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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2 / 2)

  也许正因为对方是人,所以才能轻易避开单邪的法术,单邪的法术多为对付鬼,与生人无关,他既然没到死期,即便掺和了地府事,也不可杀,破个例让钟留来杀,钟留定不是对方的对手。

  姜青诉问:“人若修炼,至多可活几年?”

  单邪道:“钟家几千年来活得最长的只有五百余岁。”

  姜青诉皱眉:“那我们碰见的这人呢?”

  单邪顿了顿,摇头:“不知。”

  钟留追上前方,他追的不是苏裘,他不知苏裘生死,无法追踪,追的是江濡,只要江濡与苏裘在一起,必能跟上他们。

  只是越往前追,钟留越觉得奇怪,直到到了一处停下后,钟留才说:“这是禹城方向。”

  沈长释有些气急:“管他什么城,抓到了那小子,我要拔他的舌!”

  姜青诉回想起黎泰和说的话,道:“苏裘就是在禹城死的,江濡的父亲也在禹城,莫非苏裘的死另有原因?”

  继续跟上,一直到了禹城,钟留才追上了自己发出的黄符,黄符所去的方向并非知府府衙,而是专供每年秀才会试的书堂。

  因去年秋试时间已过许久,这里不曾再有人打扫,屋瓦上落了一层灰尘。考上举人的卷子另写一份,全都贴在了金榜之上,红纸斑驳,上头的字迹也不太明显了。

  姜青诉等人到达这处时,周围一片漆黑,唯有头顶的月光洒下,将这考场外照得明亮,仅一扇门后,便是考场院落,地面铺了石块,四周墙上都是历代考生留下的诗文,其中有一个是苏裘的。

  江上阴云锁梦魂,江边深夜舞刘琨。秋风万里芙蓉国,暮雨千家薜荔村。乡思不堪悲橘柚,旅游谁肯重王孙。渔人相见不相问,长笛一声归岛门。

  满是壮志难酬之情,不过苏裘的字,却如其人风骨,傲气之余自知,既不愿入朝堂污水之中,又不甘时世待他偏薄。

  就在此时,那墙上诗句的墨骤然凝成一个字——冤。

  钟留本想靠前,却因这个大字往后退了几步,伸手拍了拍心口道:“吓人的很!”

  “有冤伸冤,何必故弄玄虚。”姜青诉将钟留和沈长释护在身后,单邪瞥了那两个男人一眼,满眼尽是嫌弃。

  站在院落之中的黑袍男子出现,他的身后跟着个穿白衣的公子,便是苏裘与江濡。

  苏裘浑身都笼罩在黑袍之下,脸上也罩着面纱,唯独露出一双眉眼,原应当是意气风发,此刻却满是怨恨难消。

  面罩之下传来声音,语调凄凄:“生我宏愿处,消我凌云魂。”

  作者有话要说:

  ps:唐·谭用之:《秋宿湘江遇雨》

  江上阴云锁梦魂,江边深夜舞刘琨。

  秋风万里芙蓉国,暮雨千家薜荔村。

  乡思不堪悲橘柚,旅游谁肯重王孙。

  渔人相见不相问,长笛一声归岛门。

  文中被苏裘引用了一下。

  第110章 人鬼书:十六

  门中人站着不动, 姜青诉提着裙摆率先走进去:“你是苏裘?”

  单邪跟在她后头,目光扫向周围,没察觉到那湖中人的气息。

  “我是苏裘。”黑袍男子说完这话, 朝依旧意识不清的江濡看了一眼, 他道:“我知道你们是谁,只管生死, 不管正邪的地府中人。”

  姜青诉听见这话,微微皱眉:“谁说地府中人不管正邪?”

  “是吗?你们管吗?若真管,卖烧饼的张老汉落得疯癫,其子心术不正,你们管了?”苏裘问, 口气中带着轻蔑。

  姜青诉一怔,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这人如何知晓?看他的模样, 死时也未必有二十岁。

  “若真管,柳城一城池的罪孽,怎的反而让城主抵命呢?”苏裘嗤了一声:“世间不公太多了,生人不公,朝廷不管, 死人不公,地府不管, 总得有人出来管一管。”

  “所以你想管?”单邪开口, 上前一步慎人的威压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苏裘不动,身上衣袍被风掀起, 他道:“我管有什么不妥?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这才是世间应当有的秩序,有些恶人为虎作伥,却满库金银,满桌牛羊;我……一生不曾做过恶事,教书育人不收钱财,最后落得个惨死狱中的下场,这公平吗?”

  “不公,却也是人生。”姜青诉皱着的眉心没有松开:“有的善人天降灾祸也笑对人生,仅剩一块果腹的馒头亦可以散给众人,你……读书识字却恃才傲物,有能不为民,有才不为政。”

  “我何曾不想为国为民?”苏裘上前一步,似乎姜青诉这句话正好戳中他心中痛处:“去年秋试,我本应当高中入京,却因为这个不成才的公子哥儿,被诬陷入狱,辱帝王残忍,骂百官昏庸的,是江濡,并非是我!”

  姜青诉一怔,苏裘苦笑:“我今日带他过来,原本只为两件事,一,要他与我道歉,因为他爹是浙州知府,便可找人戴罪顶替,害我入狱,替他枉死。二,要他远离月若,这种敢做不敢当,从小食贪污之米的人,配不上月若!”

  苏裘慢慢抬手指向单邪与姜青诉:“我的事,你们何必插手?!难道我枉死,却不能要个说法了吗?!我双十未到,就该断送性命吗?!”

  “人之生死皆有命数,苏裘,生死簿上你该此时死,谁也留不得你,即便没有江濡写的诗,你亦会因其他缘由过世。”姜青诉道:“若你不伤人,我倒是可以网开一面,可你因自己判断杀了两条人命,这种罪孽,谁人背锅?”

  “那是因为他们都该死!”苏裘说得激动,脚下有些踉跄,他从怀中拿出一本书,书面奇怪,正面为白,背面为黑,白纸黑字为人,黑纸红字为鬼。

  苏裘道:“我从不滥杀无辜,姓贾的害人无数,姓张的无法无天,他们都是这世间的恶人,存在世间一日,便会多一个无辜之人受害。你们那日也都看到了!他将一名老者踢出店铺,倒在地上呕吐鲜血之余,还灌下热汤,有此心肠的,非人是兽!”

  这话将姜青诉钉在原地,曾几何时,也有人与她说过这话。

  几年前在柳城,朗争意的魂魄在八角塔中也这般表述世人,往往人心更可怕,比鬼还慎人,有些人为了一己私欲,甚至只为了高兴、面子、满足,便可随意践踏他人,不顾生死大事,折磨残害弱者。

  这种人的确枉为人字,人面兽心,便是如此。

  可……这也不是苏裘私判公正的理由。

  万物皆有定数,恶者死后一生孽债都会在阎王殿里算个清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