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 强者与弱者(2 / 2)
几乎快要贴上了岩石人微凸的肚子。
大部分的岩石人身上都不穿盔甲,直接裸露上半身。岩石人的皮肤坚硬,就像真正的岩石一样,根本没有穿着盔甲的必要。
可是每一吋肌肤都跟岩石一样坚硬,势必会影响岩石人的行动力。
所以除了坚硬的表皮之外,也有柔软的部分。
而且还不在少数。
列列看得很清楚。
例如手肘、手腕、肩膀、颈子。尤其是手肘内侧、腋下、颈子与下颚的交界处。
列列身子一探,短刀刺中岩石人的下颚。
虽然稍稍有点阻力。
却还是轻而易举地穿透表面坚硬的皮肤。
岩石人跟人类一样会呼吸,喉咙之中也有让空气通过的管状物体。就是这里。
短刀切断了管状物体,直达颈骨。
列列使劲拔出短刀。
黑红色的液体自伤口涌出,喷向半空中。
同一时刻,列列从依然挥舞着大锤的岩石人身边钻了过去。
莎莉似乎打算支援从士。
乔纳森依旧被狼群压在地上。
一共有五只斑狼。
列列起脚踢中其中一只斑狼的颈部,然后又顺势踢翻另一只斑狼。接着纵身一跃,双脚落在第三只斑狼的头顶。
左手的短刀挑断第四只斑狼的气管,起脚踢中第五只斑狼的下腹。列列抓紧乔纳森的手臂,将他一把拉了起来。
幸存的三只斑狼正在一旁蠢蠢欲动。
正打算料理那三只斑狼的时候,列列的身体突然变得沉重无比。
「列列,感激不尽……!」
乔纳森拾起长剑劈向斑狼。全身上下沾满了血污和尘埃,看起来似乎受了重伤,不过从声音听来,又好像没什么大碍,只能说他真是一个打不死的硬汉。
列列解决掉一只斑狼,另外两只斑狼死在乔纳森的手上,剩下的岩石人也被从士和莎莉联手制伏。
塞尔吉终于赶到了。她似乎耗尽了体力和精力,身体完全不听使唤,要不是倚靠在树干上,恐怕连站也站不住。
「乔纳森……」
「塞尔吉!」
乔纳森叹了口气。
「谢天谢地,你还活着。不过看你这副狼狈样,似乎也称不上平安无事。」
「放心,死不了的。倒是你的伤势不要紧吧?」
「我的运气还算不错。」
满脸血污的乔纳森微微片笑。
「老实说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好几次都以为不行了、死定了呢!身上的伤势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不过我不但可以站得好好的,还能挥剑杀敌,冥冥之中仿佛有种力量在保护我似的。」
「……原来如此。」
塞尔吉仰望天际,背脊沿着树干滑落,坐在大树的根部。
「不管怎样……你活着就好……太好了……一
「塞尔吉!」
乔纳森冲向塞尔吉的身边,试图将她抱起来。
「没事。」
塞尔吉推开乔纳森的手臂。
「我只是有点疲倦。」
「可是……」
乔纳森凝视着列列,露出仓皇不安的眼神。拜托,不要看我好吗?列列别过脸去。这时莎莉在从士的协助下,检查另一名骑士的伤势。骑士身上的头盔和盔甲都被脱了下来。列列见过那个骑士。法比安·马特,卡尔邦的远亲,御前护卫右翼队的年轻骑士。
「伤势很严重。」
莎莉耸耸肩膀,嘴角浮现一抹浅笑。
「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处理的。不过说实话,这种伤势应该立刻处理才行,只有切除右臂才有得救的希望。」
「右臂……」
法比安看看自己的右臂,面如死灰。
「我……我不要……」
「我能体谅。不过肘骨完全碎裂,肌肉、神经和血管也遭到严重的破坏,救不回来了。」
「救不回来……?」
「是的,救不回来。」
莎莉震动喉咙,发出咕嘟的声音。
「现在或许没什么感觉,不过伤口会慢慢地恶化。如果立刻切断手臂、缝合主要的血管,应该还能活着回到海顿市。放心,我这里有止痛药。」
「……救不回来了吗……?」
「继续拖延下去,可就死路一条了。」
「我……我不想死……」
「那就只好切断手臂啰?」
莎莉的语气十分轻佻,仿佛是在愚弄法比安。然而对于法比安而言,切断手臂可不是开玩笑的,只见他急得满头大汗,身体更是微微颤抖。事关重大,犹豫不决也是很正常的。
「那个女人……」
乔纳森脸色一沉,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到底是谁?」
「……是犬。」
塞尔吉当然也看不下去,然而伤口的疼痛却远胜于内心的不悦。
「好像是影犬的人。」
「影犬怎么会在这里?」
「不知道。她救了我一命,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难道是来监视我们的?」
