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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娶弱腰第4节(2 / 2)


  小蝉花巷的房子里种着一颗槐树,浓阴如盖,枝叶低压,正是槐花蜜结是时节,风乍软,花无力,落英满庭。

  彩衣在厨房里头点了灶,正烧一锅水,闷着盖,墙外邻舍像是两口子打架,媳妇被打得呜哇哭叫,与火上咕噜咕噜冒泡的水响作一锅。

  梦迢揭了木盖瞅一眼,滚沸的水声与哭声朝上头顶了顶,她又盖回去,声音登时发闷萎靡。

  茶器碗碟一应都是旧的,却干净整洁齐全,倒真像有两位姑娘长久住在这里似的。梦迢抚过搁油盐罐子的木架子,指端清清爽爽,半点腻腻的油渍也摸不见。

  她杲杲地笑了,“你老爷真是心细,做事情也周全,这样的地方才像是两姊妹住的。”

  “可不是?”彩衣往灶里送柴火,喁喁唼喋,“既然是叫我常住在这头应付着那姓董的,我晨起就说来收拾收拾。谁知老爷都叫人收拾好了,连咱们睡的那屋子里一应东西都齐全,屋子里还隐隐有股脂粉香!”

  梦迢业已很多年未如此接近过烟火尘埃,她自幼连爹是哪个都不晓得,跟着她娘辗转流落,居无定所。

  那时候日子穷,她半大的个头就要踩着杌凳在灶上烧饭,左邻右舍也是乱哄哄的,训孩儿的、打老婆的、妯娌相争,兄弟阋墙,看似矛盾多端,归根到底,症结只是一个“穷”字。

  今非昔比,如今梦迢成了府台夫人,穿金戴银,披红着翠,离这些龌龊的贫苦远了,眼下再摸着这些锅碗瓢盆,莫如远古的记忆又向她兜头袭来,琐碎的残酷。

  她把眉头攒了攒,额心浮着若有虚无的厌嫌。

  缸里有现成的玉米面,为着使屋子有些“人气”,梦迢不得不舀了碗面蒸几个馍馍,似模似样地在灶上操.弄。

  引得彩衣大惊,“太太还会做这些家务?”

  “你跟我才几年呐?哪里晓得我从前吃的苦?”梦迢将面碟子架进锅里,拉着彩衣外头檐底下搬了长条凳坐,拍了拍裙上沾的黄面灰:

  “我跟着老太太打无锡到这里来时,也不过十来岁,济南人生地不熟的,我们孤儿寡母要落脚安家,不知花了多少银子钱。老太太你是晓得的,一点家事也不会做,只好我做。一来二去,样样事情都学得个差不多。”

  彩衣甚少听见梦迢说前事,不由好奇,“太太与老太太在无锡好好的,做什么要到济南来安家呢?”

  对董墨编的谎里,也不算全是假话。起码梦迢果然就是无锡人,也果然是逃难到的济南。她将两个胳膊肘撑在腿上,支颐着望屋檐,檐外头的天发着闷。

  云色渐暗,暴雨将至,风逐渐发起狂,把两个人的裙角吹翻。

  梦迢用手拂一拂,收拢进腿.间,理着那些裙褶子,淡淡地梳理着从前,“老太太在无锡讹了一个汉子,叫人家察觉,寻了两个打手要与她算账。她得了风声,带着我就跑到济南来了嚜。”

  彩衣歪着脸静听,傻兮兮的情态,“老太太讹了人家多少银子呀?”

  “三十两。”

  彩衣噗嗤乐出声,捂着嘴,要趣不敢趣的模样。

  梦迢凶巴巴瞪她一眼,旋即没奈何地笑了,“你只看到如今我做着太太,一应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手里动不动就是几百几千的进项,哪里晓得我们那时候的苦?几月不开张,一遭挣得三五十两银子,老太太又是个好吃穿的人,哪里攒得住钱?”

