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NU.03 迪亚多拉斯风味酥炸弗兰雀斯卡与杜杜薯(2 / 2)
「维达,您知道这是什么部位?」
两人问道,神情有点别扭。
「不就是鱼睾丸……呃,这世界不吃鱼睾丸?」
「呃,不,吃是会吃……只是会当作药材。」
「这种食材可以煮出很棒的高汤……咦?哪种药?」
丹纳和古阿拉鲁面面相觑,开始互相礼让。
「不不不!」
「请丹纳解说吧!」
「你来说啊!」
礼让到一半,两人开始像是互推责任。
「到底是什么药?」
栞不明白,他们为何要推来推去?
「丹纳经验老到,麻烦您了!」
古阿拉鲁笑容爽朗地硬推,丹纳只好叹口气,下定决心。
「呃,我不知道你们那边怎么用这个,在这里会用来做壮阳药。」
「壮阳药……」
「泡过某种酒,也能拿来当催情剂。」古阿拉鲁解释道。
栞毕竟是女性,难怪他们会犹豫该不该说明白。
「……直接当食材还有那种效果?推出这种菜肴不太妙?」
「这个嘛,谁知道?外头的餐厅或许可行,但要在这餐厅卖,最好经过殿下允许。」
「也是。」
鱼白切成一口大小,快速泡过高汤。不要泡过头,拿出来之后送进口中,要小心烫口。
清甜又浓郁的鲜味在口中漫开,这个世界的人应该也会喜欢。
「我是觉得挺不错……」
栞试过味道之后,在碗里盛入调过味的高汤,放入鱼白,洒上葱花,再加入跟柚子熬煮过的柑橘类果皮点缀。
她请丹纳和古阿拉鲁试吃。两人互看一眼,迟疑地将鱼白送进嘴里。
「哦……?」
「这味道真是……」
丹纳、古阿拉鲁把剩下的鱼白送入口中,仔细咀嚼。
「怎么样?」
「味道不坏。是我喜欢的口味。」古阿拉鲁说。
「汤不错。喝起来很清爽,让人想再添一碗。味道真高雅。」
「太好了……只要不怕鱼白的口感,大多数人应该都敢吃。」
还可以做另一种变化──栞说完,将鱼白煮成半熟,淋上柚香醋酱油。
丹纳和古阿拉鲁这次不再犹豫,直接含进嘴里,顿时哑口无言。
他们仔细品尝完,轻吐气息。
「这种口味也很好吃。浓厚却清爽不腻。」
「对吧?先不提能不能壮阳,口味是好吃。虽然我不太喜欢鱼白的口感。」
栞说着,同时将切小块的鱼片做成奶油煎鱼跟盐干煎鱼。
两种都只有一口大小,用来试吃。
「一点也不干啊。」丹纳说。
「我觉得以往应该是煎过头才会干掉。够新鲜的话可以煎半熟,用余温继续煮到熟透。」
奶油煎鱼的重点在于必须均匀沾粉,从鱼皮开始煎到酥脆。还有一个重点,奶油不能少。也要注意火候,火太大奶油会烧焦,火太小会变油腻。
用盐干煎的时候,必须淋上些许酒,比较偏蒸烤。淋酒的时候要注意,别让火点燃酒精。
接着,拿起几片浸过米酒的鱼片,用绿萤光色的发光昆布包起来,做成昆布腌鱼,静置之后再吃。
(昆布腌过的鱼片,做成箱压寿司也不错。)
箱压寿司可以保存比较久,适合当作餐厅伴手礼。不过米是用替代品,叫做「尼亚帕力」跟「法札」。
(不知道尼亚帕力和法札做不做得了醋饭……)
栞有点担心,那两样可以代替米饭,不代表能做成醋饭。吸太多醋变得太湿,反而不好。
「这口味真是高雅。用奶油煎很好吃,沾盐煎过的鱼肉口味细致,真难抉择。弗兰雀斯卡居然变得这么可口。」古阿拉鲁说。
吃习惯单纯的调味,反而更能细腻尝出味道。
栞倒认为,这个世界的人并非舌头敏感,而是感官很敏锐。
「白肉鱼味道清淡,代表可以调成任何味道。换句话说,这种食材可以展现很细致的味道。」
「可是啊,外头的人很难弄得这么好吃。是因为维达技术够好,才能注意调味、火候之类的。」丹纳说。
「有这么难吗?」
栞觉得奶油煎鱼跟沾盐干煎都很简单。只要步骤正确,控制好火候,应该很好做。
「难毙了……而且米制酒是高档货。普通人家哪用得这么奢侈?」
