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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有病第106节(2 / 2)


  她垮着装针线的篮子走到跟前福身,“吵着姑娘打瞌睡了?实在也不敢,来过府上两三回,都是和花信姑娘说话,没曾想她今日不在家,只好来问姑娘。”说着把篮子里的线梭子拔给她看,“二奶奶托我给姑娘做两双鞋,正要做第二双,姑娘看这些线的颜色好不好?要绣个芙蓉花样子做鞋面。”

  妙真稍看了两眼,点头说:“都好,嫂子自己看着做吧,我没所谓的。嫂子请坐下吃杯茶。”说着也懒得叫丫头,自己走去碧纱橱外倒了盏茶进来。

  柳家媳妇来了两三趟,也见过她几面,知道她是寇家的侄女。因见她生得好,听她和丫头们说话也不拿架子,心里格外喜欢。又见她和这家的人并不大亲近,想这会日头毒,横竖她请了,便坐下来歇会。

  这世上哪来不透风的墙?柳家媳妇一面和她说起闲话,“姑娘家里出大事了,听没听见?”

  妙真微微笑着,有些冷淡的意味,“这并不是我家,是我姑妈家。”

  柳家媳妇笑着点两下头,“要不是也不敢对姑娘说这些闲话。要换二奶奶,我还怕她听见了面子上过不去,要怪我瞎说。这事情出得急,恐怕这府上还未必知道。”

  妙真因笑,“嫂子说的什么事情啊?”

  她把脑袋向前凑了凑,“方才我从大齐街上过来,看见你们家大奶奶给几个衙门的差官押着正往衙门里去,连寇大爷也跟着呢。说是你们大奶奶在四方客栈偷汉子,给寇大爷领着衙门的人堵在那里,要拿两个人去见官。”

  妙真脸上一片骇然,都知道杜鹃在外与人私通,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寇渊从不多问,怎么今日想起来去抓奸?也并没有听见有人议论。

  她心里虽然奇怪,也不知道人家两口子的底细,便也不怪,只发了下窘,“嫂子别是看错了,这么大的事情,这家里一点没听见。”

  “我能看错?我到你们家多少回了,大爷大奶奶我都认得,只是那奸.夫面生,不是这府上的人。你们大奶奶那张嘴也真是,一路去一路嚷,好像是要认真给大爷难堪。我听喊,好像那奸.夫姓良。你们这府上的人我多半都认得,没有个姓良的,不知是哪里的人。”

  听得妙真打了个冷颤,一下把精神全副提起来,“姓良,叫什么?”

  “听你们大奶奶口里好像是喊他‘良恭’,到底良公良母的也不知道,不过那个人也怪,押在路上,一句话不说,连冤枉也不喊一声,都是你们大奶奶在喊。”

  妙真手一乱,拨倒了胳膊肘旁边的茶盅。柳家媳妇忙起身收拾,窥了会她的面色,“姑娘怎的出了这些汗?别是中暑了。”

  妙真只管发怔,柳家媳妇喊她两声喊不答应,不知道为什么事,只好告辞出去了。

  她独自坐着,脑子里先是一片混乱,后来渐渐抽丝剥茧,有了点头绪,便抓着那头绪整理起来。宅子里头还是风平浪静的,外头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事。良恭又是几时到湖州来的?怎么他和杜鹃生出这些瓜葛,府里竟然没一个人来告诉她?

  她像个死人,对外头的事情一点不知道。良恭到湖州一定是来找她的,没道理不先找到寇家来。他也许一早就来过,是这阖家上下故意向她隐瞒,还不是为了她和传星的亲事。恐怕就是为了这桩亲事,才有意把良恭和杜鹃瓜葛到一起。要说他们两个私通,打死她她也不能信,这两个原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

  她咬紧了发颤的牙关,自己左拼右凑的,猜出个大概来。这会不能去闹,既然寇家有意将她瞒住,谁知道她闹起来,又多生多少事端?他们给良恭扣下这罪名,想必是早就筹算好的,押着人去公堂,还有得说?早就将衙门打点好了。这列事情她经得还少了么?

  她揿了揿了胸口,走到廊下去问小丫头,“花信还没回来?”

  廊下两个小丫头马上站起来,后头个推前头个,前头个就说:“二奶奶叫她去看看给姑娘打点的那些东西。”

  妙真急着要和花信商议,便摧她去叫,“你去把她喊回来,就说我这里有急事。”

  不想那丫头支支吾吾地俄延,“用不着去叫她,她大约一会就回来了。”

  这两个丫头不过十几岁,说谎也说不好,自己先急出一脸汗。妙真看出些端倪,走近了问:“到底是谁把你们花信姐姐叫去了?真是鹿瑛?”

