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呕吐是排泄,排泄是呕吐(1 / 2)



1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之一,就是亲眼看到自己喜欢过的女性出现在成人影片里。更何况还是个卖不出去的企划,心里的悲伤只会更甚一筹,无法冷静坐立难安,如果我是条狗的话现在肯定是汪汪狂吠四处乱跑。



十一月一日,上午十一点。代代木公园以西的十字路口。一辆平平无奇的小型厢式货车正停在便利店对面。



“今天也请多多关照”



女优低下头,把受伤的前发放到耳朵上时,我感觉好像见过她。



及肩的米色长发。眼角上翘。尖鼻子。厚嘴唇。像是昨天晚上刚刚拔掉智齿而鼓着的脸颊。很可爱却没有魅力。算不上丑女但也不是美女。这样的女人,我在哪里见过呢。



“那就按照预定十一点半开始。详细的流程去问那家伙”



导演渡鹿野正指向我,领着女优到控制室后,和录音的鹤本杏子离开车箱,去物色男演员。



我打开笔记本电脑,浏览从事务所发来的艺人资料。枢木胡桃。28岁。Maggot Promotion所属的企划女优。身高155。胸围84,腰围58,臀围85。D罩杯。一年内出演了三十多部作品,渡鹿野导演的作品有两年前的《和为了给妹妹筹措医疗费而决定下海的丑八怪无套做爱》和《肛门大相扑2017》。不能接受肛门和粪尿玩法。两年前都还能用的肛门现在却不行了,其中的原因光是想象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我调整心情,敲了敲门进入控制室。



“我是AD的广田”



说得好听点叫控制室,其实就是在车厢的前面用板子隔开,放了化妆台和带锁柜子的小房间。胡桃把脚搭在梳妆台上,用遮瑕涂着膝盖上的淤青。手提包有点脏,里放着纸包红茶和鱼肉香肠。是打算靠这些来撑过拍摄吗。



“我看过企划书了。接下来只要提前看看台本就没太大问题。没有化妆师,还请在开拍十分钟前简单画一下。要上厕所的话,车附近有便利店”



“我知道了”



“还有,为了以防万一请让我确认一下年龄。你有驾驶证或保险证吗。真的,只是以防万一”



“好的”



在对话继续下去之前,有一点时间。我不是在紧张。虽然意识到了什么,但还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结果还是没说出口——这点时间里我这么想着。她会不会也认识我呢。



我是一年前加入渡鹿野导演的摄影队伍的。当然,我没参加过两年前的拍摄。是他在廉价风俗店或是在高级风俗店抱过的女人吧。



“……阿广?”



胡桃像是在估价似的眯起眼睛。阿广,是我小学时的外号。



“是我,萩岛春香”



从包里拿出来的驾驶证复印件上写着同样的名字。那四个字成了引子,我的记忆如走马灯般重现。



萩岛春香。是小时候和我一起住在所泽的青梅竹马。我们年龄一样大,家里人也都很少回家,所以我经常和春香,还有春香的妹妹夏希一起玩。我们一起溜进晚上的录影店,一起去工厂的遗址探险。也抓过两只狗放到一起让它们对战。用在街上捡到了零钱去便利店买美味的关东煮。



与淘气且大胆的春香不同,妹妹夏希却体弱多病,寡言少语。春香特别担心妹妹,自己骨折也好发高烧也好都能泰然处之,但夏希要是摔倒了或是呕吐了她会大惊失色地跑回家。



升入初中后不久,我和春香就很少说话了。这是常有的事。因为我从一年级的秋天开始就去不了学校了,所以很少有见面的机会。



心与心的距离越是遥远,我就越是喜欢春香。想多闻闻她身上的味道。想再像小学时那样一起玩。明明在去附近便利店的路上看到过她,但却害羞地没办法和她说话。



初中三年级的春天。离别总是突如其来。春香一家人搬去了大宫。母亲加入了叫做新世界信仰会的宗教,为了修行住进了那边的设施。



搬家的前一天,我去和春香和夏希告别。我像个小孩子一样闹情绪,明明有很多想说的,却只是像个邻居一样寒暄了几句。



和春香再会,从那时候算起,有十三年了。



现在在做些什么?夏希还好吗?新世界信仰会怎么样了?为什么会演AV?我像十三年前一样脑海中有好多话,但脱口而出的却是简短的话语。



“好久不见了”



