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mory.「灯①─姊妹与怪人─」(2 / 2)
「你不是平时都给他们看个过瘾吗!不是把这对大屁股秀给他们看吗!现在还有什么好害羞的啦!」
两姊妹打闹了起来。
红著脸逃跑的妹妹,与紧追在后的姊姊。在逐渐明白这是双胞胎的日常景象后──
「……我要休息一下了。」
克洛斯威尔维持著睡姿,就这么闭上了眼睛。
4
帝国最深处的采矿场──「星之肚脐」。
在地下四千公尺这种让人头昏眼花的地方劳动,也不知不觉过去了十一天。由于逐渐习惯工作,克洛斯威尔的周遭也起了变化。
他多了几个工作的伙伴。
「早安,克洛!今天也是一大早就一脸疲惫呢!」
「……因为我一大早就得照顾两个乾姊,累死我了。」
以轻巧的步伐跑过他身旁的,是茶发少女缪夏。
在这座采矿场里,她娇小的身材和艾芙比肩。年仅十四岁的她是最年少的成员。她本人的说法如下──「因为和家里吵架所以离家出走,目前正为了独立而跑来赚钱」。
不过,她本人的个性倒是相当快活,甚至能不当一回事地向他人坦白这般内情。
这时──
迈步走来的艾芙开了口:
「喂,克洛,你可要当心一点。这女人只要和男人对上眼,就会表现得一副亲切的样子。」
「嗄?咱不管对谁都很亲切呀,是你对别人太不亲切了吧,小矮子!」
「哈!居然说人家是小矮子?你才是更矮的那一个吧!」
爱丽丝萝兹看似开心地眺望著两人的互动。
「她们感情很好吧?」
接著微微露出了苦笑。
「在这里工作的孩子大概都是这样喔。由于年龄相近的关系,所以聊得很开,也会一起吃饭,就像是家人一样融洽。当然,克洛也是我们的一分子喔。」
「……爱丽丝乾姊,你不去制止她们打闹吗?」
「德雷克会出面制止的。」
她像是看准时机似的这么一开口──
就有人用力拍手说道:
「要开早会了。今天有要向各位宣布的特别事项。」
说话的是茶发的青年德雷克。
他在这座采矿场已经工作了三年,是今年将满十九岁的班长(Leader)。
「下午会有贵宾到访,说是想看这座采矿场的状况。」
「贵宾?」
艾芙愣愣地歪起了头。
「什么贵宾啊?是谁来著?」
「是特别视察团。我只听说是帝国的大人物,但看拉比奇监工从一大早就紧张得心神不宁的模样,应该是位居高位的公务员吧。」
「……呿,是人家最讨厌的家伙。」
「下午会有召集令,一旦召集令发布,所有人就立即停下手边的工作,来这里集合吧。」
众人随即解散。
数十名矿工纷纷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而克洛斯威尔的工作内容自然就是搬运机械零件的艰苦劳动。
「────」
他仰望著被层层围篱包围的巨大削岩机。
在这两周的时间里,他以矿工身分工作的同时,也打探了采矿场一番。而他发现──
「……果然有点古怪。」
「喂,克洛,你干嘛站著发呆啊?」
身后的艾芙用手肘顶了他一下。
「班长(德雷克)也就算了,要是被那个啰嗦的监工(拉比奇)看到,你可是会挨一顿骂的喔。况且今天还有视察团要来,他肯定是把皮绷得死紧呢。」
「艾芙乾姊,我有一个想法。」
「没人想听你的感想啦。不过,人家姑且听一下吧。怎么样?」
「这里真的是采矿场吗?」
这里挖得到铁矿石。
在得知这样的说明之后,他们被带到了这处地底。
「可是,我从来没看过铁矿石被采掘到的瞬间。我也问过了缪夏和德雷克,他们同样对此一无所知。德雷克可是已经在这边工作三年了喔?」
「────」
「我在想,该不会所有人都从来没见过铁矿石被采掘到的那一瞬间吧。」
被称为星之肚脐的帝都最深处。
这里开设的目的,该不会根本就不是开采铁矿吧?