  两个丫头听她这样问,当她知道了,愈发吓得啻啻磕磕的,“是,是二奶奶院里的丫头。”

  妙真心窍一动,没再多问,又踅进屋里去坐着,把一颗心慌乱的心紧紧揿住,仔仔细细地从头去想。良恭到了湖州一定是着急着打听她的下落,寇家只要骗他她不在这里,哄他走就好了,又何必多余惹官司?可能是骗了他他不信,所以才要把他和杜鹃扯到一起,做个罪名。可他一向是个谨慎机灵人,谁能轻易把他和杜鹃哄骗到一处去?不论什么他都对人留存着怀疑,只有花信的话,他也许还能信。

  她想到这里来,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太阳光移到身上来了,照得思绪好几回恍惚,脑子里忽然听见花信冷静地说:“你还要杀良恭,把剪子扎进他心口里,流了好多血。”

  可她自己却怎么都想不起当初说过要离开的良恭的话,是到了湖州来,一切都凭花信在说,她想她说得有理,才慢慢觉得的确不应当再拖累着良恭。她忽然毛骨悚然,这一段如同做了个恍惚的梦,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一日过半,下晌听见花信回来。妙真忙走到窗外去看,见花信从对面廊往东面走了过来。远远瞧去,她半边脸上出了层密密的汗珠,粘在细细的绒毛上,半边嘴角若有似无地向上翘着,仿佛自唇角上开出来一朵笑花,带着毒似的一种暗红的颜色。

  花信一面走一面想着方才在公堂上的事。衙门传她去问话,她怕到了公堂上说得不好,去时还有些发慌。不想到了那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气,竟然对答如流,一口咬定自良恭到了湖州来,她从没见过他,更没有和他暗中传递什么消息。

  或许是因为看见良恭阴冷的目光,逼出她的气魄。这个时候不把事情做到底,反倒行不通。良恭不是软弱的性格,行事乖张,远不如妙真好糊弄。他甚至问过她严癞头的死,俨然是有些疑心。亏得寇家与孔大人早就说好定下他的罪,便按律打他一百板子。那板子是叫人死还是叫人活,说是说看各人的命,其实还不是衙门说了算。

  她这会才落下心,再不怕无端风波。甫入屋里,迎头就撞见妙真。她闪过一丝慌乱,忙笑着朝碧纱橱内望望,“姑娘几时起来的?”

  妙真盯着她脸上看了片刻,笑着掉身往里走,“早就醒了,起来不见你,听说你是给鹿瑛叫了去,她叫你去做什么?”

  花信往桌上倒了茶,跟着端进碧纱橱内,放在炕桌上,“噢,银铺子里送了只才打好的银镯子过来,二姑娘叫我去替姑娘瞧瞧好不好。”

  “是么?”妙真轻轻吐了句,端起茶呷一口后,便歪着一双水晶似的眼睛微笑着看她,“你为我的事,真是操了不少心。”

  她笑得冰清似的,自有股轻盈的冷意。花信原要坐下,一时觉出些不对来,就没坐,背身走去侧面桌上拿纨扇,“姑娘怎么忽然和我客气起来了。”

  她越是闪躲,妙真益发笃信胸中猜想,一眼不落地盯着她看。好像这一刻,忽然有些不认得她。

  “你过来坐下。”

  花信回过头来,小心翼翼地笑着,又没有借口躲开,只得硬着头皮坐到榻那端,心里倏地有些毛毛的。她偷眼向旁边斜,看见妙真就面对着她,一双眼睛恨不能贴到她脸上来。

  她很不自在,睐着眼笑了下,“姑娘这是怎么了,只顾着看我。”

  “是啊,想多看看你。”妙真立时接过话去,“前日我到鹿瑛屋里,还对她说,要趁着没没出阁,要好好看看她,免得过几年我和她再见,谁也认不出谁。现在我也要多看看你,免得马上也要不认得了。”

  花信向碧纱橱上侧了侧身,“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话来了?”

  “好端端的……”妙真低头喃喃了两句,渐渐收了笑脸抬起来,“我问你,今日到底是鹿瑛叫你去的,还是别的什么人叫你去?”

  她口气忽然转得又冷又硬,花信吓一跳,转过脸来又是一惊。妙真换了表情,从未见过她如此神色,两只眼睛银针似的往人身上扎,脸上一下褪了颜色,白得凛凛的。

  花信待要开口,不想妙真又化为一笑,“你就没听见什么热闹么?我坐在家倒是听见了些,说是大嫂子和人在栈房里私通,给渊哥哥带着衙门的人拿了个正着。你猜猜看,那奸.夫是谁?”

  听这意思她是知道了,也不知哪里吹来的风声。此刻躲也难躲过,花信空自磨动了两下唇,须臾急急地放下扇子,揪着眉头道:“这事情才刚进门就该告诉姑娘的,可我怕姑娘担心,就没敢说。良恭到湖州来了,还找到了寇家来,寇家上下都将咱们瞒着。本来我也是不知道,谁知正午姑娘午睡的时候,衙门来了人,说有个案子要叫我去问几句话。我心里还奇怪,好好的,怎么有官司扯到我身上来?等到了衙门才知道,原来是为杜鹃大奶奶在外和男人私通的事,那个男人,就是良恭。县太爷问话,良恭说是姑娘从前的下人,所以才叫了我核对,我……”

  还未说完,就听见“咣当”一声,妙真把茶盅摔了个粉碎,“你还要来骗我!”

  花信吓得向后一仰,说不出话来。妙真拔座起来,咬牙死盯着她,“你到底骗了我多少事情?”

  “我没……”

  “到这时候,你还不承认?”妙真脸色惨白,又笑了,“我就这么蠢,由得你骗?良恭到底是怎么和杜鹃瓜葛上的?我想你一定要说是寇家的人栽赃陷害,他们陷害,难道你就没在里头出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