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Ⅲ(1 / 2)
茧墨阿座化不会为自己的死伤心。
她把那说成只是一场无聊的闹剧。
她让别人鼓掌,喝彩,直言不讳地高喊想笑就笑。她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茧墨阿座化是个残酷的人,但在她眼中,一切生命都是平等的。
茧墨阿座化不会为任何人的死伤心。
但是,如果我为她的死落泪了。
她也不会嘲笑我的行为吧。
她肯定会耸耸肩,露出吃惊似的表情,说我是个奇特的人。
茧墨阿座化虽然没有人性,但不会嘲笑别人流出的泪水。
况且,她知道自己有多么丑恶。
我一直都在拿这件事跟她抱怨。
即便如此,她仍然挂着微笑。非常不祥地,非常扭曲地。
又或者说,就像一位经历过岁月洗礼的人,非常安详地。
没错,她会嘲笑尸体,享受惨剧,舔舐不幸。
但有的时候,她也会展露出无比澄澈的目光。
就像她在怒放的樱花下,搭理我的时候那样。
她曾用不像少女的表情看着我。
她那美丽的笑容……
是我最讨厌的东西。
* * *
我睁开眼,发现头上盖着一块绿色的布。
有种背靠在柔软床垫上的感觉。
我转动眼球,扫视周围。我的周围被暗淡的绿布围成方形,身上搭着一件羽绒被。视野被床和周围的绿布完全阻断。
我差点惊慌失措,一时闭上了眼睛,在脑内梳理状况。我现在似乎躺在一张有华盖的床上。我万万没想到,我醒来的时候,会在如此美妙的空间里。我的意识再次从那个仿佛水槽一样的昏暗走廊上飞了出来。
当时我看到了唐缲舞姬那华丽的笑容后,随后记忆就断掉了。我抚摸肚子,伤口已经赌上了,失血也回复了,右臂上的伤也进行了治疗,动一动也不会痛。
从远处传来声音。多种多样的金属声在屋子里回荡着。
那热闹的声音,让这里变得就像机械正在运作的工厂里头。
但是我睁眼一看,这是一个与声音极不搭调的豪华空间。
我感到纳闷,抬起身体。我打开华盖,向外窥视。大量的人偶沿着弯曲的墙壁摆放着。那些人偶以西洋类的居多,不过里面也混进了异样的东西。看上去就像真人的少女们正撒开着脚,坐在地上。
里面有一只不知是不是还在维修,正抱着自己的脑袋。要是没有那些玩意,我肯定会认为这是一个儿童房吧。我把羽绒被掀开,再次确认自己的身体。
幸好,绷带和手套都还留着。不知不知觉给我换上的这身睡衣下摆很长。我把卷起来的袖子又调节一下,然后下了床。房间里除了人偶之外,还摆着衣柜和梳妆台。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穿过房间,来到门外。
房间和房间之间没有通道,我走进了隔壁的房间。这里和最开始的房间一样,人偶沿弯曲的墙壁摆放着。我恐怕正在分成很多区域一个圆形房间里。
我了解这个构造。这里是唐缲舞姬的工作室。她究竟在哪个区域,在干什么呢。
「小田桐先生,我想你差不多快醒了,然后来看了看,结果小田桐先生消失。没想到竟然发生了的消失事件」
从我离开房间传来一个悠闲的声音。我打开门,回到隔壁的房间。站在床旁边的雄介转过头来。他把手里的托盘高高举起,开心地喊了起来
「啊,发现小田桐先生。都已经开始下床走了,真是铁打的呢。果然小田桐先生是那个呢。精神力明明那么弱,却因为耐久度超高的缘故,不论出什么事都不会倒下,拥有怪物一样的数值呢」
「别打这种比方。于是,那个,呃,雄介,这情况是……」
「这里是唐缲公馆,我把早饭拿来了。现在大伙都在忙呢」
雄介说着,灵巧地将椅子搬到了梳妆台前。他毫不犹豫地把托盘添加了精细装饰的台面上。托盘里面放着火腿蛋、蔬菜汤和烤面包。
菜还是温的。旁边还附加了独立包装的黄油和橙汁。
「总之先吃饭吧。有话吃完饭再说」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但还是停了下来。看来,这个地方并不危险。
虽然感觉不到失血的影响,但我没有信心说我的血量就真的充足。我决定了就照雄介说的,先吃饭。我拿起叉子,在床上坐了下去。我注意不把梳妆台的台面弄伤,小心翼翼将托盘移到腿上。我再次面对那些菜,然后皱紧眉头。
不知为何,火腿蛋的背面炸得焦黑。汤里的食材,大小也是乱七八糟。看上去有模有样的食物,就只有烤面包了。我一边感到纳闷,一边伸出叉子,把几乎变成橡胶状的火腿蛋切下来一部分,战战兢兢地送物口中。
我用力咀嚼盐和胡椒过量的蛋白,慎重地吞咽下去。
这个时候,我注意到我肚子饿了。
不论在怎样的状况下,人都会饿。这种感想随着呕吐感一并涌现出来,甚至让我觉得感动。我用叉子插起坚硬的蛋黄,三口把火腿蛋消灭掉。
