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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宦第70节(2 / 2)


  笔架上抖下来一支笔,叮叮当当地滚了几圈儿,谁都无心去理。芷秋坠着长长的红纱颠簸在月光下,眉心缔结着灵魂与灵魂的相逢。只要稍稍垂眼,她就能看到相逢的影,真假难辨——

  真假却也不太重要,起码对她来讲,他们的灵魂有彼此的烙印,至于肉身,终将苍老与衰竭。但她的爱是不会残缺或沧桑的,于是她说:“爱,每一天,千千万万年。”

  他知道这样的方式很可怜,可他还是忍不住要问:“不会变吗?永远吗?”

  芷秋在越来越剧烈的风雨中飘摇,她只能攀劳他,也只有他,“你的永远有多久远,我就比你更久远一点。”

  很奇怪,在凌乱飘荡的思绪中,陆瞻相信了她。暴烈的风暴后,他拥抱她颤抖的身躯,手抚过她的肩胛骨,他一直很担心那里会长出翅膀,而他已经被削去了属于一个男人的舵,无法掌控她飞行的方向。

  但这一刻他无比安心,边上摸来手绢将她搽抹干净,像搽抹皇帝的玉玺,“假如,我能生个孩子,一定要你为我生个女儿,我会看着她长大,看她越来越像你,也像我。”

  芷秋缄默片刻,全身粉汗,滑腻腻地坐不住,只能倚在他袒裼的胸膛里,“你忘了,就算你能生,我也生不了。”她抬起头,在漆黑一片里看他,“陆瞻,我们是天生一对。”

  隔着一片红纱,他也能想象到底下亮晶晶的眼,他笑了,将她抱到床上去。

  竟管什么也看不见,芷秋却能感觉那个永不疲惫的赝品,她也笑,有些无所顾忌地缩在他怀里,“这个,跟你像不像?”

  陆瞻惊愕一下,须臾垂在她耳边笑,“就是照着我原来的样子做的。”

  她将唇角一瞥,七分情真的羞赧,三分假意的不屑,“哼,讲大话。”

  落在柔软的帐中后,她一直没有去扯眼上的红纱,而是静待他摘下什么,又响起簌簌的衣裳摩挲声。陆瞻套着衣裤,贪恋地盯着她蒙着眼的模样,是一种无声的尊重,更是强悍的温柔。

  片刻点上灯,陆瞻擎着一支烛插在床侧的银釭上,俯下去解了纱,在她唇边留恋地吻一下,“我没讲大话,对你,我不会撒谎。”

  芷秋有些不适应眼前昏黄的光,扇扇睫毛,看见他已经穿上了孔雀蓝的寝衣,发带束着整齐的髻。而自己……她忙扯开锦被将自己罩住,“我往后能不能也不脱衣裳?”

  “不行。”他温柔又霸道地掀开被子,眼中带着霪色,“让我看看你。”

  她没有拒绝的余地,在他的眼下毫无保留地展露,将脸偏向里头,恨得要埋到枕里去。陆瞻取来床侧小几上墩着的一个灯罩,将她由上到下地照亮。照见她红似被香山渲染的腮,闪着水星的眼,以及樱花点点的肌骨,每一寸地方,都刻着他的名字。

  他俯下去亲吻这些烙印。一路慢行,落在涧溪细流的山谷。芷秋咬唇曲膝,聆听窗外冰雪渐融的声音,叮咚叮咚,她也消融在他的口中,整个冬天就在这间卧房解了冻。

  第二天,果然积雪化尽,太阳带着暖意照在庭轩,睡莲似乎永不凋败,金蓝粉白与盈盈水光交织成一片华丽的锦。芭蕉叶在窗畔起起落落,扫着璀璨的光芒。

  陆瞻正在龙门架下更衣,动作有些不便宜,因为芷秋披散着长发正扑在他怀里,两臂死死箍着他的腰,脸上还弥留昨夜的红潮,“什么时辰回来?”

  阳光与炭火隔绝寒意,陆瞻垂着眼笑,有几分无奈,“上谕应该是今日到,我得到府台衙门去接旨,织造局里也有些事情要办,大约会晚些。你要是闷得慌,叫上云禾套了车出去走走,或是回堂子里看看,或是到外头买买东西,省得在家无趣。”

  芷秋微晃着身子,鼓着腮抬头,“我是不是太粘人,叫你心烦了?”

  “这是什么话儿?”陆瞻也搂着她,心暖如春,“要是没有公务在身,我天天陪着你都成,有什么可烦的?”

