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闷高中【命令10】——2009年6月(2 / 2)
「为什么?你不是喜欢看书吗?为什么要把书烧掉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刚才看到的那座焚化炉,学校之所以放着不用,就是因为盖了这栋别馆,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焚化炉就在别馆旁边,用它烧东西的话,烟会跑进室内,而且会堆积在别馆的特别教室和图书馆。
——对了,刚才亚矢子打开窗户通风的时候,曾经说了一句『我闻到太一的气味了』。
「你该不会把太一和书本一起烧了吧?」
「现在的我,已经被太一和书本包围了。」
亚矢子坐在椅子上,神态自若地看著书。她的脸上浮现诡异的微笑,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
说真的,我有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
我用微弱的声音对健太朗说道:
「开始搜寻『国王游戏』的相关报纸和书籍吧。这才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亚矢子面带微笑,仍旧安静地看著书。我们在一旁,开始翻阅架子上的书本。
我当然不认为,我们会找到记载『国王游戏』的报纸或是书籍。但是,我们还是继续找。
如果,真的有人曾经跟我们一样,陷入类似的绝境中。那么,会是在什么样的背景下发生的呢?或者,他们表现出什么样的人性?最后的结局又是什么?不知怎么回事,我突然对这些问题产生了高度的兴趣。
中午过后。
我们翻了几十本书,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相关线索。在这段期间,亚矢子始终默默地看着她手上拿的那本书。
健太朗盘坐在地板上,用心地翻著书。一旁还放着另外两本,书名分别是『物种的起源』和『人类灭亡』。
健太朗喃喃地嘀咕道:
「『大碰撞』……在寒武纪时期,地球的氧气浓度,突然从1%暴增到20%,各种生命和微生物在这个时期大量繁衍。生命也进入多样化的时代——」
我把手放在健太朗的肩膀上。健太朗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奈津子,你知道吗?如果把地球的历史,换算成24个小时来看的话,人类的历史,只有短短的9.4秒而已。而且,那还是以人类有50万年历史来计算的。可是,现在才西元几年?我们才几岁?——人类真是太渺小了。」
「是啊。」
「自地球诞生以来,从地球上出现又消失,也就是灭绝的生物,数量多不胜数,如果人类也灭绝的话,很可能以后就再也不会出现任何一种足以取代我们的生物了。」
这时候,亚矢子突然转头看着我们,打断我们的谈话。
「会出现的,比人类更高智慧的生物,一定会出现的。」
说完,又低头看书。
健太朗也没再多说什么,继续专心地阅读书里的文字。我也尝试在书堆里,寻找记载【国王游戏】,或是类似现象的书籍。看过的就堆放在地板或书桌上面。
就这样,我们各自忙着各自的事。
夕阳西斜了。
在白天的时候,因为有阳光照射进来,图书馆里的感觉,就像抛光的铁,闪亮生辉。可是随着时间流逝,室内逐渐蒙上淡淡的铁锈色,看起来好像正在慢慢地氧化当中。
已经到傍晚的时间了,可是【服从简讯】还没传来。也就是说,在我之后,还没有人成功执行命令。在【杀死班上同学】的命令时,动作不是很快吗?可是,这次【交出两颗眼球】的命令,却没什么人完成。
也许,这和目前还存活的同学人数有关系吧。可是,【挖眼球】比【杀人】的命令更难执行,这点倒是很奇妙。难道杀人比较容易吗?想想还真是矛盾。
我离开图书馆,试着打电话给资优生。
「你还没有执行命令吗?」
『嗯……』
他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力气,完全不像之前那样充满信。我感觉到他现在正陷入了彷徨和焦虑之中。
问完话之后,我便阖上了手机。
——你就慢慢焦虑吧。反正舞在你身边。说穿了,她只是把你当成一条狗,想利用你替她卖命罢了。
快点清醒吧。再过几个小时,你就会迫不及待地想要挖出她的眼球了。
到时候,我想,你就再也说不出『等到时间快截止前再说吧,这样玩比较刺激』这种风凉话了。
你的渴望将会战胜一切情欲。快点把这个欲望,发泄在舞的身上吧。
亚矢子走出图书馆,从我的面前经过。我叫住了她。
「你要去哪里?」
「洗手间。我不会逃跑的。……另外,我还要传一则简讯。」
我回到图书馆,定睛一看才发现,里面简直是乱成一团。看过的书本,不是散落一地,就是一堆堆地叠着。「我们已经看这么多书了吗?」连我自己都感到佩服不已。
健太朗从中午开始,就一直以同样的姿势,坐在同样的位置看书。
长时间坐在地上,屁股不会痛吗?
脖子不会觉得酸麻吗?
还是他已经认真到完全无暇他顾呢?
我往亚矢子刚才坐的椅子那边看去。她之前看的那本书,并没有放在桌子上。我巡视了图书馆一圈之后,发现柜台那边贴了一张写着『请如期归还书籍』的壁报,而那本书就搁在柜台的归还窗口。
【收到简讯:1则】
是通知有人服从的讯息吗?