「对喔,要让食谱普及的话,还要考虑成本。」
「就是说啊。」
迪亚多拉斯餐厅是阿尔•法达尔首屈一指的高级餐厅。食材、调味料都是高级品。
餐厅不惜代价搜集各种珍稀食材,就是要以高级材料凸显料理的稀有。栞不需要顾虑材料原价,用料也就奢侈了起来。
「还有,一般火炉没办法精准控制火。顶多分成大火跟小火。」
「……原来如此。」
栞听说过,非魔道具的火炉基本上无法调整火力,她同意丹纳的意见。
「做法愈简单愈好,最好是摊贩或便宜餐厅端得出来的。」
「摊贩啊。」
「对,不需要什么技术,随手能做的食谱。」
「可是能在家里随手做,客人就不会想去外面吃了……」
专业厨师必须拿出手艺好的家庭主妇做不到的技术,才值得客人付钱。这是栞的原则。
「那做成炸鱼呢?在家里做油炸会有点麻烦嘛。不过拿去摊贩,只需要把鱼炸过就能卖。」
「喔,好主意。」
「这里有很多种油炸料理的摊贩吗?」
「呃,不太多。烤的比较多。而且油在有的地方很贵,阿尔•法达尔离食用油产地够近,才会随处可见。炸东西要用很多油吧……不过,炸肉很受欢迎。配上酸一点的酱汁,好吃啊。」
「这样啊。」
(既然油炸料理的接受度很高,应该没问题。说到炸白肉鱼……就会联想到炸鱼薯条呢。)
「行得通的话,我想让这道菜流行起来。」丹纳说。
「那还需要更多工夫或料理呈现……总之,做了再说。」
说到底,料理不能只靠脑袋想像。
实际试做才会发现许多可变化之处,试吃之后,会明白更多细节。
◆◆◆◆◆◆◆
首先准备炸油。
油锅两个。鱼跟薯块分开炸。
(摊贩大概会放同一锅炸就是了。)
栞本想使用玉米油,但考虑成本问题,只能含泪放弃,改用大豆油。大豆油是这地区最常见,也最方便取得的食用油。现在手边的大豆油刚购入没几天,是刚榨好的新鲜油品。大豆油容易酸化,只能少量购入。
除去鱼刺多的部位,只用鱼身。去皮,只留鱼肉。
(切成一口大小,比较好入口。)
洒上少许胡椒盐,静置片刻。之后要用面粉和麦酒做成面糊,裹上面衣再炸。
(也可以不加麦酒。)
面衣可以加点变化,但要等做完基础口味再说。
「用麦酒作面衣,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丹纳问。
「麦酒的气泡能让面衣更酥脆。也可以改成小苏打粉。还有,麦酒的苦味可以抵销鱼腥味。店家可以按照需求变化沾酱或面衣。鱼肉也可以视状况改变大小。」
栞提出各种建议。想大口咬,就切成适合啃咬的大小。
「……煮饭需要这么费心思啊。」
「嗯,我还只是随便想想。说到底,我觉得最极致的料理,其实是家庭料理喔。」
「家庭料理?怎么会这么想?」
家庭料理和极致的料理,感觉完全相反。
「妻子为丈夫做菜,或是丈夫为妻子做菜……父母为孩子做菜……家庭料理的形式百百种,但全都是按照口味量身打造,专属对方的味道。比方说……今天很累,就做点好消化的食物。蔬菜摄取不足,就多一点蔬菜。高血压的人要少盐之类的……加入很多体贴和心思……不只是这样。老公爱吃辣,做菜就偏辣;老婆喜欢酸一点,多加点柑橘类……配合对方的口味……正因为是家人,才会专为对方设计口味。厨师可没办法体贴到这种地步。」
栞笑着说:「但厨师还是会苦思各种方法,尽力做到好啦。」
「说来有点老套,但我觉得料理真的是爱的象征。为一个人着想,就会让菜肴变得美味。」
「真是这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喔。」
栞聊着天,手边也没停下。
预想的成品,是酥脆面衣配上清淡的白肉鱼。小心调整炸油温度,不让面衣软化。这可以当作简单的午餐,随手就能填饱肚子。
(可以直接吃,最好是用面包夹炸鱼,做得更好吃!)
