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魔王军,袭来(1 / 2)
「本大爷名叫埃米尔•毕谢尔贝杰尔!等级高达99,乃法德拉最强的《怪力战士》!」
男人坦荡荡地大声报上姓名。
那是一名穿著金色连身盔甲的战士。尽管身为人族,躯体却壮硕得相当于豹人族男性,背后还背著一把红通通的大剑。
从东方的城市前往法德拉的干道途中。
一辆马车翻覆了。
打扮貌似商人、满脸胡子的男人自车内爬出来。看来是个壮年矮人族。
「冒险者……!?救、救命啊!」
「你似乎遇上了麻烦呢。」
埃米尔将视线转向敌人。大概就是这只怪物害马车翻覆吧。
漆黑的巨鸟《巨鸦》正用力践踏著马车。
虽然外表看似乌鸦,体型却大得足以将人族一口吞下。尖锐的嘴喙甚至比长剑更长。
那是归类于魔物的野兽——魔兽。
最近盛传魔王在西方复活了。坊间相信『一旦魔王复活,魔兽也会随之增加』。
这类怪物远比山野间的猛兽更强大,而且斗志旺盛,危险性极高。
矮人族男性大叫:
「请想想办法吧,战士大人!我女儿还在马车里啊!」
「你说女儿!?」
埃米尔瞪大眼睛,同时拔出背后的巨剑。
刀身蕴含的魔力化为火焰灼烧四周。
埃米尔将剑高举过头。
「我最喜欢女人了!」
「……!?」
矮人族男性顿时露出『后悔向怪人求助』的表情。
不过埃米尔不以为意。
「我再说一次!我最喜欢女人了!在下埃米尔•毕谢尔贝杰尔乃全体女性的守护者!」
不管谁露出诧异的神情都无所谓。在守护女性的大义名分跟前,那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埃米尔冲向巨鸦。
「接招吧,臭鸟!!」
对手展翅拍击,双脚放开马车。
——想逃吗!?
不对。
巨鸦一度飞高,又从空中俯冲而来。人族的武技大多针对地上的敌人,不易朝空中发动攻击。
而且巨鸦还挟带著降落的猛势,攻击威力甚至与巨人之锤匹敌。
巨鸦张开大嘴。
「嘎啊啊啊啊啊!!」
「太慢了!」
埃米尔纵身一跃。
他穿著板金连身盔甲,其重量与自身相当。若是一般人恐怕难以起身,即便是经过锻炼的战士也会跑得很吃力吧。
可是埃米尔却跳了起来。
高度超越了逼近而来的巨鸦头顶。
连动作如脱兔敏捷的草原妖精也没这么轻快。
「喝啊!!」
埃米尔挥下燃烧的大剑。
不晓得是不是没料到攻击会来自上方,巨鸦惊愕得停止动作。
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
魔兽的头裂成两半。
如果是活生生的野兽,这时早就鲜血四溅了。不过巨鸦是魔兽,死后只会化为光之粒子。
埃米尔一击消灭了巨大魔兽。
他咚一声地降落地面。
然后咧起嘴角。
「哼……又有女人臣服于我的强大实力了吗?」
埃米尔回头看去。
在翻覆的马车旁,矮人族男性和女儿投来感激的眼神——
不见了。
没有任何人在。
慎重起见,埃米尔检查了马车内部,可是里头只堆著货物,连只小猫都看不到。
他们趁自己交战的时候离开了吗?
