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HOLY SWORD(1 / 2)
瓦特的修行僧们单手握著武器,逐渐缩短距离。
他们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宛如戴著面具般,无法判断出真正的想法。
理人顿时意识到伊休安在自己的身后。
「……伊休安,该怎么办?」
「不能怎样,出家人的杀气很难判断,所以别白费心思了。」
原来如此。换句话说,不去试试看,什么都不晓得。只能硬著头皮上了。
理人吞了吞口水,握住「月滴」的握柄。
「哇喔喔喔喔喔喔喔!」
僧侣发出奇怪的叫声,同时展开了攻币。作为武器的鎯头回旋著,如同龙卷风般袭向理人等人。
理人立刻往后一跳,躲过了攻击。然而,石阶让理人感到举步维艰。靴子的鞋后跟没有踩在石阶上。
(可恶!)
相较之下,对居住在高山上的僧侣们似乎没有造成负担,他们毫无顾忌地挥舞著沉重的乡头。
「这一击是神的旨意。神的旨意。」
横击而来的钝器掠过理人的鼻尖。
「神的旨意!」
回转的速度变得更快,连理人的剑都无法完全挡下。左前臂传来一股冲击。
(好痛 )
理人扎扎实实地挨了一记攻击,在阶梯上感到一阵头晕。理人拚了老命才让剑没有掉在地上。这是——
「理人!」
即使听见伊休安的声音,理人也没有余裕回过头。连大衣的防御力都无法完全挡下,或许骨头已经出现裂缝。
僧侣脸上好战的笑容令人感到毛骨悚然。透过信仰神的祈祷,提升攻击的速度与威力。
(这就是瓦特的修行僧!)
理人只能继续奋战,单手握著「月滴」,保护著左手躲开乡头的攻击。
整个身体的左侧彷佛发热了起来,传来阵阵钝痛。
「哇喔!」
僧侣将螂头当成长矛般施展刺击。理人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攻击。
虽然只顾著逃,分不出胜负,但找不到化解窘境的办法。
只能一直逃,一直逃一直逃一直逃下去。
之后理人感到一股不自然的感觉。
(——咦?)
这才发现左半身的热度与疼痛——好像已经消失。
(难不成——)
躲过两三次僧侣的攻击后,理人发现这股不自然的原因。
「帕纳帝雅啊,请祝福这一战!」
「灭·恐·豪·腕。」
现人决定放手一试。要打破这个僵局,只能赌一把了。
因为祈祷与离心力威力而大增的乡头袭向理人。理人面对那飞快的一击——
「来吧!」
只用剑身与手臂挡了下来。
「什么!」
「……好痛!」
光是这一道冲击便感觉一部分的骨头产生了裂缝。然而,充其量只是裂缝而已。不久会经由其他管道,让身体迅速地修复骨头的损伤。
没错——没问题,我办得到。
理人硬是推开乡头,握著「月滴」一同扑向对方毫无防备的前胸。
「为……为什么你可以动……?」
「是多亏了以前这里的大师送给我的灵药。」
第二次受到同样的攻击,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在魔神讨伐的最终局面,众人聚集在理人身旁,用各种方式「增强」理人的能力。
刃雾大师送给理人的「星龙之肝」正是其中之一。只要是不会构成致命伤的小损伤,在战斗期间会自动痊愈。
回到现实世界后,理人的身体变成一般人。不但失去了过人的回复能力,也无法用剑施展必杀技。曾经体验过超乎常人的身体运作,反而让理人比以前更感到无所适从,甚至无法好好控制身体。
变回普通人吧,快忘了那一切。这六年来,理人总是抱著这个想法。
然而,现在不一样,这里是帕纳肯亚。
随著旅程再次展开,魔神之战所得到的辅助能力仍完好地保留下来。理人的目标只有对方的心脏,绝对不能失手。
「刚·压·热·破。」
「认输了,认输了!」
「——很好,停止!」
僧侣的哀号声与简短的制止声重叠在一起。
理人停下剑的动作。伊休安原本也正藉著「回忆庇护」与锚枪,拚命躲开敌人的棍棒攻击,只见她一脸错愕地寻找声音的主人。
有一位僧侣站在上方的石阶。
理人记得那张脸。印象中是六年前刃雾大师身旁随侍的修行僧。因为戴眼镜的僧侣相当少见,让理人留下了印象。
与当时比起来,那名僧侣的配色从一般的黑色,变成高阶的白色。想必是熬出头了。
有著知性的外表,身体却锻炼到坚如钢铁,这是瓦特门派僧侣特有的作风。
印象中他的名字是——
「词库诺先生……?」
「这般剑技,这分胆量,你的确是理人?相川阁下没有错。真是精采。」
「啊啊?」
发出抗议声的是伊休安。
她擦拭著布满汗水的额头,瞪著词库诺。
「你啊,擅自袭击我们,还说什么精不精采。既然你当成表演,就给我付钱。给·我·付·钱!」
「我明白是我无礼在先。但无论如何都必须先确定你们是不是本人。这是大师的指示。」
大师的指示?