搭配的薯条,采用这个地区最常取得的「杜杜薯」。
杜杜薯的松软口感,类似马铃薯,又带些许甜味,每一颗约手掌大小,方便烹调,是栞喜爱的食材之一。
「要用杜杜薯?」
「对。」
丹纳微微皱起脸。男人都不太爱吃薯类。
「吃吃看再说吧。」
拿刷子洗干净杜杜薯,仔细去除芽根。不削皮,滚刀切成大块。
下一颗杜杜薯切成橄榄球状,另一颗切成长薄片,接着又切了几种粗细不同的短条状。
虽然都是炸薯块,形状一变,味道就有云泥之别。做出各种形状的炸薯块,选出最适合搭配弗兰雀斯卡的一种。
(这个季节的杜杜薯明明就很好吃!)
开始油炸杜杜薯,诱人香气马上刺激古阿拉鲁、丹纳的胃。
人就是现实。那两个人听到要用杜杜薯,还一脸厌恶,现在却露出迫不及待的表情。栞喜欢欣赏人难耐的表情。
但她更喜欢见到人从渴望转为眉开眼笑。
(好了,这道料理能让他们展露什么表情呢……)
趁着炸薯块的空档,把鱼片切成数种厚度。
鱼肉也会随着厚度、口感,呈现不同美味。寻找最好吃的厚度可是很重要的步骤。
(其实可以做成鱼浆,但是要在摊贩卖,还是鱼片比较妥当……卖完的时候可以轻松补货。)
白肉鱼潜过麦酒面糊,跃入热油,炸成小麦色之后,一一盛入竹篮。
「首先是基础口味。胡椒盐,再加上醋~这边是拉兹口味。」
口味愈多,愈令人雀跃。
心中的期待也会成为调味料的一部分。
「迪南,拿麦酒请他们喝。迪南可以一起吃,但不可以喝酒喔。」
「收到!等一下还有晚餐战争要打嘛。」
「没错。然后这边是微辣美乃滋,这个是油渍鯷鱼酱。」
微辣美乃滋是在美乃滋状的沾酱里调入辣调味料,辣调味料里混有辣椒。
这种辣调味料是栞自己调配的,有时选七味材料,有时只有五味。很适合搭配美乃滋。
油渍鯷鱼当然也是自制。原料不是日本鯷鱼,而是这里的骷髅鱼,所以也不知道算不算油渍「鯷鱼」,总之栞是这么称呼。
油渍鯷鱼在日本的意义比较广泛,只要是用盐直接腌到发酵,再用食用油保存的鱼,都称为油渍鯷鱼。
骷髅鱼油渍之后,鱼身还是呈半透明,可以用来做很有趣的变化。
平时是洗掉盐之后,用来做沙拉,这次则是剁碎,和压泥的酪梨拌匀,做成沾酱。
栞喜欢胡椒盐加醋的版本,味道很单纯,但配上各种沾酱、酱汁也是好选择。边吃边比较,可以为料理增添乐趣与风味。
「久等了,麦酒来啦!哇啊,好丰盛。」
「喔,谢啦。」
「谢谢你。」
食物一起锅,丹纳和古阿拉鲁随即默默减少食物数量。他们一看到麦酒酒杯,更是笑得眯起眼。
他们特别喜欢油渍鯷鱼酱,加了一堆在薯块上。
「我倒了比较浓的酒喔。」
迪亚多拉斯餐厅会常备两种麦酒。
「褐色」麦酒偏苦,口味重。
「黄色」麦酒口味圆润,受女客人喜爱。
产地不同,口味也不同。栞会在购入前试喝,测试和料理的平衡再进货。
迪南递来的铜制啤酒杯非常冰凉。他擅长水属性魔法,冰凉啤酒杯这点小事,不用咏唱就能办到。
「迪南,你真细心。」古阿拉鲁说。
「麦酒要冰到透才好喝啊。」
在这个世界,喝酒没有年龄限制。
迪南出去玩时喝过麦酒,也经常在厨房试喝水果酒。
他总是坚持,麦酒冰到快结冰,滑过喉咙的时候最好喝。
「噗哈!好吃到停不下来!」丹纳说。
他们普遍认为弗兰雀斯卡没什么味道,然而刚炸好的弗兰雀斯卡颠覆常识,散发浓郁香气。
酥脆面衣与偏厚鱼肉简直绝配,胡椒的辛辣微刺舌尖,勾起食欲,配上些微盐味,太美味了。