接着,我把黄油涂在烤面包片上,在彻底融化之前塞进嘴里。然后,我将汤连同几乎都没煮熟的食材一起吞了下去。真是难吃到一定境界了。但是,泪水还是自然而然地夺眶而出。
我还活着。填饱肚子肚子之后,内心自然而然地平静下来。温暖的料理,让我非常开心。
即便我的日常生活被撵得粉碎,那种单纯的事实也没有改变。我吸了吸鼻水,抓起玻璃杯,将橙汁一饮为尽。把空被子放回到托盘上之后,我向雄介鞠了一躬。
「…………………………谢谢你,雄介。虽然难吃的要死,但真的很好吃」
「嗯嗯,吃得很香呢。人类啊,心灵要是死了,肚子也完全不会饿了。能够亲身体会到这一点就再好不过了。还有啊,小田桐先生,有一个重要的通知」
说到这里,雄介准备要笑,但又停了下来。他似乎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在犹豫,说不出的表情在他的脸上变化着。最后,他摆出认真的表情,拍了下自己的双腿。他先提醒我让我不要吃惊,接着宣布
「这些吃的,其实是族长做的」
————————————嗙!
与此同时,传来一阵激烈的响声,门应声打开。我连忙抬起脸。
我不敢相信我的双眼,一名身穿白色和服的女子正站在我面前。
不知为何,她的手中正握着一块变成茶色的抹布。然后,她的手放松了,抹布从手上掉了下去。我本以为可能再也见不到的那个人,正张大了眼睛。
水无濑白雪用那双澄澈的眼睛看着我,紧紧地咬住嘴唇。
大大的黑眼睛被泪水湿润。下一刻,她夸张地飞奔起来。
我只觉视野天旋地转。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被重重地压在了床上。
* * *
「族长、族长,请冷静一点啦!小田桐先生被完全压烂啦!」
雄介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柔软的身体压在我的身上。我没弄白发生了什么,没办法顺畅的呼吸。纤细的手臂正环绕着我的脖子。
就如同将周围刺耳的金属声抹消掉一般,犹如嘶吼一般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白雪正在嚎啕大哭。
汇集不成语言的声音震耳欲聋。温热的泪水打湿了我的脖子。我茫然地心想——我又让她哭了。我一边望着华盖,一边真切地感受着她的存在。白雪,就在这里。
这不是幻觉,人的重量正确确实实地压在了我的身上。可是,我不明白她会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水无濑家应该收手了,不会再参与茧墨阿座化的事才对。
我也被告知,白雪将不会再协助了。难不成,白雪是偷溜出来的?既然如此,我必须让她回去。我唯独不希望她再次因我而受伤。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希望她活下去。
即便我再也看不到她的脸,死在了没有她的地方,我也无所谓。
我心里想着这些,同时我又发现,我也紧紧地抱住了她。
「好想见你」
话语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自从看到她跳车之后,我也就再也没见过她。虽然我得到了她平安无事的消息,但我并没有再去见她,也没有再去触碰她。
她的身体很温暖。跟血与内脏不同的,非常舒服的火热感觉,传了过来。
我将人类的柔和体温,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我把脸埋在她的黑发里,呼出一口气。
就算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也无所谓,我只希望她能平安。我会祝愿她永远幸福。这并不是在说谎,然而我在亲眼看到她之后,我的决心轻易地垮掉了。
白雪平安无事。她很温暖,她正在为我哭泣。
「我一直都想见到你。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白雪小姐」
抱住我的她,我没办法不抱紧。
「哎……这就是那个吧。就是那个叫做感动的再会的东西吧。小田桐先生,要不要我给你们行个方便,到隔壁房间去?不过,这里是舞姬的房间呢」