词库诺重重地点了点头。
「详细的事情等到了本殿再说吧。请让我从头开始向你们解释。」
响亮的钟声响彻山间。
所谓的瓦特修行僧,听说要配合著钟声,每天进行六次的礼拜。其他像是繁杂的仪式、琐事与锻炼武艺等等,有堆积如山的工作要做,从清晨到深夜几乎不能好好休息。
当初告诉理人这些的人正是刃雾大师。
理人重新回想起这些事情。
因为实在闲到不行,闲到没有其他事情好做。
「……真叫人不爽。」
「伊休安。」
「这简直像是反省室。」
「伊休安,我听得到喔。」
「我是故意讲给你听的。所以我才讨厌出家人。我看他们一定聚集在隔壁房间,观察我们忍无可忍时,会不会跳起奇怪的舞蹈吧?像是在那面镜子的另一边。」
——拜托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即使如此,理人还是忍不住想要掀开那面镜子看看。
费尽千辛万苦爬完石阶,理人等人被带到本殿的一间房间。
这个房间的墙壁直接裸露出石材,可能因为窗户的方位不对,采光也不太好。室内只有桌子、椅子,以及与古老墙壁相连的祭坛。即使理人不是信徒,也产生了一股必须忏悔的念头。
然而,虽然饱受磨损,但脚下铺著毛织地毯,桌上也摆著首次奉上的热茶,理人想要相信对方是欢迎己方的来到。
只是——已经在这个房间等了将近一小时——
「哇啊!」
伊休安趴在桌上。
「……理人,我决定了,如果再等一分钟还是没人来,我就要逃出这个名为反省的牢狱,回到马车上。」
「呃,这样不太好吧。」
「你不是说过只需要打声招呼!」
「又还没有打到招呼。」
「我没办法!快要精神崩溃了!」
「加油啦,我的茶也给你喝。」
「凭什么只有你拥有无敌之身。」
「你到现在还说那种话!」
「那尊女神雕像欺负我!」
「这不是你的作风吧。应该说是你是在模仿谁?」
「空气!外头的空气!」
理人想要安抚伊休安的情绪,但伊休安似乎是认真的。
「你可以尽情地跳舞。」
「啊——啊——啊——」
伊休安开始用哀愁的声音唱起歌来。
原本紧闭的门扉,突然打开。
「久等了。」
词库诺走进了房间。
理人等人惊慌失措地回到原来的位置。
「因为已经排好要在山下的礼拜堂为信徒答疑解惑。」
「既然如此,干嘛不早说啊,真是没礼貌的家伙。」
「是的,很抱歉。」
词库诺平淡地答道。
完全不在乎理人等人已经等到发慌——不,或许只是没有发现而已。
(可能是时间观念不一样吧。)
以及这个房间所带来的压迫感,他可能也毫无察觉。
「我们必须在这片土地维护信仰永传不朽,维护遵循天道规律的信徒生活,尊敬精益求精的修行者抱负。拥有足以达成这些事的力量,脱离万物,自立自强。这是刃雾大师的教诲。」
「我知道这些。你应该是要向我们解释为什么要袭击我们吧?」
「是的。所以,请你们先看看这个。」
词库诺将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
那是一个白色的瓷壶。
大小约是两个手掌再大一点,附有同样是瓷制的壶盖。没有任何图案,是一个相当简朴的瓷壶。「盗贼」的伊休安诧异地眯起双眼。
「这是什么……不是什么魔法道具吧?」
「是大师。」
理人正打算打开壶盖,顿时停下动作。
理人感到震惊,彷佛被人打了一拳。
「什……么……?老爷子?」
「享年九十二岁。他已经在前年逝世。」
死亡。
超乎预期的死讯让理人大受打击。
「这个壶中放著将遗体火化过的骨灰,这只是一部分,其他已经埋葬在后院内。」
「遗体……火化过……」
伊休安越过桌子,打算殴打词库诺,理人则是拚命按著她的肩膀。