「…………」
埃米尔轻哼一声,放松嘴角。
他霍地撩起浏海。
「哎呀哎呀,真是个害羞的小姑娘。竟然不敢见喜欢的男人啊。」
埃米尔是个无比乐观的人。
正午的钟声响起时——
埃米尔终于穿越了法德拉市的城门。
城内戒备森严。
平时大街上总是摊位罗列,挤满购物的客人。
可是现在却几乎不见在外走动的居民。
大部分店家都没开,仅剩少数旅馆和武器店还在营业。
士兵倒是不少。
路上到处都是身穿盔甲的重装士兵。
虽然被人上下打量,埃米尔却轻松地举起单手打招呼。
「嗨,今天有举办什么庆典吗?」
「埃米尔!?你这浑蛋还活著啊!好久不见了!」
几位士兵聚集过来。
埃米尔在法德拉市是个名人。他不仅是冒险者,同时也是可靠的战士,深得士兵们的信任。
朋友也不在少数。
「什么叫还活著啊?这不是废话吗?本大爷可是埃米尔•毕谢尔贝杰尔!只要世上还有必须保护的女性存在,我就不会倒下!」
「你还是老样子呢……不过也是因为这样,你才会在这种时候回来吧。」
虽然士兵们很高兴再度见到旧识,他们的脸上却透出悲壮感。
情况真的有那么糟吗?
「西边怎么样了?」
「乌尔克桥头堡确定弃守了。听说魔王军已经出现在《食人森林》。而且数量可观,甚至还有大型魔兽。」
「喔……我都技痒了呢。」
听了埃米尔所说的话,士兵们面面相觑。
「真羡慕你那没有极限的积极乐观啊。这次法德拉说不定要完蛋了。」
其他士兵严肃地点了点头。
「虽然我们有阻挡魔族的结界……但总不可能在城里过好几年吧。」
埃米尔把手放在他们肩上。
「放心吧!」
「咦?你有什么秘招吗?还是王都会派遣援军过来!?」
「我没有秘招。援军恐怕也不会出现吧。魔王都复活了,那个利菲里亚王才不会疏忽王都的防备呢。」
「这样哪里可以放心啊……」
「不过没问题的!相信我吧!」
「什么?」
「除了女人之外,我保证一定也会顺便保护你们!所以你们要尽其所能地保护女人喔!」
士兵们无奈地苦笑起来。
「哈哈……是顺便喔?看到埃米尔之后,总觉得意志消沉的我们很蠢呢。」
「沮丧本来就没意义啊。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咱们是全体女性的守护者!」
「喔,没错!」
士兵点了点头。
另一位士兵斗志高昂地说:
「可恶!就让我们大干一场吧!」
这股气魄也逐渐蔓延四周。
†
同日上午十一点——
朋友马萨以细若蚊蚋的声音说:
「……哎,波利斯,来这种地方不要紧吗?」
「大概吧。话说回来,你千万不可以把头抬高喔。还有拜托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别大叫啊。」
「知道啦……我还挑了两匹特别乖的马呢。」
马系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此处位于旧仓库后方,从河对岸看不见这里。
波利斯他们趴在地上躲藏著。
乌尔克桥头堡——
隶属于该据点守备队的波利斯自愿留下来侦查。儿时玩伴马萨见状也选择留下。
其他人都撤退了。
波利斯他们的任务是掌握魔王军的阵容及动向。
一旦魔王军攻进城里,届时就只能开战了。不过若能事先得知敌军数量和主战力的话,说不定能想出什么对策……至少也能做好心理准备。
只要掌握魔王军的动向,士兵们就不用一直磨耗心神,胆战心惊地等待不知何时出现的魔王军。
情报是很宝贵的。
然而他们必须尽可能地接近魔王军,直到可以用肉眼观察敌方的距离为止。这是极为危险的任务。
「来了!」
马萨才刚开口大叫,波利斯连忙只手摀住他的嘴巴。
手指戳到马萨的鼻子,害他眼眶泛泪,不过现在没时间计较这个了。
波利斯瞪大双眼。
——魔王军!!
出现在河对岸的确实是魔王的军队没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巨大魔兽。
那是龟型的《地龟》。
乍看之下彷佛一座移动城堡。
背上坐著奇形怪状的魔族。
其他魔族围在四周。相较于庞大无比的地龟,步行的魔族显然小得多……
可是那些魔族体型比人族大了一倍以上。
另外还有中型以下的魔兽。
他们杂乱无章、不成队伍,感觉只是随兴地走在一起。
波利斯在心中嘀咕。
——那方形的东西是什么?盒子?