「啊,这个不必了,你不用去!白雪小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听到雄介的话,我连忙带着压在我胸口的白雪,一起弹了起来。白雪没有回答我的提问,就像在表达不想再跟我分开一样,依旧一声不肯地抓着我。我打消推开她的念头,再次抱住了她。我用眼神像雄介寻求解释,雄介叹了口气,讲了起来
「哎呀,我也觉得族长是出不来的,所以就去找了唐缲家呢,一切都是舞姬的功劳哦」
雄介接着说。
唐缲舞姬,新娘一样的超能力人偶师,把牢笼中的水无濑家族长放了出来。
* * *
据说,唐缲家跟水无濑家,在上代族长和白峰那一代的时候就相交甚深。
而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从水无濑白峰因妻子的死,对活人偶产生兴趣开始的。
这件事是在发生旋花那件事的时候,茧墨告诉我说的。
所以,我被久久津抓走的时候,白雪毫不犹豫地来到了唐缲公馆救我。但我实在想象不到,舞姬会在这次的情况中,跟水无濑家联系。
「我并没有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只是对他们问了一句,是不是要还要重蹈覆辙。水无濑家之所以会改变方针,应该是隐隐约约地注意到我所指的事情吧。白峰先生的死,对他们是一道伤,同时也是一次教训,所以我就想到了这个方法」
舞姬把喷焰器拿在手中,这样回答。镶嵌上粗糙铁面具的脸在火中炙烤。她停止熔接,摘下了面具。被抬起来的美丽白发掉朝背后掉下去。
她擦了擦汗,向我转过头来。那双总是昏昏欲睡的眼睛看着我,缓缓地眨了眨。
舞姬在他三层楼的工作室里。久久津刚才过来迎接我,我们在她的引导下,来到了这里。这里是一个安装了打磨机跟切割机,进行了抗火处理的房间,这个地方所处理的工作,似乎比二楼的手术室里所处理的还要大胆。金属粉末散落在打磨成镜面状态的混凝土地面上。房间中央有个巨大的铁制台面,正在组装的复杂机关正绽放着光芒。
那是人偶的内脏部分。舞姬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纷纷对那些进行加工。但是,舞姬现在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吵闹的金属声也停了下来,只有她的声音在周围回荡。
「在你睡着的时候,我去了水无濑家,然后对他们提了个问题。唐缲家要对茧墨小姐报恩。虽然水无濑家决定收手,但我很明白,水无濑白雪小姐一直在思念着小田桐勤先生。因为我许多次看到两位的交流呢……这一定就是世人称之为爱情和恋爱的东西吧」
舞姬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斩钉截铁地说道。她将视线转向了站在我身旁的久久津。
她过去曾将她对久久津的感情称作爱。久久津无言地绽放笑容。我不知道他们两个在那之后是怎么谈的,但他们两人的视线中充满了明确的信任和爱。舞姬又把视线放回到我身上,娓娓道出自己的回忆。
「以前,水无濑白峰大人问过我,能不能为他制造妻子的活人偶。我回答他,如果他希望这样,我就能为他准备相同东西。但是,他拒绝了……他说,他的妻子在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偶没有意义,还说一定会把妻子带回来」
想来,把死者从那个世界带回来,实在太疯狂了呢。从伊邪那美(注)的那个时代开始,这种事就从未实现过。人不是神。我们甚至没办法握住死者的手。
※注:在日本神话中,伊邪那美死后,伊邪那岐思妻心切追到了黄泉国,但因伊邪那美吃了黄泉的饭,无法返回人间。
舞姬悲伤地说道。我对她的话也点了点头。我回想起那些死的人,被我杀死的那些人的面孔。死亡是深刻无比的阻隔。我们伸出的手,绝对够不到死者那里。
不论我们的愿望多么强烈,也无法让逝去的人回来。
「心爱之人,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失去了那个人,人就会扭曲」
明明拥有力量,却无法前去相助。这种事,会确确实实地将她压垮吧。
「难道想看到她无法责备族人,无法哭泣,直到最后被压垮么?我只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于是就这么问了。然后,水无濑家就转变了方针」
我想起了水无濑雅。家族作出决定不再参与茧墨那件事,是在为白雪考虑吧。她跟那些被白峰一扫而光的过去主掌大权的人不一样,无时不刻不牵挂着白雪。白雪应该跟妻子被族人害死的白峰不一样,不会憎恨水无濑家。即便如此,水无濑家还是转变了方针。他们所希望的,不止是族长的生命,也希望族长的心灵能够健健康康。