「会不会是在挖掘别的东西呢?」
「什么啊,克洛,你怎么在烦恼这种学者才会思考的事啊?」
艾芙噗嗤一笑。
「咱们这种小喽啰就是想破脑袋也没什么用吧?」
「艾芙姊,你就不好奇吗?」
「不会啊。不管这边要挖的是铁矿石还是石油──甚至是恐龙的化石都无所谓。咱们在地下挖洞,然后有钱可拿,这就────」
就在艾芙说到一半的时候。
电梯的方向传来了阵阵骚动。
「所有人集合!过来列队!」
拉比奇监工的大嗓门撼动了地下四千公尺处的采矿场。
「啊,糟糕……已经是这个时间啦。真是麻烦耶。」
艾芙咂了一声,随即拔腿狂奔。矿工们围绕著电梯集合,而在克洛斯威尔抵达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排好队伍了。
「你们在这里待命。一旦看到皇太子殿下,就要用掌声迎接他!」
「……皇太子?」
「……真的假的?所谓的皇太子,该不会是那位天帝的公子吧?」
艾芙和爱丽丝萝兹不禁面面相觑。身旁的缪夏和德雷克班长也露出了意料之外的错愕神情。
叮──
克洛斯威尔等人仰望著从上方抵达的电梯。
「恭迎皇太子莅临!」
「咏梅伦根殿下来视察了。所有人鼓掌!」
首先登场的是特勤警官(Sercret Service)。
现身的十几名男子个个高头大马,全都穿著西装。
而在他们的身后──
身穿洁白衣裳、有著一头蔚蓝发色的皇太子随之现身。
「咦咦!居然是本人莅临吗!」
缪夏忍不住脱口而出,又连忙遮住自己的嘴巴。
也不晓得这句话有没有传到来宾的耳里──
「初次见面。」
皇太子展露纯洁的笑容和清澈的嗓音,对众人露出和蔼的微笑。
该用男童高音来形容吗?难以区分是少女、还是处于变声期前的少年嗓音,显得相当中性。
长相也是如此。
他有著小猫般的硕大双眼,以及小巧的鼻子和嘴巴。
虽说是天帝的独生子,但目前站在众人眼前的皇太子,正散发著娇怜少女般的羸弱气息。
「果然真正的大人物散发的气质就是不同。」
「……哼,谁管他啦。」
爱丽丝萝兹发出了感慨的低语,而艾芙则是嗤之以鼻。
「明明是个男人,却长了一张可爱的脸蛋。看他那张脸就知道没吃过苦。」
「是这样吗?」
「那还用说。他可是皇太子喔,皇太子。那张脸也没散发什么气质,就只是一张瞧不起人的脸啦。」
「……他的脸说不定比姊姊还可爱呢。」
「喂,爱丽丝?」
克洛斯威尔从低声争论的双胞胎姊妹身旁离开──
他茫然地远眺著由监工领路参观的皇太子的背影。
……居然跑来视察这种地方?
……这里可是连碎铁矿都挖不到的挖矿场啊。他来这里观摩什么?
无论是矿山还是采矿场,在帝国境内是多如牛毛。
他为何偏偏挑上了这种地方?
「────」
一个小时后。
在视察结束的皇太子回到地表之前,克洛斯威尔一直抱持著挥之不去的疑问。
5
帝都的街景逐渐被夕阳染红。
此时是傍晚时刻。
浑身泥泞的克洛斯威尔等人在终于下工之际,罕见地被拉比奇监工喊住了。
「咦!咱们所有人都有特别奖金可以拿吗?」
「没错。这是今日莅临的咏梅伦根皇太子释出的美意。你们今后也要尽力工作啊。」
「会的会的!感谢皇太子殿下!啊啊!人家爱您──!」
艾芙捧著装有奖金的信封,兴奋地蹦跳了起来。
这是前所未有的特别待遇。
「哎呀──皇太子大人真是太棒了,人家一眼就看出他是个气质高雅的贵人呢。他能不能明天也过来视察呢?然后能不能再发一次奖金呢?」
「……姊姊真好收买呢。」
妹妹冷冷地盯著姊姊的反应。
「欸,爱丽丝,今天的晚餐难得地奢侈一下吧!」
「咦?姊姊,我们不是要把钱存起来吗?」
「存什么钱啊,傻瓜。人家信奉的可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主义。喂,克洛,你先回家洗衣服,人家要和爱丽丝去超市一趟!」
「请慢走……啊,已经跑掉了喔。」
转眼间,姊妹的身影便消失在远处了。
而自己则是乖乖地踏上回家之路。
他紧抓著装有奖金的信封,朝著住处的方向前进,就在这一瞬间──
「嗯?」
某人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是乾姊姊(艾芙)回来了吗?