「我们只是星锁的基层队员,监视我们有什么好处?」
「说的也是。」
乔纳森摇摇头。
「不管怎样,先回到海顿市再说吧。」
「抱歉,打扰一下。」
莎莉回过头来,脸上堆满了笑容。
「请你们帮个忙好吗?这位骑士要切除右臂,请大家帮我抓着他,别让他挣扎。」
「不急。」
列列下颚一努,指着塞尔吉。
「她需要吃药。」
「等一下再说吧,这位骑士的情况比较危急呢!」
「给我。」
列列恶狠狠地瞪着莎莉。
莎莉眯起双眼,下巴微抬,用鼻子哼了一声。
「好吧,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动作快。」
「好啦好啦。」
莎莉从腰间掏出一只小小的药包,随手往列列的方向一丢。
药包掉落地面。脸色惨白的法比安闭上双眼,口中喃喃自语,大概是在祈求天主的保佑吧。从士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紧张。莎莉蹲在法比安的身边,伸手在腰包掏来掏去。乔纳森不知道跟塞尔吉说了些什么,塞尔吉缓缓点头。列列捡起药包,抬头看着天空。乌云密布,难怪列列总觉得四周暗了些。不久之后就会下起大雨了吧?阴暗的森林之中,列列的眼角捕捉到移动的物体。应该是战马吧,漆黑的战马。黑鹿毛吗?说不定是爱利欧呢。
*
在枝叶的遮蔽之下,森林中的雨势并不大,即使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至于被淋成落汤鸡。四周逐渐暗了下来,不过距离傍晚还有段时间。友友让贝拉坐在膝盖上,紧紧将她抱在怀中。并不是因为怕冷的关系,而是不这么做的话,贝拉又会放声大哭。再说将贝拉紧紧地抱在怀中也能让友友产生一种安全感。
离开海顿市之后,不知道走了多远。
应该没多远吧,顶多2卡列尔(约4㎞)或是3卡列尔(约6㎞)左右。
阿洛瓦·杰尔带领友友通过的出入口并不是什么秘密通道,而是部分居民所熟知的地下道。
友友、贝拉和阿洛瓦·杰尔在地下道遇见七名男女,离开海顿市之后,又跟先后逃出来的三十二名海顿市市民会合,连同先前的七名男女和友友等三人在内,形成了总共四十二人的集团。老人占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是孩子和孩子的母亲,年轻男子就只有阿洛瓦、名叫尼尔的工匠、以及卫兵贝德而已。集团之中有不良于行的老人、怀孕的妇女以及尚在强褓中的婴儿,贝德也受了伤。在这种情况之下,尽量远离海顿市绝对是上上策,事实上大家也恨不得走得愈远愈好,却受限于成员的特殊情况,只能待在原地动弹不得。
应该有不少人萌生独自行动的念头吧,友友当然也是其中之一。然而看到不良于行的老人、抱着孩子一脸茫然的母亲,友友实在是不忍抛弃他们独自离开。
而且——
工匠尼尔和怀孕的妻子达拉,原本打算跟其他人逃往距离海顿市约2摩点(约co㎞)的密克森镇,结果在途中遭遇魔女军团的袭击。大家虽然四散逃亡,却几乎都死在魔女军团的手上。除了尼尔和达拉之外,还有不少人在森林中遇见布德族和当古族。
魔女军团打算彻底消灭海顿市的居民。
不留任何活口。
任意行动的话,极有可能被魔女的手下发现。一旦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情况不太乐观。」
阿洛瓦一直待在友友和贝拉的身边。友友虽然不信任他,好歹他也是救命恩人。而且阿洛瓦临事冷静,有他陪伴在身边,着实让友友放心不少。
「我很想吹笛安慰大家,不过现在似乎不太恰当。」
「你会吹笛?」
「别忘了我是个乐者。」
阿洛瓦从背包抽出直笛。
「而且不是我自夸,技术还不差呢!」
「你也会唱歌吗?」
「那当然。」
「其他乐器呢?」
「琵琶、竖琴,什么都难不倒我。」
「真了不起。」
「我是一个乐者,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
「我什么都不会。」
「你的身形轻盈,挺适合跳舞的。」
「真的吗?我以前曾经在祭典中跳过几次舞。」
「你可以成为舞者。」
阿洛瓦嘴角微牵,露出一个微笑。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比较起来,他的表情似乎自然多了。
「而且你的身材也很不错。」
「讨厌。」