春香嘴角上抬。露出了非常卑微的,谄媚的笑容。果然要是是别人该多好啊。歪着的门牙,和那时的少女一样。



“拍摄,要加油哦”



不知为何我有点内疚,逃也似地离开了控制室。



我从一年前开始在小型电影制作公司工作。品牌<莱卡·猩猩>是AV导演渡鹿野正一手打造的独立品牌。



在业内渡鹿野正被称为AV界的鬼才。从小学开始就用家用摄影机拍摄AV,在妹妹的葬礼现场把女优拉来拍摄,为了拍摄宇宙初期的AV和美国的民间宇宙企业合作等等,有着真真假假许多的奇闻轶事。



虽然大多数人都觉得他是个特别奇怪的家伙,但他其实是个普通人。作为AV导演值得大书特书的地方,就是他对彻底演出的执着。无论是多么愚蠢的企划,从选角,选址,摄影,演技指导,到编辑,都不容许有丝毫妥协。



从渡鹿野对质量的追求中诞生的发明之一,就是和女优的激励合同。说到底AV的卖相,很大程度上都是由女优的干劲决定。这方面,渡鹿野在固定的演出费上追加作品销售额的3%-5%支付给女优,由制作公司和事务所来签订合同。卖了多少就会有多少报酬,这么一来女优也会积极地参与拍摄了。



<莱卡·猩猩>的员工有,导演兼摄影师的渡鹿野正,录音的鹤本杏子,还有AD广田宏,也就是我,三个人。虽然有时候会有来打工的员工和事务所的经理会来现场,但大部分的摄影都是我们三个人在做。



这次的作品是《别输给差距社会!被增税压得喘不过气的上班族和paypay美女用做爱点数减负特别篇2》。是从街头巷尾物色苦于增税上班族,带他到搭在小型货车<潘凡妮莎号>车箱里的简易工作室拍摄他和女优交合的企划。和十月一日的消费税上调同时公开的第一弹红极一时,完成了在直播网站的月排行榜上冲到了前十的壮举。同时等待时机制作第二弹。



“找到特别合适的新人了。广田,和他说明一下”



车箱后方的门打开,渡鹿野和鹤本,还有一脸穷酸的大叔走了进来。晒黑的秃头和沉重的眼睑,脏兮兮的皮肤和没刮的胡子,满是皱纹的衬衫和鼓出来的肚子。说是上班族不如说是中年打工仔。本来正经的上班族也不可能在工作日的白天出现在AV里。



渡鹿野就算是对这种玩笑般的企划,没有启用专业的男演员而是用了真正的外行新人。虽然在合同上可能会有点纠纷,也可能会感染性病,但这个男人不怕这些。



“名字是?”



“山根力”



我让大叔坐在工作室的一角,让他在演出同意书上签名。渡鹿野和鹤本开始调试摄像机。



然后时间来到十一点三十五分。



“3,2,1,开始”



渡鹿野一声令下,开始拍摄。



渡鹿野先把摄像机对准沙发上的山根开始采访。“对消费税上调有什么看法”“日子很难过吧”“也去不了风俗店吧”“AV也不便宜吧”“一直积攒着吧”等等。山根的表情一成期待九成不安,时不时摩擦着自己的下腹部和大腿内侧。



一通询问结束后渡鹿野用手指打信号。我伸手示意在控制室里的春香。



“你好,我是胡桃”



春香穿着与季节不符的白色比基尼挥着手登场,在山根旁边坐下。山根没出汗却用手帕擦着额头。



“那个,不好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对着我说。渡鹿野啧了一声暂停了拍摄,



“我说过了别看AD”



“对不起。那个,我肚子突然痛起来了”



像是马上就要嚎啕大哭的孩子。



“现在在工作。又不是小孩子了给我忍着”



“好的。对不起”



渡鹿野再次打开摄影机。春香边说着“积攒很久了吧”边把胸部露出来,摸索着山根的双腿之间。要是过去的我看到了现在的情景,肯定会边自慰边流泪。



春香脱下山根的内裤,正要用嘴衔着半勃起的那个时,



“对不起!”