「这家伙!」
「伊休安住手!」
「真不敢置信,为什么你敢撒这种过分的谎!你这样也算是神职人员吗?良心是上哪去了!」
「住手!」
「可是!」
伊休安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摸样。
「词库诺先生,我比她懂什么是火葬,因为我出生的世界也有这种习俗。可是,她不是生在那种环境,按照这里的常理来看,火葬应该不是一般习俗吧?请问是发生了什么?」
理人询问表情庄严的词库诺——词库诺脸上总是保持著这种表情。
「词库诺先生!」
「……之所以一定要用火化……是大师的遗言。虽然他临终时没有痛苦,但表示因为长期与魔神、魔兽对抗,自己的肉体恐怕无法正常地归于尘土。」
不得动弹的伊休安从右眼流下了一滴清泪。
「大师还有其他遗言。为了避免自己的死造成世上的混乱,三年过后再公诸于世。趁这段期间,重整寺院的体制。只是,当圣剑的持有者亲自来拜访时,则必须解除保密禁令——」
于是一无所知的理人一行人出现在词库诺他们的面前。
词库诺他们需要经过慎重的鉴定,因为必须说出攸关寺院存亡的机密。
祈祷的钟声在山中回荡著。
名为刃雾的英雄之火已经熄灭,只有这是不争的事实。
忘了是发生在什么时候的事情。记得是在魔神讨伐的旅程途中。
当时年仅十一岁的理人,朝著岩石上方吶喊:
『大师——』
在高处祈祷的僧侣迟迟没有发现理人的呼唤。
『吶,刃雾大师,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饭?』
『……贫道现在想要祈祷。』
『为什么你要一直祈祷?』
『因为祈祷没有界限,女神的掌心有限。』
理人完全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这位老爷爷每次说的话总是过于艰深复杂。
面对不知所措的理人,大师睁开双眼说道:
『女神帕纳帝雅是创造之神,同时也被称为轮回之神。』
『轮回?』
『是擅长节省的专家。利用有限的材料,创造出广大的世界。』
『呃,很厉害耶。我妈妈也会吧炸猪排的肉敲打成原来的两倍打,再拿去炸。』
『喔喔,应该可以当成同样的意思。』
『可是泡澡用的巴斯克林放得很少。』
『拜此之赐,我等才得以拥有广大的世界。然而,世界变得广大,也带来许多破绽。』
『破绽?』
『没错。没有获得恩惠的不幸人民成千上万,地表上没能填补起来的空洞,称之为虫洞。魔神阿耳戈斯或许可以说是在女神的轮回创造下,产生的一个破绽。』
……这是好事吗?不幸的人民加上无法填补的空洞,简直是充满缺陷的世界。
『这个世界自诞生的那一刻,便存在著界限。无论是好是坏,这就是它的宿命。正因为单薄脆弱,所以不存在著永恒无限,肯定会在某处产生破绽或是回归效应。贫道称这个现象叫作「女神的旧帐」。』
大师说道。
『刃雾大师,你曾经见过阿耳戈斯吧?』
『没错。』
『你不会害怕吗?』
『贫道当时可是害怕到都发抖了。可是万万没想到居然会被招集第二次。』
理人没办法像老人那样轻松一笑,毕竟活得不够久,接下来才正要去见阿耳戈斯。
刃雾似乎是看穿了理人的内心,于是降落至地面。
『……理人阁下,别以为能够只靠祈祷去跨过难关。若今天是好曰子,便祈祷明天能够平安;若不是,则祈祷能够获得恩惠。这样便能做好准备迎接大限,在这片土地上撑到最后一刻。』
『 是这样吗?』
『正是如此。』
理人莫名有股奇妙的心情,虽然不知道正确的做法,仍试著合掌。
希望这趟旅行能顺利。然后,我可不希望因为女神一句话,明天就突然降下陨石。