「我可以用这个配好几杯麦酒啊。」古阿拉鲁说。
「配葡萄酒的话就要选白酒。要冰凉且辣口的那种。」栞说。
「是啊,这听起来也很下酒。」
这道菜恐怕不会在迪亚多拉斯推出,但吃起来不差。
栞看着两人一鼓作气狂吞弗兰雀斯卡和杜杜薯,暗自决定今晚就用这道当下酒菜,喝上几杯。
「用这种方式吃杜杜薯也不坏啊。」丹纳说。
「太好了。」
杜杜薯的美味,对古阿拉鲁和丹纳算是意外惊喜。
稀松平常的薯块,油炸之后竟然变得如此可口,太神奇了。彷佛有人为杜杜薯施了特别的魔法。
他们以往觉得杜杜薯吃起来又干又粉,没什么味道,刚起锅的炸薯块却是皮薄香脆,内里温热松软。配上油渍鯷鱼酱太对味,有多少就能吃多少。
「老师,这个真的是弗兰雀斯卡?」
「嗯,满好吃的,对不对?」
「嗯、嗯!」
好强!好好吃!迪南直白的称赞让栞有点害羞。
他的赞美朴实,眼神直率,像是用全身告诉栞,眼前的料理有多好吃。这态度反而令她不知所措。
「这味道放凉了,应该也不差。」
「因为我把薯块切得偏大。」
(若是要在外头食用,切成条状比较恰当。不过偏大的滚刀切块真的很好吃。)
他们在这里是用叉子吃,如果要在摊贩供应,应该改成方便抓着吃的形状。可以切成偏厚的轮状,或者直接做成薯片。
「刺多的部分要怎么处理?」迪南问。
「连同鱼刺剁碎吧。可以做鱼丸串起来烤熟。」
(……预想比较接近鸡软骨肉丸的鱼肉版本。这部位应该没办法只削鱼肉下来。)
要拔掉所有细密的鱼刺,难如登天。不如连骨头一起食用。连软骨绞成泥,或是做成竹轮,应该都不错。
栞瞥了瞥时钟。时间差不多告一段落。
「丹纳,我之后还会再多做点变化,今天再做一道就结束。」
「喔?你要做什么?」
「你就等着看。迪南,抱歉,拜托你做点碎冰水。」
「收到!」
迪南和水属性魔法相性很好,无须媒介就能制造冰和水。
(好,就用「汆烫鱼片」做结。)
「不论过程,结果圆满就是好」,栞认为这句日文谚语非常有道理,也能套用到大部分的人、事、物。
所以她会在最后一道菜特别用心。
这次就模仿汆烫海鳗,做一道「汆烫弗兰雀斯卡」。
「帮我煮滚热水。」
「收到。」
栞拿起惯用的菜刀,开始「骨切法」。
「骨切法」的重点在于不伤到皮,切出细致、同间隔的切痕。这技巧对普通人极为困难。
栞没有特别去学切海鳗,但她的父亲很喜欢海鳗,印象中父亲每年一到夏天,就会亲手处理海鳗。父亲的作品留给栞,他则是吃栞做的成品。栞一开始的成品跟绞肉没两样。一郎总是把那些糟糕成品吃个精光。
(现在想想,我和爸爸的回忆都跟烹饪有关呢。)
栞在人前会称呼父亲「家父」,但她在心中永远都唤一郎「爸爸」,总觉得其他叫法很不适合一郎。
(说到夏季的家族旅行,固定会去酒厂巡礼。有时还会去瑞士登山找起司,或是去义大利做火腿。)
父女一起在国内经历各种体验。
像是去茨城做纳豆,在熟人的牧场挤牛奶,还时常去餐厅的契约农家拜访、玩耍。
如何辨别新鲜鱼类、挑选可口的蔬菜、水果最好吃的季节……她自然而然在玩耍中学习许多知识。某方面来说,是儿时的游历化做血肉,成为现在的栞。
(小时候还曾被爸爸强制带去体验支解各种大型生物,像是牛之类的。我能在这个世界活得自在,或许也拜儿时的丰富经验所赐呢。)
沙、沙、沙,下刀声响节奏一致。
迪南看得出神,丹纳和古阿拉鲁也睁圆了眼。
(算是不错的厨艺表演吧?)