我打开收件匣。
【6/19星期四18:35 寄件者:亚矢子 主旨: 本文:焚化炉的烟消失了,一切都变成了灰烬。我活着的话,你一定无法下手挖我的眼球吧?之前我忘了说,有你们这两个朋友,我真的很开心。谢谢。5分钟后。】
亚矢子打算死在厕所。她要在那里自杀。这则简讯才刚寄到,所以应该还没死才对。现在去救她的话,说不定还来得及。
健太朗抬起脸问道:
「是谁传来的简讯?【确认服从】的简讯吗?」
如果是【确认服从】的简讯,健太朗的手机应该也会收到不是吗?是亚矢子。她现在正打算自杀。简讯是她传来的。
我回答道:
「是恶作剧的连锁简讯。」
说完之后,随即删掉亚矢子传来的简讯。
——健太朗,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喔。
【6月19日(星期四)6点35分】
我表现得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小说。也许是巧合吧,那本小说刚好是夏目漱石写的『心』。
小说的主角,陷入友情和爱情的抉择中,虽然他选择了爱情,但是内心却背负着罪恶感,为此煎熬不已。
「友情」和「爱情」这两种感情,现在也正在折磨着我。不过,我还没有被邪恶所吞噬。快点抛开迷惘吧!
我把书摆回架子上,手微微地颤抖着。
要救亚矢子吗?还是要装作不知情,等她自杀?
因为挣扎、内心正在天人交战,所以手才会颤抖。如果没有彷徨,就不会把『心』那本书放回去,而会继续看下去吧?可是,我却不想继续看『心』。因为我有种预感,看了那本书之后,会对内心产生很大的冲击。
描写背叛和人性丑陋面的小说,应该比较合适现在的情况吧。因为看了那样的书,可以让自己的行为合理化。
把书放回去之后,我又顺手拿了旁边的书。
那是以财产继承为题材,描写家族斗争、骨肉相残的小说。里面应该会出现不少杀人和背叛的情节吧。
在亚矢子自杀的这5分钟内,就看这本小说好了。
小说的内容,是以世袭家族企业为背景,描述某大财阀的家族之间,为了抢夺握有主导权的经营者位置,彼此明争暗斗的故事。
我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手机。打从收到亚矢子传来的简讯至今,已经过了3分钟。差不多都准备妥当了吧?
——小说里面,男主角在家族所布下的陷阱中,步步为营。后来,一个没有身分、地位和学历的女子嫁入这个家族,掀起了更大的波澜。虽然只是随手翻翻,不过内容大致已经知道了。
距离亚矢子传简讯来的时间,已经过了5分钟。应该还有5分钟的缓冲时间。也许她现在正在痛苦地挣扎吧。
——有人怀疑男主角并不是他的父亲和母亲所生的孩子,而是爷爷和他母亲所生的。
距离亚矢子传来简讯的时间,已经过10分钟了。我手上拿的小说,被翻开的那一面湿了一大片。是被我的泪水浸湿的。
——亚矢子,对不起。我会将你和太一合葬在一起的。
时间到了。我一口气翻到最后一页。
整个家族完全崩毁了。父亲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所杀,家族难逃厄运。一场血腥斗争的结果,是同归于尽的毁灭。那群忘恩负义、不愿意彼此扶持的人们,最后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我闭上眼睛,不由自主地对着桌上那本小说低下头。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我自己也不了解。也许,我是想跟正在厕所里慢慢死去的亚矢子道歉吧?
说不定,我把那本小说当成亚矢子的替代品了。
「健太朗,我去上个厕所。」
「喔。」健太朗冷淡地回答。
这也难怪。健太朗真的以为我是去上厕所的吧。
尽管事实并非如此——
我先从厕所发出惨叫,健太朗听到之后就会匆忙赶来,然后他会发现亚矢子的尸体。这时候,我再说服他,挖出亚矢子的眼球。
我在心里编了这样的剧本。
我往厕所走去。不,应该说,我往亚矢子的尸体走去。
厕所入口的门是打开的。可是,从入口的位置望去,并没有看到亚矢子的尸体。
应该在隔间里吧。
女生厕所里有一个洗手台和3个隔间。我从最靠近自己的那间开始找起,一间间打开来看。
第1间。没看到亚矢子。
第2间。也没看到亚矢子。
第3间。这是最后一间了。我屏住呼吸,准备要放声尖叫了。
打开门的瞬间,我怀疑自己是否眼花了。我感到一阵晕眩,眼前变成了一片白色。
亚矢子并没有在里面。取而代之的,是墙壁上留下的血红色字迹。那是她用自己的血写下来的吗?
【我本来希望你会来救我的。
可是,你并没有回我的简讯。
我要去舞那里。】
每一个字都在滴血。大概是血快流光了,所以后面几个字的字迹,变得模糊不清。
「为什么会这样——」
我的双手在那面写有文字的墙上来回摸索,努力地想把那些血字擦掉。血迹未干的文字,糊成了一片。
匆匆赶来的健太朗,站在厕所的入口处,大声喊道:
「发生什么事了?奈津子!」
健太朗依照我的脚本赶来了。可是,这跟原来的计划不一样。这里缺少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没什么!」
我这么回答健太朗,然后打电话给亚矢子。
「嘟——嘟——嘟——」
通话中。
是不是拒接我的电话,所以故意播放通话中的声音?
还是,真的在通话中?