『南无妙法莲华经。』
『那是什么意思?』
『是祈祷文。』
『真让人感兴趣耶。』
『要一起祈祷吗?』
『好啊。』
『南无妙法莲华经。』
『帕纳肯亚的创造主啊,愿祢成为带来平静的光明。』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大概也只有自己曾经在瓦特门派的宗主旁边诵过经(而且还念错了)。
他是个提倡看不见、碰触不到的事物更加拥有价值的人。
或许他看得见理人所看不见的事物。
理人感觉他知晓自己所感受不到的光辉事物,甚至为此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这让理人感到有些羡慕。
刃雾大师的坟墓比想像中还要简朴。
经过磨平的墓碑立在日照良好的山坡上,这个地点可以看见他生前居住的起居室。
四周生长著白色野花,用大自然来饯别。
墓碑上没有记载名字,也没有生卒年。或许正式发布讣文后,会再刻上去。只要没有人说出去,没有人会晓得是谁长眠于此,更别说是五英雄之一的坟墓。
「……真是寒酸的坟墓。」
「伊休安。」
「干嘛啦。连死后都还要修行吗?是笨蛋吗?是白痴吗?」
伊休安止不住怒骂。
「我绝对不会盖这种穷酸的坟墓。等到我死时,我要把手边的钱全部花光,用黄金或是钻石盖一座坟墓。伊休安·闪亮亮·特洛鲁在此长眠。我要我的葡萄酒分给附近的村子,让众人痛哭流涕,泪水与葡萄酒造成河川泛滥,为我深深感到惋惜——」
理人将手放在伊休安颤抖的肩膀上。
「这个笨蛋老爷子……」
理人站在泪水溃堤的伊休安身旁,为大师祈福。
他到底是撑到什么地步。
两次挺身面对世界的破绽,拯救了许多的人。
替女神清还旧帐,让一切归零,他肯定是满怀幸福地辞世。
希望只是这样就好了,理人深深祈求著。
「伊休安,不要紧的。他一定在天国守护著我们。」
「太过分了吧,竟然擅自就这样走了……」
「——两位,原来你们在这里啊。」
理人回过头去。
只见词库诺捧著用布包著的细长之物,从山坡下走了上来。
他看见站在墓前的理人等人,脸上的表情透出一丝和缓。
「大师肯定很高兴你们来见他。因为被受封为五英雄的两个人,像这样为他悼念。」
「说……说什么蠢话?我才没有在悼念。」
伊休安说道,一边揉著红肿的双眼,吸著鼻子。
「理人阁下,这是代为保管的东西。」
「谢谢你。真是抱歉。」
「什么?」
「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理人从词库诺手中收下东西。
当场拆开绳子,熟悉的花纹印入眼帘。
—破魔圣剑。
是封印魔神阿耳戈斯时不可或缺的圣剑。
「……真漂亮啊……」
「刃雾大师每晚都会将圣剑拿出来擦拭。」
「是这样啊……」
正如词库诺所言,虽然失去了握柄底部的宝珠,但剑身没有一丝脏污,因为一直有在细心保养。
「喂,理人,好像还夹著什么东西。」
「咦?」
伊休安在一旁将包裹著圣剑的布整个翻面。
「好像是信。」
「怎么可能。」
词库诺立刻反驳,然而理人已经从伊休安手中接过了纸张。词库诺从后方凑过来一看,当下倒抽了一口气。
「是……是大师的笔迹……!」
刃雾用略显颤抖的秀丽笔迹,在纸上写下了这么一段内容。
理人·桐川,无名的勇者。
或是另一位新的圣剑继承者。
当你阅读这封信时,想必代表我已经无法面对与你谈话。实则遗憾,但这也是无可奈何。女神帕纳帝雅所创造出的世界是有限的,这只是是代表贫道的大限已到。
我自认自己这辈子活的了无遗憾。
然而,现在需要忧心的是这个再次需要破魔圣剑的世界。