就在克洛斯威尔这么想著并回头的瞬间──他手中装了奖金的信封被一把抢走了。
「啊!」
要是有把信封收到口袋就好了。
克洛斯威尔已经没有后悔的时间了。只见抓著信封的少年沿著街道向前奔去,他穿越了人群,很快地越跑越远。
「喂、等一下!」
抢走信封的是一名娇小的少年。
虽然穿著朴素的衬衫和长裤,但盖住他脑袋的帽子相当显眼。这顶帽子或许是用来遮蔽长相,但对于追逐的一方来说却成了显著的标记。
「喂,你要是把那东西偷走的话,我可是会挨骂的!」
虽然被偷走奖金也让人扼腕,但他更怕惹两个乾姊姊生气。
他在帝都的街道上全速奔跑著。
扒手的年纪明显比自己更小,如果只是单纯的你追我跑,克洛斯威尔不认为自己的速度和体力会输给对方……然而,这也得建立在自己做好万全准备的前提下。
现在的自己才刚汗流浃背地工作了一整天,根本无法用全力好好奔跑。
「可恶,我可是已经累得像条狗了啊……!」
虽然没有缩短距离,但也没被对方拉开。
两人比拚著耐性──
最终耐不住性子的是扒手少年。他从一处街角拐弯,冲进了小巷里。
「唔?这小子……」
不是帝都的居民──因为这条小路的尽头是死巷。这等于是对方已经落到了自己的手里,而对于帝都的居民来说,这是个无人不知的常识。
「啊!」
一如预料,戴著帽子的少年紧急煞车。
展露在他面前的是堵住了三个方向的水泥墙。他无处可逃了。
「抓到你了,你这个笨蛋!」
「呜哇!认、认输了,这次是朕输了!朕投降!」
「你在说什么鬼话?朕什么朕啊?明明是个扒手,讲话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克洛斯威尔从身后架住了少年。
……?
……这小子是怎么回事?
虽然先前就知道这名扒手身材娇小,但在紧抱住对方之后,他才发现对方的身体比看起来还纤细,而且柔弱无力。
「放、放开朕!等一下,你动粗的话帽子会────啊!」
被克洛斯威尔架住的少年拚命挣扎著。
结果因为用力过猛,原本遮住了半张脸的帽子就这么掉了下来。
一头鲜艳的蓝发迎风飘扬,接著露出了一张可爱的脸蛋。在夕阳的照耀下,那名扒手的侧脸俨然就是──
「唔!是你!」
「……啊哈哈,曝光了呢。」
皇太子咏梅伦根。
在采矿场曾和自己对上一眼的皇太子,此时就在眼前展露出尴尬而害臊的笑容。
然而,这对自己来说也是一头雾水。
……不对,等一下啊。
……为什么会是皇太子?为什么会来当扒手?发生什么事了?