我又继续打电话给舞和资优生。他们两个也是在通话中。如果3人都在通话中,就表示亚矢子真的拒接我的电话了吧。
「啊啊啊啊——!」
我发出啪哒啪哒的脚步声,从厕所飞奔而出。健太朗就在入口处旁边等我。他的眼神是那么的开朗、纯粹。可是我的眼神,却隐藏着邪恶——
「奈津子,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
「骗人!」
「我看到很大只、很大只的蟑螂,所以才忍不住大叫。那只蟑螂跟它的小孩,生命力太强韧了。」
「蟑螂?——奈津子,你怎么全身都在颤抖呢?」
「没有啦!对了,健太朗,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着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情况很紧急耶!拜托你神经绷紧一点啦!」
「跟我来一下。」
健太朗明知道厕所里只有我一个人,却还是先敲敲门,再把门打开,然后把我拉进去。
「你要做什么?放开我!」
健太朗半强迫地要我站在镜子前面。
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正在看着我。镜中的奈津子,脸颊凹陷,眼睛和嘴角则是像施暴者一样扭曲着。
健太朗这么说道:
「这种表情,是会把幸福赶跑的。」
「我已经不可能会有幸福了!」
「谁说的!就因为你这么想,幸福才会跑掉。奈津子,对着镜子笑吧?」
我试着照健太朗说的,对镜子里的自己微笑。可是,那对眼神却好像故意唱反调似的,不管我怎么努力尝试,看起来还是那么残酷。我用手覆盖着自己的脸颊。我不想看!我不想看到如此丑陋的自己!
我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健太朗,跟我在一起幸福吗?还是保持一点距离吧?跟我在一起的话,会带给你不幸的。」
「不要这样贬低自己!虽然我是男生,却总是给人靠不住的印象。面对大场面的时候,也曾经想过要退缩。
奈津子和我完全相反。你的个性比较急,而我总是慢慢来。我们两个是急惊风遇到慢郎中。正因为相反,所以我们才处得来。如果两个人都是急性子的话,一定会搞得一团乱吧。我们两个加起来除以2,就刚刚好了。奈津子是我的油门,而我是奈津子的刹车。」
听到健太朗这么说,我突然回想起过去两人相处的种种。也许真的如健太朗所说,我跟他是互补的关系。不光是对我,健太朗对周遭的人而言,都像是一帖缓冲剂,个性风趣,而且总是压低自己的姿态。
健太朗这么说道:
「你不要误会了喔,其实我也很害怕。现在的我,根本不敢想象明天的自己变成什么样子。」
「我也是。」
「那是当然的啦。——我们现在正处于可怕的绝境之中。可是,只要能度过这些难关,幸福就会降临了。我们要有信心。」
「嗯,我相信。」
嘴里虽然这么回答,但是我的内心其实还是充满了不安的疑虑。
健太朗转头朝图书馆的方向看去,问道:
「亚矢子呢?」
「她说临时有事情要离开。」
「这样啊。」
健太朗表示理解地点点头。他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说的话了。这种不设防的个性,迟早一定会吃大亏的。
我打开手机,确认时间。
【19:04】
「真是白费力气。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健太朗露出一抹苦笑,表示赞成,然后转身,匆匆忙忙地往图书馆跑去。
几分钟后,当他再度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本书。从大小看来,应该是可以放进大口袋里的文库本。
我则是在图书馆的柜台翻出一个塑胶袋,然后跑向焚化炉。我拿起一旁的铲子,把炉子里的灰烬,铲进塑胶袋里。
我有预感,这些灰烬——太一的骨灰,未来应该派得上用场。
我们爬过学校后门的铁丝网,溜到外面。
班上的同学现在只剩下7个人存活。扣掉我和健太朗,还有另外5个人。如果再把舞和资优生扣掉,就只剩下3个人。而完成命令的,就只有我和这3个人的其中一人。
和学校比起来,外面就像个辽阔的世界。要找到班上同学的难度,也提高了许多。
这时候,手机铃声响了。
【收到简讯:1则】
【6/19星期四19:23 寄件者:国王 主旨:国王游戏 本文:确认服从 END】
我无言地看着手机。
把这一则也算进去的话,服从命令的同学已经有3个人了。我猜,这次服从的人,不是舞就是资优生吧。没错,有人挖了亚矢子的眼球。那对原本应该由健太朗挖出来的眼球。
真是不甘心。
我开始进行各种可能性的推测。
收到亚矢子那则透露自杀讯息的简讯时间,是晚上6点35分,现在是晚上7点23分。这中间还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如果是亚矢子跑去找舞和资优生,然后舞再把亚矢子的眼球挖出来——
可是,要是舞所在的位置很远,那么,要在一小时之内完成这些作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舞和资优生就躲在学校附近。这样的推论,还算合理。
——啊、我想起来了。亚矢子在我们刚进图书馆的时候,便立刻打开窗户和窗帘,让烟飘进图书馆里。她的解释是,这样可以闻到太一的气味。
乍看之下,会觉得这个动作合情合理。不过,如果仔细推敲就会发现,这样太不自然了。 把太一的尸体扔进焚化炉烧掉,只为了闻他的气味,这样的行为太不合常理了。我们都被亚矢子诡异的举动骗了。
『闻到太一的气味了。』
『现在的我,已经被太一和书本包围了。』
亚矢子在图书馆里是这么说的。因为她想要和太一在一起,所以才会那么做。
可是,如果是这样,那么亚矢子应该在我们赶到图书馆之前,就把窗户和窗帘打开才对啊!
我们出现之前,就打开窗户,不是可以让她和「太一」共处的时间更久吗?既然这样,为什么要等到我们来了,才打开窗户?
这点的确很可疑。
图书馆的后面有一座山,从那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整个图书馆。难不成,舞正从那里偷窥我们?
因为图书馆的玻璃是不透明的,如果不打开的话,就无法看到室内。亚矢子是为了让舞看到我们,所以把窗户和窗帘打开的吗?
如果是的话,那么亚矢子和舞是同伙啰?
『答对了,我一直在监视你们呢。』
我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响起了舞的声音。
「健太朗,我们去后山!去可以看到图书馆的位置!」
舞他们就在那里!