年轻人,抱著懊悔与迷茫前进吧。
征服自己内心的人,将会走向光明大道。
在有限之中,用自己的双手掌握住确切的幸福吧。
我由衷地——
祝你一帆风顺。
「……由衷地祝福……你一帆风顺……」
伊休安站在旁边,代替无法阅读文字的理人朗读内容。途中哽咽好几次,仍努力地一字一句念完。
理人的视线也跟著模糊了起来,心想一定要忍住。
(……刃雾大师,我明白了……我会努力的……)
理人等人压抑情绪,倾耳聆听过去的伙伴用听不见的声音为自己声援。
* * *
「……古莱利雅吗?」
「是的。应该是在这间寺院的管辖内。你晓得路吗?」
「请等一下。」
听到理人的要求,词库诺从勤务室后方的架上拿出看似卷轴的大型地图。
理人想要确认下一个目的地要如何前往。
地图摊开在桌子上。
「好像是新成立的村子,没有标示在我的地图上。」
「我看看……要去古莱利雅村的话,直接朝东边下山,然后前往北东——依耶马路特的国境。下山后,只要再走个几天就会抵达,因为那一带的地形平坦。」
「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圣剑的宝珠是放在那里吗?」
「是的,我想去找她。」
理人将目的地的行进路线牢牢记在脑中。
接下来要去拜访的人叫作开拓者「女剑士」莱娜·艾鲁恩。是一位实力高超、无人能敌的女性佣兵,现在定居在名为古莱利雅的开拓村。
海达尔表示从圣剑拆下来的宝珠,正由她代为保管。
话说回来——词库诺喃道。
「……魔神即将苏醒了啊。」
他注视著地图喃喃著,这句话听在耳里比想像中还要沉重。
理人也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想封印应该完全失效了,因为山上与森林出现了大量魔兽。」
「竟然到了这种地步吗?我们当然不会袖手旁观,继承刃雾大师遗志的瓦特僧侣,随时都做好出征的准备。」
「是指——那个装置吗?」
理人提到现在出现在窗外的景象。
巨大的铁块一字排开,显的与寺院格格不入。现在似乎正在装备中,僧侣们在周围忙碌地来回穿梭。
瓦特僧侣的教义是在作战时只倚靠自己的肉身与信仰心,不以具有利刃的东西为武器。那是在以前的旅行中不曾见过的东西。
词库诺没有答腔,只有眼神带著笑意。理人感觉这是他们做好觉悟的证明。
这是失去大师后,寺院的存在方式,以及保护世界的方式。
理人接著跟词库诺握手,正准备要道别。
「——抱歉,还有一件事。」
词库诺突然叫住了理人。
「什么事?」
「我……在王宫的人脉不广,但你的同伴好像是——」
理人不让词库诺说下去。
宛如词库诺之前那样,用眼神制止。
「请你现在什么都不要说。」
没错,拜托现在什么都不要说。
伊休安·特洛鲁站在本殿的出口等待理人。
她像是等到发慌似地扠著腰,噘起嘴唇。
「很慢喔。」
「抱歉。」
伊休安玩闹似地赏了理人一记下踢。
「跟出家人有什么事情要说得那么久。」
「有点事啦。像是确认地图路线、打招呼等等。」
「你真的很面面俱到耶。」
理人反而感到有点担心,于是反问回去:
「伊休安,冒昧请问你一下,你晓得藤子不二雄吗?」
「啊?那是什么?」
「不晓得吧?说得也是。」
哆啦A梦果然不可能也被冲到这个世界。伊休安用不解的表情抬头看著理人。
「什么都无所谓啦,再不动作快一点的话,太阳就要下山了。我们还得去爱妮那边趟,妮娜可是会闹别扭的。」
「遵命。我晓得啦。」
我可不想吞针啊。
埋人重新架好扛在肩上的包袱。
加上腰际的「月滴」,现在还有这把「破魔圣剑」。