友友别过头去。在这种情况之下讨论这种话题固然毫无意义,不过友友的心情却也因此开朗了不少。列列不擅言词,友友还是第一次跟男人聊得这么开心。通常未婚女子跟家人以外的男子开口说话,总是会被村子里的邻居视为不守妇道,在背后议论纷纷。负面的谣言总是流传得特别快,一旦传入祭司的耳中,少不了又是得在神前忏悔,友友就是诞生在这种民风保守的小村子里。离家出走之后,不管走到哪个城镇,女性居民也或多或少都受到不公平的对待。
男人的权威之所以凌驾在女人之上,一定是因为天主阿尔德·塞恩是个男人的关系。
如果天主是个女人,或许男人会被女人当成家畜来看待吧。
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友友并不特别厌恶男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有好相处的人,以及令人望之生厌的人。不只是人类如此,各种生物也都是一样。可是塞恩的教义却明显地偏袒男人。山羊多多这么可爱,也没有犯下任何的过错,却因为它是只山羊、不是人类,所以死后就无法前往天国。
所有的生物诞生之后,都将面对死亡,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可能是染疾身亡,可能是死于战火。有些生物特别长寿,或是天生体格壮硕,有些生物神力过人,当然也有弱小的生物。有美丽的生物,也有丑陋的生物。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公平,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不过,人类至少还可以公平对待每一种生物。
友友不只一次将内心的想法告诉父母,可是父母却无法理解友友的想法,甚至听不懂友友到底说了些什么,也没有试图了解的意思。友友为此感到无比悲伤、无比寂寞。
他们只是假装爱我而已,事实上正好相反。没错,我早就知道了。他们总是将我视为满脑子胡思乱想的麻烦人物,一心一意只希望我别再胡言乱语、当个知书达礼的乖宝宝,早点跟别人结婚,生下健康的孩子。
我不要这种生活。
我不想欺骗自己,却也不想继续伤害他们。即使无法理解我的想法,他们毕竟还是我的父母。
除了离家出走,似乎没有其他办法了。
我想了很久,也下定了决心。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于是我跑得远远的。
跑到了这里。
一路上总是跟列列形影不离,如今他却不在身边。
我并不孤单,我只是来到了遥远的国度。
「大姊姊。」
贝拉睁大双眼,抬头望着友友。
「怎么啦?」
「没什么。」
友友双臂一紧,轻轻地亲吻贝拉的额头。
这个无意识的举动,让友友吃了一惊。
小时候母亲也常常亲吻自己。
大概再也见不到母亲了吧,想见也见不到。
「没什么。」
贝拉紧紧地抱着友友。
心脏几乎快要跳了出来。
声音。不是雨声,从森林的深处奔驰而来。工匠尼尔举起棍棒站了起来,卫兵贝德也撑着受伤的身躯吃力地起身,阿洛瓦拔出了长剑。女人抱着孩子,老人的反应不一,其中也有在半空中划出星印,祈求天主保佑的人。
阿洛瓦轻声开口:
「是骑兵。」
他说的没错,确实有个人骑在马背上。看来应该不是魔女或是魔女的同伴。
「骑士……!」
卫兵贝德大叫。
「雨云的骑士!」
欢声雷动之中,友友也抱着贝拉站了起来。不过阿洛瓦的脸上却闪过一丝疑惑。
「得救了!」
工匠尼尔当着女人的面前,兴奋得又叫又跳。
「魔女讨伐队回来了!我们安全了!」
「喂——在这里!」
卫兵贝德挥舞长枪,看不出来是个受伤的人。老人和女人也纷纷从藏身处跑了出来。友友吁了口气。得救了,真是不敢相信。心中一阵茫然,友友回头看着阿洛瓦,却发现阿洛瓦的脸上毫无表情。
「喂……」
工匠尼尔冲了出去,迎接骑士的到来。
「不对。」
这真的是阿洛瓦的声音吗?冰冷、漠然、毫无感情。
「马背上的人不是骑士,而是从士。」
友友紧咬下唇。阿洛瓦口中的从士骑着战马一路狂奔,即使工匠尼尔就在眼前,也没有减速的意思。与工匠尼尔擦肩而过之后,又穿越难民的集团,这时马背上的从士才勒紧缰绳。只见战马嘶吼了一声,前脚直立,转了一圈之后才停下脚步。
「快逃!」
从士的声音嘶哑而干涩。
「雨云全军覆没,敌人就快来了!快逃命吧!」
所有的幸存者无不吃了一惊。
友友也不例外。一时之间,她不知该如何解读从士的话中涵义。全军覆没?雨云?不是海顿市?而是雨云?为什么?战败了吗?列列……?
