拥堵路段过去转个弯就要到八千胡同时,翟欲晓打来了微信电话, 问他到哪儿了。他报了自己的位置,她便挂断了电话。片刻, 他便在胡同口看到了这个人。

  她正撑着伞借着并不明亮的路灯跟一个老头儿下棋。此人没什么棋品,一分钟两度悔棋,恼的老头吹胡子瞪眼。

  林普在路边车位里停车, 一打开车门,便听到一老一少在细雨里寸步不让的呛呛。

  “跟你这种输不起的瓜娃子下棋没意思。”老头儿晦气地道。

  “嘁,你刚刚倒是留住黄大爷, 别让人回家吃饭啊。”翟欲晓说,“得了, 就到这里吧,我男朋友过来了, 我也要回家吃饭了。”

  “你不能走, 我这眼看就要赢了。”老头儿急眼了。

  翟欲晓瞠目唾道:“赢什么赢, 你单马单炮和老将, 我士象全一老将,这局和棋。”

  “你好意思叫和棋,你悔多少回了?不和。”老头儿抓住翟欲晓试图掀盘的手,龇牙威胁她, “我有高血压,容易上头,你个瓜娃子不要逼我躺地上。”

  ……

  最后的结果是,林普帮忙出了几步棋,然后故意出错让老头儿将死了他俩。

  两人肩膀抵着肩膀回去的路上,翟欲晓突然跃上林普的背,向他抱怨自己给他准备生日礼物累坏了。林普反手托着翟欲晓的大腿,以防她掉下来,嘴角微微扬起,勾勒出不明显的笑意。他听出来今年的生日礼物是出自她手,非常期待会是什么。

  ——翟欲晓是个实在人,以往给的生日礼物总是非常实用,就比如去年的礼物是一套高端护肤品以及她花体字撰写的护肤教程,前年的是一套音响,大前年的是个洗袜子机。

  两人来到楼梯口,翟欲晓很知分寸地跳下来,再度与林普肩膀抵着肩膀上楼。整个楼梯间里都是特别浓郁的饭香味儿,林普闻着就能猜出翟轻舟做的是什么。

  嗯?为什么不能是柴彤做的?啊~因为历年都是翟轻舟。而且柴彤的厨艺跟翟欲晓和林普自个儿的半斤八两,不够资格做生日大餐。

  片刻,林普便在翟欲晓卧室里看到了她给自己准备的生日礼物——一面照片墙。

  翟欲晓整理出自己历届“野生”老公的物料,将之全部封存起来,以腾出卧室最大的墙面,然后将与林普从小到大的合照打印出来,套上大小不一的原木相框,错落有致地挂起来了。

  “以后你就是我卧室里的主打男丨色了。”翟欲晓叉腰大方地说,“不客气。”

  林普闻言给了她极为复杂的一瞥,转头重新盯回尺寸最大且居于c位的那张照片。那四舍五入是一张他的单人照。照片里,他哭得整张脸湿乎乎的,眼睛都要看不到了,衣裳掀起来,露出的白肚皮上几道砂石磨出来的血檩子。

  “四舍五入”的意思是,有一只柴彤掀他衣裳的手和一只翟欲晓踩着塑料凉鞋的脚出镜。

  翟欲晓不知打哪里掏出来个西红柿自己咬一口,再杵到林普嘴边硬逼着他也咬一口。她与他并肩欣赏着c位这张照片,感叹道:“这张照片纪念的点在于,我摔哭了你,被我妈戳掉了门牙。”

  林普尚不满五周岁时,有天翟欲晓拽着他在胡同里撒欢奔跑,忽略了他人小腿短这个事实,结果当着刚好下班回来的翟轻舟和柴彤的面把他摔了出去。林普哭起来没有声音,但是眼泪却像是拧不紧的水龙头,一直哗啦啦流淌着,看着格外令人揪心。翟欲晓抓着衣角怯怯上前试图跟他抱抱,却被柴彤一把掫开。也是寸了,柴彤的指背刚好敲到翟欲晓晃晃悠悠要掉不掉的那颗门牙上。

  翟欲晓的门牙一掉,说话当即漏风。她费解地伸手在嘴里掏了掏,不期然掏出自己带着一缕残血的小白牙。她怔了怔,五官一皱,正准备开始嚎,林普却停下来了。他瞠着大眼睛望着她,片刻,突然破涕为笑。

  林普低头再咬一口又被杵到唇边的西红柿,问她:“既然是给我的礼物,为什么在你房间呢?”