山根像是弹起来似地站起身,手伸向工作室角落的纸巾盒。是粪便。粪便出来了。



我当即把地毯拉开。渡鹿野特别爱惜他自己改装的<潘凡妮莎号>。即使是员工也只能在拍摄时进去。虽然器材车一般都是由AD来开,但我连<潘凡妮莎号>的方向盘都没摸过。要是他的爱车里满是粪便,他可能会把山根的脖子都拧下来。



“啊啊啊”



果然。粪便缓缓地从山根的屁股里拉出来。总觉得这股飘着的恶臭有点熟悉。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渡鹿野放下摄像机,朝着山根的侧脸打了过去。



山根像球一样撞向墙壁。但细细的粪便依旧从肛门里出来。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不是没有见过粪便,但像这样看到还是第一次。一直都冷静的鹤本也紧闭着嘴憋笑。



“你这家伙,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渡鹿野跺着脚。感觉是要把山根一脚踢开,但大大小小的粪便拦住了他的路。这时山根终于拉完了,从前后把屁股遮住,尴尬地跪着。



“只好打扫干净后再拍了吧”



鹤本从控制室里拿来厕纸和湿巾。所幸粪便没有沾到地毯上,只存在于木地板上。



渡鹿野看了眼墙上的钟。时间指向十一时五十分。



“一小时内给我恢复原状。都是你拉的所以你来打扫。女优在控制室待机。广田,你盯着这家伙”



“那我呢?”



鹤本耸了耸肩。



“你跟我来。来家庭餐厅我请你吃饭”



渡鹿野像是有点热,脱下了外套,和鹤本离开了<潘凡妮莎号>。



附近的小学传来十二点的钟声。我真的服了自己了,眼前就有粪便还能饿了。



山根把湿巾拧成细线,伸进地板间的缝隙清理粪便。这大叔应该没胆量逃走。



“我去买饭。你在这呆着”



我从车箱后方的门离开<潘凡妮莎号>,背着手把门关上。咔嚓一声上锁。把门做成自动的就是为了防止外部人员进来。



走过人行道,我朝便利店<情热人生>走去。门上贴着“秋季关东煮和鲷鱼烧优惠中!”逐字印刷的纸。一打开门,里面充满了香味。说起来春香还饿着。只靠鱼肉香肠应该顶不住吧。



我思来想去,买了两人份的关东煮回到<潘凡妮莎号>。趴在地上的山根胆怯地看着我。我无视山根,敲了敲控制室的门。



“这个,午饭”



春香在白色比基尼外面披着大衣,坐在折叠椅上。



“非常感谢”



郑重地向我道谢。我把关东煮递给她,看了眼后她屏住了呼吸。



“魔芋,是你喜欢的吧”



“嗯。谢谢”



客气地笑了。



一阵沉默。正当我说不出话时,



“夏希得了重症肌无力。需要钱治疗”



像是读出了我的想法,春香开口。



我感到震惊的同时,不知怎地也安下心来。春香果然没变。为了妹妹,她不辞辛苦。



“那我就放心了。小时候你说过想当偶像吧。我还想过会不会成为AV女优呢”



“什么啊。什么时候的事”



春香苦笑。



“那新世界信仰会呢?”



“退出了。毕竟只会说些对‘新世界的祈祷还不够’这种废话”



“母亲也退出了?”



“她还信。真傻呀”



春香感觉有点冷,拉紧了大衣的领子。



“那个,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



“下午的拍摄,阿广可以不来”



和那时候一样,用一双能穿透我的眼睛,盯着我。



“不行”



我也是要生活的。不能把工作丢在一边。



“也是啊。对不起”



春香再次低下头。



我有点哽咽,离开了控制室。山根拘谨地正座着,闻着手指的臭味。满满地装了六个垃圾袋。每个塑料袋里都塞了厕纸和湿巾。



“那个,打扫完了”



山根藏起手指,强挤出笑容。我盯着地板的接缝处看,已经没有了粪便的痕迹。



“把这些扔到<情热人生>后面的垃圾箱里。别被发现了”



我把车箱的钥匙卡交给山根。东西太多一次扔不完,反复开锁上锁又太麻烦。山根点了几下头,抱着垃圾袋从<潘凡妮莎号>出去了。



我把地毯摆回原来的位置,喷了十几下除臭剂。我刚想吃关东煮,但一想到刚刚这里还有粪便,就放弃了。真是不可思议,粪便还在的时候都不觉得恶心的。



我离开车箱,坐在人行道的长椅上。天上飘着像人的肠子一样奇妙的云。



虽然对春香说了些冰冷的话,但我也不想看自己的初恋和肮脏的大叔做爱。就没有什么办法让下午的拍摄终止吗。要是山根能再拉一次就好了,只可惜他的肚子里已经空空如也了吧。



我拿着一串牛筋思考时,



“不好意思”



