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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灭(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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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夜仍旧含着端然的笑,独孤长欣仍旧和蔼,玉面先生也仍旧像个仙人。

  南凝儿不可置信地在顾清影的沉默里煎熬,数十名弟子都越发惶恐,貊良直觉胜利近在眼前,“顾清影,你不愧天地你就发誓!”

  顾清影贪婪苏棠的体温,却明白这是她最后一点时间了。做了事就要承担后果,自己选的路,现在到头了——还好还好,苏棠不是个傻孩子了,她不会被一颗糖就骗走了,没有顾清影,她也可以好好的。

  她还这么恨顾清影,那顾清影死了,她也不会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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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一切好极了。

  顾清影轻轻挣开她,很慢地扶着树干站起来,这一个简单的动作耗费了她太多力气,貊良咄咄逼人:“顾清影,你不敢,是不是?你说不出来,因为星罗斋里的人都是——”

  这一瞬间,苏棠终于将视线和顾清影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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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焦急,震惊,不敢问,情绪全在眼睛里。然后,她看到顾清影轻轻闭了闭眼,轻轻点了点头。

  就一下,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再无犹豫,苏棠一脚踢起地上长剑抓握在手,正要直接杀了那得意洋洋的少年,却听到南凝儿身后众弟子间传来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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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杀的。”

  不但貊良震惊,独孤长欣、霜夜和玉面先生都毫无预料,南凝儿心底冒出一丝侥幸欣喜,弟子纷纷让路,一人形容憔悴如行尸走肉,穿着一件不合身的道袍,垂首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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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成是从道观里偷的衣裳,躲在弟子中间,不知看了多久的戏。

  貊良没想过世上有这么蠢的人,惊怒脱口:“柳无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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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无归还不知从哪儿偷了把剑,也没派上用场就直接扔在了地上。

  霜夜打着扇子,凑近玉面先生耳畔道:“你瞧,真像公子所言,凡事皆有可能啊。”

  貊良愤怒至极——一个女人要杀了你,你捡回一条命,还要来帮她顶罪?!

  为了留下人证才救他一命,居然是败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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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棠不为这废物的出现而惊或怒,但少年震怒中察觉身后有人逼近便已晚了,玉面先生到底了解她一星半点,所有人都看向柳无归,只有他及时回头去寻这位杀伐果断的小夫人——

  一剑毙命。

  少年圆瞪着双目,清晰感受到剑刃从体内抽出去,锋刃穿透心脏,鲜血涌动,最后的一缕气息中都是恨意杀意满溢,所以不甘和愤怒都被残酷地遏制在里面,突然终止,再无生机转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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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棠不需要去理解来龙去脉,更不可能去歌颂柳无归的深情,她缓缓退回去抱住顾清影,清了清嗓子,朗声道:“真凶在自首呢,诸位无动于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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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早认出了方休的缠魂剑,虽不知他为何缺了一只手,也不知他活死人一般地不动是为什么,但不妨碍她鄙夷挑衅,侧眸看向伫立在侧的蒙面人,压低声道:“未想你我还会再见,今故人重逢,当血歌为贺,方大人好好听着。”

  顾清影想上前,但力道太弱,被苏棠死死禁在臂弯里,双腿发软,光靠自己根本站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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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真的想去认罪,她也想不通柳无归出现在这里的意义。

  她受得起,她可以的,不需要柳无归来送这么大的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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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命来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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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无归正面对飞仙观弟子的剑锋,大部分人他都见过,还曾谈笑,融洽得很。

  他看着貊良倒下去,居然带起了微笑,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开始解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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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开那件略微小了一些的道袍,又解开亵衣侧面的短带和领口的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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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扯开衣领,露出心口——一道短短,红红的伤疤。

  他终于有了机会,可以把这道伤还到顾清影心头去。

  顾清影身形巨颤,通红的眼眶又溢出雾气,不自觉地,战栗着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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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我……和南宫羽是同谋。我潜伏在明若手下,里应外合。星罗斋的人,是我杀的。”

  他说得很慢,语气虽然虚弱,但字正腔圆。

  这会是顾清影最后听到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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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可以为了她去死。