全军覆没。
战败。
雨云输了。
列列也……死了?
从士使劲往马腹一踢,战马再度迈开脚步。他走了。不,逃走了。丢下大家逃走了。
一条黑影突然从旁窜出。
好快的速度,是什么东西?比人类的体型更加巨大,全身披覆着褐色的短毛,唯独头部到背脊生了一搓长毛。双足直立,长相跟马有几分类似,印象中袭击阿修隆秋萨城的魔女军团当中也有这一号人物。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做兰德尔的种族。兰德尔撞翻战马,马背上的从士顿时摔落地面。兰德尔并不是只有一个人,其他的族人纷纷自森林中现身。翻倒的战马立刻站了起来,可是从士还来不及起身,就死在兰德尔的刀剑之下。
「敌、敌人……!」
卫兵贝德双膝一软,当场坐倒在地。
工匠尼尔眼见苗头不对,连忙跑了回来。
「达拉,快逃……!」
女人和老人纷纷发出凄厉的惨叫,像一群无头苍蝇似地到处乱窜。
友友抱着贝拉,凝视着眼前的光景。
脑中一片空白。
毫无思考能力。
工匠尼尔突然摔倒了。不,是被撂倒了。
一个人从树上跳了下来。不,那不是人。疑似人类的生物从树上跳了下来,刚好降落在尼尔的身边。几乎是在同一个时候,工匠尼尔的身体从胸口的部位一分为二,颓然地跌落在地。
工匠尼尔被活生生砍成两截。
友友吸了口气,旋即缓缓吐出。
黑色的长发、小山般的个头,还有一双红色的眼睛。
那不是人类,而是魔王。
魔王的肩上坐着一名少女。
瞳孔和头发的颜色都十分鲜艳的魔女。
友友认识他们。
不只是认识而已。
甚至还跟他们说过话。
「不妙。」
阿洛瓦喃喃自语。友友凝视着阿洛瓦,只见他收剑入鞘,嘴角微微牵动,露出无奈的浅笑。
「抱歉了,友友。如果我死在这里,就无法完成使命了。」
「呃……?」
「再会。」
阿洛瓦无声无息地离开。不是步行、也不是奔跑,而是在地面滑行,相当奇特的移动方式。友友眨眨眼睛,却也无暇发愣。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是兰德尔的怒吼声。一群兰德尔军团顿时涌上前来。卫兵贝德拼命叫大家逃跑,自己也急着逃命,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只能连滚带爬地往前移动。女人和老人纷纷随着贝德仓皇逃跑,却不知道魔女和魔王就等在前面。
「我实在不想这么做。」
娇小的魔女从魔王的肩膀跳了下来。
「可是愚蠢的人类全都该死,格杀勿论!这是露西亚大人的命令,不容违抗!要恨就恨我吧,反正我一点都不在乎!基奇它卡,动手吧!」
「遵命。」
魔王握着长剑的剑柄,慢慢地往前移动。女人发出凄厉的惨叫,老人来不及止步,当场跌成了一团。这时魔王突然加速,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就来到了人群之中。
友友总以为优魔吉和基奇它卡跟其他的魔女和魔王不一样。她听过许多跟魔女和魔王有关的恐怖传说,内心深处却不相信优魔吉和基奇它卡也跟传说中的主角一样邪恶。魔王虽然不是人类,应该也不会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吧?即使他们毫不留情地屠杀人类的士兵,面对手无寸铁的一般人,应该不至于痛下杀手吧?