带头的地龟龟壳上绑著像是骰子的正方形盒子。
捆在盒子外的是一整束拖船用的锁链。
盒子本身是黑的。
表面刻有令人反感的图腾,光看就觉得胃部痉孪。
虽然奇形怪状的魔族也会激起生理上的嫌恶感,但盒子的骇人程度却更多了几倍……
波利斯身旁的马萨打起哆嗦。
「呜呜呜……我快吐了……」
「你还是别看得好。」
「……已经……够了吧……回去了啦,波利斯。」
「不,还不行。低头想想在故乡的女朋友吧。」
「…………我才没有女朋友咧。」
「抱歉。那就想想母亲吧。」
波利斯拿著队长托他保管的珍贵望远镜窥望。
眼前的盒子前方有人。
是指挥官吗?
这样看来,那个就是《大魔王莫蒂纳拉姆》啰?
——简直就像枭啊。
†
地龟背上扛著盒子。
厚重的龟壳被当作船的甲板使用,上头打了好几根粗桩。锁链自粗桩前端延伸,固定著那个盒子。
尽管移动速度不快,地龟每次迈步时,盒子仍嘎吱作响。
盒子大小大概可以容纳整座贵族的宅邸。如果地龟是移动城堡的话,盒子就是城池最核心的堡垒吧。
站在盒子前方是的枭头魔族。其手脚与人族无异,但浑身满是肌肉。
「看到了!终于来到人族的领地了……!!」
另外,其身旁还有个呈跪姿的魔族。
他身披垮布,头戴缀有金色刺绣的长帽,可是脸长得很像青蛙。
蛙头魔族挺著一颗大肚腩,身形笨重,在大多身强体壮的魔族中实属罕见。
「奥罗大将军,那是乌尔克桥头堡。会不会有人族军队驻守呢?」
被这么一问,枭头魔族大手一挥下令:
「继续前进!粉碎一切!杀光所有人族乃大魔王莫蒂纳拉姆大人的御意!!」
「遵命……」
蛙头魔族紧张地缩起圆滚滚的身躯,低下了头。
他是魔族祭司拉兹普拉斯。
过去他曾为龙眼魔族艾德尔卡特提供建言,却因她的失势导致立场改变。
如今拉兹普拉斯是奥罗的参谋。
拉兹普拉斯望向身旁的少女——玛奴艾拉。
比起奥罗等其他魔族,这位少女个头只有其他人一半高,跟人族差不多。
她的手脚和躯体都很纤细,彷佛一碰就会折断,脆弱得像副骸骨。
玛奴艾拉也是投靠新主人的魔族。她本来是贝纳克内斯这名吸血鬼魔族的妻子兼幕僚。
贝纳克内斯曾贵为大将军……不过以魔族的价值观来说,他却『很没出息』,输给了人族的魔术师。
如今玛奴艾拉也成为奥罗的部属,和拉兹普拉斯共同撑起军团。
多亏有她的魔术,原本不服从魔王的魔兽,现在也能操控自如了。
奥罗低声咒骂:
「可恨啊……跨越那座小小的桥头堡竟成了我等的夙愿。」
拉兹普拉斯望向石桥。
「听说那座桥曾毁掉一半呢。」
「嗯……先前艾德尔卡特和人族魔术师交战时,对方吟唱了《White Nova》。」
「我也听说了……真教人难以置信。区区人族竟能施展那种超高等级的魔术。」
奥罗扭曲了脸庞。
「真是太可恨了。不过那家伙名叫《迪亚布罗》……如果是那位魔术师的话,这倒不意外。」
一旁默默操纵魔兽的玛奴艾拉突然放声尖叫。
「迪亚布罗……!?啊啊啊啊啊啊啊!迪亚布罗!!」
这么说起来,杀了她主人的就是那个人吧。
拉兹普拉斯出言安抚:
「冷静点。专心控制魔法……放心吧,大魔王莫蒂纳拉姆大人会摧毁一切。」
「呼……呼……呼……」
玛奴艾拉咬牙切齿地点了点头。
情况已经跟过去不同了。
照理来说,他们不可能输。
如今他们坐拥八头地龟,率领上千魔族及魔兽,而且都获得了魔王大人赋予的力量。
大军一举渡河。
这种小河无法阻碍地龟行进。彷佛行走荒野一般,石桥和建筑物对它而言都不算什么。
军队捣毁了乌尔克桥头堡。
桥头堡在轰声中化为瓦砾。
奥罗露出得意的笑容。
