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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宦第87节(2 / 2)


  说着,将两人急急复睃一眼,“我晓得你们见我眼前日子不好,都担心我。你们放心,这点子苦同咱们烟雨巷比起来,算得了什么?比这些丫头更难缠的人咱们遇见了不知多少,比她们口里难听的话咱们也听了不知多少,我没什么的。等大娘孩子生下来,得了空,仍旧照管我的,她不会不管我。”

  芷秋观她心里清楚,嗓子里发酸起来,含笑拂一把她的腮,“我明白,我明白,我不劝你,你要想到家去时,时时同姐说,姐使人来接你。我同云禾拿了东西给大娘,她眼下搦动不得,我们也不去探望了,你将东西交给她,她也念你的好处。”

  雏鸾将个瘦若银条的身子偎去她怀里,偏着脸,朝云禾露出皓白的牙一笑,那许多许多的苦难,就消融在她弱不禁风的肩头与略显苍白的颊腮上。

  下晌云禾归家,闻听沈从之还没家来,便又带着骊珠换了跟更细的银簪子去将他书房的锁眼捅了捅,仍旧捅不开,便灰着心拖着影回房去。

  迎面见沈从之不知何时坐在了榻上,换了灰蓝的圆领袍,支着腿吃茶。飞莺枕给她上两蝶果子,转过身来时,冲着云禾满不耐烦地直翻眼皮。

  云禾禁不住一笑,招得沈从之侧首,只当是对他笑的,忙不迭地下榻来环她的腰,“十年难得一见,你见我归家,竟然喜得这样儿?”

  云禾也不辩驳,笑着混过去。谁知他竟得寸进尺起来,兜着她的腰就要亲,云禾不由己地将脸躲一躲,即见他的眼色微沉,“就是亲一亲,不做什么。”

  她只好忍耐,只觉他的唇贴在自己唇上,似两片薄刃子割得人心里疼。直到他将舌尖探入,云禾瞥眼见墙下竖着的牌位,似一根针扎了她一下,忙将其推开,“好了,要亲多少才罢?”

  匆匆相离后,沈从之精准捕捉见她眼中一滑而过的厌弃,几如把匕首扎入他的肺腑里,每日一刀一刀片着他的心,这滋味,恍惚冬风由故去的严寒中重又杀回。

  但他仍旧寄希望于明日,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多得好像他们真能一辈子——

  却转眼,缘分太薄,黄昏又恶。

  ▍作者有话说:

  送走韩大人,陆大人与方大人,将在京城汇合。

  芷秋会和陆大人一辈子在一起的,云禾和方大人也是,他们会重逢的,大家别担心!

  第87章 吹破残烟(九) [vip]

  细风卷帘, 绮窗摇影,一抹春意尚薄,仿佛一个干涩的吻, 离唇便冷, 叫人愁倒青峰。

  沈从之被云禾那一推, 推倒了心肠,面上却不显, 只说外头还有事情要办,走出院来要往烟雨巷去。听说阿阮儿家行院里新出了个女天仙, 便使人递了信儿去,邀约了窦初, 预备摆局。

  走到翠远桥,倏被身后叫住,旋身一看,是铃兰急急走来,“爷,您是要往哪里去?奶奶在屋里说是有些不适, 叫请爷过去坐一坐。”

  “哪里不适?”

  “说是心口发慌, 爷,您去瞧瞧吧, 您去了,奶奶就得好了。”

  沈从之才叫云禾弄得一肚子愁,哪里有心照管这些。只牵着唇一笑,似一缕清风无情, “我又不是大夫, 请了我去她就能好不成, 这可不是鬼扯?我自个儿心口还不爽快呢。你去传个大夫瞧瞧, 我外头还有事儿,要先去,夜里回来再瞧她。”

  铃兰只顾在后头跺脚,可即便是将地跺出个窟窿来,也拉不回这花心郎。

  自打疫病渐褪,酒酣醉梦的烟雨巷一切照旧,梳拢来天地孤女南北情郎,上演着说不尽的风流事。阿阮儿自得了那位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小女,生意益发红火,每日拨珠算账,倒把上年的亏空都补了大半回来。

  这里正盘在榻上打算盘,见那田羽怀园中出来,进屋同她招呼,“我家去了,上月的局账我使人送来,可是六百两?”