友友抱着贝拉,不让贝拉目睹即将上演的惨剧。
基奇它卡腰间一沉。
友友看得不是很清楚,大概就是拔剑、挥剑、收剑的动作吧。
老人、女人、以及女人抱在怀里或是牵在手中的小孩纷纷断成好几截,伴随着鲜红的血雾散落一地。
只有少数人侥幸躲过基奇它卡的斩击,大部分的人都在一瞬间死于非命。
森林静得骇人。
只听得见兰德尔军团的脚步声,以及雨点打在叶片的声响。
友友抱着贝拉,慢慢地站了起来。她一直坐在地上,不敢相信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
「贝拉。」
友友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启齿。一定要想办法让贝拉逃走,不能让她死在这里。可是,该怎么做?兰德尔军团正在四处扫荡,迟早会发现友友和贝拉的存在。基奇它卡再度挥剑,好几个人来不及惨叫就化成无数的尸块。卫兵贝德从地上爬了起来,拿起长枪冲向基奇它卡,可是才移动了几步,身体就被砍成了两段。贝拉、贝拉,到底该怎么办?跟我一起死在这里,还是独自逃走?友友并未开口,也不想开口。贝拉无从选择,相信友友也是一样的,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
因为我没有足够的力量,因为我无能为力。
只能默默接受命运的安排。
友友咬紧牙关。我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贝拉,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列列,对不起,请赐予我力量吧。就算你已经死了,也请接受我的道歉。我马上就去找你了。虽然不知道你在哪里,不过我们一定会见面的。是的,一定会见面。现在的我只能催眠自己,否则根本没有勇气面对一切。我是个胆小鬼,不过胆小鬼也有选择如何面对死亡的权力。
友友抱着贝拉往前走去,脚步十分坚定。没问题的,我很冷静。千万不要慌张,直到最后一刻,依然要保持真正的自我。回想起来,当初在魔女审判当中获判有罪的时候,我早就该死了,结果侥幸捡回一命。时间虽然不长,却也不是毫无意义。列列。跟列列贴在一起的时候,一颗心总是跳得好快,感觉特别快乐。我不讨厌列列的味道,我喜欢列列的面孔,喜欢列列乱糟糟的头发,喜欢他无声地哭泣。乔纳森,你虽然热情过了头,却是个好人。塞尔吉,对不起,我欺骗了你,不过我并不讨厌你,真的。雨云全军覆没,大家应该都死了吧。我也快死了。或许以后再也见不到大家,不过我还是很想你们。列列,你总是默默地保护我、陪伴我,我好想你。想你、想你。我一定会去找你的,列列,到时候再紧紧地抱着我吧◇我好寂寞。父亲和母亲虽然爱我,我跟他们之间总是隔着一道墙壁。薄薄的一道墙壁,却无法忽视它的存在。父亲和母亲心日中的乖女儿并不是真正的我,我不是他们要的乖女儿。列列一路看着我长大,他知道真正的我是个怎样的人,所以我需要他,需要列列。
列列。
如果还有见面的机会,请你紧紧地抱着我吧。
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喜欢我。
我也喜欢你,列列。
兰德尔军团逐渐逼近。
基奇它卡打量着友友。
友友睥睨着基奇它可卡血红色的双眸。
用尽全身的力气放声大叫:
「基奇它卡!杀了我吧……!」
黑鹿毛爱利欧的出现无疑是一大福音。绵绵细雨让林中小径布满了泥泞,行走起来格外辛苦,要是无马可乘,切断右臂的法比安·马特恐怕会在途中耗尽体力。当法比安恢复体力之后,就换塞尔吉骑上爱利欧稍事休息。这时列列突然想到,裘努·卡尔邦已经战死了,雨云也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可是爱利欧是卡尔邦借给列列的战马,回到海顿市之后,列列应该将爱利欧归还给什么人?