「呵呵呵呵呵……我军赢定了!」
破风之声倏忽传来。
另一位魔族啪嗒啪嗒地拍打著类似龙的翅膀,朝这边降落。
那是一名苗条的少女。
身穿从胸口开叉到肚脐处的仿旗袍装,一头长发绑在后脑勺。
腰际挂著一把大青龙刀。
「刚才我们摧毁了人族的桥头堡吧!?人族在哪!?开打了吗!?」
少女美丽的臀部长著一条覆盖鳞片的尾巴,正开心似地左右晃动。
奥罗把头扭向了正侧面。
「那是座空城,没有人族的踪影。」
「啊?这什么意思嘛!?」
「恐怕人族已经发现我军攻来,早早决定弃守了吧。」
「所以这里只有石堆啰?真教人不爽!」
面对难掩怒气的少女,拉兹普拉斯劝道:
「龙华阁下也请冷静一点……您现在可是在大魔王莫蒂纳拉姆大人跟前喔?」
「唔唔……我、我知道啦。可是什么时候才能打仗呢!?这只蠢龟就不能再快一点吗?我已经等不及了!!」
「……蠢龟?」
玛奴艾拉露出恼火的表情——《魔兽使》十分关爱魔兽。
而龙华是使用武器的魔族,她只关心武器。
且魔族原本就是一群好战之徒。
正当拉兹普拉斯烦恼著该如何调解时——龙华突然目不转睛地瞪视前方。
一匹马正沿著干道逃离,背上还载著一名士兵。
「人族!?」
别说参谋拉兹普拉斯了,甚至不等大将军奥罗开口,她就如箭矢般飞了出去。
拉兹普拉斯盯著她的背影。
「……是诱饵吗?」
追上在干道上奔驰的马匹后,龙华挥落青龙刀。
斩击将士兵连同马儿一刀两断,甚至在地面留下大大的裂痕。鲜血及内脏散落得到处都是。
†
《安心亭•夕暮店》
在没有半个客人的餐厅内,员工小美正奋力拖地。
现在已经十二点,平常这时候店里早就高朋满座了。
一头褐发剪至齐肩的豹人族少女露出闷闷不乐的表情。
有人打开玄关大门,摇响了门上的铃铛。
小美瞬间笑容满面地迎接来人。
「欢迎光临安心亭~~!我是旅馆的招牌偶像小美☆」
「啊哈哈……抱歉。」
带著苦笑走进来的是冒险者公会会长希比。
她身穿布料不多的衣服。虽然外表看似小孩,但草原妖精族长大后外表也不会改变,她实际上是个相当资深的冒险者。
小美眯起双眼。
「什么嘛,原来不是客人啊。」
「毕竟我好歹也是公会会长,总得巡视街上有无异状啊。」
听完希比的解释,小美耸了耸肩。
「如果要找迪亚布罗的话,他们还没回来喔。」
「这样啊。」
有时希比会藉口巡视来到这家安心亭。
听说常来光顾的魔术师强得不像话。虽然小美从未亲眼看过他们战斗,但姑且也听过传闻。
小美问道:
「城里的情况有那么危急吗?」
「不,倒也没那么夸张。」
虽然希比爽朗地回答,却反而令人倍感不安。
「既然没必要求人帮忙,你就不用一再跑来探听了吧……」
「哈哈哈……真的不要紧啦。法德拉市有除魔结界啊。别说魔族和魔兽了,连魔王也进不来呢。」
要塞都市法德拉四周围绕著宏伟的石墙。
石墙上立著好几座塔——作为结界的增幅装置。据说结界是由魔术师公会会长赛勒丝汀娜•波特莱尔的魔力所构成。
只要赛勒丝人在城里,魔术师公会的塔就会构筑结界,并透过城墙增幅——属于魔族者皆不得进入法德拉市。
明知如此,小美仍无法抹去心中的不安。
「军队不是准备迎战了吗?」
「我不太清楚军队的状况。法德拉市的驻军好比领主的私人军队,我想加尔弗德先生应该会自行决定。」
「那冒险者们呢?」
「他们可有干劲了。放心吧,大家会一起保护城市的。」
唔……小美噘起了嘴。
「冒险者之中有很多我认识的人,我会担心嘛。」
「谢谢你。不过冒险者们的职责就是保护人族免于魔王的危害啊。」