一位陌生的阿姨朝我说话。大大的黑眼珠,嘴和河豚一样小。



“我的表坏了。能告诉我现在几点了吗”



大概四十多岁了吧。如今没有手机还真少见。



我给阿姨看我的手机锁屏。十二点十分。



阿姨说着“谢谢”低下头,继续走着。



突然我想起什么,用手机搜索<枢木胡桃>。她的推特账号和亚马逊还有成人网站摆在一起。大概有200个关注。一分钟前的十二点九分发了“工作人员给我买了关东煮!好好吃!”的评论和张大嘴吃着魔芋的照片。



对春香来说,我是工作人员啊。就算不写亲友,写青梅竹马或朋友也好啊。



我把这种傻傻的感伤赶走,把手机放进口袋,吃起牛筋。



高亢的鸣笛声响着,听到碾压金属般的吱吱声。



我抬起头,刚刚的阿姨在十字路口的正中间停下,望着天上很像肠子的云。一辆灰色休旅车正朝着我几十米的前方逼近。那位阿姨大脑里的螺丝似乎松了。



“喂,快跑!”



我大声喊着但阿姨一动不动。休旅车在几米远的地方打方向盘,飞过路基冲向人行道——也就是我这里。



我从长椅上站起来但为时已晚。发出沉闷撞击声的同时身体被撞飞,在空中画出抛物线摔落到柏油路上。



要死了。在一秒钟前我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但当我意识到时已经晚了。似乎我都没时间回顾这一生。



AD死了的话拍摄会中止吧。不对,渡鹿野反而会觉得这抬高了价值而高兴,可能会像平常一样继续拍摄。算了,死了的话怎样都好。



我闭上眼睛,把一切都交给冲击。



这时的我还不知道,我会误打误撞地来到一个讨厌的异世界。



2



“小兄弟,没事吧?”



含糊不清的说话声传入耳中。



我睁开眼,阿姨正盯着我的脸看。不都是因为你我才被车撞了,亏你说得出口。但没找到撞我的那辆休旅车。



“没事”



我用手撑着地站起身来。我边思考着边看着自己身上。好像没撞到我,除了右手擦伤外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停下来的路人看到我没事就又开始走了。



我一看手机,十二点二十八分。我好像昏过去了十五分钟。



右手指甲还火辣辣地疼。控制室里应该还有创可贴。我把外套上的灰尘掸去,走向<潘凡妮莎号>。



手伸进口袋,钥匙卡不在。一瞬间我吓得脸色发白,但马上想起我把卡借给山根了。



我敲了敲门,几秒后门开了。



“钥匙,还来”



山根按着门,一言不发地拿出卡。脸色很难看。



这个男人没注意到我昏过去了吗。不对,比起帮我还是“把垃圾扔掉”的优先级更高。虽然很生气,但现在也不是问他的时候。



我穿过工作室,打开控制室的门。



“——”



这股冲击我大概到死都忘不了吧。



像是在让人舔舐性器或准备以背面骑乘体位的做爱,春香双脚张开成M形,比基尼脱到膝盖位置,那个地方全部露出来了。



春香左手拿着塑料容器,右手拿着筷子,正在把魔芋塞进肛门里。



我条件反射地关上门。就和偷偷看到母亲在和情人做爱时一样,都是动物本能。



春香好像有着狂热且不寻常的性癖。虽然AV女优也是人,有怎样的嗜好都可以,但把美味的关东煮放进肛门里真的好吗。是有沾上细菌再吃的癖好吗。



天花板开始晃荡起来。不是地震,是我感到头晕目眩。浑身发热,一股吐意从肚子深处涌了上来。果然还是撞到我了啊。



我从<潘凡妮莎号>出来,把半个身子伸进路边的草丛,吐了。肠子里疼得能我满地乱滚,胃液不听使唤地涌向喉咙。



“对,对不起!”