刃雾大师说无论是否感到迷惘,仍要前进。即使感到想哭,仍要前进。
那么眼前通往山下的石阶,就会是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的第一步。
「走吧,前往古莱利雅。」
「嗯,去见莱娜吧。」
两人一同并肩迈开步伐。
* * *
下了寺院那座山,接著朝北东前进。
这一带是六年前不曾走过的荒野,但现在似乎有在一点一滴地开垦。夹杂著细沙的荒芜原野上,路面乾燥无比,唯一的一条路笔直延伸著,景色蔚为壮观。
最重要的是,越过山脉后,气候似乎也大大地改变了,陡然照射而下的阳光,受到空无一物的地面反射,甚至会刺痛皮肤。
地表冒出的腾腾热气,让天空与地平线之间变得朦胧不清。
「……哎呀,真的是什么也没有耶,又好热。」
「与其去其他城镇,直接去依耶马路特会比较近嘛!」
伊休安在阴暗的车篷下说道。那里看起来倒是很凉快。
「国境……代表著外国啊。」
「是沙漠民族的国家。」
老实说,理人感到一头雾水。国境,国家的分界线。土地上相连著其他国家,到底是何种感觉。
「国境」是会如同运动会那样划线区分,再立起像是儿童餐上的国旗吗?
「那些家伙最近很得意忘形,希望不会遇到他们。」
「果然是这样啊。」
「因为跟卢卡利亚一样长期受到威尔塔米亚的统治,现在只是国势稍微壮大,就变得爱缠著人喋喋不休。」
「哦……从上到下都要烦,海达尔真是辛苦啊。」
「不过我迟早会把特洛鲁商会的商品输入到那边去,所以对我没影响。」
「会掀起经济战争吧。」
「正合我意,向我下跪吧。」
理人背对著她露出笑容。
「这是伊休安的梦想吧。」
「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伊休安随口问道。
理人,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
我只是……我只是——想将你——
「——理人,现在不是聊这些的时候。」
理人老实说感到松了一口气。因为可以不用正面回答。
伊休安从货斗上站了起来。
在理人等人前进方向的地平线上,掀起一阵夹带热气的沙尘。一瞬间还以为是龙卷风,但后来发现并不是。游涡中央有个异常庞大的影子蠕动著。理人也不禁眯起了双眼。
「魔兽?」
「只有这个可能吧。」
伊休安将体重放在坐在驭座上的理人肩上。
离开瓦特寺院后,仍会定期遭遇阿耳戈斯的魔兽。
最担心的是魔兽的「进化」,但恢复没有负担的两人之旅后,两人培养了默契,已经慢慢能够配合彼此的行动。
理人他们握著武器,说完「上吧」,便同时冲上前去。
「最后!」
伊休安·特洛鲁施放的钢丝缠绕住蚂蚁型态的巨大魔兽的脚。理人接著冲过去,将半透明的「月滴」用力一挥,砍进敌人的脖子。
「——粉碎吧!」
因为加压而爆碎的魔兽,与沙尘化为一体,最后烟消雾散。没有掉落任何显眼的宝石。
「伊休安,结束了!」
「好,好,辛苦了,辛苦了。」
伊休安将脸上防风沙的护目镜拉至脖子下。
「时间变得比以前还快耶。」
「可是敌人的动作感觉有微妙的变化。还有,是不会袭击人类的魔兽。」
「这倒是无所谓……呜哇,连嘴中都进沙了。」
伊休安狼狈地大喊说道,那头美丽的金发蒙上一层白沙。
难怿来到荒野后,她几乎都躲在马忠的货斗。他的脸上缺乏血色,看来毒辣的太阳与乾燥的气候造成的负担比想像中还要大。
「哎,这也是没办法的。希望可以下点雨就好了。」
「好热……好想把衣服……全部脱掉泡进冷水里……可恶。」
理人尽可能假装没听见。
「——喂,你刚刚是不是有想歪?」
「啊?你……你突然胡说什么。」