  他要在她心里烙上永远不会磨灭的徽章,那是一个深情人的永久光荣——

  就算你杀我,我也可以为你死。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

  比我更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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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凝儿与几个女弟子皆红着脸转了头,没有人懂他脱下衣裳是为了什么,苏棠也不懂,但她已经捂住了顾清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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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顾道人的微弱挣扎,朗声道:“凶手认罪了,飞仙观的大侠们,不替天行道吗?!怕是你们从来不敢见血罢。”

  顾清影哭得脱了力,虚弱地依在她怀里,闻言挣扎更甚,苏棠气极,怒气却化作唇角一个妖娆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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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将柳无归团团围住,南凝儿迟迟不敢出剑,柳无归直直望着顾清影,眼睁睁看着苏棠捂住她双耳,将她抵上粗糙的树干——半分犹豫也没有,凑首便吻上去。

  顾清影转不了头,被苏棠狠狠在唇上咬了一口。苏棠满含怨怒,想到柳无归死到临头了还要耍这样的心机就气得头疼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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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绝不会让顾清影看到柳无归“慷慨”赴死的样子的。

  临终的话也不要听。

  要他死到临头,什么都没有!

  她品着血腥气,顾清影几乎一点儿力气也没有,推人的动作更像爱抚,舌尖的躲闪更像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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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是情人的吻,一边是反光的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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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清影——!”

  来自柳无归的最后的一声怒喝,被断在数不清的剑刃下。

  不知是谁的剑扎在了致命处,初次杀人的体验很糟,没有人能像苏棠那样体会到这种事情的快感。

  个个年轻的脸上,都是仓惶惊恐,甚至有人弯腰干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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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方休,背对着自己的爱人,情人,床伴。

  没有了貊良的操控指引,这具凶傀连自己转身也无法做到,最后听见的,仍是柳无归喊出顾清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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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撕心裂肺,不像示爱,像诅咒。

  可笑的是,这样的诅咒,她也是听不见的。

  她的视线停留在苏棠的眉眼间,待这个吻毕,被苏棠双手一环,陷落温香软玉,昏昏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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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棠也累得不轻,抱着人靠在树上。胜利者发出一叠声的笑,望着玉面先生和霜夜,喘着粗气道:“二位也是风姿更盛啊……”

  玉面先生终于肯移步过来,轻轻将指尖搭在顾清影手腕上,随意道:“小夫人方才还自称风月阁圣女,与在下仍是一处人,自然同心同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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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夜合扇作揖,“多亏星罗斋的风波,在下扳倒了明若,现在暗杀府归给在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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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面先生已把完了脉,低声道:“小夫人,先为她运功疗伤片刻为好。”

  他说得并不沉重,苏棠也安心两分,扶着顾清影坐下的同时,慢声道:“明若资历深厚,也会说倒就倒?”

  霜夜道:“她犯的错多了去了,比如当初为了将风月阁一网打尽,自己派人灭了方家全门,嫁祸给沈良轩。”

  他目光飘至树旁伫立的凶傀,清晰捕捉到方休身形稍动,然到底是半死之物,再难动分毫。

  “得宠时犯错也不是错,失宠时没错都是错,她曾暗杀师父,我不会让她善终的。”

  不远处的独孤长欣闻听霜夜的话,亦毫无怒意,笑意不减,像个慈祥的嬷嬷,看着周遭飞仙观弟子。后者皆希望她主持公道,看苏棠那阵仗,怕是非要带走顾清影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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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孤长欣缓缓踱步到苏棠身边,居高临下问:“苏姑娘以为,今日该如何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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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棠抬眸看她一眼,“既然他们说那个什么星罗斋……是南宫羽干的,那就是宗大人昭告天下的真相了罢。”

  她收手扶住顾清影,抱着她,轻抚她脸上的细小擦伤,“今日,南宫羽座下的余孽偷袭飞仙观,全观上下,没有活口。”

  眸光一凛,“前辈以为呢?”

  她刚一说完,霜夜便开扇转身,玉面先生的玉笛在指尖旋了一圈,利刃自底部绽放,像一株银光熠熠的稀奇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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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惨叫声此起彼伏,她抱着顾清影神色未动,似听不到那些稚嫩的声音,轻呼一口气,“我不希望有朝一日,听到任何不该听到的传言。我能猜出来,他们就也会起疑。道长方才沉默太久了,其实发个誓而已,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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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来就不得好死,还怕用来发誓吗?”

  她轻轻掐着道人脖颈。

  “顾清影,你怎么这么蠢呢。”()