  说到此节,雨点子狠砸下来,敲碎满树槐花,水花飞溅到屋檐底下。梦迢招呼彩衣起身,拽着长条凳往墙根底下让一让。

  将将直起腰,就见院中奔进来一个影。那人将胳膊遮在额上,一身黛紫的道袍淋湿了半边,贴在胸膛,愈发显得胸襟广袤。

  化成灰梦迢也认得,是董墨。满面的水渍由他面上纵横而下,湿漉漉的,模糊了他眉目。

  他在院中顿了顿,踟蹰了一瞬,举步朝檐下走来。

  作者有话说:

  梦迢:只要你开始好奇和怀疑,我就能拿捏你。

  董墨:大意了~

  第6章 前春恨(六)

  (前五章修改过,有时间可重看前四章,第五章请一定要重看!否则剧情接不上。)

  雨水一发,董墨的脸益发苍白,显得嘴唇的颜色有些偏重,神色却松快,连睫毛上挂的一滴雨水也将他的目光显得惺忪。

  仿佛不是闯到别人家里,是回他自己家似的,堂皇地拍了拍肩头的水,“董某走到这里,偏巧遇上下雨,见小姐家院门未关,在外头喊了两声,无人应答,便唐突进来避一会雨。请恕我私闯之罪。”

  这人言辞一向温和有礼,大家世族的涵养,可眼色中又满是疏离之意。梦迢老早领教过了,因早前是在他府上,不好挑剔。

  此刻反客为主,便把气势与腰一齐轻提起来,乜眼打量他一番,肩膀歪在屋檐底下扭扭曲曲的圆柱子上,“我还当是哪里闯来的贼呢,原来是章平大官人。”

  董墨听出她的戏谑之意,不介意似的,噙着笑,目光往靴子底下垂了垂。

  底下是矮矮的石磴,檐上的水渠正坠在那里,天长日久,砸出一条细细的沟渠,地缝子里涌出绿油油的苍苔,他抬着脚,将靴底在石磴的浅棱上刮蹭刮蹭。

  刮下满鞋底的黄泥,把袖上的水也弹了弹,态度随意散淡,“小姐上回撞到我车前,把我的衣裳拽着,我也当是哪里闯来的贼,无故也吓了我一跳。今朝就当是一还一报吧,难不成小姐还与我计较这个?”

  梦迢甚少与男人在言语上吃亏,却屡屡吃他的暗瘪,心下很是不痛快!

  她把眼一瞥,身子打了个慢悠悠的转,绕到柱子的另一边,探出个脑袋来嗤笑,“你不是碰巧走到我家门口的吧?是来瞧瞧我上回对你讲的是不是真话?”

  雨点密敲,斜朝屋檐底下打进来,浇在她脑袋上。董墨犹豫一瞬,还是将胳膊打柱子后头弯过去,拽着她往里头带了带,“那小姐可倒要说说,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缘故要犯得上说假话诓我?”

  “好端端的,我诓你做什么?!”梦迢怄了气,嗓子蓦地拔高了几分。

  “是了,既然没什么缘故要骗我,我又哪里犯得上来刺探真假?”董墨浅浅笑了,袖里摸了绢子揩脸,轻提了下眉,讽了一下。

  眼见说得梦迢脸色有些不好看,他转而作了个揖,态度缓和起来,“是专门过来的。上回小姐在我家里说下的话,我有些不放心,因此来瞧瞧,你家中可还有什么麻烦没有?倘或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只管开口。”

  这话也有些半真半假,他哪里有如此好心?原是不肯信梦迢是巧合撞到他面前,非要追寻个因由。

  寻到这里来,又故意抛砖引玉,拿话试探她到底是想在他身上哄得些什么。

  梦迢一剪眼皮子便猜了个通透,遇见这种疑心重的男人,说不哄他什么,他反不信。不如就作势哄他些什么,叫他安心定神的好。

  也就把态度软和了,露出些凄苦之色,轻掣了他的袖口,乔张致地朝厨房里瞥了眼,带着他让到墙角抑低了声说话:“我也不瞒你,上回给人家捉了去,我是如何周旋脱身的,你想必也猜得着。人家答应抵了一半的欠款,余下的钱,再宽限我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