失去心爱之人的白峰是多么的悲痛,多么的疯狂,他们亲眼目睹过。
错乱的感情,思念逝者的痛楚,有时会令本来温柔的人心发生扭曲。
听说是白雪护卫的一群黑衣人正守在一楼。他们非常明白自己实力不济,但他们拥有到了关键时刻化身盾牌的觉悟。我从他们手中,拿到了水无濑雅的信。上面写下的话很短,可以说几乎没有。
———————————————请一定要活着回来。
就像在告诉我「你要是个男人,就拿出志气来」一样。
「事情就是这样………………………………………………………………然后」
舞姬讲完后,向我转过头来,缓缓歪起脑袋。好似头纱的白发轻轻摇摆。那柔和的,昏昏欲睡的眼睛里,焕发出吃惊似的光辉。
「小田桐先生,你这走路方式会不会不太好?」
「这………呃,这个嘛。我确实也觉得不太好」
雄介对舞姬的话频频点头,久久津也是一副有话要说的表情。我在说不上温暖的他们三个的视线中心,战战兢兢地举起手来,姑且试图解释。
「能不能,放开我呢?」
白雪现在仍在抱着我。她在一楼放开了我,跟族人们说了些话,可是回到上面的之后又抱住了我,死不松手。我刚一扭动脖子,便对上了她那双哭肿了的眼睛。我试图用视线劝说白雪,可白雪微微地摇了摇头,再次把脸埋进了我的肩头。
刚才只通过嘴唇的动作进行一番对话,我得知她没有生我的气。
她认为那是自己家族和我做出的决定,也就无可奈何的接受了。我跟她都做好了再不相见的觉悟。正因如此,这场再会令她喜出望外。
白雪说完这些之后,就再也不想从我身上离开了。
然后这个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以另外一种状态岿然不动。
「幸仁…………………………你也是,不要抱着腿蹲在那边啊」
幸仁一直缩在墙角。他跟在白雪后头,从一楼跟到了这里,可是从刚才起,他就纹丝未动。不知为何,他现在完全无精打采。
「呜呜呜……小田桐先生没事固然是好……可就是觉得好受打击,快要爆炸了」
「喂,幸仁,别爆炸啊。要爆炸也该他爆炸啦。你快站起来啦。我明白你的心情啦。别贴着墙啊,快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雄介硬生生地把贴着墙的幸仁拉了下来,直接把他拖走。他一边拖着幸仁,一边看着我,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感觉这个两人终于变成这个样子,照这样看,要是结了婚会超麻烦的样子呢」
「我很明白,我这种人要是同意这个看法,一定显得非常失礼,但我完全赞同这个看法。现阶段就这个样子,最终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可是,族长不会做菜吧?小田桐先生会做菜,所以没什么不好的吧」
听到雄介说的话,白雪霍地一下从我身上离开了。她猛地打开扇子,很少见地不停写错字。她打开扇子,又关上,重复了几次最后,用文字对雄介说
『日本菜的话,我能做得更好的!』
「这所大屋连高汤都没有,真是吓我一跳呢。可没想到竟然会谱写出一段鱼干全灭传说呢」
「因为公主喜欢西洋菜,于是没有准备日本菜的材料。十分抱歉,都怪我考虑不周,我完全没想到夫人做不擅长的菜的时候会把煤气灶烧成那个样子。哎呀,我深刻地领会到了我的想象力是多么的匮乏。只是烧焦而已,没出大问题,这真是再好不多了」
久久津完全没有狡辩,坦然地作出回答。白雪激烈地颤抖起来。
看来,之所以是雄介给我送早餐,是因为她当时光顾着清理烧焦的炉灶,完全抽不开身的样子。我看着白雪含泪的侧脸,向她走了过去,伸出手臂。
我从背后抓住了她,抚摸她的秀发,然后把下巴放在了她的头上。白雪平安无事地冷静下来。我就这么望着久久津,久久津正摆着一张满不在乎的表情。总觉得,他的心情变得很愉快。他现在变得总爱摆出表面奉承背地睥睨的态度了。
说不定,这才是他原来的本性。
他虽然会妄自菲薄,但绝对再不会说自己是狗了。
「怎么了,先生?我不记得我说过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啊。恕我冒昧,您的样子看起来让人脑子有些疲劳呢」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原来是这种人啊」
原来他对等的跟人说话,会摆出这样的态度啊。我不禁笑了起来。久久津看着我的脸,不知为什么好像伤脑筋一样,干咳了一声。舞姬看到他的样子,眯起眼睛对我说