把切断鱼刺的鱼肉切成一口大小,快速泡过沸腾的热水,鱼肉缓缓绽开,宛如花开。
「这……」
「…………」
「……好漂亮喔……」
汆烫后的鱼肉泡进冰水,甩干水分。要注意不能泡太久冰水,鱼肉会变得湿淋淋的。
(完美!)
使用玻璃容器摆盘,来回淋上神不知鬼不觉准备好的梅汁酱。
玻璃盘呈现透彻的水蓝色,外型颇有品味。另一个世界的工业产品可做不出这种韵味。厚度虽厚,玻璃中留有气泡,却更显优美,衬托白花般的鱼肉,以及淡红酱汁。
「这个下次要拿来当前菜。今天殿下的晚餐就先上这一道。」
「OK,我去找一样的盘子。」
「嗯。」
另一个世界的海鳗偏向夏季风情,但这个世界即将进入寒冷时节。
天气再冷一点,就让白花开在深碗里,调和葛粉跟蟹肉做成羹汤,应该也很好吃。
「这红色汁液是梅酱。」
「梅子……是庭院里那棵树?」
「嗯,果实用紫苏叶跟盐腌渍、脱水,再拿来做成酱汁。」
也就是梅干。这个世界的梅子香气馥郁,做成梅干之后,香气甚至不减反增。
栞向迪南解释做法时,古阿拉鲁和丹纳把汆烫弗兰雀斯卡送入嘴里。
「我开动了。」
「真让人舍不得吃啊。」
白花于口中轻轻散落,梅酱香气温润四溢。
丹纳和古阿拉鲁默不作声……一口接一口,细细咀嚼、品尝。
两人不知该如何形容,但是鱼片一入口,内心便升起念头,觉得必须真诚地品味这道菜肴。
他们身为探险家,吃饭本来就快,现在却花上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感受味道,仔细享用料理。
丹纳、古阿拉鲁不约而同心想,享用餐点的短暂时光,竟能如此让人心满意足。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觉得这些食物太特别了。很好吃。谢谢您的招待。」
「维达,谢了,你让我们吃了好东西,感觉寿命又多了几年。感谢招待啦。」
这个世界有吃到好吃的食物,就能延年益寿的传说。
栞的料理能够增加魔力,所以严格来说,这传闻不算误传。
「不客气。」
栞自然而然开怀笑了。
他们真诚的感想,便是给栞最好的回馈。
◆◆◆◆◆◆◆
夜已深,栞托着托盘来到顶楼。她平时来访,时间多半已届换日前后,今天因为许多客人提早结束用餐,她才能早早空出时间。
「打扰了。我为您带来今晚的宵夜,是布丁。」
「进来吧,我等很久了……晚餐大战结束了?」
「是,今晚最后的客人提早离席。」
「真希望他们每天都能这么早。」
「听说各位客人明天要进大迷宫,才提早离开。」
毕竟是前往大迷宫,人人都会尽可能早起。
「原来啊。像是团体旅行?」
「大约一半是去观光没错。有些客人主要是去狩猎。」
「也罢。」
晚餐战争结束,栞吃过员工餐,大致完成明天的准备工作,就暂时收工。迪南和莉亚负责善后,有必要时,也会让两人做一些步骤简单的备料。
说是收工,栞总会送宵夜给殿下,顺便开会。
「今天的晚餐也美味极了。」
「谢谢您。」
她端起温热的茶壶,倒了两杯浓豆茶,在眼前的椅子坐下。
对方是雇主,但两人并非主从。
栞不是菲尔达尼亚国民,而是宾客,她不需要向马克西米利安……以及其他王族行君臣之礼。马克西米利安喜欢和栞正常聊天,她只需遵守普通社会人士的礼节。