法比安一路上很少开口。虽然捡回一命,却失去了最重要的右臂,内心的茫然可想而知。
幸存的从士名叫哈利,来自司坦列公国。主人已经战死了,因此哈利频频询问乔纳森有没有收自己为从士的意愿。哈利是个生性乐观的人,他似乎将这次的幸免于难归功于天主的眷顾。
塞尔吉的状况不太好,伤势逐渐恶化。
莎莉依然利用止痛药捉弄塞尔吉和法比安。只有莎莉才懂得止痛药的使用方法,虽然看不过去,列列也不便发作。
若不是乔纳森也在场,气氛恐怕会更加凝重吧。莎莉不敢违逆乔纳森的意思,或许是认为乔纳森的实力在她之上吧。
提到乔纳森,一路上他虽然沉默寡言,不过严肃的神情和简洁的指示还是令列列产生一种脱胎换骨的印象,大概是心态有了重大的转变吧。无论如何,乔纳森的改变博得了列列对他的信任。
「前面就是上坡了。」
乔纳森喃喃自语,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列列也跟着抬起头来,牛毛般的雨滴打在脸上。
「还要走多久?」
「不到半天吧。」
莎莉哼了一声。
「或许吧。」
「你对这一带的地形相当熟悉。」
乔纳森凝视着莎莉。
「每个影犬都跟你一样吗?」
「无可奉告。」
莎莉耸耸肩膀。
「只能说我受过特殊训练,可以独自完成任务。」
「你应该不是单独行动吧?」
「……我只有一个人。」
莎莉迟疑了片刻,才开口回答。
乔纳森点点头。
「是吗?」
「我只有一个人。」
莎莉嘟起嘴唇,似乎对乔纳森的怀疑十分介意。看来一开始她并不是一个人,而是跟其他的同伴一起行动,之后才因为某种原因跟同伴失散。
也罢,没兴趣知道这些。
塞尔吉脚步蹒跚,眼看着就要跌倒了。列列伸出右手搭着塞尔吉的背,肩膀用力一顶,将塞尔吉的身体撑了起来。塞尔吉并未拒绝列列的好意,她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快到了。」
「嗯。」
「加油。」
「嗯。」
「要我背你吗?」
「别闹了。」
塞尔吉笑了笑,旋即低头看着脚边。
「……如果我撑不下去,就拜托你了。」
「嗯。」
这一刻应该是不远了。列列向乔纳森使个眼神,乔纳森立刻明白列列的用意,转身要求莎莉拿出止痛药。莎莉附在乔纳森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乔纳森顿时皱起了眉头。最后莎莉并未拿出止痛药,或许是数量不够,也或许是用光了吧。
「啊……」
骑在爱利欧背上的法比安突然发出怪声。
「啊啊啊……!」
「怎么回事?」
乔纳森轻拍爱利欧的腹部,示意它停下来。
「法比安,怎么回事?你看到了什么?」
「啊啊……」
法比安着了魔似地直视前方。他骑在马背上,看得见其他人所看不见的景色。前面到底有什么?
「列列。」
塞尔吉蹲了下来。
「你去看看情况。」
「知道了。」
列列迈开脚步,莎莉也跟在身后。乔纳森说的没错,前面的确是一座斜坡。虽然不是特别陡峭,却长了许多茂密的树丛,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列列爬上斜坡,很快就抵达了终点。斜坡的前方是一座断崖,列列只好停下脚步。
遥远的前方,有一座城墙围绕的市镇。远方的山顶耸立着一座城堡,市镇的正中央也有一座小山。海顿市,一定是海顿市没错。可是整个市区笼罩在黑色的烟雾之中。列列摇摇头。奇怪,不太对劲。这时莎莉也追了上来。
「这……这不是真的吧?」
列列揪住莎莉的胸口。莎莉瞪大了双眼,列列咬紧了牙关。他很想放声大叫,却又不知道该叫什么才好。不对,有一个名字,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名字,可是列列却发不出声音。莎莉伸手轻抚列列的脸颊,列列只感到全身脱力,差点没软瘫在地。莎莉连忙抱起列列。倒在莎莉怀中的列列好不容易才呼唤出那个名字。
——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