门突然打开,山根从车箱里跳出来。额头上渗着汗水。多半是又要拉了。



山根一副拼命的表情把我挤开,低着头,呃诶诶地从嘴里吐出黑色的东西。



我下意识地看向草丛。



从山根嘴里吐出来的不是呕吐物,而是粪便。



粪便从屁股里出来,这理所当然。但为什么这个大叔是从嘴里出来呢。不对,春香也是把魔芋塞进肛门里。难道说——。



我跑向<情热人生>,拍了拍正在咖啡机前排队的阿姨的肩。



“饭是从哪里吃的?”



阿姨回头。是刚刚那位像河豚的阿姨。



“是上面?还是下面?”



“为什么问这个”



“好了好了快告诉我”



阿姨眨了眨眼,一副回答小孩子的表情……



“我的话,是从下面吃”



果然。



现在我所在的地方,不是我诞生的那个世界。



我想起为了想企划而看过了某部小说。高学历的童贞男死于交通事故,却因为某种原因转生到了剑与魔法的世界。主人公利用物理化学知识,获得了朋友,与魔王决斗。



多半我也转生到异世界了。转生到了嘴和肛门逆转,极其疯狂且非比寻常的异世界。在这里用肛门进食,用嘴排泄是自然之理。



我被这一事实吓得不轻。感觉非常糟糕。



在我慌慌张张地赶到厕所时,我摔到楼梯上。一脚踩空摔倒在前面的台阶,头顶撞到洗手池。我失去了意识。



恢复意识时我躺在病床上。



窗外的景色我还有印象。这里是池尻大桥站北口,事务所旁边的大学医院。



看向枕边的电子钟。十一月二日,下午四点。我在床上睡了一整天。



想小便了。我下床,推着点滴架离开病房。利用平面图走过走廊,来到男卫生间。



我站着解手时,长地像翻车鱼似的脸长的大叔进到了厕所。穿着白大褂应该是医生。



我假装洗手,偷偷地看向他。大叔弯着背,尿液从撅起的嘴里喷出来。



我像是发着高烧离开洗手间。门外是患者用的休息室。虽然也有人在打着电话看着书,但大半的患者都在享受日光浴。



一个坐着轮椅的少年撞到了我的点滴架。少年的脸像是大麻哈鱼的幼鱼。我抱歉地笑着,少年像是见到怪物似的瞪圆了眼睛。



“那是,牙齿?”



少年把手伸向我的脸。少年吓得张大了嘴,嘴里没有牙齿。



原来如此。这个世界的人是用屁股吃饭的,嘴里自然没有牙齿。不管是谁嘴都很小,所以脸才长得和鱼一样。



我环视一圈休息室,患者都看着我的脸。坐在吊篮上擦玻璃的小哥也看着我。就像是看动物园里的猴子。我闭上嘴,赶忙离开休息室。



回到病房,医生和护士,还有两个穿着衬衫的男人正等着我。



“啊。太好了。广田先生,你人不在吓到我了。请不要到处乱走”



泥鳅医生发着牢骚。



“我没事了。我要出院”



“在那之前先问你几个问题”



穿着衬衫的白带鱼从胸口取出了警察手册。另一个叉烧鱼来我背后。



“撞我的是灰色休旅车。之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我们不是来搜查肇事逃逸的”



叉烧鱼警官冷冷地说着。这是怎么回事。



“请你冷静一下”白带鱼警官咳嗽了一声。“艺人枢木胡桃,也就是秋岛春香小姐被杀害了”



白带鱼警官的说明总结一下就是这样。



春香被勒死在<潘凡妮莎号>的控制室。凶器是SM用的皮带。皮带原本放在了控制室的带锁柜子里,发现尸体时还缠在尸体的脖子上。



发现尸体的是渡鹿野和鹤本。十三点十分,他们从家庭餐厅<达默斯厨房>回到<潘凡妮莎号>,发现春香死在控制室里。两个人报警后四处寻找,找到了在<情热人生>看杂志的山根和倒在厕所的我。



预估死亡时间是十二点到十三点间的一个小时。随后的司法解剖也在胃里发现了尚未消化完的魔芋。进食后大概消化了十五至二十分钟。被休旅车撞到的我恢复意识是在十二点二十八分,看到春香把魔芋塞进屁股里就是在那之后——十二点三十分的事情,所以她是在十二点四十五分到五十分间死的。在我倒在厕所的洗手间里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春香被什么人给杀害了。