  自打行院开起来,这前世的姻缘账倒成了眼前的金银账。阿阮儿翻开账本子瞧一眼,粉云香脸莞尔,也举给他瞧,“喏,可不是?不多不少,正好六百两。你私下给月笙那是你们的事情,我倒不要她的,你只把局账结了就好。”

  日光倾撒在田羽怀一身白绸银兰暗纹圆领袍上,依旧是位美玉无暇的公子,阖着把折扇摇一摇,“不必给我瞧,我信得过你的,下晌我叫人送来,这就走了。”

  “噢,去吧,我这里算账,就送不得你了。”

  见她翠眉宫鸭,一心只顾着垂首拨算盘珠子,纤手灵巧得一如当年拨搊琴弦的模样。渐渐地,一抹日光在田羽怀的眼里沉淀下去,浮出柔美而凉的月霜。

  多情公子出去,花心锦郎又来。相帮高喊客到,阮儿料想是位生客,便忙收了算盘账本迎出去,原是沈从之,倒是头回见这位身份显赫的“妹夫”往她这里来。

  二人匆匆寒暄两句,沈从之将园子一睃,随手楼下指一间轩厅,摆了台席面,顷刻间窦初也到,二人安席就座。

  厅内只由宗儿斟酒,暂无倌人坐陪,沈从之举杯相请,吃过一杯,咂咂口舌,“亏得你那些与浙江的来往书信,我父亲说是已使国子监王源春拟疏参陆冠良个阳奉阴违、祸乱地方的罪名。只是上疏前,还有个事情要你去办。”

  窦初往案上搭去条胳膊,五指收成一个半拳,“什么事儿?大人请说。”

  “当年,皇上还是太子时,因劝谏先帝玄修之事,很长时间备受先帝冷遇,险些就要废了他另立储君。还是陆冠良从中筹谋,才使皇上重获圣心,因此他一向深得皇上重用。天下人都会认为他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我们想参倒他,就得先将皇上摘出去,”

  说到此节,拱手敬天,“得叫苏州都知道,皇上是圣君,心系百姓。是他陆冠良在苏州阳奉阴违,私调灾粮,私收粮食哄抬粮价,致使苏州饿死近万灾民,而不是皇上授意。只有先保住了皇上圣名,才能够重办他。”

  窦初缄默少顷,偏正头瞩目满案珍馔,“卑职明白了,陆督公既然能用民心定龚兴的罪,我也能叫他在苏州遗臭万年。大人只管等着,不出一个月,苏州府两百多万百姓就能对他与织造局怨声载道。”

  “就是这么着,”沈从之听后笑起来,倏然想起个什么,愈发笑得开心,“他本是个阉人,自古哪里有几个得民心的阉人?这事儿还不容易?芸芸天下,谁提起阉人不是摇头攒眉?”

  公事谈罢,便生私欢,顷刻使相帮叫来阿阮儿。沈从之倒依着份,喊她一声:“大姐姐,听见讲你这里有位出挑的倌人,叫她来吧,与我吃杯酒。”说着又指着窦初玩笑,“另再比着芷秋嫂夫人的模样,请一个来,与窦大人吃杯酒。”

  阿阮儿心填恚怨,面上打趣着提醒,“哟,真是好个没良心,才将我们云禾丫头娶过去多久?又上我们这里来打野食吃,沈大人的心肠,就是月宫的嫦娥娘娘也拴不住!”

  哪里春燕吹笛,吹起沈从之无言的笑意,沉闷而落寞。他懒怠争辩,只叫请了月笙下来。那月笙正是上回芷秋夸赞那位,眉目与阿阮儿有几分相似,貌美机敏,也是一颗七窍玲珑心。

  不时佳人娇合曲,心与手调停,将沈从之哄得十分开心。红粉乡里酒色暖,林莺嘻嘻,鸾凤和鸣,闹到日落黄昏,灯花结新时,宗儿走来问:“爷,方才园中来人传话,说是奶奶有些不大爽快,爷是不是先回家去?”

  沈从之自己就有满腔的憋屈不痛快,怎管他人,只说传大夫去瞧,自己并不动身。

  吃到酒意阑珊,又一连多时碰不得蒋长薇,云禾又不叫碰,憋了一肚子火,便搂着月笙上西楼,□□歌不题。

  身后漫长的黑夜里,月白星冷,眉暗花愁。沈从之不归家,云禾倒乐得自在,吃过晚饭闲坐一阵,与丫头说话,满面秋水回波,春山摇翠,逍遥自得。

  这厢黄昏灯影里,祭过方文濡,正要脱衣睡去。却听见园中喧声嘈杂,很是闹出些动静来,便使骊珠去打听。

  俄延骊珠回来,蹙额对屋里人翕启丹唇,“听见说是奶奶身子有些不对头,像是要生了。园子慌得要不得,使人请大夫了大夫来,说是早产,血流不住,使不上力,开了一副方子,有一位血余炭一时间找不齐,所以大家急起来。”

  闻言,云禾心里也发了急,“药铺子里没有?”

  “听说这味药先前为了给那些得了疫病的人补气血,整个城里都没有了,哪里找来?”

  沉吟半晌,云禾恍然记起来,“这味药好像浅园里有,先前怕园子里染疫病,姐夫照着大夫的方存了些药材在家。你快、快套了马车去园子里告诉姐姐取一些来,我先到那边去瞧瞧。”

  骊珠乜她一眼,“你又急起来了,她生她的孩子,干你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