然而另一方面,马克西米利安却是栞的监护人兼后盾,外表和地位完全相反。
(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们的关系。)
「这茶也很香。」
「我稍微改变烘焙程度。这个版本应该很适合搭配口味浓郁的布丁。」
用尚未发酵的淡绿色茶叶,混合数种烘焙过的豆子,再用热水冲泡,就是一杯豆茶。玄米茶应该最接近这种豆茶的味道。茶叶只放少量。这里的茶叶生产量不太稳定,有时会使用其他植物的叶子代替茶叶。
豆子的种类、搭配、烘焙程度、与茶叶的口味平衡、冲泡时间,都会影响味道,简单却又深奥。
「嗯……麻烦你下一次开始暂时都用这种配方。」
「明白了。」
马克西米利安闭上眼,轻闻热气中的冉冉茶香。
他的眼下出现黑晕。可能很累了。
「殿下,您应该稍微休息一下。」
「我知道……但麻烦事接二连三。你可能不太清楚,端看国际政治,我国夹在大国之间,十分弱小。若非大迷宫就在国家脚下,我们早就被其他国家并吞。」
「别国不会看上大迷宫,反而想来并吞吗?」
栞不清楚状况,但听说大迷宫内天天都有人丧命。尽管危险,大迷宫的财富却值得赌命,每天都有超过一千人走进门内。
既然人人都当大迷宫是宝库,附近大国应该会企图将这个小国收入囊中。
「不可能……我国负责看守大迷宫,是世界最后的堡垒。人人皆知,我国一旦败亡,魔生物就会从大迷宫倾巢而出。而且某种意义上,大迷宫是圣地。」
「圣地?」
「没错。大迷宫是魔生物的乐园,更是圣地,出产世界一大半的财富。我国即为圣地的守门人。」
栞不知道殿下的岁数,端看外表,他还是个少年。不论他多么聪明、能干,栞老是猜他还未成年。
只有谈论国家大事时,他才犹如历经沧桑的成熟男人,展现十足的自信。
(王室成员真不简单。)
栞其实并未真正理解什么叫做王室。
真要举例,王室就是掌政者,国家的代表。每当她思考这些意义,总是衷心尊敬菲尔达尼亚的王室成员。他们的确能抬头挺胸,自豪地代表整个国家。
尽管栞暗自认为王太子轻浮又放荡,仍然很佩服他。
栞喝到第二杯茶,忽然心生疑问,问道:
「大迷宫究竟是什么地方?总觉得那里不只是魔生物的栖地。」
「不知道……我国的学者长年研究大迷宫,现阶段仍然弄不清其面貌。」
这个世界与原本的世界似是而非,双方最大的差异,其中之一就是那座大迷宫。
「我烹饪魔生物的时候,一直猜想『魔生物』不是自然而然出现的生物。」
「是吗?」
「是呀。这里的普通动物……例如野兔、山猪,和我国家的动物一模一样,演化方式应该相同。可是我想不透,魔生物究竟是怎么演化,才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演化。」
「我没办法想像魔生物最自然的演化路径。也有可能是突变。」
「所谓自然的演化路径是……?」
马克西米利安问得很郑重。他每次和栞聊天,一不小心就把闲聊变成严肃话题。
栞是异世界人,她会怎么诠释这个世界?马克西米利安很好奇对方的观点,而且里头包含许多陌生知识。
「蜥蜴不会突然变成龙。蜥蜴会一再进行细微的演化,花上数代……不只,应该会耗上数百代,才会顺利演化成龙。但我想像不出蜥蜴要演化哪些部分,才能顺利变成龙。」
栞柔和地笑:「也可能是另一个世界不存在龙,纯粹是我自己想像力太薄弱。」