【6月19日(星期四)晩间7点59分】
我和健太朗匆忙地赶往后山,找了一处可以清楚看到图书馆全景的位置。
那附近种满了山茶花。山茶花的花朵白里透着些许粉红,是一种常被种来当作分隔房子与房子的围篱,属于山茶科的常绿阔叶树。盛开的季节大概是秋末到冬季。
——小时候和朋友们玩捉迷藏时,我总是喜欢躲在粉红色的山茶花围篱后面。这些记忆,至今都还历历在目呢。
我站在后山的山顶上,往学校的方向看去。月光不是很明亮,不过还是足以看清楚图书馆的全貌。
应该是去年的时候吧?我经过紫闷高中旁边的一条小径时,不经意地抬头往后山的方向看去,一整片白茫茫的,看起来像是被白雪覆盖了一样。我心想,那一定是山茶花的花瓣吧。
舞他们就是躲在山茶花树丛后面,偷偷地监视着我们吧?就像小孩子在玩捉迷藏那样。
我小心翼翼地走进种满大片山茶花的树丛中。
才刚踏进去,我马上闭起眼睛,忍不住发出「唔」的一声。就在我眼前——在山茶花树丛的后面,躺着一具上半身穿着衣服,可是裤子脱到膝盖以下的尸体。
那是舞杀死的第2名男同学——佑。佑的尸体和第一个被杀的慎二有一个不同之处,就是他的两颗眼球已经被挖出来了。另外,他的胸前还放着一张对折起来的纸条。
【你的直觉很敏锐呢——这是一场游戏,赢的人可以得到奖品喔。】
「真是鬼话。谁要什么奖品啊。」
我平心静气地念着。
健太朗跪在地上,把佑脱到膝盖的裤子,重新拉到腰部的位置。接着,又用树叶覆盖住被挖空的眼窝。最后,他把从图书馆里带出来的那本文库版小说,如同货品一般地摆放在佑的遗体旁边。
斑驳的书衣上面,可以看见印刷的书名『你和我』,以及一对深情对望的男女图画。从书名来看,应该是一本恋爱小说吧。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又不会少一块肉。难道,书里面写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内容吗?」
之前我问过健太朗,可是他就是不愿意告诉我,那本小说里面的内容。
健太朗低着头,默默地掉下眼泪。我把手伸到他的腋下,用力将他抱起来。
「我们走吧,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你太无情了。我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没有时间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几分钟、几分钟就好了!难道,连这点时问都不能等吗!我想替死者祷告、为他祈求冥福!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祈求冥福?人都死了,已经没有幸福可言啦!为死去的人哀悼,又能怎么样呢?」
「他……他——算了,没什么。」
健太朗欲言又止。踌躇了一会,还是没继续说下去。
我留下健太朗,独自一个人继续往前走。健太朗则是像在划船一样,拖着沉重的步伐跟了上来。
走我的身后的健太朗,自言自语地说道:
「在【命令3】的时候,佑暗地里救了你一命。你大概不知道这件事吧?他曾经跟我说过,『要若无其事地表现善意、站在背后默默地守护、不要把「我救了你喔」这种话挂在嘴上,这样才像是男子汉』。还有,『吹嘘自己曾经当过志工的人,并不是真正的志工。为善不欲人知,才是真正的好人』。」
「——那家伙还真懂得自我满足。其实,他只是想要得到别人的感激和赞美吧。」
「你知道在【命令3】中,死去的人是谁吗?就是第一个因【国王游戏】而死的人。」
「……知佳。」
「佑的女朋友。」
「那又怎么样?他还不是禁不住舞的诱惑而劈腿了!嗳,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健太朗!」
「你自己不会想吗!」
健太朗大声怒吼。他眼里布满血丝,全身不停地颤抖,看起来非常生气。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健太朗生这么大的气。
「你还记得曾经看过我放在佑旁边的那本小说吗?」
「……不记得。」
因为被突然「变脸」的健太朗吓到,我的眼里泛着泪光,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
「那本破破烂烂的小说,是知佳念国中的时候,获得手机小说大赏的作品。描写的是他们两人的爱情故事!那时候,大家不是替他们办了一场盛大的庆祝会吗?你连这件事都忘记了?」
我想起来了。
『原来你们两个是这样谈恋爱的啊?全部都在小说里面公开啦!』
班上同学都这么调侃佑和知佳。
小说的内容,其实和『长腿叔叔』很类似。虽然文笔和表现方式稍嫌生涩,不过,内容充满了朴实而纯洁的感动。
对了,小说的名字就叫做『你和我』——佑和知佳。「为什么不是『我和你』,而是『你和我』呢?」我这样问道。当时知佳是这么回答的:
『因为这是为了佑而诞生的小说。』
「之前,我一直联络不到佑,内心非常担心。尽管隐约有不祥的预感,可是在亲眼见到他本人之前,我不愿意去设想最坏的结果——我希望他还活着。」
「那你应该恨舞才对。是舞杀了佑的。」
我丢下健太朗,继续往前走。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大概会以为我是因为健太朗靠不住,所以才会跑开吧。事实上,我心里有很多复杂的想法。
对我而言,健太朗的心太耀眼了,就像照射进房间里的艳阳般刺眼夺目。所以,我选择和健太朗保持距离,如同拉上窗帘挡住阳光一样。
我听到健太朗在我背后大声地嚎哭,声音断断续续的。台风来袭时,窗户都会装上有隔音效果的隔音板,现在的我,也很想隔绝健太朗的哭声。
为了取得最新的状况,我打手机给几个我认为可能还活着的同学。当然,另一个用意是想转移郁闷的心情。
不过,没有任何人接电话。
是不是拒接呢?