差不多该去下个地方了——这么说完,希比便转身把门拉开。
临走前,她又叮咛小美:
「如果迪亚布罗先生回来了,请转告他来冒险者公会一趟。」
「知道了。不过我可不会免费帮忙喔?」
「咦——?」
小美猛然竖起手指。
「赶走魔王之后,大家要一起来安心亭吃极品香肠喔!」
「……呵呵……我答应你。那我走了。」
希比关门离去后,店里再度安静下来。
†
要塞都市法德拉的西门——
「开门!快开门啊!」
跨坐马身的男人朝城墙上方大叫。
那是个年轻的人族,身上并未著盔,也没佩剑,看起来不像士兵。
不过守卫却对他的脸有印象。
「是波利斯!把门打开!」
守卫随即下令开门。
桥尾的城门口有扇铁门,要把锁链卷收起来才能打开。
除了一匹马与波利斯外,马背上还有另外一人,马萨。
他显得一副颓然无力的样子。
一进入城里,士兵们立刻蜂拥而至。
「多亏你们能回来!情况怎样!?」
「我们看到魔王军了!」
喔喔喔!旁人发出惊呼。
「幸好你们平安无事。」
「不……为了引开敌人,我们损失了一匹马和装备。」
波利斯和马萨先让稻草扎的人偶披上盔甲,再把马儿赶到干道上。如果这样逃得掉的话,他们也打算骑著马从干道逃亡……
可是有翼魔族却三两下斩毁了诱饵。
要是被发现的话,他们肯定会被杀死。
于是趁著魔族将注意力集中在干道的马儿身上,波利斯和马萨同乘一匹马逃进远离干道的森林中,一路回到了法德拉市。
马萨一脸铁青地摀著嘴角。
「呜噗……我快吐了,波利斯。」
「你、你还好吧?已经可以下来了,我自己去报告就好。」
「嗯,拜托你了。而且中将又那么可怕……呜噗……」
他很容易晕车或晕船。
周围的士兵们上前慰劳两人。
士官从波利斯手中接过马缰。
「别担心马和装备的事情。现在更重要的是向中将报告。」
「瞭解!」
从西门沿城墙往北侧走便是军队的驻地。那里有马厩、兵营、训练所、武器库、粮仓……
以及司令部。
这栋砖造建筑物通常只允许士官进入。
波利斯向哨兵敬礼。
「波利斯已自乌尔克桥头堡归来!现有要事报告中将!」
「进去吧!」
待哨兵敬完礼,波利斯便走进屋内。
他行经走廊,朝最深处的门前进。重复几次同样的问答后,他总算来到要塞都市法德拉的领主,彻斯特•雷•加尔弗德中将面前。
司令室——
中将坐在正面的大桌后方。
并排左右的桌子上堆满纸卷,幕僚们一字排开。
室内充满了汗水、墨汁和铁的气味。
自从今年初的训话以来,波利斯已经有一年没见到加尔弗德了。记忆中的中将和眼前愁眉苦脸的他截然不同,感觉不像才过了一年的时间。
他的皱纹加深,面如土灰,头发里还交错著白丝。
不过中将的目光仍炯炯地盯著波利斯。
「你说……看到魔王军了?」
「是的!现场可见大型魔兽地龟八只!龟壳上分别载著大量魔族,另有中型魔兽随行,数量推测为一千上下。魔王军以相当于人类奔跑的速度行进,并于今日上午十一点通过了乌尔克桥头堡!」
上千魔族和魔兽!?幕僚们顿时鼓噪起来。
一千这个数字令人绝望。在过去的纪录中,人族军队从未与兵力上千的魔王军交战过。
头发稀疏的中年参谋起身说:
「你能证明自己真的看到了吗!?」
「……照那个速度看来,我想入夜时就会抵达法德拉市了。」
「唔唔唔。」
其他士官问道:
「人类奔跑的速度是吗?这样坐马车不就逃得掉了?」
「要逃离地龟的追捕是不成问题,不过我……不,我们被有翼魔族袭击了。那家伙速度比马更快,而且一击就斩断了盔甲和马。」
「什么……」
魔王军的目的是歼灭人族,谈和或投降之类的谈判并不成立。
该怎么应对才好呢?