「我很疑惑。为什么每一种魔生物都很庞大?骨头怎么会变成那种颜色跟硬度?到底是怎么演化成这种型态?还有……那些生物真的有幼体……或者说魔生物的小孩?二十公尺跟二十五公尺在我眼中都很庞大,分不出成体跟幼体。」
「魔生物还是从蛋孵出来的……我曾经亲眼看过刺刺鸟孵化。」
「把蛋放着不管,就会孵出刺刺鸟吗?」
「……有的会,有的不会。」
马克西米利安在脑中搜索知识,谨慎回答。
「可爱吗?」
「嗄?」
「动物的小孩不都是又小又可爱?」
「……种类不同,不一定。」
至少马克西米利安不觉得刺刺鸟的幼鸟可爱。这个世界有一种加卢斯鸡,栞称为「家鸡」,加卢斯鸡的雏鸟又软又蓬,而刺刺鸟的幼鸟很丑,体型比加卢斯鸡的成鸟更大,看似结块的灰尘,羽色脏兮兮的,看起来有点古怪。
不过,马克西米利安很识趣,没有劈头就否定。
他想起一件事,自己曾经觉得一只猫丑得不得了,但那猫却很得自家王妹疼爱。
「说得也是……那您知道吗?人类的魔法回路是在体内由后天形成,魔生物却不一样,可能长在头部。」
「真的吗?」
「我之所以会这么认为,是因为我不用的魔鱼头部,有时候迪南会拿去烟熏来吃,鱼头偶尔会掉出类似石头的结晶。那孩子很喜欢这类东西,所以我会保存那些结晶,结果他居然当成碎魔石卖掉了……我觉得是魔法器官结晶之后变成魔石。」
「原来如此。」
「然后,我每次支解魔生物的时候,会猜想骨头是不是因为魔法器官一类的原因,组成成分不太一样……今天边煮边观察,觉得那些鱼骨应该没办法变成钙质。」
「钙质?」
又是陌生词汇。马克西米利安不明所以地回问。
「呃,就是能让骨头变强壮的成分。动物的骨头大部分都含有钙质,人类也一样,所以吃下骨头摄取钙质,自己的骨头就会变强壮。我们那里经常要求把小鱼连肉带骨吃下去。」
「……另一个世界的人类会吃骨头?」
「应该跟你想像的不太一样。我们那边的小鱼只有这么小,动物骨头也不会硬得像金属。」
栞张开拇指和食指,表示大小。
这个世界的动物骨头硬得吓人,磨一磨可以做武器、防具,叫人吃这种鬼东西,换作是马克西米利安也会吓傻。
「原来。但还是会刺破人体吧?」
毕竟这里不时会出现跟武器同等硬度的骨头,他脑中始终离不开凄惨画面。
「所以说成分不一样。普通动物的骨头是白色的,可是魔生物的骨头带光泽……没有特殊菜刀,根本切不断。」
「我想也是。」
「虽然现在察觉有点晚,反正我做今天的前菜时,就想到这件事。您想想,那东西的软骨、或说鱼刺,不是很多吗……吃了应该没坏处才对。」
鱼刺用「骨切法」处理过,应该不会刺到口腔,店家也说去过毒了,其实不需要在意。
「对了,我当时就想问……那道前菜用的白肉鱼是什么鱼?吃了强烈影响魔法回路,应该是产自大迷宫。」
「您没有询问艾尔妲?」
「我当时吃得太入迷了。」
殿下腼腆地说。
「这是我的荣幸。」
「那道前菜太精致了,我完全想不出原本是哪种鱼。」
「也对……肉和鱼肉都一样,支解之后只看见肉,很难看出原本是什么生物。」
魔生物再可怕,支解成肉,就只是可口的食材。
有时看见骨头带着金属质感,在意归在意,但想到最后会做成武器,倒也能接受。
(只是支解的时候很辛苦。)
栞有一柄削铁如泥的特殊菜刀,还有办法解决,不过她处理龙尾的时候还是很费力,更何况每一种魔生物都很巨大。