还是发生了什么状况,无法接听?
难道,都死了吗?
——健太朗,请你谅解。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帮你。
我抬起脸看着天空,大声喊道:
「我也想哭啊!拜托你,健太朗!不要哭了好不好!」
我的眼泪和健太朗的不一样。从他眼里流出的,是哀悼朋友的死所流的「哀伤的泪水」。而我,则是因为事与愿违而流的「不甘心的泪水」。
走路下山的时候,四周的天色早已一片昏暗。我和健太朗的关系也陷入了泥沼。
笼罩在四周的黑暗,正好是我们关系恶化的写照。
我打手机给资优生,可是却无人接听。本来我还暗自期待,他会受到我的煽动而动手杀了舞。
说到舞,她一定用了什么高明的手段,转移了资优生的愤怒吧?或许,他们两人现在正在嘲笑我呢。
事情的发展,完全背道而驰。我已经无计可施了。
强风吹起阵阵的飞沙。在空中飞舞的沙粒,掉进我的左眼,害我痛得流下眼泪。我用左手背擦拭左眼。只要牺牲我的眼睛,健太朗就可以得救了。
——不可能。这世界上不可能有这种人,会为了救另外一个人,自愿伤害自己的身体。即使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人。
——男人和女人也是有撕破脸的时候。如果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健太朗还会继续爱我吗?
——如果是为了家人呢?智惠美,你会怎么做?你会为了保护家人和爱人,牺牲自己的眼睛,或是生命吗?
我和健太朗漫无目的地奔跑着。因为皮鞋磨擦的缘故,我的脚踝疼痛不已。可是,我现在必须忍耐。
然后,我停下脚步,掏出手机确认时间。
【23:08】
脚踝的疼痛已经超过了忍耐的极限。我把皮鞋脱下来,用左手拿着。
高筒袜被鲜血染成红色,蓝色和红色混在一起,变成了黑色。只穿着袜子跑,虽然脚底会痛,但总比脚踝磨破皮来得好一些。
【收到简讯:1则】
【6/19星期四23:10 寄件者:舞 主旨: 本文:第2理化准备室。 END】
只写了地点而已,其他什么内容都没有。
“快来第2理化准备室吧。我们在这里。这里有尸体喔。”
舞,这是你想说的话吧。
这则简讯到底是什么意思?——是陷阱吗?
她的意思是,要我自己去猜吗?
第2理化准备室是一个感觉有点阴森的地方。
那间教室总是弥漫着一股冰冷透骨的寒气。里面尽是摆一些肌肉解剖模型、全身骨骼模型、头盖骨模型。一踏进去里面,就会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氛。
准备室位于别馆的2楼,刚好就在图书馆的正上方。说不定,我们在图书馆里翻书的时候,舞和资优生就在我们的正上方?
一想到这里,头皮不由得开始发麻。
从现在的位置走到学校,大概要花40分钟的时间。如果用跑的,要花多少时间呢?
现在是晚上11点10分。如果舞他们不在那里的话,那么健太朗就会——
就算是陷阱、就算会受骗上当,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总之,先去看看再说。
【6月19日(星期四)晩间11点31分】
我们来到第2理化准备室的大门前。
「吁、吁、吁……」
因为一路上都是用跑的,所以比预料的时间提早到达。真不愧是田径社的情侣档。
准备室大门上面的玻璃已经破了。从走廊照射进来的月光,映在锐利的破玻璃上面,更增添了几许诡异的气氛。
教室的门开了一道缝。我把手指伸进去,将门打开。内心期待着舞和资优生就在里面。
漆黑的教室里面,有一盏小小的灯光。光线像烛火一样微微地晃动着。
定睛看去才发现,那是理化准备室常备的工具「酒精灯」。
准备室后面飘出一股浓厚的刺激性臭味。这是什么臭味?
这时候,阴影之中突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声音的主人,仿佛能看穿我的心思。
「那是蚁醛,分子式是HCHO。也有人称它为福马林溶液。按照IUPAC的命名法,又叫甲醛。无色透明、具刺激性味道、有毒。因为是属于急性毒物,所以它的挥发气体,会让呼吸器官、眼睛,以及喉咙产生刺痛感。」
「谢谢你这么详细的说明。舞老师,你可以现身了吧?」
我穿着磨破的袜子,走进第2理化准备室,脚底马上感觉到一阵冰冷。我踏到了某种液体。
舞并不知道我没有穿鞋。因为,一般人并不会只穿着袜子在外面跑。
洒在地上的液体,该不会是陷阱吧?
她一定以为,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吧?我心里不由得燃起小小的胜利感。
喀啷、啪喳!
一阵玻璃碎裂声,夹杂着液体喷溅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着。来这套?