「少开玩笑了,我已经不会在你在的地方随便脱衣服了!刚刚只是说错话!说错话!」
「我才不管你。你想泡冷水的话,就去自己喜欢的地方泡不就好了。」
「啊——讨厌,讨厌,用不在乎的口气假装自己认同,这就是所谓的伪善。我可是一直在忍耐耶,乾乾又湿湿又滑滑又黏黏,但我还是忍了下来。」
「我又没有逼你。」
「那你敢脱衣服吗?」
「唔。」
「你敢在这里脱衣服吗?」
「不太好吧。」
「你看!」
「你突然这样太狡猾了!」
由于伊休安气愤不已,于是理人只好回到马车。
完全一头雾水,为什么会变成这种话题。
理人想让战斗完乾渴的喉咙补充水分,于是打算拿出从放在驭座上的水壶。然而——
「咦?水壶呢——?」
理人查看驭座,没有发现想找的水壶。
最后发现到还有一件更不自然的事。
「伊休安。」
「干嘛啦!」
理人朝著还在生闷气的伊休安大喊。
「圣剑不见了!」
可以清楚看出血色唰地从伊休安的脸上褪去,仿佛被吸乾一般。理人猜想自己的脸色应该也好不到哪去。
伊休安火速冲回马车,用理人远远不及的速度爬上驭座,用彷佛会将一切燃烧殆尽的眼神凝视著里头。同时迅速检查驭座底下,甚至是车篷上。
接著朝地面一跃而下。
「不久前明明在啊,这是为什么?」
「不要说话——」
伊休安的双手仍放在地上,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四周是夹杂著细沙的原野,仅生长著少数高度超过人类身高的树木,是类似橄榄树或是月桂树一类能够忍受乾旱的种类。附近也没有可以藏匿的岩石。
要是有野盗接近这里,理人认为一定会察觉——
「看见了。」
伊休安喃道。
赶在理人反问前,伊休安已经朝原野狂奔而去。
「伊休安!」
「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发出原始的吼叫声,向前冲刺。用宛如跳远般的步伐,朝地面猛力一踩,足足跃进了数公尺。
「哇啊!」
这时从伊休安著地的地方传来一个哀号声。
理人感到一头雾水。等到漫天飞滚的沙尘消失后,只见伊休安正揪著一名孩童的脖子。
(咦?小孩子?)
感觉是凭空出现在那个地方。
那个小孩子两手抱著包著圣剑的包袱跟水壶,不断地死命挣扎。
「好痛,很痛啦!给我放开,这个笨蛋!」
「你才是笨蛋。最后还是给我逮到了,这个呆头鹅!」
「少啰嗦!」
是年约十岁的少年。戴著驼色的帽子、防风沙的护目镜,身披宽松的同色披风。
不只衣服,连脸上都沾满沙尘,身形也显得十分削瘦,但唯有气势不输人。
「喂,理人!如你所见,总之东西没事!」
「……不要紧吧?」
理人奔跑到两人身旁。这种情况下,那句不要紧指的是圣剑跟少年。
「理人,你瞧瞧。这家伙啊,像这样披著披风,趴在地面上等待我们离开。竟然做这种狡猾的事情。」
「哦,真厉害啊。」
理人坦率地感到佩服。
俨然是具有保护色的变色龙少年。若用日本的形容方式,理人想颁个忍者大师的封号给他。发现少年的伊休安眼力也相当惊人。
「嘿,这对我来说只是雕虫小技。」
「少得意。」
「很痛耶!笨蛋!」
被伊休安拍了一下后脑勺,少年立刻怒吼。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必要告诉你。」
「你·叫·什·么·名·字?」
「…………这位阁下,敝人名叫迪达·艾鲁恩。」
「很好。」
「如果您可以移开您的玉腿,敝人会深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