从凶器的皮带上,发现了春香,渡鹿野,鹤本,还有我的指纹。春香的指纹是在脖子被勒住时抓挠喉咙时沾上去的。<莱卡·猩猩>员工的我们三个,在之前的拍摄时用过它,上面会有指纹再正常不过。与拍摄相关的人员里只有山根的指纹没被发现。这也正常,毕竟昨天的拍摄没用上皮带。



<潘凡妮莎号>的车箱门用的是自动锁,需要用钥匙卡才能打开。拍摄的相关人员中有钥匙卡的人只有渡鹿野和我。我把钥匙卡借给过山根一次,但在春香还活着时就让他还给我了。这么一来,最有嫌疑的就是我和渡鹿野了。



渡鹿野在十一点五十分被山根惹生气后离开<潘凡妮莎号>后,十二点到十三点整整一个小时,都在<达默斯厨房>和鹤本吃午饭。去<达默斯厨房>要经过住宅区,距离<潘凡妮莎号>大约八百米,成年人步行的话要花十分钟左右。渡鹿野除了抽烟而离开店里一次后,就再没有离开过店里。在入口的监控里他们出现的时间也和他们的说法吻合。



而我呢,从十二点半过几分失去意识到十三点十五分被他们找到,这期间我没有不在场证明。还真是祸不单行,<情热人生>的监控上周就坏了,没有我的画面。虽然警察也走访过了店员和老主顾,但没有人发现我倒在洗手间。



对了,那个脱粪大叔山根在审问时精神紧张,结果呼吸过度被送到医院,到现在为止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可能的行动轨迹是,他在十二点三十分时憋不住到外面解决,结果因为门自动锁上回不到车箱里,没办法只能在<情热人生>看杂志打发时间。



“春香被杀害时,在车附近且有钥匙卡的人只有你。事到如今还不认罪吗?”



白带鱼警官追问道。一醒来就卷入案件虽是异世界转生的王道展开,但突然被怀疑是杀人犯未免太过了点。再说了我和春香是青梅竹马,这下越来越麻烦了。



“我头痛欲裂。你们下次再来吧。要是我在审问时死了你们担得起责任吗”



我让脸上的肌肉歪曲,倒在床上。还以为他们会踢我的屁股,结果他们说了句“那就下次”就离开了。



反正他们会盯着我。要是证明不了我的清白我早晚会被逮捕。



我在床上苦思冥想时,敲窗户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抬起头,差点从床上摔下去。坐在吊篮里的小哥从窗帘的缝隙朝我挥手。



“看什么呢。我会报警的”



小哥闭着嘴,食指指向头上。是叫我‘来上面’吗。



我从病房出去,推着点滴架进了电梯。果不其然,在休息室张开报纸的男人也跟了上来。是叉烧鱼警官。



住院部好像有七层。我在六层下了电梯,把针拔掉,用点滴架卡住门,从楼梯上到顶楼。



推开铁门。擦玻璃的小哥站在栏杆对面。



“我是来帮你的。快点过来”



小哥敲了敲吊篮的边缘。



“你是?”



“之后再说。快点快点”



虽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我翻过栏杆,躺在吊篮里。



小哥操作升降机,吊篮开始缓缓下降。之后听到了叉烧鱼警官跑到屋顶的脚步声。



“你认识我?”



“不认识”



小哥低头看着我,突然张开嘴。



“我叫春日部。十年前,我也意外来到了这个世界”



嘴的右侧深处,长着一颗泛黄的牙齿。







蝉聒噪地叫着。



暑假今天就过半了。听说蝉只能活一周,但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在混杂着汗和脂肪和杯面的臭味的房间里。我躺在榻榻米上看着漫画时,听到了蝉声与女性的叫声。配合着奇怪的电子音,疯了似地重复着孩子般的话。光是蝉鸣就够奇怪的了,听到这种前卫音乐血管都会爆掉的。



我走出房间,往左边走去。声音是从301室传出来的。



“喂,你在干什么”



敲了门却没反应。一拧门把手门就开了。春香背对着我,挥舞着双手发出声音。我气到不行,终于忍不住了。



“吵死了!”



