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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有病第89节(2 / 2)

  雀香只道是她娘多心,衙门记错了日子,原定今日过堂,后头想起来今日中秋,就另改日子也没什么。难道妙真在常州还能有什么翻天的手段不成?从前还有个邱纶,如今邱纶回家去了,谁再肯帮衬她?

  思及此,不肯费心去周旋这种名利中事,一门心思只顾着想她的儿女情长,托着腮总是有意无意地把目光转到廊角,盼着良恭早点回来,还可碰上一面。

  妙真去端点心给她吃,走回榻上来见她不说话,目中怀春地盼着些什么。就会其意思,暗暗好笑,偷么朝她把嘴一撇,又横她一眼,又白她一眼。

  第79章 梅花耐冷 (十一)

  按说妙真看出雀香怀春, 这厢坐下来,就刻意问黄家的事,“这些日子,黄家的六礼都过定了么?”

  问得雀香面上泛红, “两处地方跑来跑去不大便宜, 所以上回送聘礼来就一齐都过定了。”

  妙真不过随口一问,却勾起雀香思想黄公子的心来。苦于平日无人可说, 便托着脸问妙真:“大姐姐, 姨父他老人家从前担着苏州织造的差事那会, 也总往苏州去, 也和黄家打过交道, 他有没有和你说起黄家这位四爷啊?”

  “什么四爷, 说得这么生分, 不是你的未婚夫么?你叫他的名字好了。他叫什么?”

  “黄良生。”

  妙真细细追忆,从前倒是听见他爹他娘两个讲谈的时候说起过黄家,把他们家大爷二爷三爷并两位小姐都提起过,唯独这个名字耳生得很。她摇摇头, “那时候黄四爷的年纪也还小, 大概还管不到家里什么事,所以没怎么听见我爹说过。”

  雀香把手放下来,一个指头提着在炕桌上慢慢地乱画,面上浮着一缕惆怅的春色,总觉有点心不安。这门亲事做得实在太顺利了, 尽管她不愿意承认, 心里也很清楚, 一个不大不小的寻常商户家的小姐,和这样大官家里的公子结亲, 不应当进行得如此平顺。

  应当要有点波折的,前头她因那两个盗贼闹得名声上不好听,算一个波折,可传到黄家那头,又是风平浪静。他们家太能体谅人了,简直好得叫人疑惑,又不敢对人说。

  妙真看她脸上有些困惑,就笑,“舅妈看中的,准是没错。你放心好了,她老人家最心疼你,难道还能不明不白把你嫁出去么?”

  雀香红着脸低声咕哝一句,“我怕将来不喜欢他。”正说着,就听见良恭回来,她忙打住不说了,用余光瞟着良恭由廊角踅进屋里。

  良恭看见雀香也在,陈姑娘那头的事情就不便说,手随便一抬作个揖,“雀香姑娘来了。”随即转到椅上倒茶吃。

  雀香只拿眼角余光看他,“我尊娘的话,来给大姐姐送点酒菜。今日你们怎么过呢?”

  良恭呷茶不语,妙真接过话去,“我们就是摆桌饭大家吃了就自睡去,还能怎么过啊?”

  这又说起过节的事,良恭听着有来有往的,看雀香一时半会没有走的意思,便自回房中睡觉。他一走,雀香不得趣,也说要走,打量着妙真该派良恭送一送她。

  谁知妙真早把她那心思看穿,偏叫了严癞头来送。雀香心怀不满,不便说什么,只好忿忿而去。

  妙真调转身来,踅到良恭房里去伏在八仙桌上笑。良恭不明所以,从床上爬起来问:“你笑什么?”

  她坐直了摇头,“没什么。衙门的事情敲定了么?”

  “那叶大人下了个拜帖,说中秋后要到陈家去拜访我。”

  妙真骇然一下,高兴得拍两下桌子,“这么说,他是给你唬住了?”

  良恭轻哼一声,“我看是差不多了,过两日见了面,再唬一唬他,他就不得不对这桩官司郑重起来。只是一件,想把钱全部讨回来是有些难,咱们也不敢把事情闹大。”

  “我也没敢想能全讨要回来,舅妈充了好些刚给雀香做嫁妆,嫁妆单子都给黄家送去了,岂能叫她再收回?我是想,能讨多少就讨多少。何况你虑得对,就怕叫县太爷过于为难了,往京里去打听你这‘高公子’,岂不穿了帮?到时候我们更不落好。”

  良恭点着头,一面筹算答应陈家阿妈的十两银子何处去筹措。就把他和严癞头身家刮遍,也不过还能凑出个二.三两来,因此犹豫着要不要向妙真开口。按理向妙真开口也没什么,只是他那张嘴巴天生跟女人相处是缝起来一半的,有些话张口就来,有些话打死也不能出口。

  偏他不张口,妙真就虑不到这一层。以为他在外头办事一向是无往不利,想不到还有这些琐碎的难处。因见他坐在床沿上有些为难的神色,就走去把他搡一下,“发什么呆呢?魂儿丢在陈家了?”