幕僚们反覆商议。
加尔弗德问道:
「魔王呢?你有看见大魔王莫蒂纳拉姆吗?」
波利斯摇了摇头。
「这我不清楚。不过领头的大型魔物上站著一个枭头魔族,感觉似乎位高权重……」
「你说的恐怕是奥罗吧。那家伙是存在很久的魔族了。」
「这样啊……」
「还有看见其他人吗?」
波利斯继续提及拥有龙翼与尾巴的女性魔族,以及蛙头的魔族。
「啊,另外我还看到一个盒子。」
「盒子?」
「那盒子用锁链绑在地龟背上……表面的图腾……感觉很可怕……」
一想起来就不禁反胃。
波利斯摀住嘴角。
「唔。」
加尔弗德盘起双手陷入沉思。
波利斯背后的房门随著声响打开了。
一道女性的声音传来。
「怎么还六神无主地在这儿磨蹭啊?真是一群悠哉的家伙呢。」
「拉姆尼堤斯阁下!?」
幕僚喊出这个名字。
法妮丝•拉姆尼堤斯是前吉尔肯塔领主。
波利斯第一次见到她。
女性身穿大红色军服,拥有耀眼的绯色发丝,以及不像人族应有的丰满双峰。纤长睫毛与艳泽双唇魅力十足,与现场气氛格格不入。
波利斯不禁茫然地看得入迷。
拉姆尼堤斯曾是击退魔王军的猛将。
不过魔王复活后,她认定己方守不住吉尔肯塔,遂果断放弃领地,如今留在法德拉市。
她把自己当指挥官似地对幕僚说:
「哪怕一千还是两千,那都无所谓吧?反正小喽啰来再多都不成问题。」
「才不是什么小喽啰呢,拉姆尼堤斯阁下……那是魔族和魔兽啊。」
「哈!瞧你吓得像准备迎接初夜的小姑娘似的!」
「什么!?」
「别担心。只要打倒敌方指挥官,魔王军自然就会瓦解。虽然个别战斗能力极强,但他们不过只是乌合之众,根本不值一惧。」
加尔弗德开口说:
「率领魔王军的是大魔王莫蒂纳拉姆。打倒他就等于是人族赢了这场战争……这我明白。」
「既然如此,事情就简单了。赶紧召集有能者对抗大魔王,眼下只有这个办法了吧?」
「我已经向王都请求救援了。」
哼!拉姆尼堤斯嗤之以鼻地说:
「那个软脚虾怎么可能把战力调离王都嘛!」
「陛下是贤明之人。」
「如果王真是聪明勇敢的明君,如今勇者们早就动身讨伐大魔王了。就像过去的你们一样。自从魔王军攻进我的吉尔肯塔市以来,你知道过了多久吗!?」
「想必陛下自有他的考量吧。」
「你怎么这么窝囊啊,加尔弗德!」
「我说啊——要对抗魔王,我们人族须首重团结一致。不管内心怎么想,只要官兵怀疑王,就不可能赢。」
「要是听命于昏君,人族可是会灭亡耶!?」
「不对。内斗才会招致人族毁灭。」
拉姆尼堤斯咂了咂舌。
「哼……反正都已经无路可退了,除了迎战也别无他法。至于无法期待王都派遣援军这点,我和中将的看法一致。再继续争辩王的智商也未免太可笑了。」
「请别在幕僚面前说这种大不敬的话。」
「魔王军今晚会到吗?先做好迎战的准备吧。除了我和你……另外还有其他人可用吗?」
「…………」
加尔弗德沉默不语。
由于法德拉市是邻接魔王领地的要冲,驻军自是精锐云集。
可是其中却没有超越人族极限的人。
才华洋溢者早就被召去王都了。虽然部下出人头地是桩喜事,但这个最前线没有出色的士兵也是事实。
拉姆尼堤斯问道:
「迪亚布罗还没回来吗?」
「有消息说他去了剑圣之都《索德玛斯》。」