我这样问道:
「……什么东西?」
「水溶液。」资优生这么回答道。
「这我当然知道。你听清楚了,资优生。我是在问液体的名字。如果是水,就说是水。难道,你连这点微妙的不同,都听不出来吗?」
「我是故意的!因为我不想告诉你,我洒的是酒精,所以才会告诉你是『水溶液』!你当我是傻瓜啊——」
「谢谢你。原来是酒精啊。」
准备室里面陷入了沉默。笨家伙,真想看看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资优生说道:
「在酒精灯前面有2个装了液体的锥形瓶。奈津子,你就挑其中一个喝下去吧。」
「我来做个大胆的猜测好了——其中一个是无毒的,对吧?」
「没错。」
「有什么我非喝不可的理由吗?」
「只要你喝下去,就能得到舞送给你们的奖品。不可以先闻味道。拿起瓶子之后,就要一饮而尽。」
「不可以喝!奈津子!」健太朗大叫。我转头看着健太朗,安慰他道:「放心吧,包在我身上。」我走到放置酒精灯的桌子前面,盯着那两个锥形瓶。
在黑暗的房间里,酒精灯发出的火焰,飘摇不定地闪烁着。火焰的光芒反射在锥形瓶的表面,营造出一种奇幻的气氛。就像火和锥形瓶起了交互作用一样。
「我正好觉得口渴。其中一个瓶子里面装的是矿泉水吗?」
「你这种人只配喝自来水。」
「资优生,你知道圆周率是多少吗?」我突然丢出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资优生不以为意,还得意洋洋地回答道:
「3.141592653589793。还要继续吗?」
「果然了不起。那薇薇安·魏斯伍德定理呢?」
健太朗在我耳边低声问道:「有这个定理吗?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呢。」
「当然没有。我只是在我最喜欢的名牌『薇薇安·魏斯伍德』后面,多加定理两个字而已。」
喜欢名牌的女生大概都知道这个品牌吧。我知道资优生对名牌和流行服饰一点也不感兴趣,所以只要在后面加「定理」两个字,就足以让他想破头了。
「有、有这个定理吗?是数学家的名字?还是物理学家?奈津子知道的学者,我不可能不认识啊——」
「时间到。你连薇薇安这个名字都没听过,真是太孤陋寡闻了。资优生,你将来想当什么?」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将来要进入上流社会、成为改变日本未来的大人物。当然,一开始我会经营公司,以年收入超过3000万元为目标。」
「你所谓的上流,是高级生活水准的意思吧?20岁到30岁的未婚男性中,年收入超过600万元以上的人,占了日本全体的多少%?据说,「年薪600万元以上」是参加婚姻联谊的女性最低的择偶条件喔。」
「咦?那么,有50%吗?」
「噗~~正确答案是2%!就说你孤陋寡闻嘛!满脑子都是理想固然不错,可是,偶尔也要看清楚现实情况啊,资优生。」
「住口!这些问题跟现在有什么关系!努力向上才能出人头地!学历代表一切、有学历才能拥有财富!」
——生气了。真是单纯呢。我就是要激怒你,让你失去冷静的判断力。
我指着锥形瓶说道:
「咦?左边那个锥形瓶里的液体,好像有点黄黄的。水应该是无色透明的吧?这么说的话,右边的瓶子里,装的应该是水啰。」
「怎么可能!右边那个装的是硫酸——」
「谢崩你。原来原来是我看错了。黄色应该是火光造成的吧……」
我拿起左边的锥形瓶,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然后说道:
「舞,我达到你的要求了。」
【6月19日(星期四)晩间11点40分】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一瞬间,准备室后面传来资优生凄厉的叫声。不到几秒钟,就看到他全身抽搐,在湿黏的地板上爬着。
他的手伸向我,哀嚎地说道:
「我的名字……不叫资优生。奈津子,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不知道。打从入学开始,班上同学就叫他「资优生」,所以我根本就不知道他的本名是什么。只记得好像是很少见、念起来很绕口的名字。
「班上同学都不知道……我的本名。其实我并不是……自愿当资优生的……是大家都这么叫,所以……我才努力想成为那样的人。」
「左马进。」健太朗低声地说。
「健太朗……原来你记得我的名字。我一入学,大家就说『左马进』这个名字很难念……于是就用外表的特征来帮我取绰号。从此以后,大家就一直叫我『资优生』。我真的好痛苦,因为不想输给我的外号……所以才一直拼命用功……」
舞从教室后面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装有福马林溶液、里面浮着一只青蛙尸体的瓶子,好像准备把瓶子往资优生的头上砸去。
「你们……给我取了那么残酷的外号……害我过得好痛苦……我一直想找机会报复……为了脱离痛苦的折磨,我拼命地念书和上网,而舞……」
「喀咚」的撞击声和「喀啦」的玻璃碎裂声同时传来。瓶子就这么破了。
左马进不再发出声音,原本伸向我的那只手,也无力地落在地上。身体趴在地板上,一动也不动。
「这就是输了游戏的惩罚。——你知道为什么资优生会把水装进左边的瓶子里吗?因为左马进的名字第一个字是左。他好像希望你能发现这点呢。」
光线太暗了,看不清楚舞的脸。反正一定是面无表情吧。
我回答道:
「至少在他死的时候,不要叫他『资优生』,叫他『左马进』吧。」
「奈津子,其实你早就猜到,要是你选了水,我就会杀死资优生对吧?」
「才没有。」
这是骗人的。在佑的遗体上发现的那张纸条里面,写了这样的内容:
【你的直觉很敏锐呢——这是一场游戏,赢的人可以得到奖品喔。】
『只要你喝下去,就能得到舞送给你们的奖品。』
听到资优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原本还不确定的臆测,现在终于得到证实了。舞所准备的礼物,就是左马进的眼球。
「奈津子,你早就猜到这一步,于是故意扰乱资优生的判断,因此获得了胜利。拿去吧,这是给你的礼物。」
「健太朗,你去把左马进的眼球——」我低声说道。
健太朗拼命摇头,像是受到胁迫一样,拖着脚步往后退。
「健太朗!不这这么做的话,你会受到惩罚的!」
「不要!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舞说了一句「我想也是」,然后站到我们面前。她的脸朝上,左手伸向自己的左眼。动作看起来好像在挖什么东西似的。