  良恭一愣,“什么魂丢在陈家了?”

  妙真这一时听花信明里暗里挑唆得多了,虽不相信良恭会假公济私留恋烟花,也不免有些惴惴的。她在他身边坐下,两手撑在床板上,下巴朝天上微微仰着,“听说那陈姑娘是常州的花魁,是不是长得很美啊?”

  良恭随即心不在焉地点头,妙真追着问:“哪里美?”

  “嗯?”他这才恍然回神,见妙真把脸撇向一旁,脸色有些冷淡淡的,才领会她的话有点酸意。他且把筹措银子的事放下不想,抬起胳膊搂住她的臂膀,“我哪敢细看呢?”

  “你成日在人家屋里坐着,能不细看看?”

  “看她做什么,难道还能美得过你去?”

  妙真转而高兴,拉着他出去摆晚上的席面。良恭悬心着十两银子的事,苦于无法,只得和严癞头商量着往赌坊里去捞一笔。

  幸而他有些出千的本事,次日与严癞头揣着二两银子出去。又因他是个谨慎人,怕人家看穿手段,不敢大赌,只连着三日往外跑,换着不同的赌坊去弄得钱来,又往陈家去预备应酬那叶大人。

  因这一阵乱忙,不曾留心与严癞头露了些言语给花信听见。花信只当二人是又赌又嫖下三滥之流,愈发瞧不上,又想着些话转去妙真儿耳畔吹风不题。

  只说良恭捞得十两银子交给陈家阿妈,陈家阿妈高高兴兴收在袖中,少不得体贴起来,“叶大人才刚打发了个下人来传话,说是一会就来,要不要替你去张罗酒席?”

  良恭摇手说不必,陈姑娘看得出来,他胆大心细,愈是对付叶大人这种,愈是要把架子端得比人家还大。就不耐烦地退她阿妈出去,“妈妈,不要你多嘴费事,你不要见着叶大人吓得说漏嘴就好了。”

  陈家阿妈抱起胳膊掩嘴笑道:“我也没少见世面的啊,你的客人里头也有几个做官的,这样的场面,我还应付得起,放心,放心好了啊。”说着甩着绢子自下楼去。

  陈姑娘依旧把良恭存放在这里的那身衣袍拿出来给他换上,又另去翻了些男人的腰佩来为他佩戴,一面问:“说下的那副画,你几时画好给我?”

  穿戴完毕,良恭自往她那小书房内进去,向壁下椅上坐,胳膊随意搭在桌上,后脑勺仰在椅背上阖了眼,“今日会了叶大人的面,回去就画。”

  “可不要敷衍我。”陈姑娘一面笑着,旋去琴案后头抚琴。

  一壁窥看良恭,也不知他是真睡假睡,靠在椅上半晌不出声。这个人也是奇怪,说是人家的下人,身上又没钱,到这样的场合来,却是半点不露怯,编起谎话一套一套的,什么人都敢蒙。她远远望着他,不觉笑浮上面。

  渐渐窗内的晨光移到他脸上去,大概是晃眼睛,他把脸向书架那头偏过去。她猜他真是睡着了,便起来把身后的窗户拉拢,踅入碧纱橱内拿了条毯子来轻手盖在他身上。

  回首忽见罩屏外头随丫头立着个身量有些肥胖的中年男人,剪着两条胳膊,把个肚皮圆滚滚地挺着,正是那县令叶大人。陈姑娘从前应酬过无锡来的一位大人,场面上与这叶大人打过两回照面,他虽不是她的客人,也认得出来。

  那丫头刚要张口,陈姑娘便在唇上比一下,款款走来,把罩屏上帘子放下,轻步向外走,把那叶大人悄然请到椅上坐,福了个身道:“公子在打瞌睡,老爷请在这里稍坐片刻。”

  叶大人虽不沉溺女.色,也在席面上见过陈姑娘两回,晓得她有些倨傲,寻常的人不肯轻易巴结。心下就想,她待此人如此柔情体贴,难道真是高大人家的公子?于是宁可信其有,不敢轻易吵嚷,果然耐着性子在外间等候。

  陈姑娘虽然坐陪,也不好说话惊扰,只悄悄地吩咐丫头款待茶果点心。叶大人闲坐无趣,起身在屋里走动。因看见小饭厅饭桌上放着把折扇,就去打开来看。

  一看扇面上的山水峭壁,果然像鲁忱的手笔,便拿眼色把陈姑娘叫到这头来。陈姑娘轻步走来,淡淡笑着,摆了个手势请他坐,“老爷要是嫌烦就请先去,等公子醒了我告诉他一声,公子是个随性之人,想必不会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