领主将迪亚布罗视为监视对象,命擅长暗中行动者加以追踪。即便迪亚布罗离开法德拉市,命令也并未因此解除。甚至连他在吉尔肯塔市和王都内的行动,都在拉姆尼堤斯的掌握范围内。
「索德玛斯?为什么?」
「我不清楚他的意图……不过听说他在那里又是买肥料,又是登山。」
「该不会是想种田吧?」
「那家伙终究是冒险者……还是别指望他得好。」
「虽然这么说很教人不爽……但有没有那家伙,可是会大大左右战况啊。」
「我已经通知他了。会不会采取行动就不得而知了。」
加尔弗德耸耸肩,拉姆尼堤斯叹了口气。
波利斯心想。
——迪亚布罗先生好厉害啊。
光是这两人谈论他的重要性,便是件不得了的大事。
波利斯不由得祈求迪亚布罗尽早归来。
他不经意地望向西方。窗外可以看见城墙,太阳正缓缓西斜。
心中的不安变得愈来愈强烈。
†
下午三点——
本以为魔王军会在日落后来袭,没想到城墙上的哨兵却在黄昏时大声高呼。
跟乌尔克桥头堡的伙伴一样,波利斯也被编入法德拉市守备队,配发到西门偏北的瞭望塔一带。
瞭望塔同时也是结界的增幅装置。
波利斯指向西边。
「来了!」
「呜呜……来了吗!?」
友人马萨颤抖著嘴唇。
周围到处都是听闻敌袭而心生动摇的呼声。
即使受过种种严格训练的最前线士兵,见到魔王军的威容也难以保持平常心。
巨大的地龟背对夕阳,彷佛夜晚的黑暗,逐渐渲染扩大。
血和野兽的气味远远飘来。
那就好比人们内心恐惧的显现。
宣告敌军来袭的警钟响起。
众多士兵看著西门。
中将是要出兵?还是守城?
加尔弗德是大战中的英雄,无论精灵率兵来袭还是其他时候,他都一概积极用兵。
这次重装步兵也聚集到西门前。
可是上面一直没有动作。
命令开门的喇叭声并未吹响。
「……不出兵。」
某人低声说。
中将断定——直接正面迎战没有胜算。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赢不了啊。」
某人沮丧地说。
大战的英雄或许有办法应付逼近而来的魔王军——这般微薄的期待被彻底打碎了。
现实如冰霜般冷彻,丝毫没有姑息的余地。
没有人抵抗得了上千魔王军。
大概是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又或者事先知道准备守城,士官大声呼喊:
「准备打消耗战了!我们有结界!魔族不够聪明,不可能备妥足够的军粮。而且现在是冬天。我们一定打得赢这场战争!」
士兵们恍然大悟,表情渐渐显露出一丝希望。
这么说起来,尽管法德拉市周边土地还算温暖,不过冬天毕竟是冬天。森林里的叶子都掉光了,果实和动物数量也减少了。
现在是农田休耕的时期。
魔族也要进食,而且他们身躯如此庞大,想必食量也不小。
他们不可能筹措到足以维持上千魔王军的粮食。这次消耗战就是建立在对手没有军粮的前提下吧。
受神秘爆炸影响,法德拉市的部分城墙自内部崩毁,不过那部分也已经修好了。
士官接著说:
「法德拉市有能够让二十万人吃半年的军粮。虽然有难民从魔王领地逃过来,但那些人数也算进去了。别担心。」
不愧是加尔弗德中将。
旁人这么说道。
波利斯注视著西方。
心里老是静不下来。
「…………」