「真正的奖品,其实在我的身上。这才是真正的奖品。」
她打算挖出自己的眼球吗?这个女人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她疯了」,除了这句话,我想不出更适合的用语了。
健太朗大声嘶吼道:
「快住手——!够了——!」
「什么叫够了!」我毫不犹豫地出声喝斥。
舞转过头,狠狠地瞪着我。接着,突然举起右手,指着我的右后方那片墙壁。
「放心吧,这出戏很快就结束了。大概是光线太暗,所以你们一直都没发现吧?」
我回头往舞手指的方向看去。瞬间,我噤声了。因为实在是太突然了,吓得我差点昏了过去。
亚矢子就在那里。
正确来说,应该是亚矢子被固定在第2理化准备室的墙壁上,看起来就像是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稣。袖子、侧腹、裙子、还有衣服等多处都被敲入了钉子。整个人就这样被吊挂在墙上。
这是刑求——
双眼的位置,已经变成了一无所有的黑洞,鲜血从里面流了出来。
残虐、残忍、残酷——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其他的字眼,可以形容眼前的光景。
「亚矢子已经变成希伯来文里的弥赛亚——也就是救世主了。」
舞一面说着,一面把手里的东西往健太朗的方向扔去。健太朗反射性地伸手去接。那是圆圆的眼球,上面沾的血和体液都已经擦拭干净了。
「那是亚矢子的眼球。」
【收到简讯:1则】
【6/19星期四23:47 寄件者:国王 主旨:国王游戏 本文:确认服从 END】
舞拿起那盏把锥形瓶映照成鹅黄色的酒精灯,放在自己的鼻尖前面说道:
「我们来合奏一曲破灭的旋律吧。结局已经近了。」
一种令人不快的预感油然而生,健太朗好像也感觉到了。
健太朗拉扯着被钉在墙上的亚矢子衣服上的袖子,想把钉在她衣服上的钉子拔掉。我则是忙着四处找打火机。
舞打算要放火烧掉这里。她在准备室洒满了不明液体,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吧。
从我的位置冲过去制止她的话,万一酒精灯掉在地上,反而会酿成大祸。
而且对象是舞,「说服」这招对她来说是不管用的。
用灭火器对着她喷吧,至少能熄灭酒精灯的火。——我心里这么想,偏偏到处都找不到重要的灭火器。
「我马上救你下来。」
健太朗在后面大声哭喊着。
「亚矢子已经死了!」
「她死得这么凄惨,我不能放着她不管!」
「舞打算烧掉这里了啦!」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在乎!奈津子,左马进就拜托你了!他的名字和杀人不眨眼的战国时代英雄一样!那个英雄最后也熬过来了!」
「他已经死了!」
「有时间说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快把左马进搬出去!」
「我正在找灭火器!」
发出微弱火光的酒精灯,越来越靠近舞的脸。在摇晃不止的火光中,浮现出舞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庞。她说道:
「我把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地告诉你们吧。情节有点混乱,不过,还请耐着性子听完。」
——毁灭的倒数计时开始了。
「我挖出佑的眼球,完成了命令。可是,『资优生』却迟迟不动手。他一直在威胁我。因此,他中了你设下的陷阱。
资优生充满了强烈的欲望。不要弄错了,我指的不是情欲,而是恐惧感和紧张感。虽然谈不上是智力对决,但是他从『赌命游戏』的恐惧感中,获得越来越高的快感。为了享受这样的快感,他故意不服从命令,还说『等赢了游戏之后,就跟我交往吧』。真是可笑。才做过一次爱,就想跟我谈恋爱。」
舞冷淡地说道。脸上的表情,冷得让人毛骨悚然。
「亚矢子为了被杀,而跑来找我。你猜,她跟我说了什么?『要是奈津子或健太朗没有服从命令的话,就把我的眼球给他们吧』。我问她原因,她这么回答我:
『因为,当我说「早知道就应该签署器官捐赠卡,这样就能帮助更多受折磨的人,让他们脱离苦海了」的时候,健太朗说「可是这样,你的家人会很伤心的」。看到他替我的家人着想,我就觉得好感动。很多死者家属都不愿意看到死者去世之后,身体还要被切开。就因为这个原因,自愿提供器宫的人少之又少。也许,这是日本人的习惯和传统吧。不过,这也算是日本人的优点。因为他们希望死去的亲人,能够带着完整的身体,离开人间。』
对了,亚矢子说她有看到奈津子从焚化炉里面把太一的骨灰收集起来呢。她还说她相信你这么做,是为了安慰太一在天之灵,想把骨灰洒在自然界之中。我还听到她小声地说了一声『谢谢』呢。」
舞转头瞪着我,挑衅地这么说。
「奈津子收集骨灰,是为了安慰太一在天之灵?我可不这么认为。
『我现在这个样子,已经不能去见奈津子了。』亚矢子这么说,甚至还拜托我:『把我的眼球交给奈津子吧。』最后,我还是杀了亚矢子,挖出她的眼球,让她成为弥赛亚。
我想起来了,奈津子和健太朗离开图书馆,往后山的方向跑去之前,不是收到了一则确认服从的简讯吗?你认定亚矢子是跑来找我们,所以误以为不是我,就是资优生完成了命令,对吧?如果是这样,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大概是越说越激动吧,舞的声音变得异常尖锐。
「没错,亚矢子的确是来找我们。可是我和资优生并没有将她的眼球据为己有。我的确曾经想过,要让你们发现佑的尸体,所以想骗你们去后山。甚至还打算传一则【去后山】的简讯,诱导你们过去。可是,简讯还没来得及传出去,你们就已经先一步跑去后山了。
我一直在思考这其中的缘由,后来终于想通了。是那则【确认服从】的简讯,让你突然改变了心意,调头跑去后山的。因为「如果我和资优生待在离学校很远的地方,那么亚矢子跑来找我们,还让我们挖出眼球的这些行为,将无法在1个小时之内完成」,于是你猜到了,我们应该是躲在距离学校不远的地方。接着,你又联想到,从后山可以清楚地看到图书馆的全貌,于是便认为我们躲在后山。
可是,如果这一切都是偶然发生的,那也太完美了,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难以解释。我想,这和在晚上7点23分完成命令、确认服从的人有关。从时间上来考虑也是这样——」
谁能在晚上7点23分完成命令呢?到目前为止,还活着的班上同学之中,谁的可能性最高——?