因为这样,她看到角兔的时候都会松口气,尽管角兔也比另一个世界的兔子大了两倍。
「那是弗兰雀斯卡。」
「弗兰雀斯卡,就是在地底湖里飘来飘去,像长带子一样的鱼?我这里收到通报,最近似乎数量暴增……」
「是啊。托托亚他们很担心弗兰雀斯卡继续暴增下去,可能要悬赏请人清理……所以就提供食材给我,请我构思一道美味的食谱。」
栞负责管理厨房以及所有附属设施,所以可以邀请任何人进厨房。
不过,据说这个世界还是不时发生暗杀王室成员的事件,若无要事,栞不会让人进厨房。
厨房里的物品会成为武器。而且栞最提防餐点混入异物……甚至毒药。
即便殿下和栞平起平坐,他终究是王室成员,这间厨房又会准备殿下的餐点。
托托亚是殿下御用的迷宫探索商,所以栞对丹纳以及他的左右手古阿拉鲁还算放心。
(不过,他竟然让我自行判断给谁进厨房,未免太信任我。)
栞的权力非常大,搞不好地位比辅佐官更高。
居然赋予自己这么多权力,自己好歹来自不同世界,他应该更加提防。
(而且,殿下最近一看到我做的食物,根本不让人试毒……)
他反而抢先开口,说自己就是试毒人。
殿下带头用餐,亲自证明栞的餐点很安全。
「今天厨房的法阵有动静,就是他们?」
「是。殿下发觉了?」
「因为你是我的誓约者,你才有办法使用那法阵。」
「难不成我是以殿下的代理人身分下达许可?」
「没错。」
见栞立刻理解自己的言下之意,马克西米利安十分满意。不须多话,对方自动察觉自己的话中话,实在舒畅。
栞望向左手背的纹样。没有灌注魔力的话,这纹样就只是少见的刺青。
(我就觉得好像在哪看过这花纹。我曾在印度请人做过※指甲花彩绘,这个就像彩绘的图腾!)(译注:印度特有的人体彩绘艺术。)
只有手背出现图腾,图案组成十分复杂。或许是很特别的花纹。
「你想到好食谱了?那道前菜很难在摊贩随便卖。再说,席莉在饭店消耗的渔获量并不多。」
「您说得没错。」
马克西米利安想再来一杯布丁时,只见栞的份出现自己眼前。他拉过布丁,下意识浮现笑容,开心地享用。
布丁在前,他绝对不会客气。他的爱好如此直接,栞也无话可说。
「我已经改成摊贩方便贩售的食谱,和杜杜薯一起油炸。」
「那怎么不让我试吃试作品?」
「带来办公室会凉掉……这种油炸点心,一定要趁刚炸好热腾腾地吃。」
「这倒是。好,明天的晚餐就决定是油炸点心。我可以等你忙完,让我在厨房吃吧。」
马克西米利安很清楚,栞在晚餐大战期间绝对不会让外人进厨房。
「……我等一下正想和艾尔妲一起拿炸鱼薯块配酒,您要一起来吗?」
「当然。我可以去吗?」
马克西米利安登时双眼发亮。
他的表情不如儿童般单纯,也没有平时的阴险,就是坦率地表示喜悦。
(最近我好像愈来愈能直接感受他的情绪。)
栞终于明白,「彼此联系」代表什么意义。
「当然可以……啊,最多只能再带一位随从。处理过的料并不多。」
「我知道了。」
马克西米利安笑得非常开心。
栞也回以甜笑。
(……他愿意在我面前笑得这么愉快,更令我高兴呢。)
相系的心灵深处充满暖意,令她无比舒坦。
迪亚多拉斯风味酥炸弗兰雀斯卡与杜杜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