「怎么了?波利斯。你脸色很苍白耶。」
面对马萨的提问,波利斯悄声说:
「……之前不是发生过上百魔族进攻乌尔克桥头堡的事情吗?」
「是啊。当时我还以为完蛋了呢。」
「听说那时候魔族入侵法德拉市内部,赛勒丝大人一度身陷险境。」
「我知道我知道,是魔族古雷格吧?那不是被名叫埃米尔的冒险者打倒了吗?」
「……是这样没错啦。」
波利斯在乌尔克桥头堡亲眼目睹了迪亚布罗的活跃表现。
同时也听到了他说的话。
『来试试返回魔术。』
迪亚布罗这么大叫后,身影便在光芒的笼罩中消失了。
虽然冒险者们的报告直指埃米尔打倒了魔族古雷格,但波利斯怀疑另有真相。
「不,现在问题不是那个……就连那个时候,魔族也在思考排除结界的方法。」
「嗯。」
「如今兵力是当时的十倍,而且还有魔王在,他们总不可能没想过结界的事情吧?」
「难不成……赛勒丝大人她!?」
「……当然,我想中将一定有所警惕。」
魔术师公会会不会出现什么异变呢?
波利斯望向城市中央,注视著形状特殊、有如骑兵枪枪尖的塔,不过一切都跟平常没有两样。
†
要塞都市法德拉近在眼前。
奥罗举起一只手说:
「全军停止前进。」
拉兹普拉斯对魔兽使玛奴艾拉覆述一次。
受她的魔术影响,地龟们缓缓地停下脚步。
可是队伍却无法像人族军队那样有条不紊。
部分魔族开始大声吼叫。
人族的城市当前,他们似乎失去了理性,擅自发动突击。
拉兹普拉斯蹙起眉头。
「是巴尔派的人吧。」
想要杀死人族——这种思维深植那些家伙的心中。而且他们经常自相残杀,理性比野兽还不如。
奥罗背过身去。
「别管他们了。不请自来的蠢货……连当作弃子的价值都没有。」
「您说得是。」
奥罗展开双臂。
然后扯开嗓子大叫:
「解放盒子!」
在背后待命的魔族们手忙脚乱地动了起来。
拉兹普拉斯带著玛奴艾拉,准备跳下龟壳。
「好了,快点。」
「等一下。」
「动作快。」
玛奴艾拉轻抚脚下的龟壳。
「……对不起喔。」
斧头斩断锁链,解开盒子的束缚。
拉兹普拉斯一把将玛奴艾拉夹在腋下。
「没时间了。」
「啊。」
一跳下龟壳,拉兹普拉斯便发挥与大肚腩不搭嘎的敏捷身段奔向地龟背后。
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了。
手持斧头的魔族高呼:
「切断锁链!」
这时奥罗已经飞到上空,背后的枭翼不断鼓翅拍打著。
「打开盒子!开封!」
「开封——!!」
好几只魔族把手凑到盒子前,或是拿著武器猛戳——
盒子硬生生地被撬开。
浓烈的魔力顿时喷发。
盒子内涌现物质化的魔力。
宛如黑色史莱姆的物体触及盒子周围的魔族。这些人还来不及惨叫便化为光之粒子。
彻底消灭。
光是碰触到这股魔力就足以令魔族灰飞烟灭。
奥罗俯瞰著这幕景象叫道:
「大魔王炮,发射!」
盒子内喷出魔力。
魔力化为闪光,把周围照得如太阳坠落般明亮刺眼……
迸发的光芒甚至能灼伤直视者的眼球。
魔族大概还承受得住,人族就不可能了。在法德拉市的城墙上方,有些人没意识到光量的危险性,落得全数失明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