「那个人一直在暗中采取行动,而且拥有一颗如蛇蝎般阴毒的心。他躲在暗处,冷静地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而且,很可能已经知道你在图书馆,而我在第2理化准备室,还有,被我杀死的那两具裸尸的藏匿地点。
现在回想起来,我记得白天的时候,在种满山茶花的地方好像有看到一个人影。而且亚矢子的反应也不太寻常。照理来说,她应该会跑去厕所自杀才对。另外,我在确认未传送简讯的时候,发现有些被人删掉了。我认为,这些都和那个在晚上7点23分完成命令的人有关。
对不起,我说了这么多。奈津子、健太朗,你们现在赶快离开这里吧。」
【收到简讯:1则】
【6/19星期四23:55 寄件者:国王 主旨:国王游戏 本文:还有5分钟 END】
舞往后退了几步,还在燃烧中的酒精灯,摔落到洒满液体的地面上。随着玻璃瓶破碎的「喀啦」声传来,火焰同时迅速扩散。第2理化准备室瞬间陷入了火海。
火舌沿着不规则的路线蔓延,我赶紧往没有火焰的地方逃去。
「简直是胡来!你的脑袋是不是坏啦!」
我抬头往上看。「洒水器呢?」
站在火墙另一端的舞,神情却异常地冷静,和慌乱不已的我完全不同。
「放心吧。因为这里是别馆,不会延烧到本馆,所以学校并没有在这里安装洒水系统。尽管消防法规定《学校设施凡是超过11楼以上,都有义务设置洒水器》。」
「这不是重点!我是说,你要怎么逃出去!」
「只好在这里分手了。」
嘟噜噜嘟噜噜。有简讯。问题是,现在哪有闲工夫看那个!健太朗还在努力想要把亚矢子从墙壁上放下来。可是,到现在连一只手臂都还松不开。
——求求你,放弃吧。不然连你也会被烧死的。
背后的火舌越烧越猛烈,热风从后面压了过来。裙摆的部分着了火,发出滋滋的声音,于是我赶紧把火苗拍熄。
嘟噜噜嘟噜噜。【收到简讯:1则】
左马进的身体完全被大火吞噬了。在澄黄色的火焰中,劈哩啪啦地燃烧着。
他的身体就在我的眼前燃烧了起来——
因为吸入大量浓烟的缘故,我不停地咳嗽。虽然眯起了眼睛,眼泪却还是不停地流出,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求求你,放弃亚矢子吧!咳咳、咳咳……你不离开准备室,我也不会离开的!你要我们两个一起葬身火窟吗?亚矢子送给你的生命,你要这样糟蹋掉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健太朗仿佛失控般地放声大叫。
「我无法救你了,对不起!亚矢子!」
亚矢子,希望你和太一都能安息——谢谢你。
我把太一的骨灰,倒进亚矢子的口袋里,然后从第2准备室飞奔而出,跑到了1楼。
到了中庭后,我大叫着:「健太朗!火!上衣着火了!」我和健太朗的衣服都烧了起来,于是跑到水龙头那里,把水浇在衣服上。健太朗的上衣后方和我的裙摆,都被烧出好几个洞来了。
终于能够放心地呼吸了。我和健太朗耗尽了力气,瘫坐在地上。
再次望向别馆的方向,那里窜起了熊熊的火柱。
别馆本来就是老旧的木造建筑,在火舌的摧残下,就这么不断地发出爆炸声。玻璃破裂的声音,劈哩啪啦地响着。
火焰从第2理化准备室的窗户喷了出来。
我呆然地看着这惊悚的一幕。火舌卷起粉尘往上窜烧,浓烟直冲云霄。
周边原本漆黑一片的夜色,现在全染上了晚霞般的澄黄色。往上飞舞的粉尘,在黑色的夜空中爆开,碎屑像星星般闪闪发亮。
「火舌的速度真快。——亚矢子和太一正往天堂飞去呢。」
「左马进也是。还有舞——」
发丝在夜风中清柔地飘起,搔着我的鼻头。我摸摸头发,看着发梢。
都烧焦了。那是我好不容易留的过胸长发。因为有人说「喜欢长发女孩」,所以我才特地留的。
健太朗平静地说道:
「你辛辛苦苦留的长发,现在……」
「没关系,反正我也腻了。前阵子才想说要修短一点呢。」
「是吗?你短发的样子一定也很可爱。」
「谢谢。——话说回来,火真的很可怕呢。」
「消防车还没来吗?」
「这个小镇上只有义消团而已。」
我们两个抱膝蹲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还在熊熊燃烧的火焰。
「看到火,我才想起来。我的背上有一大块被火烧过的痕迹呢。」
「什么时候烧伤的?」
「不知道。」
眼前的光景,就好像升起的狼烟一般。
这道狼烟是否在暗示着,接下来会有更大规模的行动?还是游戏就要结束了呢?
我们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那里。
【死亡2人、剩余5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