  二人正贴着说话,倏听黎阿则在屏风后头喊了一声:“干爹,上谕已经到知府衙门了,请干爹快去接旨。”

  “知道了。”陆瞻松开芷秋,拂开她的长发,“我去了。”

  她不搭话,也不松手。他只好放得益发温柔,“心肝儿,你出去逛逛回来我就到家了。”

  芷秋一个指头勾着他的腰带,恨不得长在他身上,却到底体谅他有要紧事去办,“你去吧,我不出去逛了,疫病还没太平呢。我嘱咐你的事情你可别忘,替我留心两个丫头,不拘什么姑娘丫鬟出身,性情好是头一个要紧。”

  “我叫人留着心。”

  言讫陆瞻出去,穿着宦官的五品补子袍,头戴乌纱帽。芷秋见目送他出了卧房,又忙到窗下推开窗等他经过。须臾陆瞻走过来,见槛窗上嵌着个穿着寝衣的荏弱肩膀,忙阖了窗,“风大,凉。”

  温情的笑容散开,又逐渐凝成一张冷峻的脸,出现在府台衙门的大堂。堂中众人官服齐聚,只等陆瞻一到便合跪地上接谕。

  宣谕的宦官穿着七品补子服,诵读后卷起绢布交与陆瞻,满面笑意与他寒暄,“干爹,自您老人家派遣苏州,儿子近两年未见您了,您贵体向来可好?”

  陆瞻扭头将谕传与沈从之,“沈大人,烦请你到狱中宣谕,宣完了,明日就按皇上的旨意承办。窦大人,你今日先到都指挥使借调兵马,明日咱们各分几家,抄出的东西叫人一一录好,回头还要叫这位白公公带回京交给陛下。”

  分派完正事,他将那白公公引到内堂,上了茶水,“我向来好,皇上圣体可好?老祖宗也好?”

  说罢传人上茶,叫两个缇骑门外把守。那白公公只等人退进,便挨到陆瞻跟前来,“皇上圣体安康,只是老祖宗有些不济,上年干爹派人送去的药方子倒管用,只是他老人家到底年纪大了,有些支撑不住宫里那么大一个摊子,近日便想着向皇上请命去南京守陵。”

  闻言,陆瞻眼皮微沉,慢搁下茶盅,“老祖宗侍奉先帝这么多年,又侍奉皇上这几年,也是该享享清福了。只是他老人家去了南京,司礼监谁来掌印?”

  “儿子正要禀报呢。”白公公擦了点口脂,嘴唇微红,轻轻翕动,吐出宦海中永不平息的血雨腥风,“我看许公公阅历过人,在宫中是二十几年的老人,近日更是十分勤谨,宫里都说少不得是他接了掌印的位置。可他却十分自谦,在皇上跟前一个劲儿的推举您老人家。”

  “噢?”陆瞻吊起眉梢,靠到椅背上笑,“那皇上怎么说?”

  “皇上总说您还年轻,除了这个,别的什么都没说。许公公呢,不仅自个儿举荐您,还联袂……”白公公将声音抑低几分,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还联袂阁台沈阁老举荐您。”

  “知道了,你去歇歇,明儿到织造局与阿则见一面,再到家里去,拜见你干娘。”

  那白公公立在原地目送陆瞻出堂而去,不疾不徐,翩然的衣摆下是稳健的步子,每一步距离似乎都在他精刻的预期之内。

  ▍作者有话说:

  陆大人到底有没有吹牛,我感觉他没有~哈哈哈哈

  第74章 红愁翠残(六) [vip]

  千树解冻, 竹梢轻雪,太阳下奔杀来一簇雄壮齐整的步伐,惊飞梦蝶, 急煞黄莺, 打破金灯, 跌碎银屏,仆役东蹿, 主人西散,酒迷香乍寒, 黄粱梦骤醒——

  闹哄哄的开场中,崔元峰站在正厅, 当着梁家高堂宣读了三法司札付,“苏州府同知梁京,贿官以授,剥削民脂,依现呈罪状,着将梁京押解京城以待秋决, 查抄梁家全部家产, 九族内为男者一律流放三千里,女眷充为军妓, 一律仆役尽数充为官奴!”

  顿听哭声四起,悲鸣震天,崔元峰面无异色将手一挥,底下缇骑各自出厅, 领着兵往各门各院搜查捡抄, 余下几个, 则将一双高堂押解到门外。

  外头各有典吏跟随捡抄记录, 崔元峰得闲下来,到下侧坐着吃茶,其间抬眼,见陆瞻在一副耕种图下头静默吃茶,便笑,“这些事情交给卑职们办就成了,何苦劳督公亲自跑一趟?”

  闻言,陆瞻浅笑,答非所问,“梁京有个儿子,叫什么梁羽州的,可押出来没有?”

  崔元峰一时摸不着头脑,却十分能揣摩上意,立时起身到门外吩咐了一声,仍旧回来,“是有这么个人,听说此人有些不学无术,二十出头,也没个功名,成日吃酒狎妓,仗着梁京的势,在苏州府向来有些猖狂。”

  未几就将那梁羽州押了来跪在厅上,陆瞻睨他哭得一脸涕泗,厌嫌地攒起眉心,久不言语。崔元峰会意,领着人退到厅外,跨出门槛时,分明听见陆瞻略显不屑的嗓音,“你就是梁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