那名孩童露出了意有所指的目光凝视著自己。
「那、那个……你认得朕对吧?快放开朕啦。」
「────」
克洛斯威尔沉默地思考了一下。
最后,他决定将眼前的人当作「不认识」。
「反正一定只是长得很像的其他人吧。」
「咦!」
「我不晓得你是谁,也没见过你。我要把抢我薪水的小偷直接带去报案。」
「~~~~呜!」
神似皇太子的孩童登时脸色铁青。
「你、你等一下呀!不、不行不行,要是这么做的话,会把事情闹大的!」
「本来就是你闹事在先吧?」
「朕没有恶意!」
「坏蛋都是这样说的。呃──离这里最近的派出所在……」
「慢、慢著!好吧……那做个交易吧。朕会给你这笔奖金的十倍金额,希望你能让这件事一笔勾消。」
「这附近有警察先生在吗?」
「听朕说话啦────!」
扒手奋力挣扎著。然而他不仅个头娇小,身材也相当瘦弱,所以不管再怎么抵抗,都无法从自己的手底下逃脱。
「你要给我十倍的金额?如果这么有钱的话,为什么还要去扒别人的财物?」
「真的真的!你以为朕是谁!」
「不知道。」
「你看仔细点!看朕的脸呀!」
少年在这么主张的同时,将侧脸从近距离贴了上来。
不愧是艾芙也曾夸过的「可爱的脸蛋」,他有著惹人怜爱的五官和艳丽修长的睫毛,让人莫名联想到猫儿的可爱大眼,也教人印象深刻。
看似少年、又看似少女,这张中性的脸孔无疑就是──
「皇太子咏梅伦根。」
「没错!」
「……看来是个冒名顶替的家伙,帮你加上一条诈欺罪吧。」
「不──是──啦──!」
扒手依然挥舞著手脚挣扎著。
「看看朕这气质十足的脸孔、听听朕高雅的嗓音!这不都彰显著朕的身分地位吗!」
「哪有人会说自己很有气质的。」
「…………警告。要是你继续触碰朕的身体,朕稍后会对护卫们表示『被你上下其手了』。你这样也无所谓吗?」
「?」
这个扒手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即便他真有万分之一的机率是真正的皇太子,在这个国家里,皇太子理当是只会赐给男性皇子的称号才是。
「你这人还真是没礼貌。」
被架住双手的扒手,不知为何表现出狂妄自大的态度。
「你明明都碰了朕的上下各处,结果还是不明白吗?」
「…………」
以一名男性来说,这样的说词确实是有些不寻常……但若是问克洛斯威尔是否在触碰一名少女的身体,他也因为感受不到相关的特徵而难以回答。
「……算了,我也差不多累了。」
克洛斯威尔松开了对扒手的拘束。
反正这里是一条死巷,就算没抓住他,对方也逃不出去。
「喏,把东西还来。」
「真拿你没办法。下次可要小心,别让人扒走钱财啦。」
「明明就是个小偷,口气倒是自命不凡。」
「朕不是小偷,是皇太子。」
对方坦率地将装有奖金的信封递了过来。
他捡起掉落在地的帽子,撢了撢上头的沙尘──
「朕不是想要钱财,只是想知道偷走别人的东西会有什么结果。」
「?你不是被我逮住了吗?」
「朕就是很想知道,民众如果突然被人抢走持有物的话会有何反应。是会大声嚷嚷呢?还是会大闹一番呢?还有……朕也想知道,对方在察觉朕的身分之后会有什么反应。是不是会在惊讶之余向朕道歉呢?」
「……嗄?」
「朕并没有任何物质方面的欲望。」
皇太子咏梅伦根将手中的帽子抱在胸前。
「无论是这顶帽子还是这身衣服──身为皇太子的朕,只要一张口就是应有尽有,这反而让朕对物质类的东西提不起劲,并对获取新知一事产生了兴趣。」
「……结果干劲都用在求知欲上头了是吧。」
这种与俗世脱节的烦恼,感觉确实是挺有皇太子的风格。
要是刚刚那席话被艾芙听见,她肯定会立即祭出一记飞踢吧。
……看起来真的是本人啊。
……毕竟换做是其他人,应该想不出如此复杂的扒窃理由吧。
对方似乎不是冒牌货。
正是今天白天前来视察的皇太子咏梅伦根本人。
「不,等等,不管你是什么身分,都不代表偷走我奖金的罪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你就放朕一马嘛。」
他像只讨食物的小猫似的,直直地盯著克洛斯威尔瞧。
「对啦!」
结果皇太子才没盯著他几秒,就蓦地捶掌说道:
「你要是愿意放过朕,朕就赠与你一个珍藏已久的名誉!」
「是什么样的名誉啊?」
「那就是和朕对话的权利!」
皇太子大大地摊开双手。
「朕一直在找能好好谈话的对象。毕竟天帝(父亲大人)总是相当忙碌,朕又闲得发慌,而且这也能让朕得知民情舆论呢。」
「等等,这对我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啊。」
「能成为朕的谈话对象,光是享有这样的权利,就是这个世界的无上福气了吧?」
「…………」
闪闪发光的双眼──
面对炯炯有神地仰望自己的咏梅伦根,克洛斯威尔却是冷漠地俯视。
「好。」
克洛斯威尔一把揪住了他的手腕。
「我还是把你送到派出所吧。」
「为什么啦────?」
克洛斯威尔在帝都的生活──
他与涅比利斯双胞胎姊妹,以及一名怪人所度过的日子就此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