  “你没明白这其中的深意啊,”翟欲晓语重心长道,“原来我房间里是谁?是徐回、霍蔚、庄博衍、卢潜……有一个算一个全是令人趋之若鹜的超一线。现在我把他们都择出去了,只盛放了一个你。”

  林普顿了顿,妥协了,说:“谢谢你。”

  翟欲晓洒脱地向斜上方挥了个手,意思是“自己人不必说谢”,显得非常大度。

  翟轻舟的厨艺近些年越发精湛了,一道道家常小菜色香味俱全,要是时间充足甚至还能切根胡萝卜做个造型。但是柴彤和翟欲晓因为要保持身材,都不怎么给面子,往往叨几口就停下了,虽然也寥寥夸赞两句,但那仿佛是在忽悠蠢驴继续拉磨。只有林普,仍旧跟小时候一样,抓起筷子就不再说话了,专心致志,聚精会神,从头吃到尾,翟轻舟感觉分外安慰。

  “你再尝尝这道清蒸鲈鱼。昨天跟你花伯伯喝酒他还夸这道菜呢,说比晋市大昊酒店里做出来的都正宗。呔,当我听不出他什么意思呢。刚刚做好给他送去一条,乐得眼睛都没了。”翟轻舟挪开翟欲晓碍事儿的手,半起身把鲈鱼推到林普面前。

  林普扯下一块鱼肉,在盘底的酱汁里蘸了蘸,问:“阿姨还不给他饭吃?”

  ——二楼的老两口儿前不久又吵架了,起因是花长立嫌姚思颖做菜盐放多了。当然,如果他只是中肯地提出意见,姚思颖也不至于大动肝火,偏偏他拉长个驴脸,叨叨一遍又一遍,没完没了。姚思颖忍无可忍最后直接夺过他的碗扔进了水槽里。至那以后,姚思颖做饭只做自己一人份的,再也没有人叽叽歪歪了,十分清静。

  翟轻舟心有戚戚焉:“嗐,做多了倒下水道里都不给他吃,你花伯伯都饿瘦了。”

  柴彤喝着汤在一旁说风凉话:“有钱难买老来瘦,多好啊这。”

  翟轻舟:“……”

  柴彤懒得理他,转头觑着林普,吩咐他:“一会儿别急着上楼,我把扣子再给你缝一遍。上千来块的衣服,扣子缝得跟打秋千似的要掉不掉的,这要是弄丢个上哪儿配去。”

  林普一点磕巴不打,直接说“行”,翟欲晓便只好咽下了“松松垮垮的扣子也是设计的一部分”的提醒。

  柴彤突然想起许久不见的林漪,问林普“你妈妈是不是出门了”。林普正用舌尖剔着鱼肉里的小刺,他刚要点头,翟欲晓便替他回了,说“去了藏区”。

  柴彤轻敲了下碗,有些遗憾地道:“嗐,我们这一代人,大概是叫早期的民谣和散文诗洗丨脑了,总是肖想着跟当下鸡零狗碎不同的‘远方’。我有时候做着没完没了的家务时,或者嚷嚷着你不洗脚的翟叔和不争气的晓晓姐时,也会忍不住反思‘所以这就是我的一生了?只围着柴米油盐的灶台?只看见大都的四季?’我现在能理解你妈妈了。唔,能理解百分之五十了。”

  “不洗脚的”和“不争气的”闻言都有些讪讪的。翟轻舟其实已经算是非常合格的丈夫了,但这个家里贡献和牺牲最大的无可争议仍旧是柴彤。一方面是因为社会和家庭成员对她妻子和母亲的角色寄予软性压迫式的厚望,一方面也因为她本身性格就有些大包大揽。

  林普嘴里发出若有所思的长长的“啊~”,他抽出纸巾擦了擦手,问:“……得多远才能算‘远方’,藏区颠区应该都算吧,要不然明年天气回暖了你就带上翟叔出门吧,给你们报个舒服些的旅行团。”

  柴彤听着不满了:“……谁报团去‘远方’啊。”

  林普顿了顿,诚恳地说:“虽然不酷但是安全。”

  柴彤没收了他的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