我大声喊道,春香终于注意到了我,调小了电视的声音。



房间里只有春香一个人在。夏希是出去玩了吧。母亲加入了奇怪的宗教,很少回来。



“你在干什么啊”



“练习跳舞”春香像在演戏般夸张地回过头来。“我决定加入minimoni。了。要签名的话就趁现在哦”



“你连无花果女孩都进不了吧”



我尽我所能地嘲讽道。无花果女孩是在崎玉的地方CM里经常能看到的三流偶像团体,她们给人的印象很糟,就像只会出现在健身广告里的‘健身前’。制作人则是个把脸涂白的当地艺人,叫无花果先生,在孩子们之间把他叫做遇到会带来不幸的怪家伙。



“minimoni。这种等级的都不在乎人气了哦”



“夏希又怎么了吗”



“啊?不是”



声音僵硬。真是个好懂的家伙。



目前为止,春香为了妹妹的想法鲁莽地做着各种挑战。为了成为发明家而收集垃圾,为了成为名侦探而跟踪可疑的大叔,为了成为美国人而看用英文写的书等等。会做这些怪事的原因都是夏希。春香头脑灵光,是能选上班委的人,却为了妹妹突然尝试起各种各样的事情来。



四年前。当时我和春香都是五岁,夏希还是穿尿不湿的年纪。那时夏希突然失去意识,被送往医院。原来是春香在小憩时,夏希被软橡皮卡住了喉咙。多亏了救护人员夏希才捡回一条命。可那天之后,春香就完全变了个人。



生命很脆弱。人很容易死。只有自己能守护妹妹。她应该做好了这种觉悟吧。在那之后无论是什么,只要是为了妹妹,不论多么地不讲道理春香都会接受,什么苦都能吃。



“朋友们一起去minimoni。的演唱会,但夏希没被邀请。反正都是类似这种的理由吧”



我如此嘲弄道,春香和电视里的人摆出同样的姿势。



“我,可是认真的。我想让夏希看到,我成为了像Minimoni。一样的偶像”



“夏希喜欢的是minimoni。啊。就算你成了偶像他也不会高兴的”



“阿广才是。请不要管别人家的事情”



春香的表情格外认真,我就像是做了什么非人的事情,心情糟糕透了。



3



十一月二日,下午八点。吊篮小哥春日部带我来到了快餐店<金枪鱼食堂>。



“两份炸鸡便当”



还以为是要在店里吃,没想到春日部买的是便当。



“去哪儿吃啊”



“去我家。还是说广田先生想一个人在这里吃?”



春日部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把目光投向店内。我也随之看过去,大叔们张开双腿,把炸猪排和生姜烧一个劲地塞进屁股里。裤子的底下有拉链,可以只把屁股露出来。



要是在这里突然有用嘴吃饭的人,这家店会变成马戏团吧。



“还是算了”



像是无意间看到强硬的凌辱视频般,我心里直犯恶心。推开大门,呼吸着外面的空气。



十五分钟后。我们在春日部十平米的房间里,大口地吃着炸鸡。



“把这里叫做异世界不如叫它平行世界。绝大部分的现象都和原世界一样,只有一小部分地方有着决定性的不同。放在这里的话,就是嘴和肛门的功能逆转了”



春日部如鱼得水地说着。年龄大概二十多岁。粗眉毛。泛红的皮肤。脸上长着粉刺。纤细的身材。像专门出演童贞角色的男演员。



嘴里只剩下一颗牙,为了顺利地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他把其他的牙齿都拔掉了。他在这十年间,一直在焦急地期待着能遇到自己的伙伴。



“外表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同。只不过这里的人通过肛门来进食。牙齿和舌头都张在肛门里,但不具备呼吸能力无法发声”



春日部从书架上取出《大家的身体图鉴》,翻开第一页。插图用可爱的线条画着右半身全裸,左半身露出内脏的少年。春日部指向少年的双腿之间。



“从这里进去的食物,在肠道的蠕动下会上升到头部”



指尖从腹部到胸口,再移动到脸。



嘴是他们的排泄器官。食道,尿道,气管,都连接着嘴。喉咙的位置有瓣膜,只会在大便和小便时张开,其他时候会把尿道和食道堵住。



“没有舌头怎么说话”



“代替牙齿和舌头的是巨大的褶皱和瓣膜,能振动肺里出来的空气”



春日部翻开正中间的一页。上面是侧脸的截面,代替舌头的是像息肉般膨胀起来的东西。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呕吐其实是排泄吧”



“没错。呕吐是排泄,排泄是呕吐。他们和我们的区别只有这里。鼻子和生殖器的位置和我们一样”



“要是转生到更好的世界多好啊。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呕吐出粪便的世界”



“总比用肚脐眼把茶烧开的世界要好吧”



(译者注:用肚脐眼把茶烧开,原文为「脐で茶を沸かす」,是日文里的惯用语,意为捧腹大笑,这里应该是作者用了双关)



春日部哈哈大笑。在这里过了十年似乎变得积极了。



“你刚刚说平行世界,是指这个世界里有另一个我吗?”