「小田桐先生,请到此为止………………我的久久津会困扰的」
「……公主,说什么呢。我完全不觉得困扰」
「严禁对我撒谎哦,久久津。你是属于我的,你以为我会不明白么?换做是我,我会苦恼着该不该对小田桐先生道歉,一直得不出结论哦?不过我觉得,既然对自己所做的事有所怀疑,那就应该道歉」
听到舞姬说的话,久久津一下子忘记了呼吸。他猛地将脸别开我的视线,动作可谓露骨。
我回想起那一天的事。肉被撕裂的疼痛重新回到我的左手,然后久久津切断了我开始麻痹的左手。失去的左手虽然通过红衣女子给的肉补上了,但后来受到了异界的侵蚀。我让孩子吃掉了被红衣女子夺走的左手,又得到了绫给我的左手。
她给我左手上,没有一道伤,现在能完全按照我的意思活动。
我将戴着手套的左手重重地按在额头上,就像祈祷一样闭上眼睛。绫的笑容在眼皮背面浮现出来,然后消失。紧紧抓住的手腕,确确实实地正在脉动。
这件事,让我悲痛欲绝。我咬紧嘴唇,再次抬起脸。
久久津仍旧没有看我。我看着他,也看着伤脑筋一般微笑的舞姬。然后,我将视线移向了抱住幸仁的雄介。舞姬通过狐狸的超能力,获得了新的双腿。
雄介的双腿是用人偶的零件补上的。想一想就会发现,我眼前所展现的,是非常奇妙的一幕。我们在憎恨的漩涡中相互毁灭,献出,掠夺过对方的手脚。
然后,现在又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聚集在这个地方。
这种事,恐怕只有奇迹般的概率才会发生。舞姬也好,久久津也好,雄介也好,想必他们走错一步都会丧命。就跟舞姬说的一样。那个世界非常遥远,我们的手根本够不到逝者那边。他们三个都还活着,这件事让我再次想要感谢某人。
「干嘛看着远方啊,小田桐先生。总感觉,这表情就像看着孙子的爷爷一样?已经突破老妈子了哦?」
「不是的…………………………你跟久久津还有舞姬小姐,都很够呛吧」
「大概吧……虽然事情发生的太多了,都不知道指哪件了,但真够呛啊」
「你们能够像这样活下来,让我想要感谢某人了」
不知为何,雄介露出愣愣的表情。久久津也朝我看来过,一副有问题想问的表情。舞姬也露出吃惊的表情,歪起脑袋。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当我开始感到不安的时候,雄介和久久津开口说道
「哎,你还真是老样子啊」
「不管好的方面还是不好的方面,先生似乎都没有改变呢。是啊……这是最好的了。感觉您这个不思悔改的态度,会让夫人受很多苦呢。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哦?」
久久津虽然嘴上这么说,眼神却十分安详。
雄介深深地叹了口气,指着我继续说
「这件事需要道谢的,除了小田桐先生就没有别人了哦?」
虽然雄介这么说,可我其实什么都没做。一切都是他们三个相互赌上性命,拼命地相互碰撞所带来的结果。我歪起脑袋。白雪可能有些感触,伸手抚摸我的脑袋。舞姬再次露出微笑,拿起了铁面具,用平静的口吻小声说道
「看到本人完全没有自觉呢,不过这也是桩好事吧。我觉得,你要感恩也未尝不可,只是我们要做的,只有回报那份的恩情」
我现在暂时无法好好地招待各位客人,还望见谅。茧墨大人所剩的时日实在不多了,我也必须十万火急地做好必须的准备,不能浪费时间了。
「这是在做准备么」
「没错,就是这样」
舞姬坦坦荡荡地对我说的话点点头。白色的饰边摇摆起来,她再次面向工作台。
她将面具在面前举起来,变了一种笑容。浅浅的锐利笑容,点缀在她的嘴唇上。
「至今,我们应要求制造出了许多的人偶。各种各样的人偶,应用在了各种各样的地方。当今这个时代,大部分人偶偏向于个人的取向,但数量即是力量,战争就是以多欺少。我是人偶师,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人偶师的精髓,本来就是量产。
「———就展现我们的精髓吧」
舞姬挂着笑容,将铁面具装在了脸上。喷焰器的末端再次喷出火焰。看样子,她已经不会再看这边了。我们继续留在这里,也只会妨碍她工作吧。我、白雪、雄介跟幸仁准备出去。久久津似乎要留在工作室。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目送我们离开。我将手放在厚厚的门上,将其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