“没有。我来到这个世界时,虽然这个世界的我生活过的痕迹到处都是,但却找不到关键的我本人。那个世界的A来到这里时,就像是交换了位置,这里A去了那个世界”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我看到嘴里长着牙齿的人也会吓得不轻吧。



“那里的世界和这里的世界,有多大的不同。除了身体,别的都一样吗”



“不。我谨慎地观察这个世界时,偶尔也会发现微妙的不同。朋友说话时的发音,邻居的发型,超市招牌的颜色,饭里泡菜的味道。有很多不同。虽然有因为身体构造不同导致的不同,但大部分我还搞不懂”



就像蝴蝶效应,不知道肠道颠倒过来的影响会出现在哪里。



“那么,这个世界死去的女人,在那个世界也活不了吧”



我感兴趣地接着话茬,春日部迟疑了一会儿后,



“家人,亲戚,朋友,艺人,政治家,运动员——我调查过了所有人,死了的人也没活着,活着的人也还没死”



“世界很大。是你还没发现吧”



“我有个叫米田的小学同学。吃东西吃得很快,但十岁时面包卡在气管里死了。但我来到这里时发现,这个世界的人,吃饭和呼吸用的是不同的器官,不会发生这种食物进入气管的事情”



“那还活着吗”



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大了。春日部摇了摇头。



“我调查过了,这里的米田也在同一天去世了。据说是吃了太多冰的东西,晚上吃坏了肚子,结果被排泄物堵住了喉咙”



“这不是更惨了”



“不过你想想看。要是那个世界去世的人在这里还活着,这样的区别如果在这里哪里不断累积,这个世界就会慢慢发生变化。过个十年就完全就是另一个世界了。但现在却并非如此。虽然这只是想象,但有种力量会修正这两个世界的不同”



这里的春香死了,那里的春香还活着。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吗。我叹了口大蒜味的气。



春日部突然抬起头,电视里正播着NHK的新闻。



“因涉嫌杀害艺人枢木胡桃,警视厅已经下发了电影制作公司工作的广田宏的通缉令”



屏幕上出现了疲惫男性的照片。和其他人一样,这里的我下颚很小。



“我发誓,我没有杀枢木胡桃。我在这个世界一醒来就发现,不知道为什么胡桃死了,我还成了嫌疑人”



“我信你。遇到这种事情,可不是杀人的时候”



春日部一脸认真,还把脸上的粉刺挤破了。



“从警察的话来看,他们怀疑我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要想洗刷冤屈,只有找出真正的犯人”



“我来帮你。难得找到的伙伴要是被抓了可就难办了。毕竟我也不会原谅杀死了枢木胡桃的家伙。你怀疑的是渡鹿野导演吗?”



春日部干脆地说着。



“别扯了。枢木胡桃这种小演员,你怎么会认识”



“当然认识。不如说,是个男的就认识”



春日部像个青春期的初中生,脸颊染上红色,操作着手机,把‘枢木胡桃’的搜索结果面向我。



我怀疑自己的眼睛。“超人气性感女优”“同时也作为偶像活跃”“在海外也人气火爆”“知名人士也落泪”排列着完全不像枢木胡桃的词。她本人的社交账号上也有大量致以哀思评论。



看到她出演作品的剧照,我就知道这里的胡桃为什么会这么有人气了。在那个世界的胡桃,下颚就像刚刚拔了智齿般肿着,毫无魅力。然而这里的胡桃因为没有牙齿,下颚棱角分明,脸看起来小了两圈。只有这一点小小的不同,却和上翘的眼角和高高的鼻子相得益彰,看起来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



“有的粉丝好像有意举办追悼会。大部分网民都怒气冲天地说着早日判处犯人死刑”



我好像成了全日本男人的公敌。



“那么,你为什么觉得渡鹿野很奇怪?”



“因为导演有作案动机”



春日部像是什么都知道一般把杯子里的水喝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